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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6节

      梅枕石含笑点头,正想说“雕虫小技”,便听见后半句“我很好奇——你这是卖身得来的消息吗”,顿时噎住,不知道该骂这个损友什么好。

    孔离犹不自知,搭着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你看,绝世崖那会儿,多亏了我给你说情,你别不好意思,和我说实话,是不是搭上齐盼兮了?”

    梅枕石一巴掌拍开他:“滚。”

    “玩笑玩笑。”孔离打开折扇,习惯性扇了两下,“所以,那位最有嫌疑的人到底是谁?”

    梅枕石本来不打算卖关子,这会儿却改了主意,故意道:“按照你们对那人排查的条件,首先要能接触到城主、少城主,其次,得有一个看似毫无破绽的身份,大约要持续三四百年左右,是不是?”

    他口中问着,视线扫过孔离,落到端坐的叶舟身上。

    叶舟点了点头。他观岱域几人的做派,魔修不算,其余人都有拿得出手的身份,且不容易让人起疑,但籍籍无名之辈可无法煽风点火,必须有一定的地位,能够左右城主的决策。

    这样一来,人数不会少,但也不会太多。

    梅枕石道:“这个人很符合你们的要求。”

    孔离早已迫不及待:“谁?”

    “楚王姬。”梅枕石一字一顿道,“楚蝉。”

    孔离:“玉奴别闹。”

    “孔兄,在下怎会拿这等大事取笑?”梅枕石正色道,“王姬失踪多年后又突然出现,难道不甚是蹊跷?”

    孔离自然听说过楚蝉出现的事,只是没来得及追查就被牵扯进了九重塔,没工夫仔细核实,当下便问:“蝉儿确实回来了?”

    “不错,齐少城主一直对外隐瞒此事,将她拘在了一处别苑,严加看管。”梅枕石对好友眨了眨眼,“不过我有个朋友,嗯……颇擅奇巧之技,有一日夜里‘误闯’了进去……”

    孔离顿时会意。

    仙城里有巡逻队和结界,故鲜少有人当街杀人夺宝,但这不是说城里就一定没有危险,总有些人“生财有道”,擅长破解阵法禁制、隐匿气息。那位朋友夜半造访,多半是觉得别苑富庶,想“劫富济贫”一下。

    “他发现了什么?”

    梅枕石压低声音:“楚王姬的情况……不太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入魔了?”孔离也严肃起来。

    梅枕石道:“那倒没有,只是楚王姬和看守她的人说,她并不是楚蝉,齐少城主认错人了。”

    “被夺舍了?”孔离自然联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梅枕石摊了摊手:“这就不是我那朋友能知道的了。但依我看,若是夺舍,齐少城主为何不杀了她,替女报仇?”

    孔离不由沉思起来。

    夺舍这种操作很微妙,在道德上比杀人还要过分。毕竟人死不过头点地,鸠占鹊巢则是霸占你洞府、抢你的法宝、睡你的道侣、还要打你的孩子,何等恶劣?

    但要是夺舍时,元神已经消散,只余一具皮囊,那又好像没那么过分。毕竟谁都无法保证自己不会沦落到夺舍的地步,蝼蚁尚且贪生,夺一具无主的皮囊也算是情有可原。

    因此,世人对夺舍的看法不一,多看具体情况。

    楚蝉的问题在于,若她是被人夺舍,魂灯必灭,齐盼兮看到她就该知道这人已不是亲生女儿,对外早早公布死讯,咬死了不认才对。再看楚蝉的举动,她似乎觉得齐盼兮不相信自己,故拼命解释。

    齐盼兮为什么不信,还要把人关起来呢?

    “你说得对,这事有点古怪。”孔离下定决心,“猜也没用,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707章

    齐王府别苑。

    华美精致的闺阁中, 楚蝉正盘膝坐在贵妃榻上打坐。灵力柔润得萦绕在她周身, 丹田内金丹熠熠,宝光流转, 已是金丹之相。

    一个时辰后,她缓缓吐出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金丹初期的境界已然稳固,可以考虑冲击金丹中期了。楚蝉,哦,她更喜欢称自己为唐窕。

    越国千山关唐窕。

    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人记得千山关了,也淡忘了当年的血案。

    谁还记得,三百余年前, 吴国以一个可笑的借口,联合楚国, 出兵攻打越国。

    越国势弱, 迫不得已请求秦国相助。随后,秦国请了修士出马,一夜间屠尽千山关楚吴联军的十万将士, 及千山关中数不清的越国百姓。

    然而很快,这件事又有了反转,说是秦国并无动机,乃吴国栽赃嫁祸之计,自导自演了一出好戏,将罪名推到秦国身上。

    原本无论元凶是谁,十万条性命, 怎么都该有个说法。但不知怎么的,后来竟然不了了之,楚吴两国没有动静,倒霉的越国也不吱声,含糊着就过去了。

    如今百年光阴匆匆过,当年的大人物已经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但唐窕没有忘记。

    她是千山关守备之女,因府中有越城修士遗留的阵法,侥幸逃过一劫。可她的父母、兄弟,皆死于修士之手——他们不是血战而死,是被修士像砍瓜切菜一样随随便便就杀掉了!

    时至今日,唐窕想起那一夜的时,都会忍不住愤怒。她发誓要替千山关的所有百姓报仇。

    大概世间确有善恶报应,后来她机缘巧合,拜得越城修士为师,一直在调查千山关的血案,也含糊地弄清了真相。

    动手的修士,可能是秦城的修士,也可能是吴城的修士。然而不管是谁,归根究底都是由于中洲五城的利益矛盾引发的。

    呵呵,修士的利益争夺,却拿凡人的性命做棋子。

    唐窕好恨。

    但她最恨的人,却是一个沽名钓誉,为了给自己博取善名,害得凶手不必伏诛的修士。原本,无论是秦还是吴动的手,十万条性命摆在那里,即便不能让幕后主使付出代价,至少也能叫动手的人遭到报应。

    可是因为那个人的存在,事情不了了之,凶手逍遥法外,千山关上万条性命不得雪恨!

    而她呢?博得善名,扶摇直上,已经权柄在握,成了一方大人物。

    唐窕恨到绝望,却奈何不了那人,只能寻当年下手的修士复仇。某日,她在调查真相途中遭到吴城的追杀,不幸死于荒野,原道是山穷水尽,未料苍天有眼,一缕幽魂附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借尸还魂了。

    这个人,竟然是齐楚的贵女,王姬楚蝉!

    凭借残留在躯体内的记忆,她东拼西凑出了楚蝉的经历:与父母争执,遭魔修利用,后被人拐骗,想趁机谋求好处,谁知被她听到,暗中谋划逃离,未遂,反抗中遭人杀死,暴尸野外,最终便宜了她。

    虽然楚蝉本人未曾作恶,唐窕因其身世,也生不出什么同情之心,只是敏锐地意识到,复仇的机会来了。

    楚王姬身份非比寻常,可比一个普通修士厉害得多,就是修为太差,白费了这么好的资质。

    唐窕思前想后,一时却也想不出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便不打算回去,先行修炼,将修为提升上去再说。

    后来,她打听到了更多夺舍的信息,得知想借原身份复仇有些不切实际,反而可能葬送性命,只好熄了念头,继续勤加修炼。

    楚蝉资质过人,又是纯阴之体,一百五十年前,她结丹成功,又萌生了复仇的念头。她自诩多少有了些保命的手段,打算露些行踪试试水。

    假如齐楚已经宣布楚蝉已死,她便死了心,可若是没有……是不是意味着,齐楚的人就算知道她不再是楚蝉了,也依然想保留这个身份,谋取某种利益?

    这样的事并不罕见。有的父母是想有个寄托,欺骗自己孩子无事,有的则不管是不是原来的芯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只要躯壳不变,就依然要孝顺他们。

    唐窕再三谋划,终于借着旁人的口,悄悄透露了行踪。

    不久,齐盼兮便找到了她,一见就落了泪:“蝉儿,为娘找的你好苦啊。”

    果然是不打算声张,想利用她。唐窕半点不奇怪,在她看来,五城利欲熏心,李代桃僵算什么。但她留了个心眼,装出一副不肯欺瞒的样子,坚定有力地说:“你认错人了。”

    时隔多年,齐盼兮依旧是曾经风情万种的模样,落泪的样子尤其惹人怜惜:“蝉儿,你是不是还在恨娘?”

    “我不是你说的什么蝉儿,我不认识你。”她转身就要走。

    齐盼兮问:“你真的不肯认娘了?”

    唐窕怕露出破绽,飞身欲走。

    鼻端传来一抹香甜的气息,她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已在这绣楼之中了。期间自有侍女送来灵气浓郁的饭菜,屋里的聚灵阵日夜不停地运转,比她在野外修行不知快了多少倍。

    唐窕本一边坚持否认身份,一边假装逃跑,只是未施展全部实力,叫他们误以为自己是跑不掉才留下。

    现在就看齐盼兮什么时候和她摊牌……唔,一定要装作是被迫留下,才不会令他们起疑。等到获得信任后,再想办法接近吴之问等人,杀死他们,替千山关的上万百姓报仇。

    唐窕正琢磨着计划,外头传来侍女的声音:“见过少城主。”

    齐盼兮来了?她振作精神,变出一副冰霜脸。

    脚步声渐近,门被推开。

    齐盼兮带着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柔声道:“蝉儿,你看谁来看你了?”

    唐窕瞥了眼来人,觉得有点眼熟,该是熟人,却冷漠地不吭声。

    孔离打量着楚蝉,笑道:“蝉儿,连我也不认得了?”

    “我从未见过你。”唐窕淡淡道。

    “你好好劝劝她。”齐盼兮识趣地离开,还替他们掩上了门。

    唐窕心里冷嗤,这是找了说客?但想了想,忍住了。

    孔离瞧着眼前俏脸含霜的姑娘,想找到一丝过去的痕迹:“蝉儿,你是真不记得我了,还是假不记得?你孔大哥当年对你可是不薄啊。”

    “我为什么要骗你?我不是楚蝉。”唐窕垂下眼睛,幽幽道,“为什么你们都不肯信我?”

    孔离笑了:“好,你不是楚蝉,你是谁?”

    唐窕顿了下,心想修士不至于留意到凡人守备的女儿,直说也无妨,遂道:“唐窕。”

    孔离愣了下,面色有些古怪,好一会儿才问:“那你是……夺舍的?”

    唐窕皱了皱眉,道:“自然不是。”

    “那是什么?”他追问。

    唐窕闭上了嘴巴。

    孔离瞅了瞅她,想想笑道:“不管你是谁,你娘从没有害过你,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妨听她说两句。”

    一言不合就把人迷晕软禁的娘,还真是少见。唐窕腹诽着,继续沉默。

    孔离又劝了两句,见无甚用处,识趣地告辞了。

    齐盼兮一直等在外面,见他出来,邀请他去正厅喝茶。

    孔离有心打探消息,自不推辞。

    喝了半盅茶,他问:“夫人,她说自己不是楚蝉,您觉得……”

    “我不至于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齐盼兮无奈道,“我也曾怀疑过,趁其昏迷验了一验,确实是蝉儿不假。”

    孔离试探道:“不是夺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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