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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烈烈风声让她感到了久违的心旷神怡,坎坷不平的丘陵、布满鹅卵石的河床,以及灌木丛生的树林,还有飞禽走兽的鸣叫,都让楚嫣心潮涌动,以至于崇庆帝看到的,就是一个满面红晕、目光灼灼动人的美人。

    “陛下万福。”楚嫣只好道。

    “这身衣服好看,”崇庆帝打量了一下她周身,就像巡视自己的上林苑一样:“让他们再给你做几套。”

    “陛下,狐狸在那头!”羽林卫惊呼道。

    “向西包围起来,以鼓声为令,羽林郎共同前进,”崇庆帝下令道:“无论前面是山谷还是断崖,所有人必须一往直前,不许左右串动,不许离开队伍。”

    “是!”羽林郎行动起来。

    崇庆帝转过头来:“围猎一头花狐狸,跟朕一起去看看?”

    他一夹马腹,一马当先,身后随从近侍二百余人身披铠甲,腰上挂着刀剑,手拿劲弓,背着满满当当的箭壶,全部全副武装,随他而动。

    楚嫣跟在他身后,就见崇庆帝指挥若定,划定区间,将围在圈内的狐狸困在里面,包围圈越来越小,洞穴中的狐狸不得不逃窜出来,甚至还惊动了一头野猪。

    野猪性子蠢笨,一头钻到了网中,狐狸性子警敏,几次飞奔逃脱。而且这狐狸耐力还强,羽林卫甚至还换了一次马,都没有猎到。

    “花狐多疑而善听,”崇庆帝道:“你们留下十人在西南鼓噪,向东撤开一条口子,剩余人全部去西北方向。”

    “陛下,那狐狸岂不是向东跑了?”刘符生道。

    “朕都说了,这狐狸多疑。”崇庆帝只说了一句。

    刘符生还大惑不解,只听身后的楚嫣开口解释道:“要是寻常猎物,一定往东走了,但狐狸十分狡猾,见东方撤开口子,反而生疑不敢去,东南东北都不去,自然往西北去了。”

    崇庆帝眼带笑意:“夫人聪慧。”

    “妙,妙啊!”刘符生一拍大腿:“皇上真是神机妙算!敢问天下猎物,谁能逃脱陛下的手心?”

    崇庆帝呵了一声:“你去西北围堵,要是猎不到花狐,朕拿你问罪!”

    “要是这样还叫那花狐跑了,”刘符生拍着胸膛道:“那臣干脆自己抹脖子,也省的皇上动手了!”

    眼看刘符生带着人跑了,临川公主才道:“这小子油嘴滑舌,陛下可要悠着点用他。”

    “朕不会看错的,”谁知崇庆帝道:“看上去不着调,其实是卫、霍之才。”

    楚嫣见崇庆帝忽然眼神一凛,微微伏身,拉起箭就朝她射过来。

    她一瞬间被惊得魂不附体,只觉得万千威压朝她压了过来,那羽箭带着急促而剧烈的风从她耳边擦了过去,“噌”地一声,死死钉在了她身后的树干上。

    楚嫣“啊”地一声大叫出来,后腰都软了,良久听到不是自己的呼吸声,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崇庆帝怀里,被他半扶半抱从马上扶了下来。

    “原来是条蛇!”临川公主也吓了一跳,不过见到楚嫣受惊的模样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吓坏了吧?”

    楚嫣向后一看,只见榉木树枝上盘着一条手臂粗的斑斓大蛇,而一支羽箭射穿了三角蛇头。

    “万幸!我们都没注意,”临川公主庆幸道:“要不是陛下看到了,那可就不妙了!”

    楚嫣也心生庆幸,但还是被惊得遍体生汗,只觉得一双腿儿也不是自己的了,迈不开一步,还软的像面糊。

    “谢、谢陛下相救……”楚嫣被崇庆帝揽着,一双手颤巍巍去推他,却因为站立不稳,甚至还不由自主将崇庆帝拉近了些,更是几乎倚在了胸膛上。

    崇庆帝的衣服上只有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但楚嫣却觉得这香味无孔不入,几乎要钻到她的皮肤里去,她越是抗拒,这味道就越侵袭过来,让她几乎连站都站不住。

    崇庆帝只觉得怀里的身躯体软如绵,柔若无骨,浑身还打着颤儿,像一只娇嫩的雏儿。

    他拦在楚嫣后腰的手轻轻划过,感受着手下的羊脂玉一样的触感,流连不去。

    楚嫣也感到了后腰的异样,她越发骇然,却见西北方向一阵响动,原来是刘符生带着猎物回来了。

    崇庆帝这才放下了楚嫣,楚嫣后背靠在马上,急促地喘了几口气。

    “陛下,猎到了!”刘符生道。

    “是你猎到的吗?”谁知他身后又传来一个英气的女声:“是本公主猎到的!”

    是囊囊,她也来上林苑了!

    “奢哲囊囊见过陛下!”囊囊在马上行礼,又见到楚嫣,顿时惊喜道:“姐姐也在这里?”

    崇庆帝嗯了一声,道:“听闻奢哲公主喜欢狩猎,看看朕的上林苑如何?”

    “陛下的上林苑果然广阔无边,”奢哲囊囊道:“只不过陛下的侍从,都是笨蛋!”

    刘符生咬牙道:“谁是笨蛋?”

    “说你呢,你就是笨蛋!”奢哲囊囊撇撇嘴,“连个狐狸都抓不住,还是本公主亲自出马,将狐狸猎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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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刘符生怒道:“胡说八道,要不是你突然冒出来,让那狐狸改了方向,我们羽林卫早就抓住了!”

    “自家箭术不行,还埋怨他人?”奢哲囊囊哼了一声,连说了几声笨蛋,气得刘符生七窍生烟。

    等侍卫将花狐抬过来,只见这花狐脖子上插了两只箭镞,一长一短,分别是刘符生和囊囊的,弄得两人更加争论起来,非说第一箭是自己射的。

    “好啦,不要再争了,”临川公主看着刘符生:“你也是,人家远来是客,你还不让着点人家,还跟人家一个女人吵架,心胸气概都到哪儿去了?”

    囊囊得意地一努嘴,从马上跳了下来,只剩刘符生一个,郁闷不已,还听到身后羽林郎们的窃窃嘲笑,顿时一腔气都撒了过去:“笑什么,好男不跟女斗知不知道!”

    囊囊拉着楚嫣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看到身后那条大蛇,也吓了一跳:“这蛇不小啊,还是条毒蛇,不过……”

    “不过什么?”楚嫣问道。

    “我们南越,打猎的时候遇到蛇是好事儿,”囊囊道:“还有人专门去捕这么大的蛇,当越女希望自己有孩子的时候,她们的男人就回去猎一条蛇回来,越女就会用蛇皮做成围裙,这样就能生孩子了。”

    蛇是百越国的图腾之一,也是繁衍的象征。

    没想到临川公主听了之后,也惊讶道:“你这么一说,让我想起了孝章皇帝……当年孝章皇帝在上林苑围猎,也是猎到了一条巨蛇,之后不久就和孝章皇后相遇,孝章皇后只不过是浣花宫的宫女罢了,最后竟然正位中宫,生了五子二女。”

    “这后来就一直有个传说,说谁要是能在上林苑捉到蛇,那命里就有做皇后的福气……”临川公主道:“行宫里多少宫女,都想要捉一条蛇呢,好像还真没有人再捉到,你说奇不奇怪?不过今天,居然无独有偶地捉到了!”

    “那肯定是姐姐,有做皇后的……”囊囊快言快语道。

    “囊囊!”楚嫣大声打断她,头一次露出很严肃的神色:“话不可乱说!”

    临川公主仿佛若有所思,倒是打了个圆场,笑道:“传说也就是说说,谁还当真?我看今儿不管这蛇怎么样,总归陛下是收获满满,咱们今晚上就可以吃到野味了!”

    晚上就地生起火来,烤了野猪肉,野猪不如家猪味道香,因为没有去势,野猪肉还残留骚味,一头猪也没吃多少,倒是蛇肉炙了出来,十分鲜美,蛇羹也做得好。

    而蛇皮被完整剥了下来,也不知道皇帝留着蛇皮用做什么。

    天色黑了,羽林卫和建章营用火把照亮归途,扈从崇庆帝返回。

    上林苑行宫很多,是以建章宫为中心而分布的,临川公主就住在昭台宫,而楚嫣选了承光宫,这个小宫殿离建章宫最远,楚嫣为下午发生的事儿,一直心中惴惴。

    她一方面觉得自己多思多虑,烛影斧声,一方面又觉得皇帝和自己之间逾了君臣之礼,为自己当时僵住不动的反应而生气。

    要是她没那么容易受惊吓,也就不会腿软成那样,连站都站不住。

    楚嫣狠狠摇了摇头,刚刚沐浴过的头发贴在了脸上,还没有干透。就在此时,宫门之外忽然来报:“夫人,王公公来了。”

    王怀恩这一次不是送赏赐来的,而是传旨召楚嫣去见皇帝的。

    楚嫣不肯动身:“公公,天色已晚,皇上怎么会召见我?”

    “是皇上的旨意,召夫人有事相商,”王怀恩的老脸上什么都看不出:“夫人快跟老奴去罢。”

    “请公公回复陛下,”楚嫣依旧不肯动:“妾身上不适,不能见驾,请陛下恕罪。”

    王怀恩道:“夫人,您这是何意?”

    楚嫣容色冷淡:“公公,您应该知道,不同于临川公主,我是外命妇,是臣子之妻,因此有君臣上下之别,岂能夤夜见驾?”

    王怀恩好像笑了一下,“夫人多心了,陛下召您,的确是有要事邀您去商量呢……奢哲公主也在。”

    楚嫣听见囊囊去了,才放下半颗心来:“……陛下到底有什么事情?”

    “您去了就知道了。”王怀恩道。

    楚嫣跟着他来到建章宫,果然王怀恩没有骗她,囊囊也在,不仅是她,还有刘符生,甚至还有王庚。

    “庚叔,”楚嫣这下一颗心全都落回了肚子里:“怎么回事?”

    王庚伤势已经痊愈,而且被皇帝召到了上林苑里,他一双虎目里已经重现当初征战沙场的气势。

    崇庆帝掀开帷幕走了进来,“人都到齐了。”

    建章宫偌大的殿宇之中,只剩帝王威严的声音:“朕召你们来上林苑,自然不是只为围猎,而是为了商量百越和大齐退兵的事情。”

    殿中其他三人似乎都知道内情,唯有楚嫣完全不知情,不由得惊讶万分。

    崇庆帝知道楚嫣一无所知,“符生,你说说情况。”

    “是,陛下。”刘符生环视了一下众人,道:“百越三国,与云阳王厮杀不休,听闻东越、西越两国如今举兵二十万,而云阳王也陈兵十万于苍梧,战事一触即发。”

    “我们南越,素来与大齐交好,不愿兵戈相见,”奢哲囊囊点头道:“此次特地来长安,也是为了和平。”

    她说着看了眼崇庆帝,“陛下,实在是云阳王咄咄逼人,若非他手段卑劣,数次挑衅,也不会引得这么大的干戈。”

    崇庆帝拿起鞭子,轻轻挥了挥,“云阳王挟外自重,不听号令,丞相又有意扶持,多加纵容,朕的诏书不经门下省,根本发不出去。所以这一次,”

    他仿佛筹谋已久:“朕要绕过门下省,直接派使者宣谕云阳王,勒令他退兵。”

    这是个极为冒险的决定,因为说是皇帝的使者,其实没有直接诏书,只有皇帝的口谕,云阳王可以不认,甚至可以将人关押、□□,甚至就地斩杀。

    云阳王不认的话,皇帝的威信就一落千丈,沦为笑柄,而且杜相得知,就更有把持权力的理由了。

    因为冒险,所以在得知了皇帝的计划之后,殿内一片寂静。

    连奢哲囊囊都觉得成功性很低:“陛下,云阳王是个老狐狸,老奸巨猾,不好糊弄……”

    唯有楚嫣忽然大声道:“云阳王多疑善变,所以陛下故布疑阵!”

    她双目灼灼,解释道:“云阳王在没有弄清楚陛下派去的使者究竟是什么目的之前,是既不敢杀人,也不敢动兵,所以就会丧失用兵的良机!这就是陛下的用意,使者要拖延云阳王,等百越包围苍梧,云阳王就是不想退兵,也得退兵到白水,这一次的危机,就化解了!”

    她不由自主想起在崇庆帝包围圈里东奔西走的花狐,不管这狐狸多厉害,最后依然被他擒住,云阳王也一样。

    崇庆帝的用意,又一次被楚嫣说中了。

    如果说前两次楚嫣不过是察言观色,这一次,就根本不是小聪明,而是与皇帝的心意相通。

    王怀恩看着楚嫣,心道能她能猜透陛下心思,实在是太难得,只怕太后娘娘,也时常不能摸准皇帝的心思呢。

    而楚嫣心潮起伏,她是长于楚地,熟悉情况,才对局势有这么深刻的见解,而皇帝在上林苑,只有几个沙盘地图,就可以对远在万里之外的情况,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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