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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原谅那时候阮向远年少无知还没见过雷切这种狂霸拽的顶级人物,当时陈磊孩子王地位高高在上,一个不小心就把他给轻易镇住了——于是阮向远原本应该美好的童年都奉献给了陈磊。

    跑到人家家的院子里爬墙偷果树上的水果,一块儿到施工尚未完成的工地里到处乱跑,欺负隔壁街的女生以及各种各样的恶作剧,这些统统还尚可在阮向远的三观接受范围之内,但是,当某天陈磊闲得蛋疼地说,我们要不要去把那只流浪猫的尾巴剪下来的时候,阮向远忽然觉悟,其实他和陈磊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最后那只猫没被剪掉尾巴,还是阮向远硬是头皮指着它说,好巧,它叫喵呜,是我放养在外失散多年的家猫。

    后来陈磊再来找他,阮向远都说自己生病,从风疹到水痘,从水痘到牛皮癣,把能用的借口都用烂了,陈磊终于仿佛醒悟了什么,他再也没来找过阮向远,而阮向远见到陈磊也都绕道走——

    阮向远是著名的三好学生。

    陈磊的学习成绩烂的起飞。

    但是成绩再烂,架不住他陈家有钱,所以,哪怕已经几百万年没说话了,但是这位陈家的大少爷却依然就像是甩不掉的幽灵似的,从贵族小学一路跟着阮向远上了他们那地方的公立重点初中,公立重点高中,然后是企业家的后代们专用的私立大学。

    中间阮向远从来没有注意过这货到底在干吗,但是学霸也是要有娱乐的,学霸们也是会八卦的,所以课间时间,当阮向软死狗似的趴在桌子上补眠时,耳边嗡嗡嗡全是“感叹词+六班那个陈磊+动词”的句子组合形式,比如——

    哦,六班的那个陈磊又打架了;啊,六班的那个陈磊被处分了;咦,六班的那个陈磊又换女朋友了;哇,其实六班那个陈磊长得也挺帅。

    阮向远嗤之以鼻,老老实实地当着他的年级前三,没有人直到这个学霸中的超级学霸其实和那个“传说中的陈磊”认识,他们俩中间是一班到六班五个教室的距离,在成绩的排行榜上,是前三到倒数前三的鸿沟。

    要不是某个圣诞节,陈磊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阮向远的电话暗搓搓地说我就在你家楼下——阮向远觉得自己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在意自己人生里还出现过这么一号人物。

    于是在这个美丽的圣诞节,十个小时前还在跟自己的新女朋友树下热烈激吻的陈磊,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抓着阮向远的手说你能不能跟我好。

    当时,要是非要找出个什么形容词来形容一下阮向远的内心,阮向远会告诉你,他的三观都被震碎了。

    从文字描述来看,挺浪漫的对不对?

    圣诞节,一个陌生的电话打过来有个人说我就在你家楼下,你下楼了,一眼看见一个高大的年轻小伙子在风雪中矗立,然后看见你后他飞奔过来,抓着你的手说我喜欢你好多年了从你当年把那只流浪猫抱回去开始我就喜欢你了我知道那不是你的猫但是我也不愿意看见你不高兴我喜欢你我真喜欢你你和我好吧?

    以上,浪漫死了有没有?

    不过请记住,站在你家楼下的,除了白马王子之外,还有一种名叫斯托卡的猥琐生物。

    原谅阮向远,在遇见雷切之前,他只是一个脑海里只有抽象函数的学霸而已,浪漫在他的脑海里,不过就是一个英文单词——所以当时,僵硬着脸的学霸同志无情地甩开了这位不良少年的爪子,心很累地说:“你吃错药?”

    陈磊求爱不成,怒了,将学霸同志摁在墙上乱啃了一顿之后扬言得不到你我他妈就毁了你。

    不过他最后也没悔成阮向远,只不过不知道怎么的就能发动全体大学同胞搞了个幼稚的孤立而已,不过阮向远不在乎,他的奇特构造注定了,哪怕他只是一个人也能乐颠颠地和教科书玩得很开心。

    后来他认识了陈佳佳——大概是因为长得不怎么漂亮学习又不怎么好家里又是暴发户的缘故,这姑娘也被人孤立了。

    至此,阮向远有了一名异性朋友,除了教科书之外,他身边忽然就多了这么一位可以说得上话的好姑娘——阮向远一直觉得,陈佳佳就是他的朋友不能再多,陈佳佳也说,阮向远我给你用塔罗牌算的你这辈子也就是喜欢男人的命要不你就从了陈磊吧然后咱们就能有好日子过了。

    陈佳佳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阮向远知道。

    不过陈磊不知道。

    奇葩的眼里看谁都是奇葩,这句话不是说着玩儿的——

    于是就出事儿了。

    当某一次集体活动到山里做简陋条件下的医疗集训,阮向远大半夜睡不着从屋里出来到处乱晃,晃啊晃的就听见了点不同反响的声音——当时学霸还觉得这是谁不知廉耻大半夜不睡在外面冰天雪地的玩野战,但是听多了他发现,这好像不是在玩野战是在玩集体野战,并且这姑娘哭得恨不得断气儿的声音,好像听着也挺耳熟的。

    拨开草丛,正好就看见陈磊挺着他那个全是血的二两君从陈佳佳身体里抽出来,而那个刚才还在哭个不停的姑娘已经晕了过去。

    听到动静,他一转头就对视上了阮向远那双哪怕在黑夜里也显得异常明亮的眼睛——就好像他无数次在晚上睡不着给阮向远发的骚扰短信一样,陈磊说,小远,我觉得你的眼睛像狗,特别亮,还温驯……这条求爱短信说得像是在骂人,当时阮向远忍了几次才没把“草你大爷”这四个字发出去。

    总之当时的情景就是,陈磊挺着他下身那沾满了不明液体的二两君,裤子都没带提上来,大手一挥跟他的众多小弟说——

    把他给我抓过来。

    那沾着血和不明物体的二两君在短暂的发泄之后要勃起不勃起,也没有完全软下去,丑陋的缩成一团的德行在少年的眼中不断地放大放大放大——

    于是当年被陈磊踩碎一地的三观,在阮向远好不容易捡起来粘粘补补勉强用了几年之后,又被他抢过去摔碎了一地。

    阮向远觉得自己脑海里某根名叫下限的东西啪地就断了。

    当陈磊举着巴掌大的砖头照着他的脑门拍过来的时候,他掏出那把随身带的雕刀对着他连着捅了几刀,阮向远至今还记得,当时他是对准心脏下手的,但是大概是因为太激动了扎偏——于是就有了报纸上面的结果,陈磊死了,死于脾脏破裂。

    当阮向远被砖头结结实实地拍在脑袋上,眼前一片漆黑地倒下去的时候,他想的是——反正大家都不是好人,那就一起死好了。

    就是可怜了陈佳佳。

    多好一姑娘,什么都没做,他妈的就因为交友不慎遇见了老子这个灾星,害的人家可能这辈子都不得安生。

    至于陈磊这个人渣,到了地狱要遇见了还可再战五百年。

    后来,阮向远就成了狗崽子。

    梦境就像是一个长长的广告插播,在播放到阮向远重生成哈士奇狗崽子,从纸盒子里爬起来扒开腿看到自己小叽叽的时候,戛然而止。

    阮向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他还趴在雷切的小腹上。狗崽子伸爪子抹了把脸,发现自己狗眼里全是眼泪,委屈得飞起,连鼻子里都哭出了鼻涕泡。

    狗崽子嘤嘤嘤几声,转头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雷切敞开的牛仔裤里,将鼻涕泡不要大意地擦在了男人昂贵的内裤上。

    最可恶的是,雷切在狗崽子受到了如此梦境摧残的情况下,还有心情开玩笑,他将狗崽子从自己的裤子里拖出来抱怀里,翻身坐起来哄刚出生的小屁孩似的拍了拍它的大屁股,然后用手指给它擦了擦鼻涕……

    然后这货说了一句能让阮向远不眠不休恨上三天三夜的话——

    “哭得那么伤心,是不是梦到阮向远那个坏人了?”

    53第五十三章

    雷切给阮向远擦完鼻涕以后,没等狗崽子来得及感动一下就顺手将鼻涕擦在了它的背上,在狗崽子的沉默中,男人嘟囔着抱怨了两声,最后还是转身进了浴室——是的,这个不作死就不会死的洁癖男,他给狗崽子擦了把鼻涕然后为了洗手顺便还洗了个澡。

    前几天抱着老子滚了一白天的地毯也没见你这么紧张,做作!蹲在浴室门口,一边听里面花洒哗哗的流水声一边啃指甲的狗崽子用力喷了喷鼻息音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意,此时,他那点儿从噩梦中惊醒的悲伤心情已经完全被雷切的龟毛所冲淡。

    张大嘴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抬爪子踹了踹浴室门,狗崽子踩着颠颠的步子走开了——

    狗崽子也不嘤嘤嘤嘤了,趁着雷切洗澡,他还要干一番大事业。

    “隼,你还……”

    还未说完的话卡在唇角被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里,当红发男人走出浴室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他的小狗正没事儿没事儿地撅着屁股趴在茶几边上,又蹦又跳地伸着它的大爪子去够那包开了封的牛奶口味布丁——

    雷切从浴室中走出的脚步声把这做贼心虚的货吓了个够呛,猛地一哆嗦狗崽子往后一弹整个庞硕的身体以奇怪的抛物线形式被自己抛出去,摔到地上压着伤口了他还有脸嘤嘤嘤地爬起来对着雷切猛翻白眼。

    大人不记小人过,大风大浪都过来了雷切当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跟狗崽子过不去,他两步向前拎起猴崽子的项圈顺手将它扔到柔软的沙发上,这货四脚朝天地挣扎了一番后从沙发里连滚带爬地窜起来扑向那包近在咫尺的布丁——而雷切短短地嗤笑一声只当什么也没看见,他将手中的浴巾随手扔到座椅靠背上,当狗崽子“啪”地声咬开布丁盖子的时候,他转身将放在一旁充电的平板电脑拿了过来。

    在阮向远的字典里,食物从来没有分两次吃的道理,果断一爪子将掀开的布丁盖子扫到沙发底下,当狗崽子蹲在沙发上抱着布丁狂啃的时候,他只感觉到身边的沙发重重陷下去了一块,从布丁里抬起头一看这才发现,雷切舒舒服服地占据了整个沙发三分之二的位置,此时此刻,男人的手里正拿着名义上是送给他的平板电脑……

    视乎是感觉到了阮向远的视线,雷切掀眼皮不咸不淡地跟他对视了一眼,然而,在对视上的第一秒狗崽子立刻暗搓搓地移开了他那猥琐的小眼睛——他什么也不怕,就怕从雷切嘴里再听到“陈磊”或者“阮向远”这两个名字的其中之一,并且,跟在“阮向远”之后的那一句,一定是“要不要弄死他”。

    雷切抱着平板电脑头也不抬地拍了拍手边的位置。

    “……”

    用了三秒犹豫,第四秒想起谁是老大。

    于是狗崽子叨着布丁老老实实过去了,凑过毛茸茸的大脑袋往雷切手中的电脑屏幕上一看才知道,他那张自拍的伊丽莎白圈狗脸向日葵自拍照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雷切给弄成了桌面,乍一看那张蠢蠢的狗脸每一次锁键盘和回到菜单都会出现,不知道为什么,阮向远忽然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羞耻感。

    “隼,过来。”

    伴随着一声淡淡地命令,狗崽子嘴里叨着的布丁在他万分不舍的目送下被送进了垃圾桶。雷切将平板电脑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一只手将旁边蹲着这只望着垃圾桶一步三回头发呆的哈士奇拽过来——其实如果阮向远还像是两个月前那么大,雷切是会把它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的,但是现在……

    用一句无情的话来说,大概就是——

    尺寸不合适。

    雷切随手打开了一部电影,然后一只手扶着平板电脑,一只手抱着蹲在沙发上的阮向远的狗脖子——如果此时此刻的镜头角度转一转,从沙发后面看去,我们将可以轻而易举地看见红发男人正亲密地搂着一个狗脑袋,他结实的手搭在狗崽子那并不存在的粗脖子上,俩颗从颜色到大小到粗细再到比例又以及种族各种不同的脑袋,就像刚刚坠入爱河的甜蜜情侣似的紧紧地依靠在一起。

    并且当男人小声说话的时候,那颗狗脑袋上高高竖起的耳朵还会快速地抖动一下表示虽然你废话很多但狗大爷我真的有在听——

    阮向远不知道,两大老爷们儿紧紧地贴在一起蹲小小的沙发上看日本少女清新电影是个什么节奏。

    但说实在的,蠢主人不一定是个好主人,不过说不定以后会是个好爸爸——

    比如男人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神逻辑,但当他抓着阮向远说“这是一部温暖人心的治愈片,狗狗乖,看完电影就不哭了”的时候,有那么一刻,狗崽子几乎就要被感动得原谅他的“陈磊”“阮向远”傻傻分不清楚的愚蠢行为。

    ……

    不过一个小时后,阮向远再一次用肉测证明,雷切说的话,连标点符号都只能信一半。

    他们看得确实是一部足够温暖人心的治愈片——至少在刚开始画面亮起的时候以及前面的四十分钟之内的内容绝壁是这样的。

    电影的名字叫《和狗狗的十个约定》。

    片头小清新的色调之后,屏幕上跳出这样的字幕时,阮向远当时只是觉得“咦这个名字好熟悉”。

    直到电影里那只相比起哈士奇来说不够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金毛小崽子出现,愚蠢的阮向远同志依旧没有把这部电影跟雷切书柜里的某本日文原文书联想到一起——

    哪怕在过去的两个月里,其实雷切已经抱着那本书对着他读了无数遍,几乎就要成为狗崽子的床头故事。

    这天之后,哪怕过了很久,狗崽子依然对自己习惯性不读书不看报的文盲习惯深恶痛绝,因为如果以前雷切读这本书的时候,他没有抱着脑袋滚来滚去或者抱着指甲啃来啃去,而是好好地听上那么一两句,那么在片头出现电影名字的那一刻,他就可以回头,毫不犹豫地照着身边的这个大骗子的下巴就是一爪子。

    镜头回放一下,当时,狗崽子的脑内内容随着电影播放的时间推移,它的脑内活动方式是这样的:

    哦这个金毛没我帅——咦这个剧情好眼熟——这个姑娘的母亲是不是要死了啊果然死了啊啊——我好想有点要猜到剧情了小姑娘的爸爸是要失业了吗——等等我怎么猜的那么准我记得我上辈子没有参演过任何电影——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傻乎乎的金毛不会到最后死掉了吧哈哈哈——

    在阮向远内心一片草泥马狂奔的节奏中,电影终于播放到了最后。

    电影的最后,迷离之际的金毛抱着那个小姑娘以前的毛衣,一直坚持着等已经长大成人的小姑娘出现,此时,在小姑娘往回赶的路途上,电影开始不要钱似的按照小姑娘和这只叫“袜子”的金毛之间的十个约定,一条一条地开始穿插重播他们之间从小到大的各种温馨回忆……

    当电影的屏幕上变黑,闪现出最后一条约定——

    当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请你目送我的离去,因为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幸福地区天堂旅行。请无论如何不要忘记,我一直爱着你。

    没有背景音乐,在小女孩哭泣着叫着金毛的名字时,这只傻乎乎的奥斯卡影帝金毛死掉了。

    死!掉!了!

    然后全剧终,谢谢观赏,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阮向远:“………………………………………………………………”

    如果狗脸上可以有丰富的表情,那么阮向远相信,当那只傻乎乎的金毛闭上眼睛的时候,他的狗脸是呆滞并且惊奇的——

    这种结局的电影为什么可以通过审核?

    说好的电影结局必须都是大团圆结局的规律呢?!!

    还有导演!!!导演你的良心被袜子吃了吗它拉么可爱拉么傻你怎么可以让它死掉那老子花一个多小时看这部电影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来添堵的吗是吗是吗是吗!!!!!

    狗崽子僵硬地定格到最后演员表都播放完毕,他麻木地转过脑袋去看从头到尾面无表情的雷切,当狗眼和那双湛蓝的平静的完全毫无反应的瞳眸对视上时,这双瞳眸的主人无耻异常地露出了一个微笑,慢吞吞地说:“是不是不想哭了?”

    对不起主人我不该怪你都怪我忽然忘记了你是个神逻辑。

    不仅没有出现蠢主人所谓的“看完电影就不哭了”,而是大爪子抱着自己的鼻子从“我哭够了”变成“等等好像可以再哭一会儿”——大狗脸没出息地埋在爪子底下,狗崽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出鼻涕泡,并且觉得自己从此要对所有用“温暖人心”做宣传语的作品绕道走。

    从此以后阮向远再也没有在雷切能看得到的范围内嘤嘤嘤过——

    因为,如果原本你只是想“嘤嘤嘤”上半个小时抒发一下情绪,那么雷切所采取的安抚方式,最后的结果大概会让你“嘤”够一个下午。

    最重要的是,他是真的在很认真地试图安抚着你。

    于是你的内心在悲伤自己那份儿的同时,还要分心出来和自己的良心做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