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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江妈妈也就起身告辞,她把两样物事给蕙娘留下了。“您千万多练,这是熟能生巧的事,再有几处地儿,您别忘了,下回过来,我要考的。”

    说着就出了屋子——蕙娘倒是对着这两根东西有点发愁,她好洁,这上头贴了吃食,她是不会随意收藏到密处的,可要这样大剌剌地放着,又显然不合时宜。思来想去,只好随手把两样东西往一个空匣子里一关,便着急出门上轿,去权仲白的私人病院里找相公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以互动为主,吃得愉快!猜猜小权宽多少长多少哈哈哈

    话说我今天中午吃了一个泡椒肥牛面,肥得到现在都犯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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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2失踪

    因为冲粹园当时建造时,就是围绕权仲白本人的需求而建,虽说病区和后院几乎只是一山之隔,但红墙假山配合得好,蕙娘在冲粹园住了一个多月,都未有在无意中窥见过病区内的情况,这一次进去,她是很新鲜的,正好园内小轿是不带顶的,正好左顾右盼,将这一排排井然的屋舍给看了个饱。

    虽说如今玻璃也不是什么太稀罕的物事了,但这也只是相对蕙娘的身家来说,事实上安装玻璃窗户,不但所费特昂,而且护理不易。一般巷院人家也很少负担得起。就是豪门世族,也不会吃饱了撑着,连储藏室都给换上玻璃窗,可别看权仲白平时几乎没有花钱的概念,一旦花费起来也实在是不手软,这一排排的屋舍全装的是玻璃窗子,有些窗户还上了木板,来引路的甘草见蕙娘好奇,便同她解释,“有些药材是见不得光的,只能早晚开了窗子通通风。”

    光是要维护这些药材,那就要许多人手了。蕙娘点了点头,忽然有点好奇,“你们少爷医术这么好,怎么都没有徒弟?多收几个弟子,他起码就不必出宫了还要这么忙啦。”

    甘草不善言辞,听蕙娘这一说,只是微微摇头,笑而不语。此时一行人也到了生活区,隐约可见几个病人在小院子里晒太阳,见到蕙娘来了,都遥遥地拜祝——意态是很恭敬的,只都缺腿少胳膊的,还有些蒙了一只眼,又有人某处吊了绷带,瞧着可实在是不大好看。

    “这都是上过台子的。”甘草见蕙娘望着自己,便又解说,他偏只说这一句话就没下文了。蕙娘气得都乐了,“下回我过来,让桂皮给我引路。”

    这么沤他,甘草也不在意,只是嘻嘻地笑。引着轿子一个转折,顺着长长的甬道又走了一射之地,便可以遥遥望见假山后头的角门,还能看见角门外一排小厮坐着等待,排在最前头那个,还侍奉着一位面带病容的老爷状病人。

    蕙娘看见,也不禁叹了口气,她不理会甘草,只和石英闲聊,“都说他宅心仁厚……其实,能等得起的,也多半都是有钱人。”

    此时桂皮已经小跑着迎了出来,因石英在,他对蕙娘分外殷勤,立刻就接了话口。“在京里还好,能到香山等着的,确实要有钱有闲,不然谁家也等不起……少爷也就是在香山,能三不五时歇一歇了,就是这样,全国各地过来的病号也都是数不胜数,常常能排出一百多号去。”

    说着,石英已经搀扶蕙娘下了轿,进了被简单粗暴,取名为扶脉厅的院子,只见此处穿堂其实是一个敞轩,后有通道直接连往刚才那些房舍,西边屋子里隐约可见层层书架,东边则是权仲白平时扶脉开方子的所在,布置得丝毫也不文雅,并无多宝阁等物,除了一张特制有搁手的扶脉桌以及几张椅子、并一张诊床,好些器具之外,连一点家具都没有了。权仲白本人正坐在桌子后头,埋头不知写着什么。

    这里是他的地盘,蕙娘不过是个门外汉,自然而然,两人气势攻守有所转变,权仲白连写字的意态都那样从容洵美,透着他的魏晋风姿,他的眼睫垂注在笔尖,修长的手指扶着笔,一摇一动,工整而写意的字迹便一行行流了出来,蕙娘在屋内站了一会,他都未曾抬起头来,她也不好乱动人家的器械物事,岂不好生无聊?只好扶着病人坐的椅背,微微偏着头,打量他写字的模样。

    唉,权仲白要是难看一点,那就好了。她禁不住胡思乱想,一时又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真要和个莽张飞同床共枕,她也受不住的,可权仲白如此风度翩翩,望之似神仙中人,她又也不大满意,真要说哪里不满意,又确实有点说不出来。

    正难得地胡思乱想,权仲白已经写完了一篇病案,他将纸头推到一边,扫了蕙娘一眼。“坐呀。”

    “我不要坐。”蕙娘摆摆手,“那是病人坐的地方,不吉利。”

    “你也有如此讲究的一面?”权仲白有点吃惊,“还当你百无禁忌呢,原来也这么怕死。”

    “我一向是很怕死的。”蕙娘毫不讳言,但她不想多谈这个话题。“喊我过来做什么,人家正做功课呢!”

    “刚才宫里传讯,东宫又犯了老毛病,这一次吃了我开的药都不见好。”权仲白告诉她,“一会这里事情完了,我得进宫一趟。既然进了宫,宁妃那里,就必须得拿出一个回话。”

    说君子,权仲白真是君子的,定下了二房‘两人商量着办’的章程,有点什么事,他也不藏着掖着、自作主张……

    蕙娘也就不走神了,她眉眼一凝,“看来,你是初心不改,还是不愿意为我们家的女儿铺路了?可事实上入宫之事,既然已经无可挽回、势成定局,好些事你不做,也只是错过机会而已。妃嫔们是不会感激你的——”

    “你一定记住这点。”权仲白神色严肃起来,“同你说的一样,在府里,你我两个是一体。其余人也许要更外了一层,尤其在宫事上更是如此,我出入宫闱多年,能保持一定的信用,得到皇上和娘娘们的爱重,全因为从来超然于任何争斗之外。起码,明面上我不会扯谁的后腿——一旦失掉这点,很多事势必会变得非常麻烦,难免就要沦为宫廷斗争的工具。以后,家里的事再说,可在宫中,你绝不能随意臧否褒贬,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将我扯进漩涡,再难独善其身。”

    事实上,权仲白就没有独善其身过,昭明末年惊心动魄的政治斗争,他哪一次不是把浑水给趟得浑身湿透?蕙娘想反驳,可一转念也就释然了:那都是牵扯到废立的大事,主角全是权倾天下的几个大人物,根基深厚的几个大世家。也许对权仲白来说,后宫争斗,虽然影响也很深远,但还着实没到要他牵扯进去的层次……

    “你能有这样的认知,不是糊涂度日,我也只有高兴的份。”她干净利索地让了一步,“日后在宫中就算要有所行动,我也一定会安排得不见痕迹,不会给人以口实——你别这样看我,我会这样说,事前肯定就会和你商量!”

    她叹了口气,“你也要知道,随着我们族女入宫,你肯定不能再和从前一样,万事不问、万事不管了……”

    权仲白咬着细白的牙齿想了想,他摇了摇头,“族女入宫,终究是说不清的事,就算我们要送,皇上也未必看中。后宫妃嫔也许还会出手阻挠,我素来特立独行,和家里立场未必一致,宫中的几个聪明人也都很清楚……算了,这件事以后再说吧,先且说说,我对宁妃该如何交待。”

    “你的意思呢?”族女不入宫,岂不是白白牺牲了雨娘的婚事?要雨娘为家里略做牺牲,她身为权家女儿自然责无旁贷,可要牺牲了这一辈子,还没给家里换来任何好处,小姑娘恐怕要呕血,蕙娘不置可否,“我看,你索性就装傻充愣到底吧,一句话而已,你很可能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当作没这回事,过去也就过去了。”

    “你当宁妃是三岁女娃吗?”权仲白瞅了蕙娘一眼,“能在牛淑妃和皇后的眼皮子底下生个儿子,可比你想得要难得多了……”

    “就因为她心机内蕴,也不是三岁女娃了。”蕙娘真不愿坐权仲白对面的椅子,可站着又觉得自己像是在被问话,她有点焦躁,索性拉权仲白,“你起来……好歹也带我在这里走走嘛,我还是第一次过来——”

    权仲白也无奈,他究竟是有风度的,只好带着蕙娘出了院子,从甬道又一路穿进了一排屋子。两个人还是头一回并肩漫步,都觉得有点古怪,蕙娘一边左顾右盼,口中一边道,“就因为她也不是三岁女娃了,心底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我如此作为,你说我不是故意,她信吗?不论真相如何,她都肯定不信。那要如何解读,就是她自己的事了,我是为了娘家旧怨扯她一把呢,还是出于家里的授意?可话又说回来,两家是结过亲的,联盟多少也有几分牢固。怎么毫无征兆就变脸了?这不像是我们家的作风……你不管怎么解释,她心里肯定都只会认为,是我自己出于娘家旧怨,随手拉了她一下。”

    她分析起宁妃心理,有理有据条理分明,权仲白也只有听了不做声的份,或许是出于扳回一城的心理,他指了指面前的一扇窗户,“这是存放一些病变标本的地方,你要进去瞧瞧吗?”

    隔了玻璃窗也能望见,这层层架子上存放的全是各式玻璃罐,里头或是风干的或是用液体浸泡,全是人身上的部件……要是从前,蕙娘也就是看上几眼而已,可自从经历过一番生死,看见这样物事,她打从心里惧怕反感,只看了一眼别过头去,从脊椎骨底下往上发毛,偶然一转眼,又看到一个罐子里盛了一双眼珠……她怕得一把抱住权仲白的手臂,面上却不肯认输,只颤声续道,“既然如此,你不妨将错就错,只说是我想和她开个玩笑,也有些探探她底细的意思。倒没想到那一位反应如此剧烈……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呢。”

    “这会这么说,是能敷衍过去。”权仲白眉头一皱,“可万一家里人把族妹安排进宫……”

    “真到了那时候,你还怕她想什么?”蕙娘淡淡地说,“恐怕你是怎么说,她都不会信喽。”

    她有点不耐烦,“一句话而已,哪来那么多事,她心要细到这个地步,连一句话都容不下了,岂不公然又是一个孙氏?要怨要恨,她得恨整她的人,怪我做什么,她能肯定我就只和她一个人搭了话?一晚上进进出出的,她就一直只盯着我?你只管把心沉到肚子里,理直气壮一点,人家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这一套无赖逻辑,说得权仲白很痛苦,他又想挑刺,又挑不出刺来,浑身都不舒服,“你这是摆明了欺负她不能和你较真……”

    “要不是这种事本来就无法较真,”蕙娘慢悠悠地说,“我又怎么会这么做呢?一句无关紧要的问候而已,威力能有多大?我看,孙氏多半是因为冲我示好,却没得回应,心里也有些没滋味罢了。——反正这么多脱身的话口我都给你摆出来了,你是要装傻也好,要辩驳几句也好,那就都随你去说了。”

    权仲白欲语无言,实际上纠缠于这样的人事纠葛中,他觉得非常没有滋味,可换句话说,蕙娘都让步赔罪了,为她擦擦屁股,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她提供的借口也都的确相当有力——只是到底是意绪难平,见她从容不迫,隐含得意的样子,他心里就不大高兴。

    “这就是我平时给人截肢、开刀的地方了。”他没有回答蕙娘,而是向她介绍。“要进去看看吗?里头有特制的台子,全国应该就只这一处。好些地方上的同侪都特地过来取经,有些人回去也照着置办,都说很实用的。你一路过来见到的那些患者,都是在这上头动的刀子,床上还有血槽呢,可看之处很多。”

    蕙娘顿时脸色一白,她反射性地就又抱紧了权仲白的臂膀。“我不要逛了,回去吧回去吧,事情说完,你也该进宫了——今晚回来不回来?”

    “怕不能回来。”权仲白又想起来和她商量,“四弟想过来香山住一段日子,已经提过几次了。我看他意思,还是想把雨娘带来,多半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雨娘开口。他有此心意,我们自然要成全,这次回府,我就向爹娘开口了?”

    蕙娘还能有二话吗?“尽管来住,我也多一个人说话。”

    她不禁一皱眉,“就是这里没有内外院的高墙,四弟过来,不好安排住宿,难道都住在一个园子里吗?让他住在你这里,又实在太阴森了一点。”

    “这么大的地方,怕什么。”权仲白不以为意,“他就是住在外头,肯定也要进园子里来玩耍的,你择个远一点的地方让他住着也就是了。”

    两人商议已定,蕙娘唯恐权仲白还要恶作剧,让她去看别处——‘我这里还有几处厅堂,装了各种虫豸,都是可以入药的’——便忙催着权仲白收拾出门,她自己回了甲一号,预备继续学习新技艺。可一进门,眼睛一捞,她就是一怔。

    多少年来的规矩,在她出门的时候,丫头们会进来收拾屋子,做些换水换香、铺床叠被的杂活。自从她过门以后,因为晚上过得比较热闹,衣服时常是东一件西一件的,出门一次回来,屋里大变样也是常有的事。今日自然也不例外,出门前还有些凌乱的屋子,如今已经窗明几净,被收拾得极为整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