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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到后来,每每到永宁宫,帝后总要吵的不可开交。

    宣德帝专宠林贵妃,纵容林贵妃对孝端皇后不敬,孝端皇后是世族贵女,一身傲骨,不屑与林贵妃争宠,林贵妃却得寸进尺,处处挑衅,孝端皇后忍无可忍,命人掌掴林贵妃。

    林贵妃转脸告到了宣德帝跟前,宣德帝心疼爱妃,不分青红皂白训斥了孝端皇后,孝端皇后对宣德帝的无情与刻薄失望至极,郁郁寡欢。

    贵妃又在宣德帝面前吹枕头风,说孝端皇后对宣德帝心生不满,多加抱怨,永宁宫里的宫人都知道。

    宣德帝大怒,跑到永宁宫质问孝端皇后,夺了她的凤印,幽禁在永宁宫中,还抱走了刚刚出生没多久的五公主。

    孝端皇后身心俱疲,丈夫的绝情和对女儿的思念让她像一朵掐了根的花朵,迅速凋零,因为思念女儿,她抛下骄傲,跪在永宁宫门前求宣德帝原谅,却得知小公主因为宫人疏忽,半夜感染风寒,不治身亡。

    彼时,汝阳王刚被驱逐出皇城,太后出宫为国祈福,前后也不过半月光景,宫中便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连夜回宫,见到的便是奄奄一息的孝端皇后。

    太后震怒,命人杖毙贵妃,贵妃却在此时被诊出有孕,六皇子小小的人,带着尚在襁褓的四公主跪在太后宫门口求情,五皇子已经失去了母亲,如何再叫六皇子四公主也没了母亲,皇子公主可怜,何况太后心里明白,贵妃固然可恨,造孽的,却是她儿子。

    孝端皇后去后一年,朝堂众臣上奏重立皇后,英国公府担心皇后出自其他世族,对五皇子不利,便由英国公夫人进宫跪请太后,送了嫡次女入宫,也就是如今的傅皇后。

    傅皇后容貌肖姐,比孝端皇后小七岁,亦是国色天香,即便不论出身,单看容貌,不知要比贵妃强多少。

    太后实在不明白,她那混账儿子是怎么想的,放着两任如花似玉的妻子不宠,偏宠出身低微的林贵妃,孝端皇后那会倒也还好,皇帝好歹愿意进永宁宫,生了五皇子和五公主,到了如今的皇后这里,除了初一十五,竟是连永宁宫的门都不去了,难不成,就是为了和她这个做母亲的作对?

    傅皇后走到太后跟前躬身行礼,太后温声道:“起吧。”

    傅皇后站起身,站在她身后的宫人手里端着红漆描金托盘,盘子上摆着厚厚的一摞册子,不待太后问,皇后主动道:“母后,这些册子上的秀女都是儿臣亲自挑选,品貌端庄,儿臣想请母后再过目一遍。”

    秀女三年一选,早些年选秀,总有秀女因为得罪不该得罪的人落选,贵妃每回选秀都要到秀女居住的寝殿,好些个秀女因此连宣德帝面都见不到。

    傅皇后入宫后,对选秀格外重视,从第二轮选秀开始便亲自监督,确保不会因为宫人疏忽,漏掉一个貌美秀女。

    是以这几年入选秀女数目大大增加,后宫充盈,好多上届的秀女,宣德帝连面都没见过。

    皇后把册子呈给太后,太后看到那厚厚的一摞名册,脑壳都疼了。

    她粗略看了一眼,竟有上百号人。

    “这么多,都是容貌端庄?”

    傅皇后回道:“能被家中送入宫选秀的,自然是家中长相最好的,至于家世就更不用挑选,都是官家小姐。”

    太后道:“那也不能选出这么多人,这都第三轮了,难道上百号人,都要往陛下跟前送?你好歹,也刷些下去,选个二三十人让陛下过目便可。”眼下后宫皇子皇女众多,并不是急需充盈后宫,绵延子嗣的时候。

    “好些个漂亮的,儿臣想着若是连陛下面都没见,就发落回去,万一有陛下喜欢的,岂不可惜。”

    太后把册子往托盘里一丢,没好气道:“你倒是不挑,又不是给你选秀,你管她可惜不可惜,你有这功夫,就不能在陛下跟前上点心,你都入宫这么久了,若能生个一儿半女,何至于让贵妃骑到你头上去。”

    这话太后不知跟傅皇后说了多少回,傅皇后不以为然,若是生了孩子就不会被贵妃骑到头上,那姐姐又何至于落到那个下场。

    第9章 不配

    太后见皇后一副不上心的样子,叹了口气,别的妃嫔,都想方设法把陛下往自己宫里拉,皇后倒好,皇帝偶尔去了永宁宫,她都留不住人。

    太后抿着唇,半眼不瞧皇后拿过来的册子。

    皇后含着笑伸手把册子拿过去,翻开第一页,道:“母后,您瞧瞧这个,这个真不错,礼部尚书家的女儿,年十七,容貌秀丽,儿臣召见过她,举止娴雅,温婉大方,儿臣还特意命人带来了她的画像,母后要不要看一看。”

    太后冷哼一声,对皇后给皇帝选妃这热乎劲是彻底服气了。

    “倘若不是知道你惯来如此,哀家都要以为你是收了礼部尚书府的好处了,那礼部尚书家的小姐还未入宫选秀,她父亲就给她造势,说什么大方雍容,国色天香,礼部尚书府想做什么,这是想一步登天吗?这样的出身,你把她弄进宫来,是想让人跟你争后位吗?”

    太后把皇后手里的册子夺过去,按着她的手拍了下。

    啪的一声。

    皇后纤细的手背浮现一抹红痕。

    太后怒其不争道:“你呀你呀,哀家与你说你的事,你总是扯东扯西的不上心,哀家说多了,又怕你嫌哀家唠叨,哀家真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皇后赶紧起身,端了一旁的茶盏递给太后,“儿臣有错,母后尽管教训,可别自己气坏了身子。”

    太后看着她那张肖似孝端皇后的脸,拽过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摸了摸,心疼道:“你这个性子呀,比你姐姐还倔。”

    皇后顺势挨着太后坐在榻上。

    “你入宫都七年了,也没生下一儿半女,太医也查了,你身上没问题,你与哀家说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皇后目光微动,低头咬着唇,不说话。

    太后道:“哀家一直以为,皇帝是因为哀家的缘故,牵连了你,故不愿意往你宫里去,上回,哀家与皇帝提起过一次,让他多去你宫里几次,他当时就冷了脸,说他堂堂一国之君,到了永宁宫,连口热乎饭都没有,阿琦,永宁宫的宫人,还不至于苛待你一个皇后到连饭都不做的地步吧。”

    太后仔细瞧着皇后面上一丝对入宫多年无子的悲痛也没有,面色沉静,好似生儿育女,都与她无关一样。

    当年孝端皇后的事,让太后伤心不已,那恬静又美好的少女,是她一手带入宫中的,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太后内疚悔恨。

    后来英国公夫人说要嫡次女入宫,她本不想应允,但英国公夫人铁了心的要把女儿送入宫,即便不能为后,为妃也行,总不能让五皇子一个孩子,孤零零的在宫里头,无人照拂。

    因为对孝端皇后的内疚,太后无法拒绝英国公府的请求,皇后入宫后,皇帝对皇后的态度一直都很冷淡,眼瞧着她又要延续孝端皇后的处境,甚至连个孩子都没有,七年了,太后一直以为皇后无子,是皇帝故意冷落,如今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皇后目光微动,道:“儿臣每年快入夏时,胃口便不太好,晚间若是吃的太多,腹中积食,夜晚便难以入眠,因此,儿臣时常让人撤了晚膳。”

    太后盯着皇后的眼睛,“那还真是赶巧了,皇帝每回去你宫里,都是你不用晚膳的时候,即便是你不用晚膳,皇帝去你宫里,你也不能命人为皇帝做晚膳吗?永宁宫的御厨,都是摆设吗?”

    皇后紧紧的捏住手心,跪到地上。

    太后恍然,什么都明白了。

    “为了不让皇帝留在永宁宫,你连晚饭都不用了,哀家一直都知道,你性情洒脱,没想到,哀家还是小瞧了你。”

    这世间,多少女子,未出阁前,天真烂漫,嫁了人之后,身心就都依附于夫君,七年了,皇后竟然还想着怎么避宠。

    皇后往地上重重一磕,“是儿臣让母后失望了。”

    太后红了眼眶,起身扶住她,拍拍她的肩膀,“起来,别跪,本就是皇帝,配不上你,也配不上你姐姐。”

    皇后鼻尖一酸,说:“儿臣不是有意欺瞒母后,儿臣入宫,是为了照顾阿琮,她是姐姐唯一的血脉,儿臣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他,女子生育凶险,稍有不甚,命都没了,我母亲只有我和姐姐两个女儿,纵然家中还有其他庶出妹妹,却不是一母所出,不会真心为了阿琮好,倘若儿臣有了意外,家中已经没有女儿能送入宫中护住阿琮了,儿臣不能冒险。”

    太后本来还担心总在皇后面前提起孝端皇后,会让孝端皇后多想,如今见她如此念着孝端皇后,忍不住道:“你们姐妹俩感情好,你姐姐从前就总在哀家面前提起,说家中幼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姐姐,是最心疼你的,哀家相信,她一定不忍心见你为了她,委屈自己,如今阿琮也大了,你还年轻,总不能一辈子不要孩子。”

    皇后垂头,“儿臣有阿琮就够了,阿琮天资聪慧,性情稳重,儿臣待他好,他将来难道还会不孝顺儿臣吗?儿臣何必要去鬼门关遭一次罪,万一生一个样貌不如阿琮,才智不如阿琮的孩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太后让她一通歪理噎了一声,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叹了口气道:“罢了,只要你自己心里舒坦就成,哀家只是不希望,你因为别人,绑住你的一生,即便那人是你的姐姐,你的母亲,你要抛开所有,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皇后点头应是,她想的再清楚不过,那样的男人,怎么配让她傅雯琦生孩子呢。

    “母后,那这秀女?”

    太后道:“四品以上大员家的女子,全都刷下去。”

    皇后面色担忧,“如此一来,会不会引起朝廷大臣不满?”

    太后淡淡道:“陛下子嗣已丰,如今都快不惑了,这些个人,还削尖了脑袋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往宫里头送,那安的是什么心思?”

    皇后道:“话虽如此,就这么把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子刷下去,朝堂之上,必然会有人提出异议,陛下那里……”陛下耳根子向来就软,到时候让人吹两句枕边风,只怕都要以为是太后和皇后故意让他难堪,品阶高的官家小姐都刷下去,只留了品阶低的。

    太后手指在案桌上敲了敲,道:“那你就把这名册送一份去给贵妃,派人透出口风,说四妃之位,尚有两个空缺。”

    贵妃向来跋扈,以她的性子,知道太后要提拔四妃人选,必然以为太后是要选择出身高贵的女子来分她的宠,选秀名册送到了她那里,她肯定要把对她有威胁的,出身尊贵的秀女全都刷下去。

    婆媳俩相视一笑,太后忽而脸色一沉,“哀家收拾了她,你高兴了吧。”

    皇后福了福身,“多谢母后。”

    太后看着这么聪慧通透的皇后,心里遗憾,终归是她儿子没有福气。

    太后留了皇后在永寿宫用晚膳,天已经黑了,永寿宫灯火通明,皇后摸摸幼宁的小脸,笑容温和,“到底是母后这永寿宫养人,阿宁这气色,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

    她挥了挥手,立在一侧的宫人手里呈上一个红漆木雕梅花妆奁,打开了,里面摆了几支素色珠花,她拿起一支插在幼宁头上,“小姑娘家,就是要多戴珠花才好看。”

    幼宁福了福身,“多谢皇后娘娘。”

    幼宁在永寿宫这些日子,皇后也时常过来看她,她对这个美丽高贵的皇后娘娘印象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抱歉抱歉

    第10章 入学礼

    太后晚膳用的很开心,皇后娘娘一改白日里在众妃嫔面前的端庄高冷,说了几件趣事把太后逗的哈哈大笑。

    幼宁双手撑在下巴上,觉得圣宁宫那位皇帝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别人家都是婆媳关系不好,男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倒好,妻子美丽端庄,母亲慈祥和蔼,婆媳相处融洽,反而是他处处找不痛快,毫无气度。

    也不知道太后娘娘这样和善的人,是怎么生出陛下那种小肚鸡肠的儿子的。

    不过这话幼宁也就心里吐槽,可不敢说出去让别人听见了。

    她这副身体极其容易困倦,眼下才刚过辰时,她的脑袋便开始晕晕乎乎,太后和皇后的话逐渐模糊起来。

    “母后,宫里头的孩子,五岁便入章华殿听讲了,阿宁都七岁了,她既已养在了宫里,也该去章华殿入学才是,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是要和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起相处才能开朗些。”

    太后点头,“哀家知道你的意思,不过这事,还需要再缓缓。”

    太后扭头,就见刚刚还睁着眼睛听她们说话的小丫头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额头抵在黄花梨喜鹊登梅仙鹤延年桌上,压出了一个红印,睡的酣甜。

    太后轻抚了下幼宁的小脸,七岁的女娃,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睡梦中的幼宁,却时不时的皱下眉头。

    她自是能护幼宁周全的,也能亲自教幼宁识文断字,但也不能一直把幼宁拘在这永寿宫中,皇后说的对,孩子,还是要和孩子相处在一起,章华殿,幼宁是要去的。

    自那日幼宁在太后跟前露了一手毛笔字以后,太后得了空便把她带到书房,亲自指点她练字,期间六公主数次询问幼宁,什么时候能去章华殿听讲。

    皇子皇女及其伴读在章华殿听讲,每五日才能休一日,六公主并不能时常陪幼宁玩,幼宁本以为她是想和自己玩,才这么迫不及待的让她去章华殿,幼宁委婉的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

    也许她一辈子都去不了章华殿,毕竟那里是皇子公主和她们的伴读读书的地方,她就是一个异姓王的孙女而已,寄居在皇宫里,还很不受皇帝待见。

    她入宫那么久了,为了不招那位皇帝陛下的眼,连这永寿宫的门都没出过。

    幼宁忍不住郁闷,坐在福安殿的门旁,双手拖着腮,望着外面发呆。

    永寿宫的屋顶是黄琉璃瓦,窗户是双交四椀菱花槅扇窗,殿前有香炉,宫里头有个小花园,花团锦簇,坐在这里都能闻到阵阵芍药花的香味,鱼池里的鲤鱼喜欢扎着堆,盘旋成一个圈找食吃。

    这么些天了,她不得不接受自己成为无父无母,寄养在太后身边的事实。

    古人的生活,着实无趣,那些伺候她的宫人,好些个立在那里,跟个木头一样,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她捧着脸,轻轻的叹了口气。

    旁边的六公主也撅着屁股坐在绣墩上,和她一起忧愁的望着天空,叹了口气。

    幼宁看她肉乎乎的小脸上挂着郁闷,笑道:“你叹什么气?”

    “你不去章华殿和我一起听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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