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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医生替她调缓了滴液速度,转头嘱咐宋尧山陪床:“情况不算太严重,但也得住上几天院,确定血止住了再说。这段期间禁食禁水,待会儿还有营养液,过两天再做个胃镜,她十有八九是胃溃疡。”

    宋尧山手垂在裤缝间暗搓搓地松了拳,舒了口气道:“好。”

    “每隔两三个小时会有护士来测食管气压,”医生又道,“气囊压迫期间,你得注意观察机器上显示出来的血压心跳变化,有异常就按铃叫人。”

    宋尧山点头又应:“好。”

    他向医生道了谢,送他出门,转回来拉了椅子往谷陆璃床头一坐,气还没顺下去,就一眼瞧见了她斑驳粉底下的诡异青紫。

    宋尧山眉头一蹙,掏了西装外套口袋里的方巾出来,去厕所里湿了点儿水,轻缓耐心地把她一脸残妆都擦净了,彻底露出她一张素净秀致的脸和额头眼角的淤青。

    谷陆璃卸了妆,眼睫盖去眸中的凌厉与倔强,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苍白的脸色越显脆弱。

    “你跟人打架打到吐血啊!”宋尧山简直又气又好笑,忍不住低声自言自语地训斥她,他往椅背上一靠,将方巾一折随意塞进裤兜里,心疼地定定瞧着谷陆璃,了然地又叹了口气,“大过年的跟人打架,也真是你能干出来的事儿。”

    他眷恋地凝着谷陆璃的侧颜,缓缓伸出手去,手指小心翼翼地凌空碰触她额头眼角的淤青,眸中尽是疼惜与酸楚。

    “下次打架你叫我啊,我给你说,”他自嘲似地轻笑一声,见谷陆璃呼吸长缓,确定她的确睡得熟了,才敢又压低了嗓音也压着他一腔即将喷薄而出的情绪,继续道,“大三那年为你打的那一架,赢的人就是我。”

    “只是,你什么都不知道。”

    *****

    宋尧山直愣愣坐在谷陆璃床头盯着机器显示屏,胆战心惊地守了她五六个小时。

    谷陆璃的状态其实很稳定,医生第二次来检查食管气囊压力时,她就醒了。

    她一睁眼,宋尧山胸口憋着的恐慌与惊惧才算是彻底散了个干净,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出血已经止住了,但是这个管子48小时以后确定再无出血才能取掉。”医生见谷陆璃转醒,索性解释给她听,“你自己注意一点儿,别把它牵出来,尤其起身下床的时候。”

    谷陆璃虚弱无力地应了一声“嗯”,眼睫煽动,莫名显得乖巧绵软又听话:“谢谢。”

    “不用。”那医生也是见识过谷陆璃抢救室里那倔强模样的,眼中划过一丝意外,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宋尧山立在床尾,从始至终凝着谷陆璃,嘴角牵动,眼中划过一丝意外,不动声色笑了笑。

    谷陆璃正好抬眼,瞬间就猜到了他在笑什么。

    她嗓子里插着管子,能说话也不想说,眼泡微肿没什么威慑力地斜了他一眼。

    宋尧山笑得更开心了,搭配一头张牙舞爪的小卷卷,放肆得就像个在风中嘚瑟摇晃的向日葵。

    他一笑,谷陆璃脸登时拉长。

    宋尧山生怕又刺激得她病情反复,只能见好就收,嘴角一歪,虎牙一露直接将唇角笑意重新咬了回去。

    谷陆璃脸色这才又好看了不少。

    那医生交代完正要转身走人,脚还没迈出去,就又硬生生给他俩当了一回观众。

    医生两鬓已有了白发,瞧来也有四五十岁,是个明白人。

    他两手往兜里一插,任他俩你来我往挤眉弄眼地无声掐架,待告一段落这才转头瞧完谷陆璃又去瞧宋尧山,眼神意味深长,他临出门倚着门框似笑非笑地对宋尧山突然道:“同事?”

    宋尧山闻言一愣,扭脸点了点头。

    “一醒来就眉目传情的同事?”那大夫心照不宣地冲他拇指跟食指一搓,搓出个小心心,笑着出门,“加油!”

    宋尧山心领神会,眼神倏然亮了,他再一转头,秒懂的谷陆璃脸又长了。

    “诶不是,他说的嘛,他眼神不好他误会了。”宋尧山还没暗爽够赶紧又得秒怂甩锅,“学姐你要生气别瞪我啊,找大夫嘛。”

    谷陆璃不怎么想搭理他,眼睫一闭眼看又要睡,宋尧山本想趁机同她说说话,见状也就闭了嘴。

    他往椅子上一坐,就势又趴在她床头。

    谷陆璃闭着眼都能觉察出有人盯着她,挤着眼睛半晌没睡着,眼睫一颤一颤,宋尧山瞅了她一会儿,就快忍不住笑出来了:“学姐,装睡啊。”

    谷陆璃眼皮一掀,掀出来个半死不活的白眼,有气无力地用喉头把话在往外挤:“你趴这么近盯着我,我怎么睡啊?”

    “可我一直都趴这么近盯着你,你也睡到刚刚才醒啊。”宋尧山似乎是逮住了谷陆璃獠牙被拔的这一刻决定反击,怼她怼得无比自然和谐。

    谷陆璃:“......”

    “那你为什么要趴这么近啊?”谷陆璃糟心道。

    “因为医生要我注意你的呼吸和反应啊。”宋尧山见招拆招果断瞎掰。

    谷陆璃:“......”

    谷陆璃自打认识宋尧山那天起,他就顶着张人畜无害的脸被她花式连环怼到没脾气,今儿倒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内里腹黑真实的一面终于露了出来。

    谷陆璃不爽了,非常得不爽。

    “别离我太近,”谷陆璃没插点滴的左手从被窝里伸出来,狠狠一把推在他脸上,两眼一眯带着点儿认真地忖度道,“宋尧山,你这死缠烂打的劲儿......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宋尧山闻言爽朗大笑,脸就势往后一撤,伸了个懒腰,倒是识趣:“那可不能,我心里明白着呢,我要是不爱你呢,你还有可能跟我形婚;我要是爱上你了,可就一点儿机会都没了,学姐你厌男,小少青中老的那种。”

    谷陆璃自小不大有美女的自觉,一点儿不带自恋的,听他说完顿时放心了不少,手指一勾让他凑近,呼吸都打在了他的耳廓上,拿耳语的音量说着绝情的话:“爱不爱你都没机会。”

    宋尧山让她吹气吹得脖颈红成一片,也顾不上管她到底说了什么,见她话音一落,赶紧揪着领口就要起身,刻意偏头正想避开她视线,谷陆璃小指一勾,又遂不及防直勾上他衣角,宋尧山身子一顿也不敢有太大动作,只好又伏下身子靠近她,装得正直又无辜:“学姐你又怎么了?”

    “手机。”谷陆璃轻声吐出两个字。

    宋尧山一时没反应过来,“嗯?”了一声。

    “我的手机。”谷陆璃蹙眉又道,“我要打电话。”

    “打给谈学姐?”宋尧山趁机起身,不动声色系上领口顶端的纽扣,从西裤兜里一把摸出俩手机,把其中一个开了机递给谷陆璃,“你想让她换了我来照顾你?”

    谷陆璃单手将手机正往眼前送,闻言一愣,她后知后觉发现,宋尧山似乎很容易就能看透她想法。

    “学姐,这个人情债呢,好欠不好还。你既然已经欠了我的了,就别再欠别人的了。”不待她回答,宋尧山只从她表情就又料到自己猜中了,像谷陆璃这种脾气硬到要死的人,最怕的就是欠人情债。

    于是,他似有似无地笑了一声,理所当然地对她继续又道:“往一个人身上累加再多那也只是一份债,你说对不对?”

    谷陆璃:“......”

    好像,还真是这个理。

    可有理归有理,实际情况也不允许她只逮着宋尧山这一只羊薅毛啊!

    更别说她正变着法地想摆脱宋尧山,自觉瞧见他就辣眼睛,这个时候用他,又算什么事儿?

    她嘴角一动,宋尧山就又懂她了,赶在她出声前实诚又漫不经心地补了句:“救命之恩大过天,这救命之恩你都欠过了,其它的对我来说也不过就是九牛一毛。”

    谷陆璃到嘴的拒绝直接让她咽了回去。

    宋尧山眼尾一扫她表情,便晓得这事儿十拿九稳了,他唇角抿着笑意,漫不经心地抱着手肘靠着她床头,大尾巴狼的尾巴尖旁若无人地又往起翘了翘,加了最后一把火:“更别说你们导师一下少俩弟子,项目进度也受影响啊。”

    可除了谈方方,谷陆璃也不知还能找谁了,她窝在学校二十多年,人脉关系就这么些,这又不逢节假的,是个人都要上班。

    她这下当真再无法辩驳,可又忍不住想垂死挣扎,眼皮一抬无力道:“可我这个样子要上厕所的话你能跟着吗?”

    她心想着我就知道你不能,你赶紧说不能吧,你一说不能,咱俩都好就坡下驴。

    结果宋尧山异常淡定,两手一摊表示:“你上厕所的时候我可以帮你叫护士啊。”

    “那你不上班啊?你行程表满成那样。”谷陆璃惊诧又道,“我一个礼拜内能出院吗?”

    “我已经请假了。”宋尧山越发淡定,“客户预约时间重排了,下周等你出院我加班。”

    “不是——”谷陆璃闻言简直瞠目结舌,大开眼界,让他如此不畏艰难险阻的行为决定噎了半晌才不可置信道,“宋尧山你为了跟我形婚不至于吧?”

    “至于。”宋尧山倒是坦然,重新往她床头大马金刀一坐,“毕竟我现在就只找着您这一颗歪脖子树,在我找着第二棵能让我上吊的树之前,我只能在您这一棵上努力吊死了。”

    谷陆璃:“......”

    作者有话要说:  宋尧山:反杀!!!冲鸭!!!

    第9章 真修罗场

    结果,没等谷陆璃打给谈方方,谈方方自己先打来了,三两句要了谷陆璃的房间号,八点多一点的时候,左手一箱牛奶右手一筐果篮地进了屋,后面还缀着个拎着外卖的迟肃然。

    房门被推开的那一瞬,三个人打了个照面就愣了俩。

    迟肃然跟宋尧山眼神甫一交汇电光火石间就无声无息先掐了一局。

    谷陆璃只想着来的铁定是谈方方,还没开口喊师姐,平躺着就感受到了一把势比燎原的火莫名其妙就烧了起来。

    她诧异地微微偏了下头,只一眼,就瞅见了眯眼瞪着宋尧山跟只斗鸡似的迟肃然。

    谷陆璃:“......”

    “麻烦师姐你跑一趟了。”谷陆璃抬手跟他俩打了个招呼,嗓音喑哑微弱道,“迟哥,你也来啦。”

    迟肃然用意念跟宋尧山掐得正欢,火花“噼啪”四溅,一时不察,竟没顾得上理她。

    谷陆璃忍住突突跳的额角询问似地冲谈方方使了个眼色,谈方方只耸了下肩,神色如常地从“战场”中央横穿过去,神经粗壮如钢管地把牛奶水果往她床下一扔,径直拉过宋尧山的椅子就坐下了。

    基于电话里她已问过病情,就省了再次关怀,开口异常掉智商:“阿璃你这插的是什么?食道引流管还是氧气管啊?”

    她这话诡异地说出了些惊悚的味道,不管是引流管还是氧气管,那都不是普通病人用得着的。

    谷陆璃一愣,连掐架那两位的注意力都被谈方方拉了过去,齐齐往床头聚了过来,迟肃然冷不防还让吓了一跳,嘴角动了一动。

    “是三腔二囊管,压迫止血的。”宋尧山抢在迟肃然前面接了话,眼明脚快地往谷陆璃另一侧床头一站,转身在墙角柜子上取了两个茶杯倒了水,绕过床尾,一人一杯递给迟肃然跟谈方方,存心带足照顾不周的歉意道:“只有白开水,这一下午兵荒马乱的,光顾守着她了,我也没空去买点儿其他东西。”

    他这一下做足了主人家的架势,话里话外把他与谷陆璃的关系拉得极近,谈方方心大地顺着他的话道:“都自己人,喝水就行了,没那么讲究,今天辛苦你了。”

    “辛苦倒是不辛苦——”宋尧山作势摸了把额头,故意往谷陆璃那头欲语还休地瞥过去。

    谷陆璃登时被恶心得一哆嗦,宋尧山在她这儿的形象已经往想霸着她这棵歪脖子树无所不用其极上去了,她只当他是怕她跟迟肃然真对上眼儿就没他什么事儿了,不齿他行为吧却又不想拦着他,也想借他误导误导果然对她有点儿心思的迟肃然,好让迟肃然知难而退。

    宋尧山见谷陆璃纵容似得嘴角一撇直接闭了眼,便又明白了她的心思,心里偷乐。

    他大半张脸冲着迟肃然,眼神却朝向谈方方,位置站得尤其神,惊魂为甫似得再接再厉继续补完下半句:“——吓得够呛是真的。”

    迟肃然让他这股子未言说的腻歪劲儿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握着水杯的手指无意识攥得发白。

    他抬眼左右一扫,径直往谈方方身边走去,嘴唇一动又要说话,宋尧山眼皮一掀瞧见,又神踩点地继续抢了他一句,跟谷陆璃代言人似的:“幸好学姐的胃出血已经止住了,不过这管子暂时还不能拆除,得再过两天。”

    迟肃然嘴唇一抿又合上了,不动声色横了宋尧山一眼,脸色阴沉,显然他想问的话,正巧就是谷陆璃出血是否止住了。

    “止住了就好啊,”谈方方完全偏离出战场,她认认真真听完宋尧山的话,还指着迟肃然手上忘了放下的外卖袋子,贴心地试探着问宋尧山,“那你一定没吃饭吧?你中午就没怎么吃,正好迟肃然叫了外卖,要不你吃点儿?”

    她头一转又问谷陆璃:“阿璃,你吃不成吧?”

    “她吃不成,水都不让喝的,待会儿会掉营养液。”宋尧山又代谷陆璃答了话,表情真诚地跟迟肃然道了谢,边跟不情愿松手的迟肃然接过外卖袋子边又给自己屡次抢话的行为做了一个好解释,“学姐那管子一直插进胃里呢,挺不舒服的,她都不大想说话。”

    谷陆璃冷不防又背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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