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虽说安王行事诡异了点,但细想真正坏事一件没干过,这一死,大家不免给他带了光环,深深同情。
唐云正接着表述:“皇上圣明,微臣为了救安王随之跳入江中,只可惜暴雨连连,江水泛滥,微臣实在无能为力。后来微臣被江水卷入山林之中,有幸存活。微臣醒后,听见有人在搜寻山林,本以为要获救了,没想到竟然一帮兵卒说是发现一个杀死一个,绝不让京城来的人有命活。”
说道这里,唐云正忍不住抽噎,“微臣只能继续躲躲藏藏,喝江水吃野果受了无数罪才躲进一商船货仓离开江南。本以为自此顺顺利利,没想到从沧州到通县一路关卡刁难。微臣能活着回到京城是老天爷保佑,是皇上保佑。”说完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再不敢抬头。
林相此时正好醒来,感叹道:“大皇子可真是势力庞大,从南到北的军队随意调动,安王死了也是活该呀。皇上,微臣错了,微臣不该来大殿哭诉。说不定回家路上,微臣这老命,微臣家人的性命就不保。皇上,可否容微臣告退,回家收拾一番,体体面面去死?”
皇上早被激怒,强压火气:“林相何出此言,这天下是朕的天下,看谁敢动你性命?”
林相凄惨一笑,不再说话。
皇上:“……”过分,林相这是不信任朕能保住他老命!
而皇上确实是立即被现实狠狠打了响亮耳光。
林相从皇宫返回家中,都是核心地盘,所经之处全部是高门大户或繁华街市,没想到就在西华大街附近就被一批黑衣人追杀。
那些人晃着长.枪,出手狠辣,且每一枪都冲着老林相身上而去。
要不是当时正巧有一队御林军换防后出城从此经过,林相可就身死当街了。
多少眼睛看着此时发生,这事引起轩然大波,大皇子也太大胆了,竟然一言不合就行凶杀人,还是这样招摇过市手法,实在目中无人了。
皇后知道后,狠狠摔了大皇子一耳光:“你是觉得皇位到手了?咱们如今明哲保身还来不及,你竟然让死士杀死林相?你脑子进水了吗,没了安王,他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用,何至于要现在出手。”
多少年没被打过的大皇子眼里闪过一丝不满,想起小时候皇后虽面上对他好,可他身边嬷嬷却极其严厉,甚至经常不给他吃饭。他一开始还哭诉,皇后也严厉批评那嬷嬷,却从未换人。后来他就知道,皇后要的就是他乖。
后来长大一些,皇后是越来越亲近他。谁知现在他都成家生子,皇后竟然这样说打耳光便打。可他也真心委屈:“母后,我是您亲手带大,是什么人您还不清楚?我虽讨厌姓林的,但哪敢这时动手,这是有人栽赃嫁祸。”
皇后冷笑:“谁能栽赃嫁祸给你?让你不要随意联络武将,自有你外祖石家替你张罗。可你呢,何时和陈将军、定北侯勾.搭在一处?那两人心大,不可深交。”孩子大了果真有了外心,这是怕她娘家做大,自己发展势力了。
大皇子更委屈:“母后,您说得每一句话我都铭记在心,哪里敢忘。那陈将军和定北侯当真不是儿臣的人。”
皇后盯着他:“当真?”
大皇子连连点头:“当真。”
皇后沉吟,要么是眼前这孩子心大了,私底下培养了势力。要么就是有人浑水摸鱼,想将他们推上风口浪尖。
皇后挥手让大皇子退下,坐下来想了很久。然后她穿上明黄色皇后正装,带人往林贵妃处探望。
林贵妃身边人听说皇后驾到,一殿的宫女太监忙迎到门口,心里都有些慌:皇后可从未踏足景宸宫,今儿吹的是什么风?
皇后轻声问:“怎不见贵妃前来?”按照规矩,林贵妃自然应该迎到门口。
林贵妃掌宫宫女答:“回禀皇后娘娘,我们娘娘如今躺在床上已经起不来了。”
皇后惊道:“为何?本宫并未听说有何大病。”
宫女心中冷笑,皇后掌控后宫竟然说不知道,可真是笑话。她老实回答:“我们娘娘已经七日不进饭食,全靠奴婢强灌下几滴参汤吊着命呢。”说完哭了起来,从呜呜咽咽到痛哭流涕。
一宫人脸色灰暗,深感前途无望,也都跟着抹泪。
皇后不信,亲自进了内殿,果真见林贵妃躺在床上。头发油腻腻,脸上灰蒙蒙,嘴唇毫无血色,脸颊略微凹陷,一看便是将死之人。
一见贵妃这副样子,皇后便信了七分。因为林贵妃向来自负外貌超群,从来都是光彩照人,据说连睡着了也不容许有容颜之事。
而今林贵妃却像硬生生老了十岁,可见安王是真的死透了。
呵呵,看看这景宸宫,所用之物比她皇后宫中还要强上几分,还不是皇上宠爱才赏赐。可那又如何,儿子都死了,受宠有什么用!
皇后想着,不是安王这边有诈,定然是大皇子那边有问题了。养不熟的白眼狼!
宫里热闹与姚宅完全不相关。
此时安王深觉岁月静好,若能一辈子躺在床上更好。
明明养了半月,伤口已经愈合大半,可安王却还是一副弱不禁风样子,连汤碗都端不得。且他养了一个坏毛病,必须姚妍守着才喝,不然就装睡不起,任谁叫都不醒。
今儿又是如此,姚妍忍不住叹气:“你明明知道日后无望,何苦这样作践人。”
安王望着她:“没试过,怎知无望?在你心里,我就这样无能?”
姚妍苦笑:“与你无关,是我出身太差。何况,就算是天生贵女,我也不喜与其他女人争奇斗艳。与其过那种毫无生趣的日子,还不如窝在江南平安度过一生。”
安王心口一疼:“你该信我。”
第56章
安王说完“你该信我”,换来的是沉默。室内静如凝滞, 室外蝉声聒噪刺耳, 让安王恨不能飞起来将那些蝉给一个一个抓过来打一顿。
见姚妍并不回应,安王叹息却也不再多言。她不信他,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
放下药碗, 姚妍终于开口:“王爷如今说什么都是多余, 民女如今有三年孝期要守,您能等到那时,皇上和贵妃娘娘也不会让您等。您是娘娘唯一的儿子, 她上心是应该的。”
安王苦笑:“你如今十五岁, 再过三年十八岁,能等的人家也确实不多。但我能不能等是我的事情,你答应不答应是另一个事情。你信我, 我母妃犟不过我。”母妃这人虽傲气, 但只要他坚持不娶,母妃也不会当真为难, 这份信心还是有。
姚妍:“……”他这人什么意思,嘲笑自己三年后是老姑娘?!虽然是事实,还是有点生气呢。
门外伺候的杏儿仰头望天:王爷追不到媳妇那是咎由自取, 甜言蜜语都不会说, 还指望他能干啥!
杏儿正想怎么给安王解围,便见文慧从外面匆匆进来,问道:“姑娘可在里面?”
见杏儿点头, 文慧掀开帘子,见安王和自家姑娘大眼瞪小眼,气氛略诡异,她也没多想:“姑娘,大夫人来咱们这边了,您要不要到正院看看?”
自从回了苏州府,大伯大伯母当起了缩头乌龟,全当她不存在。今儿突然来,这是何故?
虽然不喜欢大伯母,但也没多大仇恨,姚妍点头道:“我去看看。”
见姚妍完全忘了他这个人,安王抿着嘴盯着她瞧,一直等人走远了,问杏儿:“你家主子是不是不喜欢我?”
“呵呵”,杏儿挤出一丝笑,没说话,小跑着追姚妍去了。她心道,不是不喜欢,是你自己作的。本来大好形势,姑娘这几日都起了怜惜之心,女人往往分不清怜惜和爱慕,说不定就成功了,可硬生生被安王自己给作没了!
安王很无辜的摸着鼻子,他怎么了,为何杏儿眼里全是鄙视?
姚妍这边到了正堂,只见大伯母在悠哉喝茶,还挑剔茶叶不够鲜嫩,还是家中茶园里小姑娘用唇瓣采下的“雀儿舌”最有味道之类。一看就是闲心不轻。
倒是旁边的三妹姚媛一脸着急,见了姚妍,姚媛急跑过来搂住姐姐:“姐,你没事吧?”
姚妍笑得一脸老母亲样:“我有什么事儿?大半年没见,媛媛长高不少。今儿什么风,把你这待嫁的姑娘给吹过来了。”
对她来说,这是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个堂妹,竟然恍然隔世。前辈子接触到的善心人不多,这个妹妹就是之一。
记得当年入了谢府为妾室,孤苦无依。这个堂妹随着夫君北上参加会试,专程到谢府看望自己,还留下几千体己银子。当时堂妹夫家不算富裕,她能拿出这些来,很不简单。
当时她拒绝,堂妹说这本来就是叔父留下的家产。可姚妍依旧感动,因为并非所有人能吃下去再吐出来。
姚妍笑:“前阵子还给你下了两次帖子,可你就是不来,这突然来了,倒让姐姐不适应。”
姚媛有些羞涩得低下头:“姐,你是不是怪我?”她其实偷着来大门外转悠过几次,可是每次都没脸进来。她又不是小孩子,叔父去世后爹娘的嘴脸很是刺激到她。
见从小机灵古怪脸皮厚的妹子这个姿态,姚妍笑道:“不论何时,你都是我妹子,与旁人不相干。”
听到这句话,大伯母嘴角一扭曲,这是骂她呢。“哟,妍儿这是怪我与你大伯父不成?咱们可是至亲一家人,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好。当初也是怕你和景元年纪太小,不懂得经营,为了咱们老姚家这一大家子,我和你伯父才接管了生意。现在看你们落难,旁人都躲不及你俩,还不是我和你大伯出手拉吧你们。”
不等姚妍开口,姚媛跳脚道:“娘,您可少说两句话,都是一家人,谁还不了解谁,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大伯母气得想拍姚媛几巴掌:“你懂个屁,要没有我和你爹,你嫁到张家就喝西北风去吧。就张家那穷光劲儿,要不是你叔父当年看人走眼,我能将你嫁过去?”
姚媛冷笑:“娘,您说这话可就伤人。张家虽然不济,却也有几间铺子,张大哥也是正儿八经秀才,要不是叔父牵线,就咱家这样的能将我嫁进读书人家?张大哥家虽不算富裕,却不是那种吸血人家,不然要是指望我养着,我还不嫁了。您再这样,我也学我三哥出海去,看你拿什么嫁给张家。多余话别说了,我爹让咱们来是说话伤人的?”
大伯母被噎住,翻了几个白眼还是没说出旁的话。不过她心里委屈死了,往家里划拉财产还不是为了这帮子孩子,可一个个的不体谅他们做父母的苦心,真是白眼狼。
姚媛握住姐姐的手:“姐,跟我回家住一阵子吧,外面这阵子太乱了。”小声道:“外面之前传您和安王关系匪浅,现在见安王死了,好多人蠢蠢欲动想干坏事呢。我爹这阵子听了好些风言风语,您一个人住我们不放心,他没脸来,才让我过来接你。我知道,我爹娘做的不对,可你去了天天和我同吃同住,保准没人敢委屈你。再者我爹再不济,也不会看着自己侄女被那些坏人欺负。等过了这种风头,等景元长大了,日子就好过了。我前几次来你这里看,总有鬼鬼祟祟的人在外面溜达,真不放心。”
姚妍自然也懂世态炎凉。之前无数人巴结往这里送东西,想通过他们姐弟二人和安王扯上关系。后来安王死亡消息一传过来,那帮子人瞬间消失。
甚至还有人嘲笑过景元,想让他把姐姐送给旁的富户高官的,毕竟安王看中过的女人,稀罕。
为此景元跟那人狠狠打了一架,身上脸上全是伤。不过因为景元打架狠到不要命,一般人不敢随意挑战了。
虽然景元回来不说,但哪里真能瞒得住姚妍,不过装作不知情罢了。弟弟为了她拼命,她除了心里埋怨安王几句,又能如何呢?
权势就是这样,当初借助成功,将英武侯府和定西侯府两大家子消灭。如今又因为安王受了点罪,她怨不得别人,总不能有好处心安理得享用,一有难处就撇清。
至于围在外面溜达的人,有些是坏人,但多数可能是安王手下吧。不过这点倒是不用和堂妹解释。
“我这里看家护院的几十号人呢,你不用瞎担心。再说了,真有那些坏人,大伯也拦不住,还白白受连累。”敢动她的人,来头都不会太小,姚家一个商户怎么可能抵挡得住。
大伯母撇撇嘴:“哟,从小到大连累我们还少吗?你去了京城一趟,你外祖家就垮台。你一回苏州府,一帮子人为了舔安王的屁股就欺负我们。好不容易安王死了,我们还是被连累,总之没个好。你要真懂事,就老老实实找个姑子庙呆着,莫给咱们带来晦气。”
姚媛气得推人:“你走,你现在就走,我再也不回家了,从此就陪着我姐。”说着就将她母亲推出院子,将大门一关,泪流满面。明明说好了是将姐姐请回家,可母亲实在过分,这是要逼死姐姐。
大伯母还想开口骂,被文琪一盆冷水浇过去。
大伯母跳脚:“你个小蹄子还敢欺负我,看我不提脚卖了你。”上前就要扑打,被杏儿伸出来一条腿给绊倒。
文琪笑得特别真诚:“大夫人?奴婢本来是要泼鸡的,怎么突然成了您?奴婢错了,给您赔个不是。”说完转身就走。
杏儿笑死,这个文琪平日里跟不会说话的木头人一样。总之伺候姑娘成,但让她说话难,这会子估计是气急了。
大伯母一身水,又被绊倒花丛里,一身泥,一脸叶子,实在是狼狈不堪。想骂,嘴里却被扎了花刺,开口模糊不清。
杏儿笑道:“夫人您实在是不够小心,这么平整的地方怎就突然摔倒了,得来,奴婢抱着您走。”将人轻松一提甩到肩膀上,将人扛到大门口。要不是为了姚媛姑娘脸面,她能直接将人扔到大门口。
姚妍两世见过无数恶人,如英武侯府和谢府中人,多的是面热心冷或面冷心冷,大伯母这种村妇样的,反而比那些大户人家的恶人稍微可爱一点点。
她并不当回事,反而是姚媛一直闷闷不乐。姚妍反而安慰:“我都说了你是你,旁人是旁人。我如今守孝,你明年就要成婚,还是要好好呆在家中绣嫁妆才是。若是让你夫家知道了,万一说嘴就不好了。”多数人家都忌讳,姚妍可以理解。
姚媛腼腆一笑:“他不敢。”
姚妍笑了,真是个傻丫头。
她不当回事,安王却不能不当回事,气得当场就要让人将姚家灭了。还是小陶劝住,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姚家也还是有好人。若真伤了姚家大伯大伯母,伤了姚家三姑娘和三少爷就不好了。
不过安王却想着,他需要再加大点动作,速战速决才可,不然他家小善良还不定受多大罪。
京中大皇子晋王那里本来日子就不好过,被今上免去一切实权,圈禁在宗人府。
没想到,谢凌昭带着锦衣卫在查抄晋王府邸时,竟然发现了密道,里面还放着十二套龙袍和陈年奏折,这还了得!
第57章
皇城北部有一处树林,里面有一宫殿群, 人称“北宫”, 又名“冷宫”,乃是前朝废弃的宫殿。此处并非只要被惩罚的妃子, 还有先帝留下的老宫人,其中最特殊的一处便是专门圈禁皇子之处。
因着前朝曾有一被圈禁皇子, 阴差阳错历经曲折竟然成了皇上, 从此若真有心想将人置于死地的,再不敢圈禁而是直接处死。
而皇上将大皇子囚禁此处,可见还是给留了一线生机。大皇子虽觉人生艰难, 却依然保持体面, 好歹还有几个伺候的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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