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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盛夏集团门口。

    夏承司的一系列黑色轿车齐崭崭地等候。这些车被擦得锃亮,在阳光下会发光,这和他带银钻黑西装非常相配,只是后面跟着一群系着黑领带的墨镜保镖,说他们这会儿是去葬礼都比聚会要可信得多。

    上车前,彦玲把又一批维多利亚购物清单和一张纸条递给裴诗:“今天我要跟少董一起出席聚会,你把这些东西买好了送到这个地址去。”随后她又递来了一张空白卡片:“还有,别忘了这张卡片。”

    裴诗接过卡片一看,上面赫然是彦玲简短的字迹:

    给美丽的源莎

    夏承司

    裴诗又看了一眼手中长长的清单,忍不住再次询问确认:“这些,都是要送给源莎女士?”

    “是。”彦玲跟着夏承司钻进轿车。

    到底是什么人,要夏承司用自己的署名又让彦玲代笔写贺卡,再附送上这么多昂贵的东西?

    带着满头问号,裴诗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了源莎的住址。

    在花园式小别墅外按了几下门铃,一旁的监控器里传来了女子不带善意的声音:“你是谁?”

    “夏先生的秘书。他派我来送东西给源莎女士。”

    几秒之后,滴的一声响起,大门打开。花园里种满了含笑花、白薇和黄刺玫,虽然不大但很有旧时法国宫廷慵懒的气息。正想着别墅主人是个有闲情雅致的人,就看见坐在花园里穿着睡裙的年轻女子。

    女子的睡裙是玫瑰红色,由于是真丝质地而泛着华贵的光泽。她的身材瘦高,皮肤跟深冬的雪一样,年轻、白皙、毫无瑕疵,再配上那双妩媚又有些冷漠的眼睛,就好像是中世纪西方油画中的贵族小姐。

    裴诗上前去问道:“请问是源莎小姐么?”

    原本以为对方会冷冷地回答“是”,谁知自己话音刚落,得到的回应竟是不带好气的白眼和谴责的口气:

    “你又是谁啊,彦姐去了哪里?”

    裴诗把手里大包小包的奢侈品购物袋放到石桌上:“彦小姐和夏先生一起出席家族聚会了,今天抽不出时间,所以临时让我把这些东西给你送来。”

    来这里的路上提着这些印有一线品牌显眼商标的袋子,裴诗几乎被路边的女子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看穿了。这一大堆袋子扔到任何懂点时尚女人面前,对方都不可能不心动。

    可眼前的小姐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袋子,居然一掌把它们全部推到地上!

    珠宝盒子被摔开,白金钻石的手链和耳环滚了满地,昂贵的上等丝巾也粘满了泥泞。源莎提高音量怒道:

    “又是这些东西,要买这些东西我自己会买!夏承司把我源莎当成什么了?他如果真的想和我爸做业务,就让他拿出诚意来谈!以前还好,还叫彦姐,现在连随便一个实习小秘书都给我派过来,他把我当什么了?!”

    脾气居然是超出想象的火爆。裴诗平静地答道:“源小姐,夏先生现在忙。如果有话想要转告他,我可以代劳。”

    源莎怔住。

    以往彦玲来送东西的时候总是好言相劝,甚至连哄带骗。但这一回,这小秘书的态度却不冷不热,深黑的双眼像是镀了薄冰一样漠视着她。

    她忽然冷静了很多,但语气中依然尽是嘲讽:“转告?转告是吗?你告诉他,如果他今天不出现在我这里,和我爸的业务就别想谈了。”

    源莎扫了一眼地上零散的东西,从里面拿出那张只写了几个字的小卡片,转身走了。

    *********

    从源莎那里出来以后,手机刚好响了起来。裴诗一看上面闪烁的号码,接听的时候忍不住笑了一下:

    “裕太。”

    果然如她所料,电话那一头传来的是裕太热情洋溢不太标准的中文:“诗诗,你那边事情进展得如何了?”

    裴诗回头看了看那个花园式小别墅:“你知道源莎是谁吗?”

    “源莎,百源董事长的女儿么?她是夏承司的女朋友。”

    裴诗瞬间僵化。

    她设想了千百种夏承司和源莎的关系,有商场劲敌,合作伙伴,同父异母的兄妹……甚至连父亲的又一个情妇都有想到,就偏偏没想到是男女朋友。

    回头一想,源莎有提到自己父亲和夏承司的合作。裴诗想了想说:“他们是联姻?”

    “联姻?百源虽然是大企业,但和盛夏比规模小太多了,联姻应该不大可能吧。源莎是夏承司母亲介绍认识的,他们应该是真的在交往。”

    脑中又一次出现了夏承司在办公室看期货的淡漠目光,半夜三更把她从被窝里吵醒、用充满磁性的嗓音说一句“明天早上八点直接去市场部拿资料”就挂线的遭遇,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音乐厅冷冷说着“裴秘书,两小时后把企划整理好送到我办公室来”的情景……

    夏承司交女朋友……

    真是绞尽脑汁都想象不出来的场景。

    大概是这边停顿的时间太长,裕太又补充道:

    “诗诗,夏承司那边你别想太多啦,老爷子亲自为你弄的护照和履历表,肯定不会有问题,你这样畏畏缩缩的反而会引起对方怀疑。”

    裴诗不由直了直背脊,声音也谨慎了许多:“替我向老爷子问好。”

    一提到老爷子,她就立刻联想到了另一个人,但这种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不要问比较好。正在犹豫,裕太又张扬地说道:“你等等,有人要跟你说话。等等啊。”

    大概预料到了是什么人。接下来几秒钟时间,对她来说简直像几天那样漫长。

    直到那个清冷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

    “喂。”

    明明已经紧张得不敢大声呼吸,但裴诗还是忍不住打趣道:“组长,好久不见了。”

    可能是因为一直开着扬声器,电话那头很快又传过来裕太充满激情的呼声:“哟,组长哦组长!!!”

    果然,那一边“组长”的声音变大了许多,应该是把扬声器关掉了:“小诗,马上换季了,你注意保养左手。”

    除了裴曲,这是第一个关心她手臂的人。空荡荡的心一下温暖起来,裴诗点点头:“我知道,谢谢。那个,你们现在还在日本吗?”

    “在。不过很快就会离开了。”

    “离开?你要去哪里?”

    那边的声音如履春风:“来找你。”

    裴诗眨了眨眼,嘴角禁不住扬了起来:“好啊,你要来的时候告诉我,我提前做好你最喜欢吃的梅菜扣肉……啊,组长我要先挂线了,夏承司打电话过来……”

    日本京都。

    庭院中,石板上包裹着绒绒的苔藓,流水在竹筒间潺潺作响,几片绿叶随着凉风吹落,飘在石井水面上。

    一个穿着日式浴衣的男子跪坐在榻榻米上,面前放置着一碗绿茶。茶香逸满庭院,树影随风摇曳。暗红的茶碗上樱花点点,一如男子花瓣似的薄唇。

    他身后站了几十个黑衣男人和穿着剑道服的男人。电话那一头迅速挂断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举起墙角的竹剑,对着那十来个剑道男子:

    “一起上。”

    男子们迟疑了一下,有几个扶了扶头盔,握着竹剑,以圆形包围的形式朝他一点点挪进。 他们握着竹剑的手不自觉的有些用力,加在一起有十几个人,可是、可是面对站在中心的那个人还是止不住恐慌。

    对方身材瘦长,皮肤白皙得接近透明。

    明明只是静静地握着剑,纹丝不动。

    可是那种沉稳的气度里面却散发出一种无懈可击的气场。他的眼睛看也没有看他们,只是低着头,有些失去焦距的黑眸泛着微微的空洞。

    突然,空气一动。

    十几个黑衣人相互一点头示意,高举竹箭以极快的速度同时向中间的人刺去——

    他们速度极,脚步灵活,配合极妙。

    无数黑影冲刺而来,伴随着可怕的大叫声,杀气腾腾。

    若是一般人一定会感到心慌意乱,心神不稳,可是令这些黑衣人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快,对方更快,前进、后退、闪躲,高速在人群中穿梭!短短十多秒时间,击、刺、敲,强大的气势与力量完成漂亮的最后一击!

    对方极其精准的刺破他们的空门!

    他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一处不漏看到了他们的弱点!

    十几个黑衣人七零八乱地后跌。

    至始至终,他踩在人字拖里雪白的袜子依然一尘不染。

    而他,只是维持着原来的动作,待四周的人都默默退下,对一边几乎鼓掌欢呼的裕太轻轻说:“现在就去订机票,下个月的。”

    *********

    一个小时后。

    夏氏庄园的豪华卧房中。

    king size的大床上小提琴谱堆积如山,很多划得乱七八糟的五线谱被揉成团扔了满地。

    夏娜穿着棉质的睡衣坐在写字台前,头发乱成了个雀巢,两个黑眼圈高高挂在眼下。人多热闹的聚会一直是她最喜欢的活动,但这一刻她却连收拾打扮下楼的欲望都没有。

    她已经快二十四个小时没睡觉了。

    这一天一夜里,一直连续不断地创作,写了上百个曲子的片段。

    对柯泽说的话她表现得若无其事,实际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钢针一样一下下刺入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你哥说要你和陈美同台演出,你居然拒绝了。怎么,怕了?”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

    ——“你怕自己再也写不出第二首《骑士颂》。”

    是,她是借着《骑士颂》红了,之后她确实也没有写出让人印象深刻的曲子。但是,如今她已经有了可以继续发扬光大的平台,加上雄厚家底的支撑,只要再出一首代表作,她的事业就会上升又一个台阶。

    只要再一首!

    夏娜闭着眼,在五线谱上画下了几个小蝌蚪。

    但很快地她看着五线谱出神,又把它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她抱住自己的脑袋,把本来已经乱七八糟的头发揉得更乱了,趴在桌面痛苦地闭上了眼。

    回国后几年,她已经尝试了几百次,几千次。

    可是,她真的中邪了。

    只要一动笔写激昂的曲子,《骑士颂》熟悉的旋律就会占据她整片脑海,每一个音符,每一个高潮都死死缠着她……就像魔鬼一样。

    终于,夏娜拨通了夏承司的电话。

    喷水池旁。

    长长的汽车跑道直通向尽头的宫殿式住宅,白金汉宫般的庞大建筑占据了所有视线。

    夏承司正在和一群衣冠楚楚的男士谈生意,手里端着一杯红酒,西装上的钻石犹如泪珠般闪烁。刚把裴诗招过来,想继续把她当驴使唤,电话忽然响了。

    看见来电显示是夏娜的名字,他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她房间的位置,然后接起电话:“娜娜,怎么不下来。”

    “唔……我睡过了。”那边传来夏娜懒洋洋的声音,“订婚和音乐厅开业的事,我想了下还是不要请音乐家了,有我坐阵就够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