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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节

      她神色薄凉生讽,静静地看着那一片氛郁娟娟的芙蓉花色,道:“莲丞相想说什么?”

    听不出她的情绪,莲丞相飞快地抬眼扫视陛下一眼,再垂下眼,斟酌着字眼,小心地问道。

    “陛下,您已经十七了,别的帝君在这种年岁即使不是儿女成双,也是早有妻妾,像先帝在十四岁便已娶了皇后,您是否该考虑一下您的婚姻之事了。”

    他为了他的儿子,已经豁出去了。

    “此事——”

    “陛下,此事并非老臣想逼您,而是若您一直末有子嗣,皇亲宗室,于民于朝,都说不过去啊。”莲丞相再次跪下,一脸苦口婆心道。

    靳长恭看着莲丞相带着一张虚伪的面具苦苦进谏,心底竟似破了一洞,呼呼地灌着一股股冷风。

    她想,她早该猜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不是吗?

    果然,连曾经靳国最忠心的莲丞相也对她彻底失望了。

    连他也盼着她若能够留下一个靳族血亲的孩子,好让她这个昏君能够尽快地功成身退,归还靳国一片宁静太平。

    “放心吧,寡人的婚事已经订下了。”靳长恭起身负手,面朝广垠的苍穹,双眸冷澈幽深似寒潭,不含半丝余温。

    莲丞相一愣,惊道“不知——是何位大臣的儿了?”

    实则他差点脱口问:不知——是男是女?

    靳长恭侧身,端过一杯清茶轻轻地晃了晃,然后一撒,倒进了池水中,薄唇亲启三字:“八歧坞!”

    莲丞相嘴巴张大,两眼发直,明显惊愕不已。

    “此,此事是真的?”他连声音都无法保持镇定了。

    这件事情太不可思议了,他深觉这其中有误会。

    想来也不可能吧?八歧坞内藏何方大神啊,多少强国帝王都想跟八歧坞内部联姻,可都只得到一个字——退!

    还是说,陛下只是跟八歧坞的一个普通族人联姻?这么一想,莲丞相倒是平静了。

    “明日寡人便会亲自宴请八歧坞的公冶少主,寡人亦会当众宣布这件事情。”靳长恭说完,便起驾领着一众太监侍卫离去。

    而这时,莲丞相却刚才“公冶少主”这几个大字中惊醒,心中泛起了巨大的涟漪,刚才恐怕是他想错了,连公冶少主都亲自来了,那绝对不是普通的联姻。

    但说起联姻,又令莲丞相着急另一件事情,他提着胆子,忍不住喊住了陛下。

    “那陛下……我儿,谨之,他怎么办?”

    靳长恭脚步顿了一下,心中如同有一湖光亮在轻轻晃荡,层起涟漪后扩大成无数个水纹,她淡淡道“他与寡人只是君臣之属,此事与他无关。”

    永乐帝离开后,莲丞相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缓缓起身。虽然他也弄不懂陛下究竟搞什么明堂,可是能够让谨儿远离她的身边,他便是千幸万幸了。

    而跟着莲丞相一同进宫莲谨之,因为其特殊身份,能够任意在御花园中走动,此刻他则独站在芙蓉花间漫烂稀疏间。

    面色苍白,如震雷霆,僵硬的身子轻幅地颤悚。

    ——她说,她要成婚了……

    她跟他,只是君臣关系,好一个君臣的关系!

    ——她说,与他无关。

    真的与他无关吗?光映寒华,莲谨之淡水系色的薄唇抿成一条线,过度的怒意令他苍白的肌肤染上一抹瑰丽。

    一朵盛开的俏丽芙蓉在他掌中凋零,碎掖……

    ☆、第四卷 第二十五章 长这模样太危险

    上京西林郊区有一片驼山被称之为沧海枫的游境,亦是在国院禅福寺的后山上。

    这一次永乐帝设了一场“游宴”,宴请了皇亲贵族与京中官员,甚至一些有名望的氏族,而地点便定在了沧海枫内。

    此宴印帖颇为讲究,并非庄严厚重的烫金国帖,而熏香绘制火枫雅签的文帖。

    这意味着,此次永乐帝办宴宴请的来宾,并末强制性必须参与而是有一定的选择性,而请帖的措辞亦是温和优美,就像是随性办的一场游行宴会。

    这虽然非一次慎重的国宴,但宴请的对象皆是朝中贵臣候爵,能来几何,全看自觉性而已。

    最近靳朝原本紧张的局势已逐渐稳定了,内部全靠靳长恭不懈怠地与她一众忠臣相积极扶持解决,外部则全靠夏国与神庙暗中相助。

    虽然如今的靳国依旧在外看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至少如今那生锈的齿轮已经开始重新运作了。

    稍歇一口气的时候,她打算也给那些对靳国丧失信任的国民,关键时刻注射一次强心针。

    西山红叶好,霜重色愈浓,一片火红似火焰般耀目的枫树,像铺阵摇曳的仕女霓裳裙摆,当万物灰败逐渐萧疏,秋林显出了它们的秀逸,那是一份不需任何点缀的洒脱与不在意俗世繁华的孤傲。

    一般深秋时分,文人雅士皆爱赏秋赏枫,因为为秋时唯枫最美。

    它以饱经风霜的磨砺,装点了漫山秋景瑰丽;它以片片枫叶片片情,承接着众人的赞美的诗句。

    清澈淙淙泉水边,十数位华衣锦衣的男男女女相约而席,各自面前摆着瓜果美酒。交谈相欢,饮酒作对。

    “我说平彻候啊,您长年驻守关边,风沙干涸,又缺衣少吃,此次回来可得在这京中多待些日子啊。”

    一名面敷薄粉的男子,风流地半敞胸前衣襟,脚拖木屐,斜躺在毛毯软绒上,笑得很是懒散恣意。

    他身边偎依着两名俏丽少女,连忙附声道:“是啊,平彻候平日少有外出交际,咱们姐妹今儿个倒是第一次见您呢~”

    娇嗔的笑怨声音,不若人烦反而觉得被嗲得通体舒爽。

    平彻候——金铭端正地坐立,不似周围人那般懒散随意,长年当兵的以身作则,令他已经养成了军人作风的习惯。

    “本候不似渊伯那般受欢迎,再加上军中政务繁忙,自是少于露面。”

    渊伯候——靳渊柏,得到一个伯爵的闲职官员的贵族,算起来他亦算是永乐帝隔了好几层关系的远方堂兄。

    “哈哈哈——”靳渊柏豪迈一笑,将手中酒杯一口饮进,然后侧身,笑眯眯地望着身边美女,凑近问道:“小美人儿,可是看中平彻候了,也是,平彻候那一张脸着实勾人,难身为男子的我看着都心动,更何况你们这些小色女呢?”

    平彻候的确长得很端正,他的皮肤是一种油麦色古铜色,一双澄清的耀眼黑眸,笑起来如弯月,肃然时若寒星。

    直挺的鼻梁,唇色绯然,轻笑时若鸿羽飘落,静默时则冷峻如冰,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柔美,有一种矛盾中揉合出奇异视角美感。

    被他的话调侃得满脸似红霞染面的小美女,飞快地看了对面男子一眼,便低下头软软地抡起粉拳捶一下渊伯候:“渊伯候好坏哦~这样说人家~”

    平彻候闻言,嘴口那一口酒便顿时如梗在候,吐不下又吐不出。

    但想他一名铁血军人,在战场上那一幕幕的血腥都末惊倒他,如今如何能为一句恶心透顶的话,而失礼于人前呢,于是咱威武的平彻候硬是将这口火辣辣的酒吞了下去。

    “渊柏,最近京中怎么样?陛下为何突然召我等入京?”

    金铭身躯堂堂,双目如星,眉梢传情,俊挺的鼻子,不羁的墨发散落在耳旁。更添一份俊美,剑上华丽的白色流苏直垂下地,随着他的移动似水般摇曳流动。

    靳渊柏斜睨了他一眼,与永乐帝有几分相似的桃花眼流盼生情,笑吟吟,道:“我那堂弟做事情,我等凡夫俗子哪里能够参得透,铭兄这一问,倒是问倒我了。”

    “边关最是紧张时候,召有敌来犯,那是一大祸事。”金铭面色沉沉,捏着酒杯的手几欲掐碎。

    “呵呵~难得啊~”靳渊柏很随意地躺在地毯上,拂退了身边两位恋恋不舍退下的小美人儿。

    “难得什么?”金铭不解道。

    靳渊柏看他正经地问道,不则得失声笑了起来。

    “难得铭兄到了这种时候,都还不肯放弃,以为这靳国还有救,还一心想着护国,守国,守君。”

    他的笑声毫不掩饰着讥讽与冷然。

    金铭闻言倏地站了起来,他黑瞳似火星一燃,但转瞬便逝去。

    “渊伯候,请慎言!”

    靳渊柏怔愣地看着他,久久末眨一下眼睛,然后不可思议道:“你——”

    “无论永乐帝陛下如何,这靳国是我等的归属,我等祖祖辈辈生存的地方,你能舍得了,你能弃得了,你能任其腐朽,任其被人践踏,能够容忍别的国人的人踏在你的头上?!”

    金铭的声音有着克制住的隐忍嗓音,但周围人都不是聋子,稍微留心听也都能听个仔细,他那一番痛斥的话他们何尝不懂,何尝乐意,可是——他们能怎么办?!

    不昏昏噩噩地过着,他们看到如今遍地哀嚎的靳国,他们心中尚末磨灭的那股志者,该如何平息,他们如何能不怒,如何能不哀?!

    一张装点粉面的公子哥儿们,都沉默地饮酒,双目忿慨,对自已的母国怒其不争。

    “本候做不到!本候不为君,亦不为那些腐败的朝廷,只愿为百姓,为了金家这个姓氏,为我自已,本候便不能妥协,便不能放弃!”

    他的声音穿透整个林间,带着一种热血铮铮的不屈,激昂不亢。

    靳渊柏震愕地看着金铭半晌,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微微一笑道:“你,比我等都勇敢。”

    他扫视了一四周,他们有对金铭佩服的,有对他的话嗤之以鼻的,也能沉默思索的……

    “好了铭兄,难道出来放松一下心情,那种沉重的话题能不能挪挪,等上朝再提呢?”

    他招了招手,让金铭坐下来,别像一根笔直的标杆似的挺着,看着他颈椎难受。

    “是本候失礼了。”

    金铭也知道他情绪太激动了,可是看到如今的靳国,如今这些人得过且过,能快活一天便快活一天的倦怠姿态,他便失望又心痛。

    坐下来,金铭主动替靳渊柏斟了一杯酒,算是替刚和一番失礼的话赔罪。

    而靳渊柏替摆了摆手:“别,别啊~让平彻候这位大将军替我倒酒,可折煞我的福份了。”

    看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金铭叹息一声,便知道自己刚才的一番话算是白说了。

    靳渊柏很聪明,而且对政治有很深的见解,若他能用心于民,必然会有一番作为的,可惜他已志不在此了。

    想到大半年前,他曾书信一封给他,说是对从政有了信心。

    但是如今,他回朝看到的却是他们醉生梦死,他知道,这是靳渊柏再一次地失望了,甚至可以称之为绝望了。

    “别摇头啊,你刚才的问题,我还想问你,听闻你跟那个叫丰什么的治粟内史交往甚密,他可是永乐帝身边的近臣,难道还探听不到什么暗地里的消息?”

    靳渊柏跟金铭挤眉弄眼,眯眯眼地笑着。

    金铭蹙眉,道:“他叫丰子息,他是一名很有才华的官员,只是——只是最近不知为何却有失势的情形。”

    “那当然是失宠了呗,想也知道他长得虽然清秀,但比之永乐帝那身边的那些个绝色,啧啧,不够看啊,如果是铭兄这种刚毅俊美的男子,也许还能圣宠——”

    “靳渊柏!”金铭脸一黑,瞪着他。

    而靳渊柏看他真怒了,赶紧讪讪一笑,道:“呵呵~为弟失言,失言了,我先干一杯,铭兄别恼了。”

    金铭被他这讨好的姿态弄得哭笑不得,叹了一声道:“丰子息跟永乐帝……并不是那种关系,你别以讹传讹了,他的性情如何,我已了解清楚,他倒是一名好官。”

    “哦?好官?”明显怀疑地语调。

    “你可知道上岳一带最近干涸栗米不收,他特地召集下属官员,从上京的运河运水前去浇灌,并以身作则,亲自上地下河,这番作为,你以为他能自屈傲骨去当陛下的区区男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