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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节

      她当然不会觉得这名士是知道了什么,多半只是他自己胡乱揣测,却不想正好戳中了皇帝的心窝。

    上一世,太后诚然是被皇帝纳入后宫的景馥姝害死的。

    久久没听到顾云羡的声音,皇帝心中苦笑一声,果然。

    这次她回宫之后,两人的关系大为缓和,会一起讨论阿桓的各种喜好,也会有说有笑地下棋游园。他有时候甚至觉得,她对他不再像五年前那样,一丝真情都没有。好几次她看向他的目光里,分明有着别的东西。

    这样的情况让他欣喜,仿佛怀抱大石多年,终于将石头暖热了一般,心中满是功德圆满前的激动和不可置信。

    可这封奏疏再次将他打醒。

    他曾经做下过这么糊涂的事情,云娘虽然嘴里说不怪他,心中又怎能没有芥蒂?

    那些生死纠缠,不是说忘就能忘了的。

    心中正觉得绝望,却感觉到手上一阵温热。

    他愕然抬头,却见顾云羡目光温和,里面隐隐有着理解和宽慰,“我们都曾犯过错,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既然已经无法回头,那便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好好弥补吧。姑母希望你做一个圣明的君主,你如今已经是了。她在天有灵,一定很欣慰。等这数十载光阴过去,我们再去地下向姑母请罪,到那时她要怎么责罚都甘心领受,好吗?”

    他看着她握着自己的纤手。十指白嫩,指甲微粉,是他记忆力那只能弹出美妙乐曲、写出一笔好字的手。

    这是五年以来,她第一次主动亲近他。

    他右手翻转,反握住她的,且越来越用力。她被捏得有点疼,却也没有挣扎,只是微笑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与她对视,许久,终于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好。”

    .

    顾云羡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与皇帝达成和解。她总觉得既然她不曾恨过他、刻意冷漠过他,说和解就是不恰当的。

    她只是,不再对他毫无感觉了。

    也许是他果敢睿智的一面,唤醒了她最初的记忆,让她想起来自己曾经迷恋过的少年,是何等意气的风发。那颗原本对他冷淡无比的心,开始变得柔软。看到他失意自苦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出声劝慰。

    更何况,他们还有阿桓。

    五年过去了,她不再如当初那般坚定,而他也不会苛求她纯粹无比的感情。他愿意接受她的犹疑,等着她慢慢解开心结。

    他们曾经尖锐的棱角被时光磨平,不约而同地换了更温和的相处方式。

    也许,她应该任由情况这么发展下去,不要主动去干预。

    既然老天让她重生,让他回忆起往事,说不定也会给他们安排一个最合适的结果。

    .

    皇帝的风寒折腾了大半个月才算好了,而这段时间他为了避免把病气过给顾云羡,一直没有见过她。

    在皇帝生病的同时,顾云羡见到了另一个人。

    一个她如今并不想见的人。

    崔朔。

    皇帝要为阿桓挑选太子太傅,崔朔是第一个被提出来的人选。他学富五车,少年时便以诗赋闻名于天下,教太子读书而已,难不倒他。

    顾云羡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便是崔朔是新政党的领袖。

    阿桓是未来的帝王,他的政见将主宰这个国家未来的命运,皇帝自然希望他能继承自己的志向,不要被旧派势力所迷惑。故而他的老师一定是从新政党里挑选,而放眼整个新政党,没有人比崔朔更合适了。

    自从上元节一别之后,顾云羡在各种场合都刻意避开崔朔,所以两人一直不曾再见。

    在得知崔朔多半就是阿桓的先生之后,她心中颇为踌躇。想要开口拒绝,却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又觉得突然这么做更显刻意,最终只好作罢。

    ☆、134

    阿桓和崔朔第一次见面是在御花园里,顾云羡领着阿桓出来堆雪人玩儿。

    前一晚大雪落了整夜,御花园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阿桓裹了一件狐皮小斗篷,小小的身子跟个雪球一样,偏偏手里还捏着几个雪团儿,吭哧吭哧地往雪人身上放。

    顾云羡立在一旁笑吟吟地看他,不时出声嘲笑一下他雪人的头太大了、手太短了、眼睛不对称等细节问题。阿桓恼羞成怒,趁她不注意便把一个雪球扔了过来。

    顾云羡的裙子被砸中,顿时湿了一块。她眯眼看他片刻,忽然也揉了一个雪球,朝他扔去。

    阿桓呆呆地立在原地,被母亲的雪球砸得差点没反应过来……

    “你你你……”他结结巴巴道,“你欺负我!”

    “明明是你先砸我的!”顾云羡反驳道,“我这是礼尚往来!”

    “礼尚往来?什么意思?”此情此景之下,阿桓还不忘虚心请教。

    顾云羡一愣,继而轻笑出声。正打算好好给儿子解释一下礼尚往来,便被他忽然抛出的雪球砸中了肩膀……

    “你,耍诈!”顾云羡咬牙切齿,“站住!”

    于是一场和谐的母子堆雪人演变成了雪球大战,到后来连一旁的宫人都被牵连。阿瓷在连续三次被砸中脸之后终于出离愤怒,毅然加入战局,场面更加混乱……

    “啊,大人您的袍子……”宦侍尖细的声音将顾云羡从嬉闹中惊醒。抬头一看,自己正前方不远处赫然立着崔朔,而他紫色的官袍下摆,残留的积雪清晰可见。

    宦侍叫了这么一声,才发觉对面站着的竟然是皇后和五皇子,忙不迭下跪行礼。崔朔看了顾云羡一眼,也跟着行礼道:“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参见五皇子。”

    “可。”顾云羡收起笑容,客气道,“适才与小儿嬉闹,不想惊扰了大人,见谅。”

    “娘娘言重了。”崔朔道,“是臣没察觉娘娘和殿下在附近,冲撞了凤驾。”

    顾云羡淡淡一笑,换了个话题,“大人怎会来此?”他一个外臣,突然出现在后宫总有些奇怪。

    “陛下召微臣往大正宫伴驾,路过此地。”崔朔客气道。

    顾云羡了然。这条路确实是由前朝到大正宫的必经之路。

    “母后,这位是……”阿桓脆声问道。经过顾云羡的反复教导,他已经知道在宫里应该改口唤她“母后”,唤陛下“父皇”。

    “这位是崔朔崔大人。”顾云羡道,“你如今不认识他,不过等到明年开春,你们相处的时间便多了。”

    “崔大人?”阿桓想了想,高兴地笑起来,“哦,你就是母后说的那位要教阿桓念书的先生吧?”

    顾云羡一愣。

    崔朔可能要当他先生这件事她只在阿桓面前提起过一次,没想到他居然就记住了。

    “是。”崔朔看着阿桓,片刻后微微一笑,眉眼间俱是融融暖意,“明年,便由臣教殿下念书。”

    自打认识他以来,顾云羡从来没在崔朔脸上看到过这么温暖的神情。无论是面对她还是面对别人,他总是克制而隐忍的,可此刻他看着阿桓的目光里却满是怜惜。

    顾云羡瞧着他的样子,忽然觉得他不是在看阿桓,而是在……

    她毫无征兆地牵住阿桓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既然大人还要去见陛下,本宫便不耽搁你了。大人请便。”

    崔朔一愣,继而清醒过来,朝顾云羡微一颔首,“微臣告退。”

    眼见崔朔和官宦的身影越走越远,阿桓才扭过头对顾云羡道:“阿母,你不喜欢这位崔大人吗?”

    “恩?”顾云羡睁大眼睛,“怎么这么说?”

    “你好像在躲着他。”阿桓扁扁嘴,“其实我还挺喜欢他的。他和父皇一样,都长得很好看……”

    顾云羡没理会儿子后面的胡言乱语,只是想着他前面那句话。

    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那他也察觉出来了么?

    察觉出,她在躲着他。

    .

    永嘉十年的除夕夜宴,照例在庆安殿举行。

    这是顾云羡复位之后,第一次出席除夕夜宴,所以格外隆重。她与皇帝一起高居上位,接受群臣的祝酒,唇边是恰到好处的笑容。

    放下酒杯时,却正好看到人群之中的崔朔面色苍白,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眉头微微蹙起。

    他怎么了?

    “如璟,你看着不太好啊。是有什么事情吗?”坐在上首的左相徐庆华替顾云羡问出了心头的困惑。

    崔朔片刻后才慢吞吞回道,“无事。”

    他明显不想多说,徐庆华也是知情识趣的人,自然不再追问。

    顾云羡看到崔朔的样子,忍不住担忧。在看到他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之后,原本只有三分的担心立刻变成了七分。

    心神不定的结果便是,宫娥为她斟酒时她一个不慎,把酒洒到了自己的裙子上。

    她起身告罪,避席更衣。

    .

    在暖阁中换了裙子,她坐在那里轻舒口气。宫娥瞅瞅她的面色,担忧道:“娘娘的脸色,像是有些醉了。要不要出去吹吹风醒酒?”

    顾云羡摸摸脸颊,果然是一阵发烫。她苦笑一声,“太久不喝酒,今夜不过几杯竟让我醉了。”

    阿瓷笑道:“您可别像永嘉四年那样,除夕夜喝得酩酊大醉,再让陛下伺候您一晚上。”

    顾云羡只觉得滚烫的脸颊又是一热,忍不住瞪了阿瓷一眼,“胡说八道些什么?”

    转头看到一旁的宫娥也在抿嘴笑,她有些不自在,索性站起来道:“说得对,本宫还是出去醒醒酒吧。”见她们也跟着站了起来,又补充了一句,“阿瓷跟着我就好了。”

    那宫娥原是庆安殿的侍奉宫人,估计本打算借这个机会在皇后面前露个脸,才主动提议让她去吹风醒酒。谁承想皇后接受了她的提议,却不要她的陪伴,不由露出失望的神情。

    “奴婢遵命。”她无奈道。

    顾云羡点点头,带着阿瓷一起出了暖阁。

    .

    庆安殿左侧僻静清幽,顾云羡想要醒酒自然是顺着左侧的回廊散步。正打算绕一圈就回殿内,却不经意间看到远处一个颀长的身影。

    头戴漆纱幞头,身着紫色官袍,明明是贵极的装束,立在那里却似一管修长的翠竹,是这污浊尘世里唯一的清韵。

    她注视着那个影子,终于明白自己今夜的忐忑不安是为了什么。

    犹豫了一瞬,她还是对阿瓷道:“你在这里看着,我过去和崔大人说几句话。”

    阿瓷一愣,“小姐,这不好吧?”

    顾云羡淡淡一笑,“我只是上去问问,说几句话就走。就算是被人看到,也不会有什么。这里是正在召开华宴的庆安殿,难不成我还会在这里和臣子有点什么不成?”

    阿瓷想了想,觉得也是。国朝礼教并不似前朝那般迂腐森严,女子可以公开倾慕男子皮相,男子也可以当众对女子示爱。在这样的风气下,皇后与即将成为太子太傅的臣子见一面、说几句话,也不会有人就往私情上套。

    更何况,这两人一个是皇帝的宠臣,一个是地位稳固的皇后,都不是随便几句谗言就能损伤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