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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下午三点多,她得知一个消息,林洋带的bim小组遇到个问题。

    鉴于目前的三维建模技术在工程实际运用中的效果并不尽如人意,工程中一般不会直接建立三维模型,而是采用bim技术将二维图纸转换成三维模型,基于三维模型再进行设计优化和分析的工作。

    bim小组这两天正好到了一个重要环节。今天将用辅助软件做好的结构模型导入核心软件以做成一个整体“族”的时候,出现了兼容bug。bim组员试了很多方法都没法解决,打电话给医院里的林洋,请他回来,林洋打电话向秦总道歉,说自己非常想回来,但人确实非常不舒服,实在没法子工作,请秦总见谅,还说等身体一好,他马上就回来。

    bim小组的工作进展一下就卡住了。

    陈松楠说现在秦总和老王都挺焦急,也很无奈。

    做什么事都要花钱,尤其在商业上,想与世界接轨搞bim,不是大佬,根本玩不动。设计院这几年培养人,统计成本,想培养出一个高级bim人才,平均单人投入不会低于一百万。出国培训费、硬件费、还有核心软件费,像revit还好,如果买套bentley,价格动辄几百万,每年收取,加上别的隐形成本,不是财大气粗一般公司根本负担不起。即便是设计院这样的单位,也不可能一掷千金,所以现在院里这方面的骨干就数林洋,也难怪他有躺在医院里不起来的底气。

    本来项目时间就紧,现在因为自己搞出这样的麻烦,而且,冷静下来细想,赵南箫也很替徐恕现在的处境感到过意不去。

    大家都知道是他昨晚半夜跑来把林洋给吊上天的,现在林洋赖在医院里等着他去道歉,老张说他不可能道歉,这一点,赵南箫比老张更清楚。但他不去道歉,林洋就不回来,秦总他们难免会对他有看法。

    赵南箫虽然不认可他的做法,但想到他这全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心一下又软了,根本没法坐视他被秦总误会不管,很快就做了决定。

    她找到秦总。秦总在工作,见她来了,让她坐。

    “我不坐了,过来打扰您,是有个事和您解释下。”

    赵南箫把昨夜林洋深夜叫自己过去讨论问题发生不愉快的经过略微提了下。

    “……林工或者确实出于无心,不过我当时很不高兴,正好徐恕来了,我就要他替我出气。秦总您也知道我和徐恕认识很久了,他推不过去,这才把林洋给这么着了。全是我的不好,太冲动了,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这事和徐恕没什么关系。我想过了,要么我现在就去医院给林洋道个歉,让他回来工作,秦总您看怎么样?”

    秦总摘下眼镜,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这是怎么说的?怎么你跟小徐说的不一样?”

    赵南箫一愣:“他也来找您了?”

    “是。”

    秦总点头,“就刚才,小徐过来找我,说是林洋对你不敬,你息事宁人不许他打人,他气不过才这么做的。”

    赵南箫无语:……

    “你没吓着吧?”秦总安慰她,“林洋打电话给我的时候,还说昨晚他为了赶活儿把你叫去,只是不小心碰了下你而已。现在看来,这个年轻人的思想品质确实有点问题。有什么事是不能回来讲清楚的?错了的,该道歉道歉,该赔礼赔礼,他可好,医生都说没事了,他还以身体不适为借口躺医院威胁院里。原本院里是打算提拔他担任高管的,现在看来要慎重考虑下了。”

    赵南箫还是有点歉疚:“谢谢秦总信任,但是bim小组那边的事……”

    “哦,你别担心这个。也是巧,小徐以前在mit留学的时候,修的就是bim方向,对软件也很熟悉。刚才我向院里要了林洋的授权,他过去帮忙了。解决了这个,后头问题应该就不大了。”

    “随便林洋吧,他爱在医院躺多久就多久,不用催他。”秦总最后总结了一句。

    赵南箫告辞出来,人还有点摸不着北的感觉。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犹豫了下,来到bim工作间。

    工作间的门半开着,她看见徐恕坐在电脑前,修长的手指不停敲击着键盘,视线盯着屏幕上一行行正飞快跳动变化的符号和数字。小组里的两个人围在他边上,看着他操作,不时低声讨论着什么。

    赵南箫看了一会儿,见他全神贯注,怕打扰他们工作,悄悄地退了回来。

    当天徐恕一直在工作间,天黑下来,连续搞了整整一夜,搞到了第二天早上的七点多,终于修复。

    赵南箫下去吃早饭的时候,在客厅里,遇到了刚从工作间里起身出来的徐恕。

    陈松楠昨晚也在那边熬夜,和他一道走了出来,嘴里说:“哥,你太牛了,到底还有啥是你不会的……”

    他忽然看见赵南箫,兴高采烈地迎了上去,说:“赵工,好消息!徐哥搞了一夜,问题解决了!幸好有徐哥在。哎,我真想去医院看看林工,把这个消息也告诉他!”

    赵南箫停了下来,微笑道:“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昨晚上的熬夜太值了,学了好多东西。赵工你不知道吧,原来徐哥以前还和同学组队,参加美国建筑的reno competition,拿过vdc(virtualdesign&construction)冠军……”

    赵南箫看了眼停在后头的徐恕,见陈松楠叽里呱啦说个没完,就说:“你累了吧?去洗个脸,吃个早饭,再补个觉。”

    陈松楠被提醒,打了个哈欠,转头叫徐恕。

    徐恕走了上来:“你先去,我还有点事。”

    陈松楠瞄了眼赵南箫,哦了一声,先走了。

    偌大的客厅,就剩两人相对而立。

    近旁那只壁炉里的火一早已经烧得很旺,树枝在炉膛里哔哔啵啵地烧着,餐厅方向传来隐隐约约的杯碟碰撞和同事说话的声音,这边显得更安静了。

    赵南箫望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徐恕。

    熬了一夜,他的眼底布了些蛛网似的淡淡血丝,面容显得有点疲倦。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站着。

    赵南箫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迟疑了下,正想叫他也去吃点东西休息,忽然听他低声说:“那个……昨天早上吧,我还没睡醒,就被你叫起来了。我那个狗脾气,你也知道的,起床气一上来,我也不知道我说了什么,反正全是胡说八道,你别当真。我就吓唬吓唬他而已。你不让我打人,我真没打了,你别生气。”

    他说完,双目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赵南箫和他对望片刻,也不知怎么回事,脑子里就冒出了林洋被吊在半空嘶声力竭喊救命的情景,忽然觉得很好笑,本来还想憋的,最后实在憋不住,“嗤”地笑了出来。

    “算了,你也去吃东西,吃完了睡觉吧。”她说了一句,转身要走,却被他叫住了。

    “哎那谁!等一下!”

    关于徐恕对自己的称呼,赵南箫一直很迷。以前刚认识初中那会儿,她让他叫自己小南姐,当然,他从没叫过。后来要是有事,他连名带姓叫她赵南箫,大学读完,狗血一场两人不欢而散,她上班,他出国,四年后重遇,他赵工赵南箫地叫,现在干脆连“那谁”都出来了。

    赵南箫停步,转头看他,见他凑了过来:“有个事和你说下,你妈昨晚……不对,前晚,打电话给我,说不放心你,又拉不下脸自己问你,就想看看你的工作环境,让我给她发几张照片,所以我才过来的。谁知道出了这种事,照片现在还没拍,我怕她着急。”

    赵南箫看了眼外头:“你熬了一夜,去休息吧,我自己拍了发给她。”

    “我答应的,还是我发比较好,而且,最好把你人也给拍进去,这样你妈看了才放心。”

    赵南箫一想也有道理,点头:“好吧,那你随便拍两张。”

    “行,那我就随便拍了。稍等,我马上下来。”

    他几步并作一步地上了楼。

    赵南箫还以为自己只要随便站哪儿让他用手机拍两张就拉倒,没想到他竟拿了只单反下来,在房子里拍了几张,又要她到别墅的庭院里。

    她平时不大喜欢拍照,就是出去玩,基本也是拍个风景啥的,很少自己入画。现在犹如被迫营业,被他指挥着,一会儿站这里,一会儿靠那里,咔嚓咔嚓个没完。

    “到底好了没?”

    她实在忍不住了,催问。

    “有点耐心好吗?既然拍了,总要挑张好看的。笑一个,别哭着脸!沈阿姨看见了,还以为你怎么了。”

    赵南箫深深感到自己好像上了贼船,只能照他要求笑。

    “不对,你这个笑太勉强。要发自内心的。笑得再开点。”

    赵南箫调整了下表情,冲着镜头,笑脸如花。

    “咔嚓”一下。

    他看了眼相机显示屏,语气听起来很嫌弃:“就这张还凑合。行了,就这样吧,外头冷,你进去,我挑两张就给你妈发过去。”

    赵南箫如遇大赦,松了口气,丢下他转身就飞快地跑进了屋里。

    徐恕站在外头,低头,一张一张地翻看着刚才拍的一大堆全是她的各种照片,全身的,半身的,侧面的,大特写,还有几张他趁她不注意偷偷拍的背影,用蓝牙把照片全发到自己手机里,再把拍的最后一张用雪山作背景的她笑得最甜的特写照设成了手机屏保,拎着单反,慢悠悠地跟了进去。

    第20章

    过了两天,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林洋悄摸摸从医院里回来,跑到秦总面前一番剖白,说自己身体本来就不好,那天晚上受的罪实在太大,其实还是没痊愈,但考虑到工作,决定带病回来坚持。秦总让他在医院里养好病再回,他表示工作第一,不能因为自己耽误大家,秦总就勉励了他两句。第二天,他若无其事地回工作室上班,这场为同事们那枯燥紧张生活增添了不少色彩的意外狗屁倒灶事儿,也就算这么过去了。

    忙忙碌碌,日夜加班,一个多月后,在腊月年底前的最后几天,经过反复核算和校验,事情终于全部完毕。

    等明天回了北京,秦总最后审阅完成,在总图签名盖章,封图纸,再将bim模型也交付了,这个项目的设计阶段就算完成,比合同规定的最后期限提早了十来天,为交付留出了充分的准备时间。

    取得这样的成果,秦总很欣慰,一起奋战了这么久的同事也都十分兴奋,除了林洋以有事为由当天自己一个人提早回了,剩下的人为了庆祝,把徐恕也从高速工地请了过来,决定当晚聚餐,好好享受在这座度假别墅里的最后一夜。

    昨夜下了大雪,今天雪小了点,但还没停,满天碎玉洁琼,飘飘洒洒,巍峨雪山和广袤大地融成一片,天地成了冰雕雪砌的晶莹世界。当黄昏降临,别墅里灯火辉煌,从远处看去,好似北欧童话里的一座小屋,颇有几分浪漫色彩。

    最后一晚,赵南箫也彻底放松了下来,傍晚的时候,和前几天又飞过来的老张老婆一道泡着温泉。

    温泉是口露天池,地底活水不绝,人靠着池壁,面向雪山,沉在温泉水里,看水面热雾腾腾,头顶雪花飞扬,这样的环境,确实是种神仙享受。

    老张老婆上次过来住了几天走了,这次就是对温泉念念不忘,反正机票报销,不来白不来,所以这次趁老公离开之前再来享受一次。

    她虽然有点爱占小便宜,但性格挺好,人也很热心,在社区工作,赵南箫和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在乳白色的温泉水里泡得肌松骨酥,看看差不多了,爬了出来,外头裹上厚浴袍。

    老张老婆看着赵南箫的细腰长腿,捏了捏自己腰腹,摇头:“唉,老了,平常姐妹们一起,都夸我会保养,站你小姑娘边上,立马不能看了。看你这身材,真是好啊,这小腰收的,我一女的看着都眼热。”

    老张老婆风韵犹存,据她自己说,每周坚持去健身房锻炼。

    赵南箫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急忙系上腰带遮住身体:“姐你客气了,姐你身材才是好,我到了你这年纪,要是有你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老张老婆哈哈地笑:“小姑娘就是脸皮薄。走吧,快吃饭了吧。”

    两人沿小道进了后门,往楼上房间去,老张老婆又抱怨老张对自己不关心:“老张以前追我多厉害,现在就跟左手握右手似的,这回我说再过来,他还不让来,说来过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赵南箫安慰她:“没啊,单位里人人都知道张工对你最好了,我们女的都很羡慕姐你。”

    老张老婆说:“什么好,就我管他严,他不敢蹦跶而已,不管的话,你看他怎么样。小赵,姐过来人,给你说个经验,你要趁现在小徐对你俯首贴耳把他牢牢压在你下头,不能给他造成任何有反弹机会的错觉。不趁男人刚开始想和你好的时候用铁腕让他养成服从你的习惯,以后等结婚生孩子了,男人觉着你跑不了,皮了,他就不听你的了。你别不信,不光男人,雄性动物都这德行,没例外的。”

    赵南箫错愕,赶紧否认:“姐你搞错了,我和徐恕就普通朋友,更没有你说的那种关系。”

    老张老婆看了她一眼:“不会吧,那他怎么拿你照片当手机屏保?你们俩看着又这么般配,我还以为你俩好上了呢。”

    “手机屏保?”

    “是啊,”老张老婆说,“就下午,我手机没电了,要打个电话,老张在开会,正好遇到小徐过来,我就管他借了下手机,他递给我,我晃了一眼,没错,就是你啊,看着还是这里拍的,后头就大雪山。你们要没谈,他怎么有你最近的照片,还当了屏保?”

    说着话,两人也到了老张住的二楼,停在楼梯口准备分开了。

    赵南箫想了下,明白了,解释说:“姐你误会了。是上个月,我妈不放心我,叫他拍几张我在这里的照片发给他,他就帮我拍了。可能他拍完,看着风景不错,随手就当屏保了。”

    老张老婆出于职业的习惯,喜欢拉郎配,还是感到挺可惜的:“是吗,你俩看着多般配啊?怎么不考虑发展下?”

    赵南箫急忙澄清:“我跟他初中就认识,他就跟我弟一样,他也不可能对我有姐你想的那种意思。我俩就比较熟而已。”

    老张老婆说:“那挺可惜,我还以为你们是一对呢。”

    赵南箫笑道:“没有的事!姐你去换衣服吧,等下我也下来吃饭了。”

    两人分道,赵南箫继续往三楼去,老张老婆也往自己住的房间走去,拐过楼梯口,迎头看见徐恕和陈松楠就站在走廊上,吓了一跳,“哎呦”了一声,拍了拍自己胸口:“徐工啊,小陈!吓死我了,你俩咋没声啊?也是下去吃饭的吧?赶紧去吧,我马上也去了,别让秦总他们等。”说完匆匆绕过两人走了。

    陈松楠瞄了眼边上的徐恕,见他沉默着,又偷偷瞄一眼他随手塞在牛仔裤裤兜里的手机,忍住也想看一眼屏保的好奇之心,小心翼翼地说:“哥,我们下去了?”

    徐恕“唔”了一声,迈步下了楼梯。

    赵南箫回房间冲了个澡,吹干没时间去理渐渐留到了肩长的头发,随意在头顶扎了个小揪揪,穿好衣服下去聚餐。

    大家围坐在一张大长桌的周围,做饭的厨师知道今晚是最后一餐,带着徒弟也大显身手,桌上摆满各式菜肴。徐恕下午被叫过来,还带了一箱红酒和啤酒,大家吃菜喝酒,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十分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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