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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从没人上门来寻过他。他倒是时常去龙柳茶坊吃茶。原先倒没留意,如今想来,他和那茶坊的店主李泰和似乎是旧相识一般。”

    赵不尤见这张三娘神色间虽有躲闪,却只是怕沾带到罪责,也再问不出其他,便点头叫她回去了。他心里暗想,前年发大水,高丽那姓甄的士子失踪,金方又孤身一人来赁房,恐怕并非偶然。

    孙老羊在一旁纳闷道:“金方在我店里这两年,勤勤恳恳,平素话又少,用来极顺熟,几乎觉不着这个人。只是,他既然在这汴京无亲无故,为何会与李泰和相熟?李泰和来汴河边开这茶坊恐怕有十多年了?”

    赵不尤却想起得去确证一事,忙谢过孙老羊,驱马进城,又赶到太学。那老吏仍守在门前,再次见到赵不尤,有些纳闷。

    赵不尤上前问道:“老伯,你可去过东水门外?”

    “我有个老哥哥住在东郊,每年都要去那里看他几回。怎么?”

    “你可进过孙羊店?”

    “那是堂堂正店,哪里是我这等人进得去的?不过,你这一问,我倒是想起一桩事。十来天前,我去看哥哥,快走到孙羊店时,有个人急匆匆从那店里走了出来,隐约瞧着,竟和高丽那摔死的士子样貌生得极像,只是腿略有些跛,又留了须,年纪要长一些。”

    “哦?确切是哪一天?”

    “嗯??上月二十五下午。”

    赵不尤一惊,正是金方死那天。

    “他走得急,没看路,一头撞上迎面来的一匹马,惊得那马上的官人险些摔下来。跟着的两个仆役顿时扑过去,将那人狠踢了几脚。那人不敢还嘴,爬起来,瘸着腿赶紧跑了。”

    “马上那官人你可认得?”

    “不认得,不过听旁边人议论,说是小小蔡的门客,似乎姓朱。靠着自家美貌娘子,不但捞了官,还得了第二甜水巷一院宅子——”

    赵不尤又一惊:朱阁?

    二、算学

    冯赛赶往酸枣门外青牛巷。

    五绝相会之后,他最为震惊。赵弃东做出那些事,恐怕是西夏指使。

    难怪此人名姓换来换去,一路经历,也似乎是特意安排。先考入太学,修习算学,给造账理财打好底子;又去薛尚书府掌管账务,三年之间,通晓了各样营算出入,并知悉京城豪贵财路往还;接着应募到市易务,那是天下财赋总枢之处,他一人揽三份差,是为摸清诸般法条律令、官府规程。又是三年,以他之心智,自然已探明天下茶盐粮绢诸行理路。加之这些年法令更变如同风吹乱叶,官吏又多因循敷衍,遍处皆是错讹缺漏,他又着意搜寻,自然看得分明。之后,他去了唐家金银铺,以卖花冠首饰之名,先接近顾盼儿,再撺掇柳碧拂,最后到我身边,借我之名,一步步施展那百万官贷之计,并扰得京城诸行大乱。若非及时制止,不但京城,恐怕天下都得受其波及??

    之前,冯赛以为自己只是被赵弃东设计利用,如今看来,这并非私人恩怨,而是两国角力。

    发觉这背后隐秘,冯赛全身一阵冷麻。他虽常年往还于官府衙门和富商巨贾之间,却始终只是个牙人。生意再大,也不过替人搭桥设渡。心中所念,也只是尽力赚钱,求得一家富足安乐。此时,陡然间被置于这国家暗战交锋之际,如同常年居住于一个小箱子中,怡然自得,浑然不觉。而如今,箱壁猛然倒塌,忽见天地阔大,而撑天之柱,竟压在了他肩上。这分明是让一只小小螳螂,用双臂撑住将塌之楼。

    与四绝分别后,他一路茫怔,到了岳父家,那些染工都已回去,空荡荡院落中,只有他一人。他呆坐堂屋中,直到天黑肚饿,才起身去厨房里寻吃食,却不慎将一只碗撞落在地,听到那碎裂声,他先是一惊,随即想起乌鹭禅师所言:“吃茶便吃茶,说那许多。”他不由得愧然而笑,不论私人恩怨,还是国家争斗,摊到我身上这事,仍是那桩事,并无变化,依旧只须寻见赵弃东和冯宝,查明背后缘由。

    他身心顿时一松,胸怀随之开阔,竟生出些慨然之气,似乎从深谷忽而站到了山巅一般。原先他也曾在史传中读过古往那些豪杰事迹,却觉着那只是书中所记,与己无干,相距极远。此时却有了几分心念相通之感,不由得记起少年时在村塾中学《孟子》,读到大人与小人之别,“从其大体为大人,从其小体为小人”,那时,他不假思索立即说,自己要做大人。然而,成年之后,困于营生家计,哪里还记得那些大人之志?偶尔念及,也只笑笑而已。正如孟子所言:“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心神被物欲遮蔽牵引,哪里能做得了自家之主、寻得见为人之大?因了这场大祸,才得以从小人生涯中跳脱出来,并肩起这般大任。此时,他已不觉其重,反倒备感其荣,甚而有些庆幸赵弃东寻见了自己。

    他从橱子里只寻到一块干饼,便舀了碗凉水,大口嚼吃,竟吃得极欢畅。夜里也睡得极舒坦,自遇事以来,头一次一觉睡到天明。起来后,神清气畅,异常振奋。他洗过脸,牵马出去,在街口小食摊上吃了碗馄饨,随即驱马向城北赶去。

    那尚书府的崔管家说,赵弃东原先住在酸枣门外青牛巷,得先去查明赵弃东身世来由,才好行下一步。

    到了青牛巷,他连问了数人,这巷子里房舍赁住的多,赵弃东又已搬走五六年,那些人皆不记得。最后,在街角寻见个老人,才算问到。

    那老人说:“那赵家兄弟?”

    “哦?他还有兄弟?”

    “一个哥哥,名叫赵向西,长他十来岁。他们是从湖南永州迁来,赁的便是我的房。到这里时,哥哥二十出头,弟弟才七八岁。当哥哥的终日在外头奔活路,一天苦百十文钱回来,除去衣食,还尽力挣着送弟弟去那私塾里读书。那做弟弟的,倒也晓得甘苦,从不见他玩耍,日日抱着书,走也读,坐也念。那老教授教过百十个孩童,说唯有这孩儿能成器。有时学钱交不足,也给减免了。

    “他们兄弟两个在我这里住了恐怕有十年。做哥哥的已熬成了个中年汉,却一直未娶亲。我替他说过两回媒,他却不是嫌人女儿生得粗丑,便是嫌人家里穷贱,气得我倒笑起来,问他为何不瞅瞅自家那张脸。他却说,你莫看我如今潦倒,祖上却曾是王侯之家,南门大街那唐家金银铺原先是个宅院,我家便住在里头,七进的院落,几十间房舍。我宁愿不娶,也不能折了我家门阶。我听了,险些笑脱下巴。他姓赵,祖上住七进院落,我姓刘,祖上兴许还是汉朝天子,住在长安城皇宫里头呢。他却没再答言,仍旧日日卖力挣钱,一心一意供他弟弟读书。便是父亲,怕也没这般尽心的。

    “那弟弟读书虽勤,脾性却有些拗,不愿做官,不去考科举正途,偏要读寒透骨的算学。不但他哥哥,连我也死劝过几回,哥哥见说不通,便也由了弟弟。那弟弟果真考进了太学算学,放学假回来,也日夜抓着把算筹摆弄,痴子一般。谁想,他入太学第三年,做哥哥的替人家盖房上梁,梁木倒下来,压折了腰,瘫在炕上,再动弹不得。做弟弟的竟忽然醒转过来,辞了学,去尚书府做账房。赚的银钱,雇了个妇人白天照料哥哥。他晚间回来,自家亲自伺候,端水喂饭、接屎倒尿,不但不嫌厌,反倒欢欢欣欣的,天底下那些孝子都做不到这般。孔圣人曾言,尽孝最难在色。久病能孝,已是大难,这面色上的欢喜更是难中难,哪里假扮得出来?唉!不枉他哥哥勤苦养他十来年。

    “他在尚书府三年,攒了些银钱,嫌我这里住得窄陋,哥哥整日见不着风日,便另寻了一处宽展房舍,搬了过去。”

    “他们搬去哪里了?”

    “我问他,他只含糊说是安远门外。临走时,那哥哥送了我一张白骆驼毛毡毯,说是他家祖代留下来的。虽用过许多年,却仍绵绵滑滑的,冬天铺在炕上,极暖和,我至今都在用。”

    “他们住在这里时,可有亲朋来访?”

    “兄弟两个似乎都不爱结交。那哥哥瘫倒前,偶尔还有一同做活儿的匠人来寻他一两回。那弟弟从来都是独来独去,连话都难得跟人说。哦——他们搬走前,倒是有个胖妇人来寻过那哥哥两回,穿锦戴银,坐了辆车。我问那哥哥,他说是远房姨娘,才打问到他们。”

    “老伯没再见过他们兄弟两个?”

    “没有。他们搬走那天,雇了辆车,那车夫前几天替人搬什物,来过这里。我还问起过那两兄弟,那车夫也再没见过他们,只记得当初两兄弟搬到了开宝寺后街一个宅子里??”

    三、井尸

    梁兴回到了梁红玉那座小院。

    自陷身这场祸事,他越来越孤单,如同暗夜独斗群兽。与其他四绝相聚后,他心中陡亮,顿添许多气力。那四绝虽性情迥异,却都是坦荡直行之人,且各怀绝顶智识,个个都足以为师为友。梁兴不由得感叹:天下并非无友,只是暂未相见。

    再想到梅船案,原来这背后所藏,远远超过此前所料。这更叫他斗志大盛,脚步也随之劲畅。行了一段路,他发觉有人跟在身后,他借买饼、吃水饮,停下两回,偷眼暗察。跟他的不止一人,也不止一路。两个是壮年汉子,一左一右,走在街两边,不时对视一眼,不断调换步速;另有两个像是对年轻夫妻,妻子骑着头驴子,丈夫在前头牵着,虽穿了身布衫,瞧步履身形似乎是个军汉,梁兴隐约觉得似曾见过。他装作不知,继续前行,快到南薰门时,他走进街边一家常去的酒肆,从那后门穿了出去,沿纵横小巷穿绕了一阵,甩掉那两路人后,从西南边的戴楼门出城。一路留意,再无人跟踪,这才放心走向梁红玉那座小院。

    到了门首一瞧,院门没有锁,伸手一推,里面闩着。他便抬手敲门,里头应了一声,是梁红玉。门打开后,梁红玉拿那双杏眼瞅着梁兴笑了笑,轻声说:“快进来,让你瞧个人。”梁兴抬脚进门,一眼看到有个男子站在堂屋檐下,他猛然一惊:楚澜?

    但再一瞧,那人样貌虽和楚澜相似,神色却大为不同,年纪也略长两岁,约有三十五六,目光深沉,雄气暗含,不似楚澜那般风发外露。

    梁红玉在身后闩好院门,笑着问:“惊到了,是不是?我第一眼瞧见,也唬了一跳。”随即她又引介道:“这位是步军司劲勇营承信郎,张都头。张都头是凤翔人,十六岁便充任乡兵弓箭手,几年前随军出征西夏,得了军功。这一个呢,是京城有名的梁豹子,张都头想必听过他名号?”

    那人点了点头:“梁教头,在下张俊。”

    承信郎虽是军中最低官阶,却毕竟是个将校,梁兴忙躬身还礼。

    “莫在这里呆站着,咱们进去说话。”梁红玉笑唤两人进屋,“我这里不是营房,不论官阶,茶酒盏前皆是友,张都头莫要见怪。”

    “哪里?我这点草芥微职算得了什么?梁教头也莫要多礼。”张俊笑了笑,伸手请梁兴入座。

    梁兴又抬手还礼,这才坐到方桌下首的凳子上。

    梁红玉提起瓷壶,先给张俊斟了茶,另取过一只茶盏,给梁兴也斟了一杯,这才坐下,望着梁兴说:“今天遇见张都头,实在意外。我原本是去见我哥哥的好友管指挥,不想管指挥竟已殁了。张都头是管指挥手底下得力亲信,在他家里相帮料理杂事。我问起管指挥的死因,才发觉这里头竟藏了咱们一直在寻的线头——”

    “哦?”

    “管指挥是清明过后第三天死的。他家人清早去井里打水,井底却被塞住,打不上水来,便去唤了井作一个承局,带了两个厢兵来淘井。一个厢兵吊下井底,发觉底下竟是一具死尸,吊上来看时,才认出那是管指挥。详情请张都头再讲一讲。”

    张俊叹了口气,他有些慎重,低眼略想了想,才开口:“清明过后,管指挥一直在等一个人,那几天连家门都没出,夜里也睡得极晚,只在书房里安歇。第二天清早,他的书房门关着,家人以为他仍在睡,都不敢惊扰。谁知竟从井里捞出他的尸首??开封府查验,他脑顶有处重击伤口,应是先遭击晕,而后被抬到井边,丢进井里溺亡。至今不知凶手是何人??”

    “管指挥等的是什么人?”

    “我也不清楚。只听门仆说,那几天管指挥吩咐,除去一个年轻男子,其他人一概不见。那年轻男子双耳穿了耳洞——”

    “紫衣客?”梁兴一惊,“他可曾去过?”

    “发现尸首那天深夜,门仆说有个男子来到门前,求见管指挥。那时家中正在举丧,门口挂了白灯笼。门仆瞧见那男子身形健壮,双耳却穿了耳洞,身穿脏旧布衫,里头却露出紫锦领袖。那男子听见管指挥噩耗,怔了片刻,而后似乎想起什么,左右望了望,随即便匆匆离开了。门仆说他神色古怪,像是在避人躲逃一般——”

    梁红玉补了一句:“正是那天夜里,我去楼下暗室送饭,那紫衣人却不见了。”

    梁兴低头思忖:管指挥被杀,定是由于紫衣客。杀他的人,是为了逼问出紫衣客下落?不对,管指挥死时,家人并未听见声息,应是猝然遇袭,并无逼问,更无争执。那么,杀他,便是为阻止紫衣人见他。

    几路人中,方肥是要捉走紫衣客,若是知晓紫衣客要来见管指挥,不但不会杀管指挥,反倒会借此暗伺;楚澜一样,也是要捉到紫衣客,以此对抗方肥;剩下的便是冷脸汉那一路,清明那天,他们便是要杀紫衣客,不让紫衣客落入方肥手中。管指挥应该也是他们所杀,恐怕出于同一缘由。

    他忙问:“管指挥与那紫衣客有何渊源?”

    张俊摇了摇头:“我一无所知。”

    梁红玉笑道:“紫衣客虽不见了,但那三路人却并不知晓。我来的路上,仍有人在后头跟着,自然仍是为那紫衣客。看到张都头,我倒是生出个主意,将才你来之前,我跟张都头略讲了讲,他情愿助力——”

    “假扮楚澜?又引他们互斗?”梁兴旋即摇头,“我不愿再见杀戮。”

    “不论你愿不愿,他们都会杀戮。”

    “你我并非他们,而且,这计谋已使过一回,他们自然再不会轻易中计。当务之急,不在杀几个手下,而是得尽快寻出方肥藏身之处,查清那冷脸汉来路,探明白紫衣客缘由。”

    “我的主意不好,你的好主意是???”梁红玉有些不快。

    “你的主意甚好,不过得略调一调。咱们不引斗,只抽身——”

    “腾出身子,反蹑其踪?”

    “嗯。”

    两人相视一笑。

    四、算命

    张用与诸人告别,先行离开了青霄观。

    走到外面那杀猪巷时,他忽想起一事,回头一瞧,陆青和王小槐走在后面。他便停脚等陆青走过来,笑着问:“人为何不唤你算绝或命绝?”

    “我只相人,不相命。”

    “哦?相人不即是相命?”

    “相命是告诉人定会如何,相人则是若不那般,便仍将这般。”

    “嗯?没懂,你再细说说?”

    “世事莫测,无限外因;人心易变,无数内缘。哪里能算得清其间变数?”

    “相人呢?”

    “命不可算,只可改;能改处,只在人心。但人心大多残缺不全,各藏痛处,病根一般。一言一行、一生一命,常被它所困。就如伤了脚,并非只有行路时才觉得痛,处处都会觉到不便。而且,人心这病根,更加隐秘,极难自见自觉。相人便是替人寻见这病根,人若能除掉它,便会顺遂许多。”

    “我的病根在哪里?”

    “好奇。”

    “哦?哈哈!这病如何治?”

    “不必治。”

    “不必治?”

    “有了这病,你处处皆无病。若没了这病,恐怕事事皆成病。”

    “多谢!多谢!”

    张用大笑着告辞,一路晃晃荡荡往家中行去,心里却不住想陆青所言,命真不可算?他忙拐到大相国寺,那寺内外有许多书摊卖卜卦占算之书,他蹲下来一本本翻看。先还看得仔细,看了十来本后,发觉都大同小异,皆是本于阴阳五行,大多粗疏不堪。他又去翻寻各家易经注解,虽各阐言其理,归根结底,都总于一阴一阳变化之道。世间事物,无非正与反。于理而言,阴阳的确能说尽天下事。但也仅此而已,若要算出其中变化,则绝非区区六十四卦所能穷尽。头上落个虫子,脚底多片叶子,一个人的命恐怕都会因此改变,更莫说天地万物时时在变,人世之中事事互扰。

    若要算,该如何算?

    他将书撂回那书摊,站起身,边走边想,不由得想得入了神。直到阿念一把拽住他衣袖,连唤了数声,才将他叫醒。左右一看,自己竟站在家附近那西巷口,阿念和犄角儿一起惊望着他。

    “张姑爷,你遭鬼迷住了?到了家门口也不停,直勾勾往前走。若不是我正巧出来瞧见,你怕是——”

    “阿念!你先住嘴,我来算算你接下来要说什么。”张用闭起眼,急急算想起来,但只能大致推测阿念后半句要说什么意思,具体用哪些字则至少有上千种变化。而且这一打断,她原本的话恐怕也要随之变化,便越加算不出了。“不对,先得寻出个好算法才成。”

    “啥?我才没想说这些话。”阿念隔着那帷帽红纱瞅着他。

    “不怕,等我想出个算法,便能测准了。”他大步回到自家院里,抓起墙边扫帚,扫净了一块空地,“犄角儿,将我的算筹拿来!”

    犄角儿忙进屋取出算筹袋子,张用接过来,却发觉,没想好算法之前,还用不到算筹,便将那袋子丢到地上,从那杏树上折下一根枝子,蹲在地上画起来。画一阵,抹一阵,许久都想不出个好算法。

    这时有双黑靴子现在他眼前,抬头一瞧,日影下,一扇黑门板一般,是程门板,身后跟着胡小喜和范大牙。

    “张作头,顾巡使差我来辅助你,好尽快查明那桩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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