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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

      “恨铁不成钢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爹盼望你心思多放在正道上,不要成日里琢磨那些没影儿的事儿。”

    “我爹?”

    卫小爷没答她,直接换了个话题:“我问你,你听谁说,我有了中意的,欢喜的姑娘的?”

    “没听说。”

    少年眯起眼睛瞅着她。

    “真的没听说呀。是我自己想的,我想倘若你日后有了中意的,欢喜的姑娘......”

    “祝宜臻。”他打断她说到一半的话,面色冷静,“我这么多年教你的道理,你都没听见耳朵里是不是?”

    “......”

    当然听进耳朵了。

    他说不吃亏是福,不要什么都一味傻乎乎地往外给,捡了芝麻丢西瓜。

    他说但凡做任何决定前,都要多从自己的角度考虑考虑,不然有时候你贴心百般地替人受了委屈,对方也未必领情。

    他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长辈订下的婚事,他没资格退。

    他说自己如今已经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宜臻都记得。

    可是怎么办呢。

    “我总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就害你罢。”

    小姑娘认真地望着他,“小时候,你救过我的命。那时候,你把抢来的饭菜都给我吃,自己饿着,那样冷那样累的时候,也没想过要把我丢在山里喂狼。如今长大了,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但是吃亏和让你过的更好,我情愿自己吃亏。”

    卫珩救过她。

    蒲辰也救过她。

    蒲辰的相救让她觉得恶心讥讽,卫珩哥哥带着她逃离庄子的事儿,她却一直记到了现在。

    甚至连当时他说了什么话,是个什么动作,都记得一清二楚。

    宜臻有时候想,自己一定是心悦卫珩的罢。

    喜爱的不行了的那种。

    不然怎么关乎他的事情,她都记得那样清晰。

    小姑娘低下头,睫毛盖住大半眼睛,鼻子吸了吸。

    忍住泪意。

    可怜的紧。

    卫珩一句谴责也无法再说出口。

    他再次叹了口气:“你什么都能,就是不该瞎琢磨你大爷的心思。”

    “......我没有大爷。”

    “怎么,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还当不得你的大爷是不是?”

    宜臻有时候是真的闹不懂,卫珩一个江南人士,怎么说起话来,倒像是在京城长大的纨绔似的。

    而且这会子,夜色越发暗了下去。

    他们已经纠缠在这个问题上好久。

    楼上的劝酒声都已经安静了三度。

    说不准等不到宜臻上去,其他人就已经喝的醉醺醺,各自都要3了。

    唯一陪着她耗的卫珩嗓音微沉:“人生在世,能活百年已算久,我若是不想要什么,天王老子也逼不得我。我若是想要什么东西,极想要这样东西,”

    他顿了顿,视线微抬,眼神里带几分不羁,“砸锅卖铁我也要买回来、抢回来、骗回来,或者干脆毁了,让谁都拿不到手里。”

    小姑娘怔愣愣地望着她。

    “可你毕竟不是个东西。”

    少年语气平淡,“所以我不能全凭自己心意,你若不愿意,我也不能强迫你。我怕你不愿意,总想着待你再好些,说不准你就愿意了。”

    “之前,话是我没有说清,对不住。”

    也不用对不住的。

    从头至尾,他都没有做错什么。

    就是或许有时候说话不太好听。

    比如她不是个东西这种话,乍一出口的时候,还是有点儿伤小姑娘的心。

    但“怕你不愿意,总想着待你再好些,说不准你就愿意了”这句话,又是个什么意思呢?

    宜臻敛着眉目,沉思了许久。

    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她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十分乖巧的笑来,对着少年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哩?”

    没头没尾。

    没脸没皮。

    没羞没躁。

    惊世骇俗!

    倘若祝老太太在这儿的话,想必都要被这个孙女儿的话给气死了。

    但是宜臻觉得自己连那样的话都问了出口,卫珩还认真答了,那问一句和问两句,又有什么区别呢?

    还不如趁着今夜月色温柔,胆大妄为地全都问明白了。

    “这件事儿从来都不由我定。”他说,“我从未打算过我要什么时候娶,要问你想要什么时候嫁,或是你母亲打算什么时候应允。”

    “若是你今日就应下来了,那我明日就可抬着聘礼去你府上下定。”

    “那可是我,我......”

    “你不必着急。”

    他忽地扬了扬唇,语调懒散,“你既然已经这样与我说了,我已经很明白你是如何想的。事情我这边会安排下去,等你及了笄,你府上就碍不着你了。”

    “我本是想,等一切安定以后再做打算,我做的事儿并不如何安稳,你跟着我,多少都不安全。但我如今一想,这样的局势,你又呆在那样的府里,未必就比跟着我安全到哪儿去,倒不如我亲自看着了。”

    “你今日能主动与我这样提,我很高兴。多谢你。”

    ......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明明是夜里,明明这话是用来称赞兰亭,但不知为何,宜臻就是从少年的神情里瞧见了这几个字。

    她张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

    只是脑子里因为卫珩的回答已经乱成了一锅浆糊,实在找不出一根清楚明白的线来。

    “卫珩小儿,你可叫我好等!”

    ——正好这时,楼上传来一个豪爽的大笑声。

    宜臻一抬头,就看见季连赫正趴在栏杆处,冲他们招着手,“酒都热了第二回了,你们总算是来了,快上来,我们方才说到了太子的这次变法,卫珩,你懂得多,你来与我们说说!”

    原本凝滞的氛围总算是解开了。

    小姑娘又失落,又仿佛松了一口气。

    上楼时,她正盯着脚底板下的台阶瞅,心思有一搭没一搭地放在卫珩与季连赫的谈话上,忽然就感到耳畔游过一丝温热又熟悉的气息。

    “宜臻,你方才能与我这样直接说,我觉得很高兴。日后你若有什么不懂的,想要知道的,自己或是旁人臆测并不确定的,都可来直接问我。我若是能答你三句,绝不会只说两句半。”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脑子转得快,有时候我未必知道你心里头在想些什么,若是我误会了你,或是你误解了我,平白生出些不必要的事端,对谁都是得不偿失。”

    这是宜臻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见卫珩叨叨絮絮,在一个问题上与她说了这么多话。

    她竟然觉得有点儿欢喜。

    小姑娘抬起一只眼皮,瞅他:“那我方才那样问,你不会觉着无礼的很,一点儿都不像个姑娘家吗?我祖母若是在的话,听到我与你说那些话,说不准都要那棍棒打死我了。”

    “那是你祖母。”

    少年眼神淡却很认真,“我与你祖母不一样。我希望你想说什么都能告诉我,不论你问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寂静了一会儿。

    “好,我记住了。”

    也许是自小和卫珩通信的缘故。

    宜臻小姑娘的三观已经逐渐被这只后世来的妖怪给染指了,变得和这时代的许多人都有些不一样。

    在卫珩眼里,自己几乎可以像男子一样活。

    想外出就外出,想说话就说话,想看话本就看话本,甚至活的要比许多男子还恣意。

    这是宜臻最中意卫珩的一点。

    ——卫珩尊重她。

    ......

    宜臻随着卫珩一块儿上了楼,掀开帘帐,闻见了里头的酒香与烟火。

    这是许多年前,她被人捉走的地方。

    如今拆了外间与里间的隔墙,在中央摆了只宽大的矮几,上头架着两只小铜锅,炭火还在锅底下烧着,一锅红汤一锅白汤,咕噜噜冒着热气,矮几四周摆满了装着各式菜样的盘碟。

    这是卫珩自己改良的古董羹吃法,汤料也都是他家的厨师一次次调出来的,味道极好,又能自己选菜料和蘸酱。

    一个人吃时或许没意思,但人一多了,每每吃古董羹,都能吃的极开心。

    只是这汤料毕竟是卫珩自己弄出来的独门方子,给了宜臻,还是理所当然,给季连赫,那就真是看在朋友的交情上了,季连赫并不愿把这方子外传。

    自从给四皇子尝过一回而对方就成了甩不掉的牛皮膏药之后,季连赫就再也没有邀外人吃过古董羹。

    今日难得摆上一桌,又都是久未谋面的老朋友,季连赫这小子开席不过半刻,就已经喝上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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