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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裴婠掌心冷汗都出来了,“其实就是那次落湖,我听到了些不好的流言,现在想来,原来那个时候就献了端倪——”

    萧惕听裴琰说过,自也能理解,可他却看出裴婠有些紧张,裴婠可以骗得过裴琰和元氏,然而当着萧惕的面,到底还不是毫无破绽,萧惕便问,“你很怕他?”

    裴婠连忙摇头,她一点都不怕宋嘉彦,她只是憎恶罢了,然而这话却不好直说,“不怕,只是有些顾忌。”

    萧惕点了点头,“也不必顾忌,很快他便无法兴风作浪了。”

    裴婠不知萧惕要做什么,正要问,裴琰却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换了便服,进门见他二人神色严肃有些诧异,“在说什么?”

    裴婠便道,“正在问那劫匪的事。”

    裴琰叹气,“这事我正要和你说,事情比我想的要复杂,这群人和青州反民案有关系,三个人都不简单,却□□净利落的灭口,且线索都断了,很难查清楚。”

    萧惕和裴琰都没说的十分清楚,可裴婠却隐隐的感觉到这案子关乎朝中权力争斗,如此比起来,宋嘉彦的那点龌龊心思倒显得幼稚荒诞了,裴婠有些担心,“既然他们能被如此灭口,哥哥和三叔查这案子也要当心才是。”

    裴琰笑,“你放心,一般情况下,还没人敢动到金吾卫的头上。”

    裴婠便没再多问,不多时下人来请,说宴席已备好,请他们去花厅,三人便离了兰泽院,裴婠先行一步去帮元氏,裴琰和萧惕二人徐徐走在后面。

    萧惕看着裴婠背影消失缓声道,“小侄女比我想的要坚韧胆大些,不论是前些日子遇到了劫匪,还是如今她听着咱们说凶案死人也不害怕。”

    裴琰忙道,“可不是,我这一年回来的不多,这次回来,发觉妹妹性子沉稳了不少,只是病了一场,变化也太大了些,不过这也是好事,总是要长大的,等到了明年,只怕都有人来为她说亲了,真是快……”

    裴琰颇为唏嘘,颇有兄长模样,萧惕见裴琰这般,眼底不由露了深思。

    等到了花厅落座,元氏和裴婠也从厨院方向过来,元氏亲自恭贺萧惕高升,言谈之间自然又将萧惕夸上了天,若是旁人,裴琰只怕还要吃味不服,可他如今对萧惕颇为敬服,那好胜之心倒不必用在萧惕身上。

    用完晚膳,夜幕已至,萧惕见天色已晚便告辞离开,出了侯府,萧惕御马缓缓往忠国公府而去,快马一炷香便可到,萧惕却走了两柱香的时辰,等到了忠国公府门口,却见萧昌兴早已候着,一看到他回来,萧昌兴立刻迎了上来。

    “三公子,恭喜三公子,小人在此等候多时了,国公爷和夫人设宴为三公子庆贺,大家都在等您了,三公子,快些进去吧——”

    萧惕将马鞭扔给门房,大步朝正厅而去。

    刚走到正厅外,便见萧筠站在门口张望,一看到他萧筠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转身进了正厅和其他人禀告,“回来了——”

    厅内一张圆桌,萧淳和胡氏主位,左边坐着国公府世子萧晟和二公子萧霖,右边则坐着萧筠,萧筠旁边的位置空着,自然是给他留的。

    一进门萧淳便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宫内的旨意一出,你母亲就在给你准备晚宴了。”

    胡氏面色清冷,也不接这话,萧惕走过来落座道,“去长乐候府了,已在那边用过晚膳。”

    这话一出,桌上气氛便是一变,萧晟等了半晌早已不耐烦,见状立时将手中银筷重重一放,“合着你跑去那边府里了?你到底是姓萧还是姓裴?明知道家里会准备,叫自家人好等,却凑到别人面前去献殷勤——”

    萧晟虽贵为国公府世子,却不比裴琰有出息,在世家子弟圈子里,也没有裴琰得人望,虽然大家都是一同长大的玩伴,可随着年纪越大,萧晟对裴琰的嫉妒也愈多,平日瞧不出来,此刻言语便尖酸刻薄起来。

    萧惕一眼看向萧晟,眼风如刀,萧晟心头一突,仗着父母在此,下颌一扬道,“怎么?我说错了吗?你干脆姓裴算了!”

    萧霖是庶子,虽然没说话,可看着萧惕的眼神也有几分不满,他向来是萧晟的马前卒,萧晟说什么他便也跟着认同什么,萧惕凉凉看了他二人一眼,丝毫不将他二人放入眼底,只看着萧淳道,“父亲,我有事和您说。”

    萧晟一下子眸子瞪的极大,他发了一通火,萧惕却完全不接话,转而以这般语气和萧淳说话,好似他们其他人不存在似的,萧晟看着萧淳,只希望萧淳狠狠教训萧惕!

    然而萧惕道,“去书房说吧。”

    说着,竟就这般起身离席了。

    萧晟目眦欲裂,萧惕却谁也不看的跟在萧淳身后一同离开。

    他们一走,胡氏一口银牙咬碎,萧晟更是忍不住的道,“母亲!您瞧瞧……父亲他……”

    胡氏一记冷眼看向萧晟,“你若是有他那般出息,你父亲也会如此待你!”

    说完噌的一声站起来,袖子一甩带着仆从离开。

    萧筠看着一桌子早已冷掉的美味佳肴,摇了摇头也起身回自己的院子,萧晟一双眸子喷火,本想一把将桌子掀了,可想到才被萧淳关过,到底不敢再放肆,心底却将萧惕嫉恨了上。

    ……

    到了书房,萧淳落座书案之后,看萧惕的眼神并不算温情,“何事?”

    萧惕站在书案前,语气还算恭敬的道,“岳指挥使已经回来,不知父亲可曾见过?”

    萧淳贵为忠国公,得建安帝信任,如今在户部领差,虽有爵位,可在朝堂之上实权并不多,而他和金吾卫指挥使岳立山早年间同在衡山书院求学,有同窗之谊。

    萧淳似笑非笑道,“青州反民案如今正是陛下心头患,国公府有你在金吾卫当差,我如何能和岳立山私见?”

    萧惕不置可否,继续道,“去岁青州旱灾,朝廷本拨了十万担库粮赈灾,可这其中却有一半被青州一脉官员私吞,灾民未得安置,这才起了反心,又有人挑唆,才生了大乱,此番去青州,表面查反民,私底下却是为查贪腐,顺带着平了匪营。”

    萧淳眉头微皱,目光却沉了两分,萧惕继续道,“岳指挥使带着一份名录回来,其上,皆是从青州知府那里审问得来的贪腐名册,我不知父亲有无牵涉其中,可接下来,陛下或有动作,父亲该早做准备。”

    “你要说的就是此事?”

    萧淳神色晦暗难明,萧惕颔首,“我不知父亲和哪些人交好,故此提醒。”

    萧淳忽而笑了,“你提醒的很好,不过……这些年陛下年纪上来,疑心也渐重,我手中实权也渐少,虽在户部,却也并非主事,拨钱粮的事过了我的手便与我无关,此番如何查也查不到咱们府上,你安心吧。”

    微微一顿又道,“金吾卫都尉位分不低,你这个年纪坐到这个位置,已经足够惹眼了,接下来一年半载的,还是缓一缓为好。”

    萧惕垂眸,很是受用的样子,“父亲教诲的是。”

    这般说着,萧惕心底却在冷笑,世家勋贵之间盘根错节,国公府多少年来荣华富贵,底下更不知牵扯着多少人的命脉,他话已至此,萧淳口中却仍然丝毫口风不露,显然对他并不信任,而所谓的提点,也不过是蜻蜓点水假模假样。

    纵然是亲生的,可多年来并无父子情谊,而当年的事,到现在也蒙着一层迷雾,那么对萧淳这样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来说,亲儿子或许只是个无法掌控的麻烦。

    萧淳望着萧惕,眼底有遗憾有探究,片刻后才道,“以前你流落在外,父亲不知你的存在,如今你回来了,便拿国公府当自己的家,以后朝事上遇着了什么,便来和我说,朝堂之上刀剑无影,你年纪轻轻,不要锋芒太露了,过刚易折,咱们府上荣华了百年,越是如此,越要谨小慎微,你大哥性子冲动,往后,还靠你辅佐他撑起咱们萧氏。”

    这话可谓意思分明,他短时间内爬至金吾卫都尉之位,的确能力过人,可他最终,也不过只是辅佐萧晟罢了,萧淳在警示他。

    萧惕抱拳,“是,孩儿定不负父亲所望。”

    萧淳又看了萧惕片刻,这才松了语气,从面前屉子中拿出了一方端砚来,“这是给你的贺礼,你大哥也有一方一模一样的。”

    萧惕上前接过,谢了赐,拿着端砚告辞出来。

    一出门,萧惕的眼神便由平和变作了讥诮,手中端砚的确是上品,可那辅佐二字却太过刺耳,想让他扶那个废物东西?

    做梦。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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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蟹宴

    一过中秋,天气更冷了两分,眼看着时节要入九月,距离裴敬原回来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元氏心境一日比一日好,裴婠心底却生出隐忧来。

    宋嘉彦两番设局,都比前世早了许多,她只担心侯府之劫也要提前。

    然而宋嘉彦身份低微,她还可防备,可长乐候府前世卷入的冤案,那幕后之人却是如今的裴婠够不着的,她要如何早做打算让侯府避开劫祸呢?

    裴婠正兀自发愁,裴老夫人却给他们母女二人下了帖子,请他们过府赏菊吃蟹。

    深秋时节,正事菊黄蟹肥之时,前些日子她们本想在栖霞庄自在两日,却因山匪拦路受了惊,之后倒也尝了蟹酒,却少了原本的悠然滋味。

    元氏收了帖子,因忌惮宋嘉彦颇为犹豫,裴婠在旁略一沉吟却道,“姑祖母既下了帖子,想来是知道咱们的忌讳的,我们便去瞧瞧又如何?”

    元氏素知裴老夫人行事有章法,便也听了裴婠之言,第二日过午,她们乘着马车往广安候府去,裴婠此去,自然不是为了吃蟹赏菊的,宋嘉彦上次之后便没了动静,她心中疑惑,又不好明着问,这才生了过来一探虚实的心思。

    等到了广安候府,裴老夫人早已命宋嘉泓在门口迎接。

    宋嘉泓素来周到,这几日身子见好,整个人都爽朗了许多,待进了正厅,果然只有裴老夫人和明氏在,不见宋嘉彦的影子。

    裴老夫人笑道,“前几日你们娘两受了惊吓叫人颇为担忧,刚好昨日城外庄子上送来了两筐肥美的湖蟹,我便想着叫你们过来尝尝。”

    元氏闻言自然动容,颇为捧场,裴老夫人便执了元氏的手往花圃去,今日秋高气爽,暖阳当空,裴老夫人将宴席设在菊园山亭之中,登高望远,秋菊灿灿,自是趣味。

    大人们走在前说着话,裴婠便落后到了宋嘉泓身边,她目光四扫的看着周围,宋嘉泓仿佛看出她所想似的低声道,“二弟不在此处。”

    裴婠便道,“也不知这几日二表哥在做什么?”

    宋嘉泓不觉有他,笑道,“二弟病了一场,就是你们遇劫那日,他也去宝相寺上供奉了,谁知下山时遇到了大雨,不得已便在一处山庙之中躲了半日的雨,等回来已经是深夜时分,因淋了雨,这几日都有些不好,便在院子里不怎么出来。”

    裴婠眼底闪过一丝微芒,心底更是冷笑连连,果然是宋嘉彦无疑!

    她们那日获救,必定超出了宋嘉彦的预想,一开始,他只怕还畏怕事情败露,想到宋嘉彦曾担惊受怕夜不能寐,裴婠心底滑过几分快意。

    暖风徐徐,宋嘉泓说完这些话便轻咳起来,他面上看着如常,可咳了几声唇上血色已失,裴婠颇为担忧,“表哥可还好?”

    宋嘉泓从袖子中掏出一支玉瓶,又从其中倒出一粒黑色丸药,当着裴婠的面吞了下去,片刻笑道,“没什么,这几日已好了许多了。”

    裴婠叹气,“这些年姑祖母和叔父一直在寻医问药,还是没有找到能给表哥治病的大夫吗?”

    宋嘉泓叹了口气,“我这病是胎里带来的,便是太医也难治,倒是三年前得了这么个药方,连着吃着,叫我缓过来几分,至于找不找的到大夫,且看缘分吧。”

    宋嘉泓将药瓶收起来,气息果然顺了许多,他走得慢,一时二人落后不少,裴婠顾忌着宋嘉泓也不着急,想到前世宋嘉泓最终病死,裴婠一颗心沉甸甸的,奈何她医术不精,按照方子治个外伤还行,对宋嘉泓这般弱疾实在无能为力。

    这边厢,裴老夫人拉着元氏的手已经沿着阶梯上了假山上的八角亭,站在围栏边上,正能看到远处的回廊上,裴婠和宋嘉泓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悠悠踱过来。

    裴老夫人笑道,“泓儿自小病弱,和别的表亲姐妹都不亲厚,也就独婠婠能和他说上话,这孩子看着面冷,心却热,只可惜如今病还是无根治之法。”

    元氏是极欣赏宋嘉泓的,“吉人自有天相,泓儿如今比前年好了许多,若再得良医,病好也指日可待。”

    明氏苦笑道,“母亲费了力气才寻来一张古方,如今别的药都不管用,就吃那方子做的丸药,倒也慢慢好了两分,就是秋冬还是难过。”

    胎里带来的弱疾最是难治,元氏颇为疼惜宋嘉泓,这般一眼看过去,更觉宋嘉泓和裴婠看起来颇为登对,她心底闪过一念,可很快这念头便散了。

    裴老夫人拉着元氏落座,片刻后裴婠才和宋嘉泓走了上来,裴婠正在说栖霞庄的菊花品类繁多,宋嘉泓亦懂花,再加上他博古通今,诗词佳句一并拈来,面上笑意朗然。

    裴老夫人看着这一幕眼底极是满意,等他二人落座,下人便将蟹酒一并摆上,宋嘉泓为长辈分蟹,又拿过一旁的蟹八件剔蟹来,裴婠看到忙道,“蟹肉寒凉,表哥正在用药……”

    她意在提醒宋嘉泓,谁知裴老夫人和明氏一下笑起来,裴婠不解,却见宋嘉泓已剥出了金黄油亮的蟹黄,他将那蟹膏拨至面前的粉白定窑盏中,转手递给了她。

    宋嘉泓笑道,“我自然不能食,是给妹妹的。”

    裴婠这才恍然,一时有些不好意思,“怎敢劳烦表哥?”

    裴老夫人笑道,“他吃不得这些,手上却是精巧,就让他帮你剥吧,他是哥哥,给妹妹剥蟹也是应当的。”

    裴婠见裴老夫人和明氏都望着她,元氏也没说什么,便只好应了,裴老夫人和元氏说起旁的,宋嘉泓便当真专心为裴婠剥蟹,倒也和乐融融。

    裴婠身上寒凉,只吃了两只便不敢再贪,宋嘉泓又贴心为她斟了一盅姜丝热酒,裴婠饮下,只觉通身舒泰,裴老夫人见她二人一时闲下来,又道,“泓儿,你带婠婠去后面看看雪球儿去,她必定喜欢。”

    裴婠一讶,“雪球?”

    宋嘉泓笑道,“是只猫儿,你和我来。”

    裴婠当然知道雪球是只猫儿,可前世,她是在明年春日才见到了雪球。

    她惊讶便是因为时间太早了,却差点露馅,见众人未起疑心她才松了口气,得了元氏首肯,她跟在了宋嘉泓身后,她二人下的山亭,元氏瞧着今日这场面有些怔神。

    这边厢,宋嘉泓带着裴婠进了他的书房,一进门,一团雪色便咻的一声朝她扑了过来,裴婠吓了一跳,宋嘉泓忙道,“莫怕,是雪球儿。”

    裴婠定下神来,凝眸一看,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毛团儿正蹲在她脚边,待看到那双湿漉漉蓝盈盈的眸子,裴婠一时心都要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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