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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云妮眉峰微蹙,眸光怅然:“刘湘君呀,池河府人,是个心思狠辣的女娃,若是能再见到她,我不会放过她的。”说完就感觉到眼眶一热,泪意上涌,她急速眨了几下眼,硬是把眼泪逼了回去。

    “池河府?没听说过,在哪里?”伍再奇看到她被泪意氤氲而微红的双眸,心中感到一阵抽痛:“我去找她算帐,给你报仇。”

    云妮望着那张肖似大师兄的脸,仿佛又听到了杨云霄在说:“小云霓,小云霓,师父叫你去练功了……”不由得心中大怮:“找不到的,再奇哥,找不到的。”

    伍再奇长吸几口气,压下声音中的哽咽,正待上前安慰她,云妮却已收拾好了心情,她轻笑道:“再奇哥,你都不知道她干了什么坏事,就说帮我报仇,万一是我做了坏事呢?”

    伍再奇心中一宽:“胡说八道,第一我们云妮肯定不会错,第二云妮如果有错,那一定是别人看错,第三如果别人没看错,那就肯定是他害你犯的错……”他正在胡扯,云妮已经笑傻了。

    她一边笑,一边心酸——她亲爹杨帆远可不就是这样认为的,在他心里,他的云霓乖宝囡可是从来就不会犯错的,他的口头语就是:“我乖囡绝对不会错,如果有错的话肯定是你害的……”

    “再奇哥,尽说傻话,赶紧睡去吧,还要教四海哥学习内功呢,你教他吧,我得睡觉去了。”

    “嗯。”伍再奇应了一声,接着从身上穿着的衣服内袋里拿出一个小布袋,然后递给云妮:“你收藏起来,别搞丢了。”

    云妮随手接了过来:“这又是什么?

    “就是我们的房子,你可收好了,加上今天的收入,能买两套了。”伍再奇随口说道。

    “再奇哥,为什么一定要出去外面买房子呢?”云妮很是迷惑:“我总觉得这样很奇怪,你太执着于这件事了吧?”

    伍再奇默了——他能告诉你此后几十年,房子就是本国上下所有人孜孜以求,奋力拼博一辈子的目标吗?由此看来,云妮的来处肯定不是二三十年之后,来自那个时候的人才会理解他对房子的执念。

    他挫败地挥挥手:“——总之,你收好就行了,以后我们出去的时候再拿出来用。”

    “哦。”云妮顺手把它放进口袋:“那我去睡觉了。”

    晚上伍再奇躺在床上,心绪各种翻转一直在纠结中,前世他浑浑噩噩地过了一生,除了赚钱什么都不在意,这种小儿女的心思纠缠,他其实陌生得很,可是今天看到云妮的微红的双眸,他脑海中居然她出现了各种怜惜,只恨不得以身代之。

    云妮从一出生就一直待在这封闭的小山村,这次如果不是他带着,其实是没接触过外面的世界,没出去过的人怎么会认识外面的人?这个人应该是她穿越过来前遇上的了,这样一来确实是找不到了。

    伍再奇在心中叹息了一声,翻身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杨家大院一派热闹,鸡飞狗跳,杨狗蛋从东呼啸而来,往西边吆喝而去。小狼闹闹也跟在他后面狂跑,院子里的几只鸡被吓得咯咯直叫。

    正在宰兔子拨山鸡毛的云妮妈看不下了,赶紧洗干净手,走过去一把抱住小狗蛋:“得了,小祖宗,洗洗手乖乖地坐着,你把鸡撵来撵去的,会吓坏它,吓坏了它,它就不给你生蛋蛋吃。走,婶婆带你去洗洗手。”

    ——云妮妈对待狗蛋还是挺好的,用她男人杨秋收的话说就是,只要是个带把的娃娃,她都稀罕。

    “来,大家聚集到这边来,我有话交代。”这时杨秋生在院子中间拍了拍手:“今天我们家宰兔杀鸡是因为要待客,特地上山逮的,大家都记住了。”

    偶尔吃一下是可以的,长期逮住猎物不送到供销社就交代不过去了。

    中午十二点,杨双河领着陆梅梅进来了,同行的是两个中年农村妇女。

    云妮定晴一看:这陆梅梅身材不高不矮,扎着两条小辫,浓眉大眼,圆脸,很平常的一个农村女娃。

    杨奶奶对这个女娃明显感到很满意,她一把抓住陆梅梅的手:“哟,这就是梅梅?长得多福相,配我双河正正好呀……”

    陆梅梅脸色一红,低声喊了一声:“杨奶奶。”

    这时候旁边的一个随行的妇女“咯咯”一笑:“我这可不是自己吹,梅梅在我们新峰村大队,可是个出挑的女娃,家里厨房里,田里地里,就没有她不行的,自从高中毕业后,来家里说媒的人都快把门槛踏破了。”

    “看得出来,是个勤快的女娃。”李爱凤满脸笑容地给陆梅梅递了个红包:“你们是梅梅妈,和她大姑吧?我是双河妈,快吃饭了,进来坐吧。”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杨家待客的饭菜,谁也挑不出理来,一大盆干锅兔肉配土豆,一只野山鸡炖上菜园挖的山药和萝卜,再炒上一盆大白菜,饭是大米煮的——只要是与双河有关的事,杨奶奶就绝不会吝啬。

    饭后众人坐在院子里的大树底,开始了对婚礼的协商策划:“我们要五十元礼金,四身衣服,一年后才结婚……”这是陆大姑提出的。

    杨秋收和李爱凤面面相觑了:这杨双河才用了一百去找工作,上哪里找五十给礼金?

    最后杨秋收开口了:“她大姑,不瞒你说,这五十块有点困难,你看,我家也不只双河到年纪结婚,我大闺女云月,还有小儿子四海也是这两年该说亲了,要不,咱们出四十礼金,还加四套衣服,你看成不?”

    没等女方家发话,李爱凤又接过话头来:“我知道这样是委屈了咱们梅梅,可这两年家里确实是有些困难,我们双河明天就去龙源煤矿上班了,等他能挣钱了,家里也就能松快一些,亲家母,你放心,梅梅进了我们家,我一定把他当闺女看待……”

    梅梅妈考虑了两分钟,又看了一下坐在远处的陆梅梅:“就这样也行,我们也不是卖女儿的人家,这礼金多少,我们也不是很讲究,你们日后可得待我女儿好,不然我可是不依的,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要不是他俩是高中同学,我本来也不乐意她嫁出村。”

    李爱凤顿时满脸笑容,没口子的应承:“这你放心,我们家对儿媳妇,那可是谁都挑不出理的。”

    第五十四章韦家蒙光

    第五十四章韦家蒙光

    第二天,该到龙源煤矿报道的杨双河,又一次把家里闹得一团糟,才在杨秋生的护送下出了门。

    龙源煤矿,在西南是属于新兴工矿城市,是个煤都,一年前又组建了发电厂,一切焕发着勃勃生机,此时正是用人之时,杨双河如果老老实实,脚踏实地地好好干,以他的学历未尝没有远大的前程,但是……

    伍再奇负手望着渐行渐远的杨双河,缓缓地摇了摇头,自己的人生得自己负责,作为一个旁人,他没有义务和责任置喙。而且,他也不觉得杨双河会听他的话,伍再奇耸耸肩,把此事丢在了脑后。

    没有了杨双河在家的杨家大院,一切显得宁静而有活力,田桂花没有了争吵的对像,脾气也不怎么暴躁了。

    春天不知不觉地来了。

    春天农村的原野,草长莺飞,生机盎然。

    云妮每天的例行公式便是:晨起摘野菜——上学——修练,周日上山砍柴,然后溜鸟溜狗,鸟是小九,狗是闹闹。

    小狼闹闹天性活泼,长得极快,一开春,噌噌噌地长到了十几斤,有一天杨秋生曾经疑惑不解地说了一句:“好像没听到这闹闹叫唤过,难道是只哑巴狗?”

    路过的伍再奇默默地擦了一滴汗……

    这天晚上,杨家人吃过饭,正在院子里闲坐,院门外走进了一个中年妇女,大红抹额,靛蓝色土布棉袄,一进门,未语先笑:

    “哟,都吃过了?我可来得晚了些,不然就尝尝你们家的茶饭了。”

    李爱凤眼尖,一眼认出是新峰村的韦媒婆,她赶紧迎了上去:“哟喂,这不是韦妹子,你可是请都难请的稀客,赶紧坐下,云月,去厨房打两个荷包蛋出来给韦大姑。”

    杨云月也认出了来人,她的脸顿时红了一下,还望了自己父亲一眼,杨秋生正一眼不眨地紧盯着她,她小声地应了一声:“好的,妈,我这就去。”

    韦媒婆坐了下来,望着云月裹着大棉袄,仍显得娇俏的背影,她“咯咯”一笑:“听说你家的男娃女娃在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俊,我本来还以为是讹传,今天一看呀,可真是没夸张,这就是你大姑娘杨云月吧?啧啧,真是水灵,咋样?有婆家没?”

    李爱凤扯出了一个笑容:“没呢,你要是有好男娃,就给我云月介绍一个?”

    韦媒婆双手一拍:“那可就赶巧了,我正是为这事来的,我们新峰村队长有个娃,叫韦蒙光,今年二十一了,小伙子个高,有一米七八,长得也精神,配你云月,那是天生一对。”

    “韦蒙光?”旁听的杨秋生接过话头:“这名字挺熟悉的,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嗯嗯嗯……是不是我双河的同学韦蒙光?那个娃和双河正好同宿舍,又是新峰村的,我见过,是个好娃,有礼貌,勤快,可这年纪会不会小了点?”

    “你见过?云月他爸,那你就应该知道了,他人长得好,家里条件也不差,韦德昌就是他爸,他爸可能干着呢,你闺女嫁过去,那是享不尽的福,再回头说说年纪,认真算起来,你云月是大一岁,可老话不是说了:女大一,抱金鸡。我做这么多年的媒婆,就没见过这么般配的一对……”韦煤婆口沫横飞,只吹得天花乱坠。

    李爱凤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那这样吧,明天正好三月三,我们上南平镇相看相看,总得让他们自己同意,新社会可不兴包办了,你说对吧。”自从云月上了十七岁,家里的媒婆就没停过,她也算久经沙场了。

    这时在厨房里往外偷看的云妮偷偷地对云霞说:“云霞姐,这媒婆我可是听红梅说过,据说就没有她做不成的媒 ,按照再奇哥的话说,就是:她不是在做媒,就是在说媒的路上,是个专业做媒的,我看,我们恨快就能有大姐夫了。”

    送走了韦煤婆,杨秋生两夫妻单独留下云月说话:“云月,明天你认真给我相看,这个男娃不是太离谱就定下来,你也不小了,这村里的三姑六婆已经开始嚼舌根,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别人家的女娃,像你这般大的,都生小娃娃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那城里来的知青和我们不是同路人。”

    杨秋生语重心长:“月啊,咱们别心高心大,那些知青,迟早是要回去的,万一你嫁给他们,他们一回去,你自己说吧,怎么办?再万一我们碰到个陈世美,他抛妻弃儿,你还能不能活?这就是赌博,咱们老老实实找个庄户人,好好过日子,爸爸不会害你的,那个男娃,就和你弟弟双河同一个宿舍,我每次送双河,都能碰见他,他是个连双河都不得不夸过的人,一定不简单,你好好的和人家处一处。”

    一席话说得杨云月双目微红:“可是爸,没试过又怎么知道不行?有一次覃知青他拦住我,说要跟我共同学习,一起进步,最后还说要处对象什么的。”

    “什么?”杨秋生怒了:“他居然还敢拦你?你答应他了?”

    “没……没……”云月吓了一哆嗦:“我当时就跑了,没答应他。”

    "幸亏你还没傻到家,”杨秋生缓了一下脸色:

    “月啊,这种事是绝对不能试的,你不管甘不甘心,明天给我老老实实的去相亲,要是出什么幺蛾子,我可真的会收拾你,收拾了你,还要收拾那个知青,你知道我是说能到做到的。”杨秋生板起脸:“我说不行就一定不行,你记住没?”

    杨云月不敢再争辨,她含泪轻轻点了点头。

    李爱凤等杨秋生训完女儿,赶紧拉着她出去了:“睡觉去,你爸都是为了你好,那个覃向党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会背语录,就不知道他能干些什么,日后过日子,再生个小娃娃,还不得累死你,他那就是个火坑,你可别傻了吧唧地往下跳……”

    两夫妻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总算是把云月刚冒头的萌芽给掐断了。

    第二天的三月三,在西南一带属于一个大节日,古称上巳节,是个纪念黄帝的日子,也是道教真武大帝的诞辰,到了七十年代,经过几轮破四旧,又经常不间断地召开全体社员大会,批斗了几批牛鬼蛇神,四类份子,现在这个节日一切从简,没有人再明目张胆地庆祝了。

    第五十五章三月三日

    第五十五章三月三日

    一大早,三湖和四海就对伍再奇说:“再奇哥,今天是三月三,鲈哩上旱滩,我们俩打算去河滩钓鲈哩鱼,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鲈哩呀,味道可是真不错,行,一起去。”伍再奇想起再过二十年,这片河滩受到了各种厂矿企业的污染,基本上吃不到这种美味的鱼,现在不吃,以后可是吃不上了:“拿个大点的盆,咱们钓多点回来。”

    鲈哩是外省的叫法,本地人叫它青脖或者花鱼,其肉质细嫩,味道鲜美,若是舍得拿油一炸,酥香得让人连骨头都能吃完。

    三湖接着又问云妮:“小妮,你去逮鱼么?”

    “不去。”云妮略有遗憾地说:“我陪云月姐去南平镇赶集相女婿。云月姐昨晚就跟我说好了,让云霞姐跟着你们去吧。”

    “好吧,小妮,我多捉一些,你偷偷地买点油回来,咱们用油来炸,那味道可没说的了。”三湖知道云妮手里拿着钱,想吃什么都和妹妹说,杨奶奶的油锁在粮仓,轻易不会打开。

    云妮笑眯眯地点点头:“好,咱们吃油炸鲈哩鱼,再给小狗蛋来个鸡蛋蒸鲈哩。”

    旁边的狗蛋咯咯一笑,跑到云妮身边,抱住她的大腿:“小姑姑,抱抱。”云妮抱起他,狠狠在他脸蛋上吧唧一口:“狗蛋,今天乖乖地和你妈看好家,小姑姑回来就给你带糖糖吃。”

    “小姑姑,让我也去吧?我一定乖乖地不乱跑,我们带上闹闹,一起去,小姑姑,好不好?”小狗蛋白白胖胖的脸蛋上晶晶亮的双眼盯着云妮,一眼不眨,云妮心中一软:“真的听话,不乱跑?”

    狗蛋马上应道:“保证不乱跑,就跟着姑姑身边,闹闹也保证不会乱跑。”

    这时李爱凤看不过去了:“小妮,有你这么带小娃的?他说保证就保证了?我们出去是有大事要办,这拖小孩带小狗的,人家会当我们不尊重人。”

    “大伯娘,让狗蛋去吧,我一定把他看好了,带上小娃娃,说话就有话题,不然一群大人大眼瞪小眼的,多没趣,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带上狗蛋打掩护,别人就不知道咱们云月姐在相亲,这万一我们看不上他,别人也不会瞎叨叨。”云妮转过身来对李爱凤说道。

    李爱凤悻悻地用手指戳了一下狗蛋的大脑袋:“你小姑姑读了二三年书,可不得了,说起话一套套的,你是真的肯听话才行,若是丢了,可是回不了家的。”

    小狗蛋的大脑袋不停地点:“嗯嗯,奶奶,我保证听话。”

    这时田桂花也腆着脸凑了上来:“妈,狗蛋都去了,我也去吧,这样还能多个人看狗蛋。”

    “不行,都出去了,谁看家?而且今天轮到你做饭,剩你奶奶一个人在家,非得骂死我们,你留在家里做饭。”李爱凤说话的工夫已经走到了大门边:“走了,你们还忤在哪里干什么?早去还能早回。”

    “瓦盆重叠漾清波,赚得潜鳞杜父名,几日桃花青水涨,满村听唤卖鱼声。来,小狗蛋,跟着姑姑念,背熟了就能买糖吃。”一路上,云妮抱着狗蛋,到了南平镇的时候,狗蛋己经能熟练的背诵出来,喜得李爱凤狠狠地夸了又夸。

    到南平镇下了车,一行四人带着一狗慢悠悠地走到约好的地点:南平镇电影院的大门。

    云妮眼尖,一眼看到了站在门口边的韦蒙光,几年不见,小少年己经长成了个壮小伙,浓眉大眼,古铜色的皮肤。

    云妮牵着狗蛋上前打了个招呼:“蒙光哥哥,你好呀。我是杨双河的堂妹杨云妮,几年前我送双河哥上学,见过你一面,你还记得我吗?”

    韦蒙光回头一看,是个十二,三岁,长得粉雕玉琢的女娃,他浓眉下墨黑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是你呀,云妮,几年不见,你长高了。你牵着的小娃娃是谁呀?”

    “是我堂哥哥大山的儿子,叫狗蛋,今天带他出来看看热闹,这是我大伯娘,还有我堂姐云月。”云妮一一介绍了一下。

    相亲的正主云月,脸刷地一下红了,她低着头,轻声打了个招呼:“你好。”

    韦蒙光古铜色的脸上,也形迹可疑貌似红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你好,云月,这是杨家大娘吧?大娘好。”

    李爱凤第一眼瞅见这毛脚女婿,就已经很是满意了:“唔唔,你也好,韦大姑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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