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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因为从含玉透过来的消息看,采苓只同她说过这样的话,从未再求助于旁人。

    可她到底也只是个宣仪,不高不低的位份,前途也未卜,如何算得上身份多么尊贵的养母?

    再者,采苓讲给含玉的说辞既是怕昭妃得到皇长子或皇次子后薄待她的孩子,如何能不想到她或许也会去争皇长子?昭妃位份是高,可她还是佳惠皇后最宠爱的本家妹妹呢,这是阖宫都清楚的事情。

    夕阳渐渐西斜,早春白日里也没有多暖的天气在日头落下后变得更加阴冷。

    夏云姒抄完两卷经,照例离用晚膳的时辰也不远了,她叫来小禄子问了问:“苓淑女走了么?”

    “没有。”小禄子躬身回道,“玉采女房门一直紧闭着,倒能听见说笑声,也不知在聊什么,如此开心。”

    夏云姒笑笑:“开心就让她们继续聊便是。你过去传个话,请苓淑女一会儿一道过来用膳。”

    “诺。”小禄子应下,退出去传话。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这边传了膳,外头的玉沙就去叩了门,将采苓与含玉一并请到了前头。

    二人见过礼,采苓自然落座,含玉这半主半仆的身份按规矩却不能与她们一齐用膳,就规规矩矩地立在旁边,端起干净的碗筷准备侍奉二人。

    夏云姒睇她一眼:“都不是外人,你也坐吧。”

    她平日闲来无事偶尔也喊含玉一道过来用膳,含玉便没推辞,笑吟吟地一福,就落了座。

    采苓看一看含玉,又看看夏云姒,夏云姒倒没看她,吩咐燕时给她盛了碗清鸡汤。

    接着睇了眼采苓的小腹:“算来有三个月了?倒还看不出。我也不曾生养过,不知什么时候才瞧得出来?”

    采苓低下头,目光也落在自己的小腹上,神情温柔无限:“大约要四五个月才会显出一点吧。太医说臣妾身子弱些,孩子或许也长得慢,再迟些才显出来也说不准。”

    她确实体弱,有着身孕日日用各样补品滋补着,瞧着也还不如含玉气色好,大概与昭妃昔年的苛待不无关系。

    夏云姒轻声叹息:“我已托家中去寻上好的补品了,你孕中有昭妃娘娘照应着,大抵不会缺这些;等生完孩子就将这些吃上,别委屈了自己。”

    这话说得采苓双眸一亮,抬头望向夏云姒,带着几许激动:“娘子的意思是……”

    夏云姒垂眸夹了块鱼腹上的肉送到她碟中:“当母亲的都要为孩子谋划,我虽未有过孩子,却见过我姐姐是如何记挂宁沅的。你受这样的委屈,我瞧着也难过,况且你又与含玉交好,咱们便不是外人,我自会为你周全。只是我也要与你说清楚,论起位份,我远低于昭妃,皇上未必肯恩准,你也要有个数。”

    采苓生出几分哽咽:“皇上心疼娘子,自会准的,只求娘子日后好好疼这孩子,别让他受臣妾这份苦!”

    说着抹了把眼泪,又道:“待这孩子生下,臣妾便着人将他送来,娘子便是他的母妃。”

    她说这话,多少有几分进一步试探口风、想彻底将事情说实,给自己一颗定心丸的意思。

    夏云姒却似没听懂个中意味,并未接茬,只淡淡笑笑:“这事还需慢慢安排。你也不必急着与昭妃娘娘提及,如此若能办成,待得你生产时孩子自有出路;若不能成,也还有昭妃娘娘能照顾他。免得提前将后路断了,倒惹得她容不下你。”

    采苓连连点头,一副喜极而泣的神情:“臣妾知道,多谢娘子。”

    “用膳吧。”夏云姒一睇满桌佳肴,“一会儿让含玉送一送你,你还有什么想法,也尽可说与她听听。”

    到这一步,这个局就算布好了五六分。

    若昭妃真在借采苓设计她,便是在一步步往局里走;若不是,采苓来日便真能为孩子寻一位更好的生母,至少不似昭妃那样待人刻薄。

    晚膳后,含玉依言送了采苓离开,小两刻后才折回朝露轩,脸上挂着愁容。

    彼时夏云姒刚沐过浴,正坐在妆台前由着莺时为她梳头。含玉接过梳子替莺时梳,夏云姒从镜中睇了她一眼:“说什么了,这样闷闷不乐?”

    含玉叹息一声,咬一咬唇,问夏云姒:“若她真是在帮昭妃娘娘设计您……此事之后,可还能留一条命么?”

    夏云姒目光微凝。

    她从未想过这一点,含玉到底还是比她更心善些。

    沉吟片刻,她只告诉含玉:“她可是把你也搅进了这个局里。”

    含玉秀眉蹙着:“是,可是……”

    “她在把你往死路上推。”夏云姒定定地看着她。

    这话一点也不虚。倘若采苓得逞,她凭借这佳惠皇后的情分,送命是无论如何也不至于的,身边这一干亲信却十有八九难逃一死。

    “您说的是……”含玉低下头,无声叹息,不再多说一句。

    “有时宽容旁人就是在逼死自己。”夏云姒淡声道。

    姐姐就是这样,待谁都容易心软,过于心软。

    跟着她却又说:“但你若实在狠不下心,我留她一命也不是不可。为这样一个人伤了咱们的情分,不值当的。”

    轻描淡写的口吻,不带一丁点对采苓的在意。对她而言,这确实是不值当的。

    含玉大喜过望:“多谢娘子!”

    夏云姒嗯了一声:“日后多送她些东西吧,我这里给你各样好东西,你尽可都分些给她。也记得与她说清楚,这些东西一概没有记档,让她放心用。”

    昭妃与她,必都等着这些好东西呢。

    “是,奴婢明白。”含玉欠了欠身,“奴婢将那南珠分了她两颗。”

    “……”夏云姒在镜中一觑她,摒着笑意,“倒也不必这样大方。”

    只是含玉送都送了,这话也只能当个笑话揭过去。

    倒是也好,含玉送了这样贵重的礼物,苓淑女必定认为是她授意,必定觉得她很看重这件事。

    余下的,就看昭妃打算什么时候出手了。

    最好是快些。免得等到月份大了,纵使她想保苓淑女的命都保不住。

    第23章 忌日

    三月初三, 离佳惠皇后忌日还有一日。

    不过这日也是上巳节,所以宫里还是热热闹闹的。宫女们按照习俗插柳摘桃花, 夏云姒也叫着含玉一道往北边的桃花林走了一趟, 亲手折了几支骨朵饱满的桃花插瓶。

    这一天一定要好好过,每年的上巳节她都要好好过。

    因为这天是姐姐强撑着一口气换来的。

    那年三月初三, 佳惠皇后已病入膏肓。

    她的病是生皇长子时落下的, 断断续续已拖了许久,去年入冬陡然闹得更加厉害, 眼下只剩一息尚存, 宫中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她不好了。

    宫中一片哀伤,太后太妃们日日到椒房宫探望、嫔妃们时常去佛前祝祷。皇帝为此撂下了一切政务, 成日泡在医书里, 希望能找到那么一两个鲜为人知的良方,将皇后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夏云姒早在月余前就入了宫, 守在姐姐的病榻前。那颗盼着姐姐身子康复的心在这月余里受尽煎熬, 逐渐变成盼着她早点离世。

    这样的病痛折磨太苦了, 姐姐已形如枯槁。每日就是用药,不停地用药, 吃不下其他东西。

    如此痛苦地硬撑着一口气,还不如早一点离去。

    三月初三,姐姐晨起饮尽了药, 不多时就全吐了出来, 继而陷入昏迷。

    夏云姒撑不住, 伏在床边大哭一场, 崩溃之际,她抓住姐姐的手喊了起来:“姐姐……姐姐你走吧!宁沅一切都好,没有什么需要你操心,你走吧!”

    夏云妁缓缓转醒,反握了握她:“阿姒……”已然气若游丝。

    夏云姒生怕下一瞬就要听不到她的话,忙止住哭,凑近听她的声音。

    夏云妁笑意迷离:“阿姒别哭。”顿一顿声,她却没有像往常哄她那样跟她说“我会好起来的”,而是说,“我今天不能走。”

    夏云姒怔怔然:“为何……”

    “上巳节……”夏云妁用尽力气与她解释,“今天,上巳节,好日子。”

    说着她睁了睁眼,眼中早已没有光泽,只是从轮廓仍能看出这双眼睛曾经多么明亮好看。

    她的眼睛美丽却不妖娆,不像夏云姒,上挑的眼角透着妖异。儿时的夏云姒曾因此很嫌弃自己的眼睛,拼命地去揉,想将那分上挑揉掉。

    但姐姐抓住她的手哄说:“干什么呀!谁说我们阿姒眼睛不好看,这样的眼睛最美了,等你再大些,描个合适的眼妆,便像书里说的漂亮小妖!”

    她气得哭了:“你明明也觉得不好看!不然怎么会觉得是妖!”

    在她那时的想法里,妖美归美,却不是什么好东西。

    夏云妁嗤笑:“妖也有好妖呀,狐妖报恩的故事不记得了?又美又心善,凡人比不了呢。”

    在那之后,姐姐给她讲了好多天的《聊斋志异》。书里有好的妖、坏的妖、说不清好坏的妖,让她觉得也不必对妖那样抵触。

    现在,姐姐早已没力气再给她讲故事了。她木然盯着幔帐,气若游丝地告诉她:“我若今日走了……日后宫里那么多人,都要因为我的忌日……不能好好过上巳节了。”

    夏云姒眼眶一算,抱住她的胳膊便又哭了。

    这皇宫明明是让她不开心的地方,都到这个时候了,她却还想着那些让她不开心的人。

    可她也真的撑不住了,说完这句话就陷入了昏迷不醒。吊着一口气,昏迷了一天一夜。

    这般严重的昏迷之后,她再精神大好地醒来,每个人都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回光返照。

    她的最后一日,便是这样在回光返照中度过。

    皇帝带着宁沅陪了她大半日,直到她开口要求他们离开,叫夏云姒进了屋。

    姐妹两个又絮絮地说了许久的话,佳惠皇后终于阖上眼睛,驾鹤西去。

    之后的每一个上巳节,夏云姒都在克制着,不让自己去想这些,却克制不住;想要好好过节,却又乐不起来。

    直至去年,她才与这份回忆做了和解。她能让自己好好过节了,也不再刻意克制思念,只是会在采桃花时为姐姐也采一瓶、插柳时为姐姐也插一支。

    姐姐已经留在了过去,可她总还要往前走,况且她还要带着姐姐的恨与不甘一起往前走。

    桃花采回来,夏云姒如同去年一样,分了两只白瓷瓶插好。瓷瓶里装了适量的水,能让桃花枝活上好几天。

    一瓶摆在卧房罗汉床榻桌上,另一瓶明日去给姐姐送去。

    .

    翌日,自晨曦的第一束光开始驱散黑夜起,皇宫就被笼罩在一派肃穆之中。

    上巳的一切欢愉在这一日荡然无存,皇宫、皇城,乃至京城的许多地方,都在沉肃中有条不紊地打理忌日事宜。

    皇帝照例在天明前就出了宫,率百官前往京郊皇陵,哀悼亡妻。

    临近晨时,后宫中的祭礼也按时开始,顺妃主祭,一众嫔妃与外命妇随在她身后,在皇后灵位前端肃叩拜。

    嫔妃们叩拜的位置是依身份而排,但因为姐妹亲缘的缘故,夏云姒的位置被排在了前头,在顺妃左后方。与之相对的是右后的昭妃,二人之间还有一位女子,夏云姒却不认得。

    待得祭礼散去,夏云姒去顺妃宫中小坐,谢过顺妃的这般操持后便问起来:“不知臣妾与昭妃娘娘当中的那位是……”

    顺妃哦了一声:“那是覃西王妃。前阵子西边兵乱,覃西王平乱有功,不日前入京面圣,提起皇后祭礼的事,皇上便说让覃西王妃一并参礼。也是临时添上来的,本宫这一忙起来,倒忘了与你提上一句。”

    “不妨事。”夏云姒笑笑,心下却有几分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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