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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林府喜事变丧事,本城那些因为燕姐儿嫁高门而赶着过来拍马屁套近乎的官商人家的老爷们脸色很不好看,在林府不好说什么,出门上轿直骂晦气。

    相媳妇合该找那些身子骨壮实的,像贾敏这样,上百台的嫁妆多风光。门面倒是充得不错,实际怎样?内宅阴私层出不穷,不知绝了多少庶子庶女出生。这就罢了,她自个儿还是个病秧子。

    你丫不下蛋还占了鸡窝二十来年,给小妾留条活路,放林家一码吧!什么四代列侯五代诗书,林如海膝下连个儿子也没有,贾敏一来,直接让人绝了后!

    林府挂起白绸,贾敏病逝的消息很快就传出去。扬州人民说啥的都有,同情的是少数,以富庶人家正房太太为代表,更多人喜大普奔。她们为啥高兴?贾敏那风光的百台嫁妆给扬州城多少女儿家的婚事萌上阴影。甭管哪个时代,攀比是本能。

    消息传回京城是在三日后,鸿雁传书来的,收到信件的是荣府,凤姐儿看过之后没敢直接告诉老太太,而是偷偷递给了自家姑妈。

    王夫人激动得双手都在颤抖。

    死了!终于死了!

    想当初她刚加入荣国府,贾敏尚未出嫁,小姑子隔三岔五的在贾母跟前说她不好,什么眼皮子浅,小家子气。那是王夫人在荣国府最黑暗的一段时期,老太太顾惜女儿,至于贾赦贾政,他们同贾敏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自然不会站在她这边。好不容易贾敏出嫁,她才熬出头。最初那几年,王夫人是日日敬香礼佛,别人求庇佑全府,她呢?

    信女愿日日供奉香火,永生吃素,惟祈贾敏早死……愿能保佑信女得偿所愿。

    这样高频率的诅咒没持续多久,贾敏出嫁,王夫人日子一舒坦,逐渐就懈怠了。即便如此,每年去庙宇祈福的时候,她都会把这事捞出来念一念。本以为菩萨业务繁忙,没想到,她的祷告竟灵验了!

    王夫人到底是当家太太,很快就冷静下来,将信笺叠好,让丫环金钏唤管家周瑞进来,把丧报交到他手里,吩咐他递给老爷贾政。王夫人就算再傻也知道传信不讨好,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许了二十来年的愿终于成真了,她急着去跪佛堂感谢佛祖。

    正好赶上休沐日,贾政请了几个同僚在花厅吃茶,大谈时政,恰到高兴处,周瑞低着头进来,快步走到他身边,将叠好的信件递上去,“老爷,扬州传来的书信。”

    贾政点头接过,展开一看,好似晴天一道惊雷,劈得贾政两眼昏黑。

    妹妹去了……

    母亲素来偏疼妹妹,这……可如何是好?

    出了这样的大事,他也没了吃茶的心情,让周瑞将同僚旧友送出门去,独子在书房内踱步……半晌才拿起信笺朝贾母的院落行去。

    继黛玉之后,贾母也跟着晕了过去。

    整个荣国府都陷入到凄惨惨的氛围之中,又是掐人中又是请太医,好不容易贾母醒来,她那个老泪纵横,“敏儿啊!我的女儿,你怎么赶在老婆子前面去了?”“你竟忍心!”……嚎了几句,不见老二媳妇身影,她脸色不善的看向贾政:“王氏到哪里去了?府中出了这样大的事……”

    贾政还真忘了这茬,一时之间,他也说不上来。

    瞅着老太太就要迁怒,凤姐儿快步进了内房,“姑妈在佛堂为敏姑姑诵经祈福,特地吩咐我来给老祖宗告罪,真真想不到,月前还好好的……分别几日竟已天人永隔……我总说姑妈最是和气慈善,竟……”说着,她执起手绢在眼角沾了沾,接着道:“瞧我,说这些引老祖宗伤怀,姑妈若是知道,必饶不得我!”

    王熙凤这么说,贾母对王夫人的不满才少了些。

    “二房媳妇的确是个吃斋念佛的,难为她有这个心。”

    给将军府递消息的是周瑞家的,燕玉是女子,不好见男客。周瑞家的带了两个丫鬟往将军府去了,正赶上燕玉叫了后院管家娘子潘氏问话,听说荣国府来人,她颇有些诧异。林如海一行离开京城不足月,他们又想生什么幺蛾子?

    总不会以为自己真实好欺负的。

    林燕玉心里有好几个念头打转,面上不露分毫,她摆手让潘氏退下,这才整了整衣衫带着春喜和瑞官出去。智能管家提出了两种猜想:1.荣国府的老太太又生幺蛾子,请她过府参加什么活动;2.贾敏走之前留了话,这会儿传信的来了。虽然知道自家主人诅咒功力强大,它真没想到贾敏死得竟然这么快!

    听周瑞家的说起,燕玉借手绢的遮掩在刺激流泪的穴道上狠狠一戳。

    清泪两行,刷的就落下来。

    “母亲!!!!燕儿不过离开您身边小半月……怎会如此?”

    她整个身子摇摇晃晃,脚下竟有些站不稳了。

    燕玉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脸色苍白,半晌才退到椅子边坐下……她闭着眼流了好半天泪,这才打发银子让周瑞家的回去复命,“燕儿已为他人妇,没法子回去给母亲磕头送最后一程,唯有日日诵经,祈求母亲得大造化,功德圆满!你且让老太太宽心,母亲这是去天庭享富贵去了,她看着我们呢!”

    周瑞家的眼圈也红了,她连忙应是,直到大姑娘是孝顺的,她必将把话带到。

    毕竟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自然不会吃里扒外站到贾敏那边,她没有抹黑燕玉,回去之后将一切照实说了。贾母连声赞叹,本以为大姐儿是个虚伪的,不曾想,听到敏儿出事的消息她悲痛至此,当即落下泪来,整个人都单薄苍白了。

    “我的敏儿最善良不过,姨娘生的也养出感情来。”

    “你们也多去将军府走动走动,敏儿已经去了,莫同燕姐儿离了心。扬州那边,就剩如海与黛玉相依为命,琏儿你带着人跑一趟,务必将我那可怜的外孙女接回来。这么小就没了母亲,那孩子真真可怜的。”

    荣国府这边,王夫人将侄女凤姐儿叫到房内,让她回去对贾琏说说,到了林府且睁大眼仔细看看,老太太要把外孙女接过来,那很好,她总要带些贵重东西的。

    与此同时,将军府上下都得到消息,林如海正妻贾敏去了。比起荣国府的悲戚,对他们而言,喜悦的成分更多些,燕玉可不是贾敏亲生的。所有人之中,最恐慌的是春喜,因为新婚第一日勾引姑爷未遂,杏儿在燕玉跟前已经没了位置,现在随身伺候的是春喜和瑞官,瑞官倒是个知本分的,至于春喜……先前三朝回门,她还阴着出卖了燕玉一回。燕玉没法做不是要放过她,而是等着最后算总账,她那点手段压根不够看的。

    她认的是贾敏这个主子,而现在,贾敏死了。

    燕玉看着眼眶红红的春喜,笑得那个温柔。

    “太太果真是得人心的,我房里的小丫鬟都伤心成这样,反倒显得我这做女儿的凉薄了……”她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春喜吓得跪在原地,眼看着就要磕头,庄凛进来了。

    “怎么回事?跪着做什么?”

    “看了就烦,还不滚出去!”

    直到丫鬟婆子全都走干净,庄凛将燕玉抱进怀里,“你母亲身体本就不好,现在去了,莫要伤心……”安慰燕玉的同时,庄凛心中大幸,好在他动作够快,赶着将媳妇娶回来,否则,这门亲事恐怕就黄了。

    主母去世,晚辈还敢办喜事?

    燕玉笑着在他脖颈上蹭啊蹭,“我为什么要伤心?太太这是去天上享福去。”

    阴着做了那么多坏事,她不死……天理不容。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个让我很囧的地方。

    王熙凤的父亲书里貌似没具体说是谁,还是我没看仔细?叔叔是王子腾,王夫人是王子腾的三妹,也就是王熙凤的姑妈。同时,她又是贾琏的媳妇,贾琏是贾赦的儿子,她随贾琏称呼貌似也该叫贾敏姑妈。

    然后王熙凤向贾母解释说王夫人去佛堂给贾敏诵经去了。

    翻译一下:姑妈去佛堂给姑妈诵经祈福去了。

    ……囧死我。

    ☆、送冰盆x回扬州

    扬州距离京中太远,跟据信笺上记录的日子,燕玉得到丧报已经过去了好几日,这还是靠着鸿雁传书。传信报丧是规矩,虽是庶女且已经嫁出去,燕玉还是要去给贾敏送葬,并为嫡母守孝一年,就连庄凛也得守三个月。赶上入伏,天气大,从京城到扬州就算快马加鞭,也得二十日,已经出嫁的妇人骑马赶路这种事……是不当做的,燕玉让智能管家估算日子,只勉强能赶上五七而已。

    收到信报她当场垂泪,连夜收拾行李,带了丫鬟婆子以及两名将军府的护卫,乘马车往扬州赶路。庄凛有官职在身,是不用去的,虽不舍媳妇出远门,也只能放行,他虽是武官,也知道孝之一字的重要性,断不会做傻事让世人诟病。

    只是刚到手的协理管家权又要送回去了,整个将军府有体面的女主子就剩俩——庄陈氏以及韩氏,燕玉前脚刚走,韩氏恐要复起。她依然以珏哥儿母亲的身份记录在族谱上,那么,就算曾犯过天大的过错,从内院平衡出发,太太也不会一味抬举二房打压大房。

    这个时代有两条很重要的原则。

    嫡庶有别,长幼有序。

    庄陈氏得考虑嫡长孙的前程。

    不会让他有个连丫鬟婆子都瞧不起的母亲。

    是以,韩氏的智商略让人捉急,运气却是不错的。

    林如海那边,嫡妻离世,他的确伤心。逝者已矣,这个时候最让他担忧的是黛玉的归属。府中无当家主母,这对女儿的教养和名声都非常不利。林如海知道四王八公糜烂腐败很让圣上忌惮,却不了解荣国府具体是什么程度。他想着老太君从前对贾敏就分外偏疼,自然不会轻贱外孙女。贾母是命妇,从前在太后跟前伺候过,是有大体面的,如贾敏所说养在她跟前的确是最佳选择。只是,贾敏去了,身为子女黛玉是要守孝的,孝期走亲出门本就是很让人忌讳的事……有这些规矩拦着,事情就不好处理了。

    从京城出发,燕玉一行赶路前往扬州。

    智能管家狠狠吐槽了这个时代的礼仪法制,托特联邦没这么死板的制度。双亲去世子女送葬这个可以理解……嫡女守孝三年,姨娘生的庶女一年,女婿三个月……这样的规矩到底是谁想出来的?尤其孝期不走亲不访友不集会不拜年,这几点勉强能做到,你且往后听听,忌xxoo,忌饮酒作乐,忌红服花服,忌荤腥辣椒大蒜,忌喝凉水……

    卧槽,真是长知识了!

    自丧报传来,燕玉就将大婚置办的大红色服饰统统收起,换上素净白服,她侧躺在马车的软垫上,一路颠簸,时不时揉着额角,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跟着伺候的丫鬟婆子只当凛二奶奶缅怀嫡母,精神上受了刺激,这是天大的孝顺。

    天知道,她真正缅怀的是油水荤腥。

    托特联邦没有八大菜系,她从前是靠喝营养液注射体力针剂维持生命要素的。好不容易尝到了肉的滋味,因为守孝要戒掉……惨绝人寰有没有!

    “一整年不吃肉?别闹了,亲。”

    智能管家完全没有说笑的意思,他直接抛了个《本朝风俗并礼仪汇编》出来。这是系统大神依靠扫描将军府书房整理出来的。

    林燕玉当然知道智能系统没说谎。

    她后悔了,真的。

    若是早知道,就算是残废、瘫痪、羊癫疯或者神经病都好……她一定不会让贾敏这么早死,不会那么真诚的赞美她。这才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燕玉出发当日,庄凛就被大老爷庄翼德叫到练武场去,爷俩耍了几下把式,出了点汗,这才提起这个问题。有了媳妇的汉子就是不同,庄凛本就是个实心眼,在父亲面前更是不加掩饰,红果果的将自个儿对林家以及荣国府的不满表现了出来。

    “我媳妇是极好极好的,从不说长辈是非,就算遇到那等不贤的亲戚,表面功夫也是很周全的,回门那日我就察觉到,岳母并不喜欢燕儿,她那些话是刻意说出来让我听的,怕是心里膈应了,到底不是亲身女儿,第二日离开之前又让燕儿留在京城要时时去荣国府看望史太君,照应府中的姐妹兄弟……荣国府可不是庄家的正紧亲戚,高宅大院看着风光,怕只有门前那两座石狮子是干净的。”

    庄家三个儿子,老大是儒将,最会说话最有学问的,功夫底子稍弱。老三担当是有的,性子还有些飘忽,并没有完全沉淀下来。唯有凛哥儿的性子他最喜欢,在外人面前有分寸,不当说的话包得住,当着父亲母亲从不做假,喜欢不喜欢只说实在话。庄翼德看着黑脸二小子,在他肩头上大力拍了两下。

    “别当我不知道你小子……媳妇儿刚走就想得慌?”

    “莫让你母亲听到,女人家最斤斤计较争风吃醋的。”

    自古以来,婆媳问题比姑嫂问题更复杂,小姑迟早是要嫁人的,婆婆呢?她得给你立一辈子规矩。若是知道庄凛这样黏乎燕玉,她该觉得二媳妇是个狐狸精了,做母亲的总希望儿子更重视自己。

    庄凛挤兑的看了自家父亲一眼,哟呵,这是经验之谈?府中老太太离开之前他就是生活在夹缝里的?他这眼神太经典,庄翼德心中一堵,抬脚直接踹到二小子屁股上。“敢嘲笑你老子,活腻歪了!”亏得他们在练武场里,否则,就算是武将家门也没有踹屁股这样的说法。庄凛将灰脚印拍了拍,搭着汗巾子跟在庄翼德半步之后从练武场出去。他回惊雷馆换了身袍子,这才去向庄陈氏请安。

    亲家太太亡故的消息已经传到她耳朵里,庄陈氏是有理智的,她这会儿对燕玉的印象正好,听刘嬷嬷说,二房媳妇管家这几日,没得苛责丫鬟婆子立规矩的行为,内务比大媳妇经手的时候更加井井有条,时间安排以及各方尺度把握得都非常好。重要问题必先拿出章程给出建议方案然后再报告给庄陈氏审批。

    这事庄陈氏在大老爷跟前念叨了好几次,二媳妇是最通透的,别看她对谁都和善,心里贼精。她不是正房太太贾敏所出,竟能学得这样好,比多少正儿八经的世家贵女更气派。真不简单。

    瞅着二爷进房,庄陈氏反倒先开口。

    “你媳妇回扬州去了?”

    “我可怜的儿啊,刚成亲就遇上这档子事,啥时候才能让我抱上孙子?”

    “荣国府出来的,到死都还要拖累人!”

    庄陈氏对燕玉没啥怨气,说起来,燕姐儿没出嫁的时候贾敏活得好好的,她刚嫁出,人就不好了……难道老二媳妇是有福气的?先前镇了贾敏身上的病气?真是越想越有可能,普通人能平平安安嫁给庄凛?武显将军府凛二爷中元节子时生,煞气重着。

    无心插柳柳成荫,这样的猜测让庄陈氏对燕玉的评价更高,她想了想,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遇上这档子事也是命中劫数,你媳妇是孝顺的。”这是给庄凛吃了定心丸,母子之间又说了几句。

    从震威堂正房出来,庄凛找伺候在太太身边的婆子问话,饮食身体之类。又叮嘱她们仔细照看着,伏天暑气大,莫要省冰盆子。说着还将分给二房的冰盆挪了一大半过来,留下一些不过掩人耳目,他穿着燕玉给的银丝软甲,就跟随身空调似的,空暖夏凉舒服着。

    庄陈氏越发高兴,直说二爷娶了媳妇之后越发懂事了。

    武显将军府其乐融融,林燕玉却持续低迷,穿什么不重要,不占荤腥浑身提不起劲。这个时代又没有营养液体力针这样的东西,营养全靠食物摄入……这悲戚状态在孝期内却很合适,同行的丫鬟婆子包括将军府派来保护她们安全的侍卫都被凛二奶奶感动了。

    “主人……您要振作,比起死了亲妈守孝三年,您已经非常幸福了。”

    燕玉半天没憋出一个字,蛋疼的。

    这种颠簸夹杂着低迷的状态持续了整二十八日,马车进入扬州城是在傍晚,没有任何停顿,直接往林府而去,有婆子上前去敲门,大门打开,燕玉这才从马车上跨下来。

    “是大姑娘,大姑娘回来了!”

    府中管事的直接红了眼圈,燕玉养精蓄锐好几日,也知道表演的时候到了,泪珠盈盈,啪嗒落下来,“还好赶上了,我回来送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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