第4节
苏锦头皮有些麻,他一听到‘衙内’这两个字马上就联想到那位后世都臭名昭著专门喜欢淫人妻女的‘高衙内’;算算年代,那高衙内是北宋末期的人,据现将近余年才会出现,但现看来宋朝衙内跋扈的风气却是古来有之、一路传承。
“原来是衙内公子,幸会幸会,失敬失敬。”苏锦突然换了副笑脸。
朱衙内一脸倨傲,鼻子都快要翘上天了,一副‘现知道怕了’的神色;旁边探出来的看热闹的脑袋一听苏锦这幅口气顿时缩回去几个,本以为会有一场好戏要看,却没想到这位苏公子前倨后恭,这么快便认怂了,好生无趣。
“适才不知是朱衙内此,言语多有得罪,望衙内海涵则个。”苏锦毫不意他人的反应,笑盈盈的作揖;小穗儿小脸憋涨,差点背过气去,苏锦她心刚刚建立起的高大形象迅速崩塌。
朱衙内哼了一声道:“犯不着跟你置气,没事便滚远点,别打搅了爷的雅兴。”
苏锦陪着笑道:“多谢衙内海量容人,为表示歉意,今天衙内的吃喝全部算我的账上。”
朱衙内瞟了他一眼道:“算你识相。”不再多看他一眼,转头往包厢里走去,同时指着那两个歌女道:“把她们两拖进来,今天要是不唱爷做的好词,便扒光了扔到一楼大堂示众去。”
“好主意!”一名瘦小汉子高挑大指赞道。
另一名高个子书生打扮舔着嘴唇笑道:“这么一来下倒希望这两个贱人死扛到底了。”
其他人都带着色色的眼神两女身上乱瞟,嘿嘿的笑起来,两个身着劲服的随从伸手便去拉歌女的胳膊,要将她们拉进包厢里,两名歌女挣扎不从,不住的哀求。
苏锦高声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道:“庐州城朱衙内,对付歌女手段高;好本事有一套。”说着高挑大指直晃。
朱衙内转过身来眯着细眼看着苏锦道:“看来这位苏公子是要替人出头了?”
苏锦奇道:“我明明是夸赞衙内,衙内不领情便罢了,可不要误解下。”
朱衙内慢慢走过来看着苏锦,半晌淡淡的道:“爷虽不知道你是谁,但念你灌了几杯黄汤不辨东西的份上不跟你计较,这两个贱人收了我的钱财却不给爷们唱曲儿,按大宋律例这是欺诈之罪,抓去大堂上应臀杖四十,爷们只是扒光她们的衣服已经是开恩了,你若强自出头牵连进去可莫怪爷们没提醒你。”
苏锦笑道:“多谢衙内关心,不用给下找理由,下并未喝多少酒,脑子清楚的很;你说的话很不可信,两位贫苦歌女怎会收了你堂堂衙内的钱财却不唱小曲之理?”
朱衙内神色变得狠戾,咬牙道:“那你的意思是,爷们冤枉她们不成?”
苏锦脸上笑容敛去,伸出手来将一张纸展开念道:“十五岁窈窕娘,背人灯下卸红妆,春风吹入芙蓉帐,一树梨花压海棠。庐州黄俊青口占佳作一。”
苏锦念诗的声音不小,整层楼上的食客均听到这诗,其亦有几名女眷,当时便红着脸儿啐骂不已。
苏锦继续展开一张纸念道:“一双明月挂胸前,紫晶葡萄碧玉圆,姐儿哥儿倚帐下,金茎几点露珠悬。庐州朱天顺和黄俊青大作。”
这一加不堪,念完之后整座楼上鸦雀无声,就连小穗儿这个不通人事的小丫头也能听出来诗之意;这两活脱脱就是艳诗两,而且是下乘的那种。
“但不知朱天顺和黄俊青是哪两位才子啊?这两绝妙好诗若是不能流传千古,当真是可惜了这两位的高才了。”苏锦晃着手的纸片道。
朱衙内又羞又躁,一扫歪斜地上的两名歌女手空空如也,不用说是这两个贱人趁着自己不注意将纸片塞给了苏锦,抑或是苏锦自己拿走的也未可知;偏偏自己和黄俊青还附庸风雅书上大名,这一下无可辩解,一时间倒是弄了个大红脸。
整层楼上的众人这时都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了个大概,朱衙内和他的狐朋狗友们来此饮酒,附庸风雅写了几艳诗,于是硬是逼着两名歌女唱这些不能入耳的玩意,歌女们不肯,所以便有了适才一幕。
“这种好诗写写自己回家欣赏一番也就罢了,非要逼着人家歌女当众传唱,你们把这富丽堂皇的和丰楼当成勾栏青楼了么?这等有伤风化之举,不知大宋律例有没有相应的处罚呢?”
苏锦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声道:“自然有,大宋刑统十恶有云,有害风化,污人名节,欺凌弱小均处杖刑,这三条加起来恐怕怎么也要打个一臀杖。”
众人闻声转头,一名女子身着淡紫大袖对襟衫,下着拽地同色长裙,披着淡黄色披帛,几名素衣小婢的陪同下袅袅而来。
第七章来头不小
时间:2012-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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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只看了一眼便挪不开眼睛了,这女子云鬓高挽,眉目如画,全身上下透着一种成熟的风韵,看年纪不过二十许人,却给人一种熟的如蜜桃但却雅如芝兰的双重美感。
那女子款款来到众人面前,垂朝苏锦一福轻声道:“奴家见过苏公子,苏公子第一次光临敝楼便被搅了雅兴,奴家万分抱歉。”
苏锦慌忙还礼,她的艳光逼视之下有些手足无措,故作平静的道:“是这位姐姐的产业么?”
“正是敝产,小楼简陋倒叫公子取笑了。”那女子微笑道。
“这样的酒楼若称为简陋的话,那天下恐怕没有豪华这一说了。”苏锦渐渐恢复过来,嘴皮子也遛了起来。
“公子过奖了。”那女子一笑,转头看向正欲溜走的朱衙内等人,面上笼上一层寒霜。
“朱公子,你三番五次来我和丰楼滋事生非,是否是欺我弱女子一名无法惩治与你呢?”
朱衙内看上去很怕这个女子,也不争辩,夺路便下楼而去,身后几名亲随也连滚带爬狼狈下楼而去。
那女子扭头淡淡问道:“是谁让他进来的?难道月前我的吩咐你们没听清么?”
一名胖胖的掌柜抹着汗从旁边走出来拱手道:“东家,并非我们让他进来,只是他是知府衙内,又带着随从,小的们怕闹将起来影响生意,所以才将他安顿三楼,图个安稳。”
那女子微微愠怒道:“结果如何?还不是闹腾的诸位无法用餐,你们给我记住,下回他若再来,只管打出去,一切有我,你们不用怕;若是再不听我的话放了他进来,你们便统统领了工钱回家去。”
一干掌柜和伙计低着头连连称是,生意兴隆,这里的工钱比外边多一倍,况且女东家平日待伙计们也和气,谁也不愿离开这里去别处;既然东家话,下回那朱衙内再来拼了命也要打出去。
苏锦暗暗吃惊,这女子说话好大的口气,庐州知府衙内她嘴里说打出去便跟说一条狗没什么区别,看来定是家势力庞大,根本不把小知府放眼里。
那女子见事情平息,转身欲行,忽然想起什么似地,低声吩咐身边的一个高个子婢女几句,这才袅袅下楼而去。
那婢女高声道:“我家小姐说了,今天敝楼招待不周,让这只苍蝇搅了大家的兴致,所以今天三楼上诸位的酒食全部免费奉送,请诸位以后继续光临和丰楼。”
三楼上顿时一片欢腾,虽然能上吃饭的都不是穷光蛋,但是占便宜乃快乐之本,君不见千万富翁还为一两块钱的菜价和菜农争得面红耳赤么?要的就是这种占便宜的感觉。
苏锦暗挑大指道声:“牛逼。”将手艳诗撕碎,转身回包厢继续吃喝;两名得救的歌女赶过来向苏锦致谢,苏锦见两女楚楚可怜,随口问了她们几句,原来这两人是亲姐妹,父母原是个合淝县小官吏,不知何故获罪后被配益州,母亲一气之下不久便病亡,父亲当官之时也没攒下几两银子,两姐妹变卖家产将母亲葬下之后,家便家徒四壁了,逐渐沦落到城卖唱的地步,也幸而她们从小便学的弹琴弹琵琶,否则恐怕就要沦落到为悲惨的地步了。
苏锦暗暗叹息,每个朝代都有人间惨剧上演,像这两个女子,本是小家碧玉,却沦落到卖唱的地步,苏锦当然不会不知道,卖唱女其实便跟青楼妓女的地位差不多,甚至还不如。
心软是苏锦的大弱点,此时同情心泛滥之极,同时他是那种做事做到位的怪脾气,否则也不可能花了几乎整个大学时光硬生生的将系花大美妞磨到手,所以便思摸着能不能府安排个位置,哪怕是打杂拿工钱也比外卖唱好的多。
小穗儿察言观色的本事真不赖,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不愿意,她还是开口道:“公子,夫人说你身边就我和小米子人少了点,何不将这两位姐姐请回去安顿府呢。”
苏锦看看两名女子道:“下可没有其他心思,一切只是自愿,我只是觉得外卖唱不是你们应该干的事,当然伺候人也不是你们应该干的,我书房倒是缺磨墨打理的人,两位若不嫌弃便去帮我料理料理,我不怎么进书房写字读书,事情也不多;两位自行决定,若是同意的话明日可去东城苏府找我。”
两名卖唱女相互看了一眼,忽然同时向苏锦盈盈跪倒道:“公子心肠仁厚,我姐妹对您哪有什么怀疑,适才若不是公子挺身而出,我两姐妹恐遭歹人侮辱,也不必多考虑,公子能收留,是我姐妹二人的福气。”
苏锦大喜过望,心道:“有钱就是好,做好事不带考虑的,钱能解决的事就不算个事。”又问了两女的名字,两女姓沈,年长的芳龄十五叫做柔娘,另一个十四叫浣娘。
一边的杨小四半张着嘴都傻了,这苏公子三言两语便骗了两个姿色貌美的小娘子自愿进府,可怜自己寻寻觅觅三四年,连个浑家也没混上,人比人实是气死人。
苏锦心情大好,招呼大家一起上座吃菜,柔娘和浣娘也都饿得狠了,当下也不推辞,怯生生的拿了碗筷便吃;自怨自艾的杨小四见状也不再坚持什么行规,也坐下大嚼起来,反正店东请客,吃了也不算违规。
小穗儿一脸的不高兴,撅着嘴望着窗外呆,苏锦她额头上一弹道:“快吃啊,下午我还有要事要办,附近可有替人画画的画师么?”
小穗儿一惊回过头皱眉道:“小婢还真不知哪里有画师。”
正细细咀嚼的柔娘和浣娘道:“公子要画些什么呢?我们姐妹倒是从小跟着娘亲学了点画技,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苏锦大喜过望,看来这两姐妹琴棋书画都懂一点,这下可捡到宝贝了,当下细细将要求说了一遍,两女觉得并不难,苏锦放下心来,又向杨小四打听这里繁华地带是何处。
杨小四道:“这还用问?自然是城隍庙了,城隍庙不仅商家云集,也是香客进香之处,每日里人来如梭,热闹非凡。”
苏锦一拍大腿道:“我有件事交予你,若你能办好,今后我便收了你做个亲随,每月五贯月钱,只需跟着我跑跑腿办办事即可,逢年过节还有赏赐。”
杨小四眼睛都直了,每月五贯,这是店铺掌柜的月钱标准了,而且自己能混上苏家这个靠山,那简直是祖上烧了高香了,就凭这五贯,就是给一贯他也肯定答应。
苏锦悄声将所要做的事情告诉杨小四,杨小四一听这事简直易如反掌,当下胸脯拍得山响,答应了下来。
和丰楼上主仆几人边吃边谈事说的正起劲,完全将刚才的朱衙内那帮人引起的不快都忘记了,但和丰楼外朱衙内一伙人可没忘了他们。
“直娘贼!小畜生,居然让爷们又那女子面前丢脸,气煞我了。”朱衙内折下一根柳条狠狠抽打着地面,溅起一片灰尘骂道。
“衙内,我就搞不懂为什么你要怕那女子呢?这庐州城里你怕过谁来?怎地你一见那女子便跟老鼠见了猫儿一般,比见到知府大人跑的还快呢。”面色白净的柳公子不解的问道。
“呸,你懂个屁,我会怕那小娘子么?”朱衙内恨恨的吐了口吐沫。
“莫不是咱们衙内喜欢那小娘子美貌,有所图么?”瘦高个黄俊青嘿嘿笑道。
朱衙内舔着嘴唇道:“爷们倒是想,可是哪里挨得上一片衣角呢?你们有所不知,我家老爹严令我不得和丰楼闹事,此事若是被他得知,回家又是一顿笋炒肉,少三天下不来床,死老头不知道犯了什么邪,从来不打我,为了我和丰楼闹了点事打了老子三回了,真是邪了门了。”
柳公子和黄公子捂嘴偷笑,衙内自称老子,他老子又是他的爹,这可是笔糊涂账了;黄俊青倒是有些头脑,心里一轮便道:“会不会这女子家有人朝里是大官,你爹也惹不起,所以才……”
朱衙内想了想,恐怕也是这么回事,无奈道:“总之不管什么原因,不可公开跟和丰楼捣乱,只可惜这么水灵的小娘子爷们无缘消受。”
“明的不行咱们暗里来,找个机会将丽春楼得来的药末给那小娘子吃上一瓶,到时候岂不是任君采摘。”柳公子嘿嘿笑道。
朱衙内双目放光,高挑大指道:“还是老柳坏水多,高招,到时候咱爷们三个轮着来,肥水不流外人田。”
两人嘿嘿而笑,黄俊青嗤笑道:“你们倒是画饼充饥说的热乎,八字没一撇怕是鼻血都要喷出来,刚才苏家那小子得罪了咱们难道就这么算了?”
朱衙内怒道:“怎么可能这就算了,爷今后还这庐州城混么?二狗,大虎,明日起你们两给我天天盯着他,只要有机会就给我狠狠的修理他,下手讲究点分寸,别出人命就行,好是打断他的手脚,叫他娘的多管闲事。”
两名随从齐声答应,几人谈谈说说,沿着河岸往北城而去,北城是窑子青楼歌坊聚集之处,自然也是这几人天天流连的所。
第八章张老掌柜
时间:2012-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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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等人吃饱喝足下楼离开和丰楼,进来的时候是两个人,出门的时候变成五个人,苏锦颇为自豪。
“人格的魅力,一定如此。”苏锦不无得意的想,至于其他的诸如重金的诱惑、拐弯抹角的花言巧语、苏家公子这个金字招牌之类的决定性因素都被苏锦自动无视。
五人走出和丰楼的时候,和丰楼侧楼一间临窗的窗帘后面,一张绝美面容一闪而没。
“呸,这个苏公子看来也不是东西,这么快便将那两个歌女骗到手了,足以证明刚才他救人的动机龌龊。”高个子俏婢啐道。
“我看不见得呢,这两姐妹我和丰楼卖唱多日,多少有钱公子动了诸多脑筋也没有让她们屈服,我看这位苏公子恐怕有些本事。”紫衣女子歪锦榻上淡淡的道。
“小姐,你就是心地善良,把世上的人都看的忒好,今日若不是小姐及时赶到,这位苏公子恐怕已经躺地上哼哼了,看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也学人家打抱不平,也不掐掐腿肚子。”
紫衣女子葱管般的纤手拿起一只团扇轻轻摇动,悠然道:“我看未必,既然他敢打抱不平,应该会有后续的手段,他不像是那种一时冲动不计后果的莽撞汉子;其实我只是不想他们酒楼闹得不可开交这才现身助他一臂之力,否则我倒是很愿意看看他的后续手段;别的不说,光是这份敢于挺身而出的勇气,这城里的公子哥儿们恐怕没有一个能和他相比,但愿他不会被朱衙内报复。”
高个子婢女有些奇怪的看了看紫衣女子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紫衣女子不再多语,拿起榻边小几上的账本静静翻看起来。
苏锦等人回到苏府之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小柱子的骡车里坐着三个女孩,后面跟着雇来的一辆骡车里塞满了苏锦采购的一大堆的物事,苏锦跟杨小四坐车辕上吹着晚风得意洋洋的进了宅子。
一进宅子里,苏锦便看见小米儿站前厅的大花园里焦急的张望着,见到苏锦的马车之后,小米儿赶忙跑上前来急道:“公子爷,老夫人偏厅有请,都派了好几拨人去街市上找你了,好像有什么急事。”
苏锦道:“知道了,我去见娘,你们几个把东西卸到书房里,穗儿给两位姑娘安顿好住处。”
说罢跟着小米儿的引领下往左侧的偏厅走去,苏锦心里琢磨,老夫人找自己会有什么事呢?大的可能便是今天自己炒了张德利的鱿鱼老夫人要问问情况,如果是这事那倒没什么大事,这事他坚信自己做的没错,只需剖析给老夫人明白便可。
偏厅里传来说话声,一个苍老的声音正跟王夫人攀谈着什么,苏锦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厅,只见王夫人正带着笑容跟一位满脸皱纹的老者叙话。
看见苏锦进来,王夫人忙招手道:“锦儿来了,家来客,速来拜见。”
苏锦忙上前先拜见王夫人,王夫人起身笑道:“这是张世伯,我苏家的老掌柜。”
苏锦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明白了,这人的面和张德利有几分相似,而且也姓张,还是自家的老掌柜,十有八跟张德利有些瓜葛;看这架势张德利是搬来救兵兴师问罪来了。
“晚辈苏锦见过张世伯,刚刚从城里归来,未曾净面,失礼了。”苏锦躬身道。
张老掌柜早已起身抱拳回礼道:“少东家说哪里话来,冒然来访,打搅少东家了。”
王夫人笑道:“锦儿恐怕还不知道,张老掌柜我苏家做了近二十年的布庄掌柜,只是我儿醉心于诗书,恐怕没见过几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