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徐砚争气,中了秀才,闵老太太高兴了,给徐氏挑了个门当户对的商贾之家。
男方长辈去世,婚期未定,徐砚却更晋一步,成了举人,又叫杨氏榜下择婿,就这么一步,徐家的将来豁然开朗。
闵老太太看不上商贾女婿了,徐家眼看要飞黄腾达,怎么能有这样的姻亲?
她想方设法退了亲,徐氏的名声却被连累了,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的,拖住了。
也正因为这一桩旧事,顾云锦看徐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徐砚春闱中榜那年,徐氏二十二岁,闵老太太说,既然已经这个年纪了,那也没什么好急的,就等看造化了。
最后这造化就落到了镇北将军府头上。
虽是填房,但也是徐家高攀,况且徐氏的年纪摆在那儿了,但顾家琢磨着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毕竟原配留下来一儿一女,若是填房还是个心性未定的娇气姑娘,怎么能教养儿女?比顾云齐大四五岁的继母,那和兄妹也差不多了。
眼下,顾云锦看着卧病在床、虚弱的徐氏,心里颇为感慨。
闵老太太委实太黑心了,跟那老婆子一比,徐氏这个继母算是极好的了。
第13章 嫌弃
顾云锦擦了脸,又抹了些香膏。
沈嬷嬷拿了镜子给她看,道:“这么漂亮的脸,眼睛却肿了,多可惜啊,姑娘下回不哭了啊。”
顾云锦仔细看着镜中人的模样。
她脸色不错,看着就是十四岁姑娘家的俏丽和精神,与前几日她从镜中看到的截然不同。
彼时那般死气沉沉,双颊凹陷,病容惨淡。
顾云锦揉了揉脸,道:“嬷嬷该给太太照照,我怎么瞧着太太又瘦了呢。”
话题落到了徐氏身上,她赶忙道:“我这是老毛病了,一到开春就这样,过些日子就好了,反倒是你,身子真的无碍?”
顾云锦起身,挪到床边坐下,道:“就是吃了几口水,不碍事的。”
徐氏怔了怔。
顾云锦何曾与她这般贴近过?
从前都是恨不得离她整个屋子远的。
徐氏又是惊又是喜,略坐直了身子,柔声道:“你嫂嫂说是令婕推你下水的,是真的吗?”
“是她,”顾云锦拧眉,道,“当时池边就只有我、二姐姐跟她身边的杜嬷嬷,我背后叫人推了一把,不是她还能有谁?杜嬷嬷没那个胆子的。”
徐氏的脸色沉了下来。
哪怕不是徐令婕亲自动手的,肯定也是杜嬷嬷了。
杜嬷嬷一个仆从,没有徐令婕的命令,能去动顾云锦?
徐氏只觉得胸口憋着一股子气,道:“他们与我不睦也就罢了,何必欺负你?
他们想让京里人晓得他们良善,不仅看顾着媳妇娘家的哥儿们,还照顾女婿家的姑娘,既如此,好好顾着就是了,偏偏又要做这种阴损事情。
说到底,是我没用,在徐家就说不上话,嫁出来了越发不行了。
在将军府里护不好你们兄妹,回了京城又叫他们这般待你……”
徐氏越说越难过,等说完了,才意识到不该这么与顾云锦说,只因顾云锦今日和气,她一时没忍住,才……
顾云锦拍了拍徐氏的肩膀,面上也没有高兴或是不高兴的。
她最后那几年也想明白了,徐氏不是待他们不好,而是她能力有限。
徐氏幼年失母,徐老太爷又偏心儿子,徐氏没有与闵老太太硬着来的本事,也不像杨氏那般会耍心机手段,她一点也不厉害,但她在尽她所能的照顾他们兄妹。
“太太别这么说……”顾云锦劝道。
“我虽然没什么能耐,但他们这么欺负人,总该给个说法,”徐氏说完,犹豫再三,还是斟酌着问了,“你跟令婕相处也有四年了,之前也没什么矛盾,她怎么就推你下水了?”
徐氏极其疑惑。
两个孩子一起,争吵斗嘴什么的,徐氏也能理解,只是,谁家斗嘴,能把人往水里推的?
徐令婕和顾云锦今年是十四岁,不是四岁,都是知道分寸的年纪了。
顾云锦抿唇,想到徐令婕推她的理由,她心里就腾腾冒火。
徐氏见她脸黑了,以为她误解了自个儿意思,忙小心翼翼解释道:“云锦,我不是质疑你,而是想弄明白事情,一是一、二是二的说完了,我才能去要说法。”
“能要来什么说法呀?护得紧呢,”顾云锦挤出笑容来,“我有法子对付她,您别担心。”
安抚一般握着徐氏的手,顾云锦扭头与吴氏道:“嫂嫂去请昨日那医婆来给太太看看身子。”
吴氏没领会,可见顾云锦胸有成竹模样,还是应了,使人去医馆请人。
顾云锦理着思绪,说了昨日经过。
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但她依然记得很清楚。
府里宴客,请的都是与徐家兄弟相熟的少年人,没有请女客。
徐令婕没有同龄的姑娘家要应酬,就叫了顾云锦去她屋里剪窗花。
杜嬷嬷从前头来,说客人们在作诗比文,很是热闹。
徐令婕好奇客人们的文采,杜嬷嬷哪里说得上所以然来,只说池对岸热闹,时不时有拍掌叫好声,想来是出色的,又说杨昔豫刚刚作诗,也得了连番掌心。
顾云锦彼时对这位温和文雅的表兄有些好感,徐令婕叫她一道偷偷去前头看看,她没忍住心中好奇,就跟着去了。
没有带其他丫鬟婆子,只让杜嬷嬷跟着,两人走小道到了池边。
对岸笑声一片,顾云锦正瞪大眼睛想看清那三五成群的人影,后背就挨了徐令婕的一巴掌。
“我跟她哪有什么不和睦的地方,其实就是大舅娘的意思,”顾云锦道,“昨日嫂嫂来之前,大舅娘话里话外都是‘我落水,叫这么多人看见,坏了名声’,又是什么‘自家人不嫌弃’,就差把杨昔豫的名字挂在嘴上了。”
徐氏脸上一阵白,什么叫坏了名声?什么叫自家人不嫌弃?
闵老太太和杨氏果真是亲婆媳,连手段都是一个样的,当年给她退亲,坏了她的名声,她那八年只能待在屋子里,出门都抬不起头来。
现在又来祸害顾云锦,不嫌弃,又稀罕他们的不嫌弃!
吴氏听得气结,抬声道:“昨日我进府时你怎么就不跟我说,我若晓得了,我当场就撕了她!
她这不是有病嘛!她坏了你名声,再让你嫁到杨家去,她这是跟她娘家有仇,还是跟她侄儿有仇啊!
看不上我们,还赶着跟我们做亲家?”
顾云锦嗤笑,道:“嫂嫂,您别看她杨家如今还风光,里头是个什么样儿,外人哪儿明白呀。
杨家早不是二舅中举中进士时的杨家了,只看着老太爷们一个个告老,新的谁顶上去了?
她杨家要还跟从前一样,定是供着好先生呢,哪儿还会让杨昔豫到徐家来念书?
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只看这十年里能不能翻身了。
我们再落魄,我也是将军府的姑娘,大舅娘又不知道我们和府里闹成什么样了,能得将军府做姻亲,也算体面呀。
我若是好名声,大舅娘怎么十拿九稳地让我进杨家?
她晓得太太说不动我,她又拿捏不了将军府,就只能从我这儿下手了。”
其实,昨日杨氏还没来得及说那些的,只不过是顾云锦晓得她打算而已。
杨家里头的状况,也是等她嫁过去之后才弄明白的。
她当时也无所谓杨家高走还是低落,只想着好好过日子,哪里想到,杨昔豫中了进士,杨家有了起势的机会,就迫不及待地想踹了她。
徐氏和吴氏气得不行,直到外头说医婆来了,才缓和了脸色,请了人进来。
第14章 哑巴亏
医婆进了内室,抬头就对上了顾云锦那甜甜的笑容,她眼前一亮:“这不是昨儿个侍郎府的姑娘吗?身子好些了吗?”
“是我,”顾云锦笑道,“昨日辛苦了,我没事的,您给我们太太瞧瞧。”
顾云锦让出了位子,起身往外头走,经过吴氏身边时,她捏了捏吴氏的手掌心。
吴氏一个激灵,晓得顾云锦的心思了。
帘子摆动,顾云锦出去了。
医婆替徐氏诊脉,道:“您咳嗽有些时日了?”
徐氏颔首,刚要说话,就被吴氏抢了话头。
“有七八天了,本来是好了些,昨日侍郎府说我们姑娘落水了,太太一着急,这咳嗽又厉害了,”吴氏摇了摇头,“姑娘也放心不下,今日没好好休息,大早的就来瞧太太,怕太太一直挂念她。”
医婆皱着眉头,道:“您身体本就虚,就别思虑太重,放宽心才能养得好。哎,不过,都是父母心,姑娘落水了,能不急嘛!”
“可不是!”吴氏气闷道,“又不是简单磕着碰着了,都呛了水晕过去了,侍郎府里还瞒着不肯来报,等我们姑娘醒了,求爷爷告姥姥的,才有个心善的妈妈来带了句话,不然我们都不知道她出事了。”
医婆的眼珠子转了转,昨日在兰苑里,她亲耳听到顾云锦说是徐令婕推的,医婆好奇得不行,可又没法听到来龙去脉,这会儿见吴氏提及,不由问了一声:“还不许家里晓得?莫不是真跟姑娘说的,是叫侍郎府的姑娘给推了?”
“还能有假呀!”吴氏道,“我们姑娘要拿这等话去诬赖他们?
是,我们姑娘是借住他们府里的表姑娘,但也没有推人下水的道理呀。这要是不相干的人家也就算了,了不起上门去讨个说法,可偏偏又是姻亲,轻不的重不的。
话又说回来,也就是我们顾念着姻亲,他家推人的时候,也没顾念啊。”
医婆忙道:“可不是,推下水,这得多大的仇啊!”
“哪儿有什么仇什么怨的,”吴氏叹息道,“真不喜欢我们姑娘,让我们接回来就好了,又要留着住,又要欺负人,这……”
医婆连连点头。
说了会子话,她给徐氏认真开了方子,又交代她安养的要点,这才收了诊金出去。
顾云锦站在院子里看花,见了医婆,笑道:“您要走了?辛苦您了。”
医婆被她那两个小梨涡笑得心都舒坦了,这姑娘实在是太好看了。
不仅好看,还知礼,这样的姑娘,肯定懂事,寄住在侍郎府里,不会主动惹是生非的。
她明白了,两个姑娘能有多大仇?肯定跟她昨儿个想的一样,徐侍郎的女儿见表妹长得好看,嫉妒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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