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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节

      葛梅溪本想再说两句别的,可又实在张不了口,他无声地一叹,当初上京的时候还怀有一丝希冀,虽然微乎其微,只想要到她身边,哪怕没有别的,只要朝夕相对,就已经足够。

    如今这样的事实摆在面前,却仍是忍不住会难受。

    两个人各怀心思,进了城,回工部向李主事复命。

    过清吏司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往内看了眼,就见一名司内员外郎走出来,见了她忙道:“是舒丞……可是有事?”

    阑珊忙道:“只是经过。”

    员外郎笑道:“原来如此,还以为舒丞是来找郎中的呢,因郎中还未回来,怕你扑了空。”

    “原来温郎中还没回来?”阑珊倒是有些诧异,去祭扫……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是啊,”那员外郎点头道:“郎中跟那位仙逝的原配夫人倒也情深义重啊。”

    阑珊不愿再听下去,只含糊应酬了一句就赶紧走开了。

    因次日就是休沐,阑珊心里惦记着飞雪所受的伤,且看得出飞雪一整天都郁郁的,她也惦记着当面问一问赵世禛,这日休衙之后,趁着葛梅溪给王俊叫了去,她便先出了部里,半路让车夫绕道打荣王府街前过。

    马车转了一圈,才要拐进王府街,阑珊从车帘中往外看去,忙一迭声吩咐道:“别转别转!仍旧直走就是了。”

    车夫不知如何,却也立刻听命。

    飞雪道:“怎么了?”

    阑珊说道:“我刚刚好像、好像看到有人在王府门口。”

    飞雪其实也看见了,便道:“应该是龚小姐。”说着便问:“难道舒丞还怕她吗?”

    阑珊心里想起锦衣卫们今日的议论,心中微乱:“不是怕她,只是……这会儿龚小姐去找殿下,自然是有事,我若再去,便搅合了她的事了,何必这么没眼色呢。”

    换作平时飞雪早就多嘴起来,但昨儿受了富贵的教训,便打定了主意不再跟她玩笑。

    原本飞雪的确是一颗心的向着赵世禛,处处为他着想,只不过跟阑珊朝夕相处,知道她脾气极好,人也极好,是很叫人心疼的人,不知不觉便全心相待,在有些事情上头,竟也不自觉地为了阑珊着想起来。

    如今……真是左右为难。

    次日休沐便可晚起,葛梅溪因跟人有约,一大早就出了门,王鹏也自去跟一般狐朋狗党厮混。

    独阑珊哪儿也不去,懒懒洋洋地赖着床,正享受着从窗口照进来的阳光,不防阿沅急匆匆走了进来:“外头来了个不知道什么人,送了这封信,说是给工部舒丞的。”

    阑珊转身:“信?”探臂接了过来,却见封皮上一个字儿也没有,忙拆开,只觉着清香扑鼻,闻着像是梅香。

    “好名贵的梅花笺,”阑珊还未打开那叠着的信,先送到鼻端闻了闻,“好香啊。是哪家小姐?不会送错了地方吧?”

    当下将那梅花笺打开,却见上头寥寥的几行秀丽小楷,一看就是出自女子的手笔。

    阿沅忙问:“写得是什么?是谁送的信?”

    阑珊诧异:“怪了,这个……这是龚少保的孙女儿,龚小姐的信,她竟然、约我一见。”

    阿沅愣了愣:“是这位姑娘?好好地见你做什么?”

    阑珊道:“这上头说,是感谢我先前救命之恩,又有私事相求……”

    她忖度了会儿,便披了一件衣裳出门去找飞雪。

    正飞雪立在门外,阑珊道:“小叶你瞧瞧。”

    飞雪接了花笺在手,很快看完,说道:“这的确是龚小姐的笔迹无误,这花笺,也是她特制的落梅笺,上头写着约舒丞见面的地方,听梅斋,也是她的别院。”

    阑珊听飞雪这样说,便又问:“可她好好地怎么写这信给我?”

    若在以前,飞雪自然会有自己的一番道理,但现在却三缄其口,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阑珊重拿着那落梅笺回到房中,兀自端详。

    阿沅往门口看了看,忍不住小声道:“怎么小叶这两天怪怪的。”

    阑珊欲言又止,把那张落梅笺扔在旁边:“我也想知道。”

    阿沅笑道:“你别只管再睡了,这龚小姐到底想做什么?你要不要去这什么听梅斋?”

    阑珊撑着腮,完全没有头绪,心底却浮现桃林里惊鸿一瞥的那女孩子的脸,再加上锦衣卫们的话,心里莫名一阵闷,终于她赌气般拍床叫道:“去!有什么不能去的,我又没做亏心事。”

    于是起身洗漱,挑了一件茄紫色的圆领袍,临出门又觉着太鲜艳了不像话,自个儿又不是去跟人争奇斗妍的,赶紧又老老实实地换了一件月白色的,戴了银灰色的头巾。

    车夫听说去落梅斋,便笑道:“这好像是龚少保的别院呢?”

    阑珊见他连这个都知道,不由佩服。

    沿着长安大街往前而行,皇城在望的时候便拐到了东坊,兜转了会儿,便停在一处院落门口。

    车夫下地,上前通禀。

    阑珊下车,抬头打量这屋子,从外头看倒也没什么不同的,就如寻常的房屋,可既然是龚少保给孙女儿的别院,只怕另有洞天。

    不多时,里头有仆人开门,请了阑珊入内。

    正如阑珊所料,这宅邸果然是别有洞天,进门之后,就见甬道两侧栽着许多梅树,因为已经立夏,花儿早落了,枝头上抽出了箭形的叶片,葱葱茏茏,很是可爱,可以想象花开时候是何等盛景。

    进了正厅,却见厅中的陈设布置,也跟梅花脱不了关系,正面是一副岁寒三友图,两侧的联上写的是:中有调鼎姿,独立傲霜雪。

    阑珊走近看了眼,见落款是“风泉先生”,正是龚少保亲笔。

    供桌上摆放着两盆红梅,虽是五月,仍有艳红的花朵簇簇,才进门就闻到清香扑鼻,沁人心脾的,不知是什么特异品种。

    从旁边拐了出去,又进一重院落,迎面却是堵很大的紫檀木纱屏,上头用水墨山水的画法,涂着一枝横在水面的梅花,一行墨迹小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阑珊笑着点头,这龚如梅果然是人如其名,怪道这院子都叫听梅斋呢。

    她自顾自打量着,突然觉着脚边上有些异样,低头看时,又惊又喜。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跑来了一只肥嘟嘟的猫,此刻正蹲在她的身旁,探着圆溜溜的毛脑袋,掀动鼻子凑着嗅她的袍子。

    “哟!”阑珊笑道:“是三花猫啊,好肥的猫,从哪里来的?”

    此刻那三花猫已经围着她转了一圈儿,仿佛很喜欢她似的,开始肆意地扭着脖子在阑珊袍子上蹭了起来。

    阑珊越发觉着有趣:“这猫很自来熟啊,长的怎么、这么……”

    她笑着喃喃自语,眼睛盯着三花猫鼻子上的那点黑色痕迹,越看越是可疑的眼熟。

    慢慢地阑珊敛了笑,她俯身凑近了些,皱眉道:“怎么像是花嘴……”

    那肥猫见她靠近,便越发蹭的起劲,一边蹭一边发出舒服的喵喵叫。

    阑珊一句话没有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后退了一步,惊慌地看着这三花猫。

    那猫见她离开,忙又小步快速地跑到她脚边上。

    飞雪一直跟在她身后,起初见她好像很亲这小猫,便不以为意。

    可忽然又面露惊恐似的,可也不见这猫挠了她,当下上前问:“怎么了?”

    阑珊屏住呼吸:“没、大概是……巧合吧。”

    就在这时候,门外有声音响起:“舒丞既然到了,还请进内相见。”

    那三花猫听了声响,便竖起尾巴,颠颠地先跳出门,跑了一会儿又回头喵了声,仿佛在给阑珊引路。

    前方门口的汉白玉台阶上,倒映着斑驳错落的梅树影子,宛如妙手天成的一副水墨画。

    像是预感到了什么,阑珊的心跳的有些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花嘴巴:没错!是以前那铲屎官的味道喵!

    小舒:o(╥﹏╥)o你这臭猫~

    小郑的行动够效率吧~~

    第110章

    听梅斋的小花厅造的精巧别致,内蓄心意。

    假如是在平时,阑珊一定会打起十足精神仔细观摩学习些,但是看着地上那只已经不能只用眼熟形容的三花猫,她精神恍惚的,哪还有心思去看别的。

    早年阑珊在京的时候,因计成春的关系,得以进了当时很有名的女子书塾读书,跟郑适汝是极好的。

    学堂之中,曾发生过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某年冬日,老师提前去了,给众人布置了功课,少女们哪里喜欢干坐着,就在课堂里烘着炭火,或者三三两两闲话打闹,或者昏昏欲睡。

    阑珊也在打盹的女学生之列。

    众人之中,只有郑姑娘端然稳坐,认认真真地看书练字。

    阑珊摇摇晃晃的,瞥见郑适汝那么端庄的样子,不由笑了。

    却不料郑适汝目不斜视的,竟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真是生错了,要是男子,这满腹经纶的倒是可以去考状元。”

    郑适汝冷笑:“状元是什么东西?我是否满腹经纶,跟男子女子又有何关系?”

    阑珊吐了吐舌:“好好好,是我又发这些俗人之论了,侮了咱们郑姑娘的清听,我赔个不是如何?”

    郑适汝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看她双眼乱晃,脸颊微红,有些懒倦之意,便道:“怎么像只懒猫,幸而你不是男子,不然的话,如此懒散怕是个纨绔子弟。”

    阑珊得意,索性趴在桌上:“我宁可是个纨绔子弟,有什么不好?‘愿为五陵轻薄儿,生在贞观开元时。斗鸡走犬过一生,天地安危两不知’……”

    郑适汝笔尖一动,转头看着阑珊如此摇头晃脑地,不由有些呆了。

    正在此刻,突然间不知哪里传来些许微弱的喵喵叫,又有女学生看向窗外,突然有人道:“快看,那是只幼猫?爬的好高啊。”

    郑适汝未动,阑珊却蓦地转头,她瞧了会儿,终于看见在院子里墙根边的大树上,瑟瑟缩缩地趴着一只小且弱的猫崽子,不知从哪里爬出来的,浑身毛儿都湿透了,沾泥带水灰突突的看不出本来颜色。

    阑珊睁大眼睛:“好小的猫,怎么自个儿爬到那么高去了?”

    有两个女学生也指指点点道:“多半是大猫不知怎么了……这样冷的冬天,发生意外也是有的。”

    又道:“这小猫倒是可怜,可没大猫照料,又是这个样子,就算不是跌下来摔死,只怕也熬不过今晚。”

    阑珊盯着那小小弱弱的一团,沉默。

    郑适汝见她不言语,瞥了眼,便淡淡道:“安稳睡你的觉吧,别东想西想的,万物皆有其归,不必事事出手干涉。”

    阑珊虽没有说一个字,郑适汝也没多看她一眼,却已经知道了她心中想法。

    在听见郑适汝说“万物皆有其归”的时候,阑珊却向着她笑了笑,突然站起身来跑了出去!

    “姗儿!”郑适汝笔下一乱,好好一张纸写废了。

    郑适汝顾不上,回头想叫住阑珊,她却早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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