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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节

      那雪白的身影,一头乌发飞扬的背影,就那样消失在了一片黑暗的空间裂缝之中。

    三个魔王互相看了一眼,随即往来时的通道而去。

    四个空间裂缝同一时间关闭,世界一片安静……可是众人心中都落下了一颗大石。

    “师父,别难过了……”席子语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将菱一浑身无力的身体扶住了,心疼的道:“这地方怨气深重,还有魔气掺杂其中,待久了对你根基不好,我们走吧。”

    菱一不做声,身旁不知道谁人劝了一声,“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仙子不必为其伤心,只是这凌云谷绝学全叫他学了去,倒是便宜了他!此等欺师灭祖之辈,万死不足以平其罪!”

    席子语看了那人一眼,那人呐呐的闭上了嘴,本来还有几个附和的,一时被席子语盯得背脊发凉,忙也闭上了嘴。

    菱一摇了摇手,不予计较,“走吧。”

    她终于是开口了,席子语轻轻松了口气,忙应了一声,一揽菱一,两人便化作一道遁光瞬间不见了踪影。

    留下来的人不由得叹息一声,昆仑山不在……凌云谷第四代大弟子叛出师门,成了魔尊,这桩桩件件……都和做梦一般。

    可残留下来的昆仑山弟子看着满地黄沙,看着怨气纵横的旧地,不由得痛哭出声。

    这一切,都是真的啊!

    席子语带着菱一也没走远,菱一就恹恹的道:“停下……”

    两人停在黄沙之中,漫天的怨气未散,四周阴暗无比,视线不明,可远处却是渐渐的行来了一个身影。

    菱一一愣,席子语有些戒备,但那人越走越近,每一步都像是丈量好的,每一步都跨得分毫不差。

    明明这么诡异的地方,可他走得不慌不忙,闲庭信步。

    一袭黑衣自阴暗之中走来,却像是顶着万丈光芒,阴暗的天空都仿佛明亮了些,那冰寒至极的脸庞,一丝不苟的长发,玉冠端正,身影挺直……

    菱一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忍着哭腔,喃喃道:“你怎么来了?”

    来人走近了,看了席子语一眼,席子语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小鬼,可鬼王之身又如何?面对霄沂他都敢硬刚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被冷冷的盯着看了一眼。

    不自觉的就将扶着菱一胳膊的手给收了回去,然后恭敬的行了一礼,乖乖喊了声:“二师叔。”

    菱二并不言语,微微点头算是受了他的礼,目光一直落在菱一脸上,菱一倒没受什么伤,只是眼眶微红,脸色苍白,没什么精神,瘪着嘴看起来极为委屈……

    “你啊……”菱二微微一叹,“想哭就哭吧。”

    “我没想哭!”菱一嘴硬的咬牙,“你瞎说!”

    菱二哼笑了一声,抬起手来摸了摸菱一的脑袋,顺了顺毛,微微抿唇,露出一丝笑来,“自小就爱哭鼻子,怎么?我还冤枉你了?”

    “呜呜,你瞎说……”菱一倒真是一抹鼻子哭了起来,顺便捶了菱二一拳,“你怎么这么讨厌啊?大老远的来看我笑话!”

    菱二将菱一的脑袋一掰,菱一的脑袋就磕在了他胸膛上,“哭完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菱一埋着脑袋,眼泪流了一半……被他这么一说,倒不想哭了。

    “咳……”席子语咳了一声,小心翼翼的举起手来,“二师叔,我也要去……”

    第140章

    菱一收拾了一下心情,菱二便带着她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这是北洲的一个小国。

    这处地界灵力不算纯净,所以修行者也不多,整个国家也就两三个看得过去的家族,最高修为不过金丹。

    这地方虽然资源贫瘠了些,但倒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修者和凡人混居,也生活得很和谐。

    一路朝这小国的国都往外,城外十里处,有一块荒地,这荒地寸草不生,干裂焦黑,和四周青山绿水格格不入。

    菱二走在前面,菱一和席子语两人并肩走在身后,菱二一步一步跨得十分郑重,他也不说话,气氛就显得十分沉重。

    就连席子语也不敢多说话。

    走过这片荒地,在一个生了些柔嫩绿草的小山坡上,有几座高大的石碑,石碑上密密麻麻的刻满了名字。

    是墓碑……

    上面人的名字,都是一个姓氏——霄。

    打头的便是霄沂的爷爷……当时霄家的族长。

    菱一转身看向那片寸草不生的荒地,只觉一片凄凉,不由得道:“这里,便是霄沂的家吗?”

    菱二并未回答,恭敬的在几块墓碑前跪拜行礼,奉上了自己带来的灵酒,这才微微转身,走到了菱一的身前,他的眼睛看向远方,面上并没有任何表情。

    他淡淡的道:“以前,也以为自己是什么天子骄子,正义之士,狂傲不羁,前来惩治私藏禁物的有罪之人。”

    谁人没有过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那个青春勃发的年代,谁不是傲然凌霜,不可一世的天子骄子。

    原以为这些人修习邪术,死不悔改,本就是罪有应得。

    可是一场恶斗,血流成河,霄家所有的人都护着一个孕妇,一个个悍不畏死,疯狂的反扑……这霄家二百余人,大半都只是比凡人强那么一点点,根基不好……也就七八个筑基期的修士,两个金丹。

    其中族长金丹后期,对八大门派的人来说,这根本就是不值得一提的战力。

    他们前来的一百人,带队的君轻侯更是已入元婴,对他们来说,杀死这些人就像是碾死一群蚂蚁一样。

    可蚂蚁的力量团结起来,却也能撼动大象。

    他们这百人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反而称得上狼狈,君轻侯被两个金丹缠住,这些人功法虽诡异强大了些,却不像是禁术……

    混战之中,那个一直被保护着的孕妇却不见了,君轻侯一向心细如尘,是最快发现的,这任务之中,最关键的一点便是绝不能放过这个以腹中胎儿修习禁术的孕妇。

    君轻侯百岁结婴,剑下不知道死过多少亡魂,这霄家的族长被他一剑穿心而过,没有留下半分余地,君轻侯也没想过,有一日他会为了一个剑下亡魂悔恨愧疚。

    他只身去追那个孕妇,她被三个筑基期的男子护着,已经逃出了几十里地,可君轻侯不过片刻就追上了……

    那三个筑基期的男子其中有一人,便是这女子的夫君,几人见追兵来,二话不说留下两人抵挡,争取一点点的时间,也希望两夫妻能够离开。

    只是哪里又挡得住?

    最后便是霄沂的父亲霄昇拼死抵挡,要自爆元神以求妻儿安稳……临场对敌,君轻侯从未手下留情过,但在霄昇自爆,他一剑直指霄昇心脏的那一刻……

    那个一直被保护着的,柔弱不堪,小腹微微隆起的女子,却是义无反顾的将丈夫挡在了身前……

    那女子满脸泪水,脸上都不知道沾了多少族人的鲜血,凄厉的哭出声来,眼泪掉在了君轻侯的剑上。

    君轻侯的剑一顿,就停在了她脖颈一寸之地,但锋利的剑气还是划破了她白皙的肌肤,血流了下来,她却似感受不到痛一样,面色像是崩溃,但是又颤抖着强迫自己冷静,任由眼泪落下,一双赤红的眼睛盯着君轻侯,“杀了我,放了我夫君……”

    “凭什么?”君轻侯冷哼一声,不过都是剑下亡魂罢了。

    “你没有心的吗?你们自诩正义,可你们都没有心的吗?”夙生悲呼了一声,一把握住了脖颈前锋利的剑锋,血一下溅了出来,她却紧紧的抓着不动,“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如此赶尽杀绝,你们都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有孩子的吗?”

    君轻侯皱起了眉头,夙生却是一步步抵着剑往前走了来,“不就是想要我的孩儿,不就是要我们家传之物,想要这仙胎,想要这仙器……不属于你们的东西,你们就要强抢,我们世世代代守护了几十辈的东西,凭什么你们说给就给?”

    夙生突然笑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神情突然温柔了下来,“我孩儿又做错了什么?他早已经成型,你们却要赶尽杀绝……生离死别,骨肉分离,我怎么肯,我怎么肯……”

    君轻侯眼底疑窦丛生,却是听不明白这夙生在说什么,冷硬的道:“修习邪术,更用自身孩儿来做试验,如今你说你母子情深?”

    夙生看向君轻侯,看着他年轻的眉目,看着他正义凛然的身姿,不由得嘲讽的笑了出来,“可笑……可叹……可怜……”

    君轻侯还没说什么,那夙生就往前一步,咄咄逼人的道:“可笑你自以为心明眼亮,却做了别人手中杀人的刀,这叹这世道……黑白颠倒,正邪不分,可怜……可怜你以为自己修的是道,却不想……你灭的,正是自己的道。”

    “孩子……”君轻侯的剑微微歪了,但是夙生还是一步步往前,剑就刺入了她的肩膀,她却仿佛感受不到,直走到了君轻侯的身前,那剑穿过她的肩膀,剑尖自背后刺出,血一滴滴的往下落。

    身后是被她挡住的霄昇,却是被夙生困在原地,挣扎不动。

    “孩子,你睁开眼睛看看……”夙生走到了君轻侯身前,两人之间隔着的那柄剑就仿佛不存在一般,她笑得柔和,哪怕如此狼狈,竟也是光彩夺目,明媚如春,“你睁开眼好好看看,到底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你心中当真没有半点疑虑?”夙生将那玉牌自脖颈间拉了出来,“你要找的是不是这个,你好好瞧瞧……它是什么邪物?”

    又摸向自己的肚子,温柔的笑了起来,是每个母亲都会对自己孩儿露出来的那种笑容,“这孩儿,我期盼了十多年了……为了他,当真是辛苦,可我也心甘情愿,只可惜……怕是见不到他了。”

    “你要杀了我们并不是什么难事……”夙生释然的看向了君轻侯,“我只有一个请求,请将我们一家三口,带回去霄家,将我们葬在那里……今生无缘,希望来生……还有缘成为一家人。”

    君轻侯呆愣了许久,直到夙生将那玉佩放在了他的手心里,她转身将剑从身体内拔扯了出来,血打湿了半个身子。

    她蹲下身,跪坐在了霄昇身边。

    霄昇此刻禁制解开了,生得无比端正的男子,却也是眼眶通红,流出泪来,轻轻拢住了自己的妻子,大叹一声,“是为夫没用,护不住你们母子……”

    “夫君不必如此。”夙生轻轻的靠在霄昇的怀中,手抚摸着肚子,微笑道:“生不能同时,死却能同穴,我们一家人会一直都在一起的。”

    说罢,笑看向君轻侯,淡淡的道:“动手吧。”

    霄昇似也受到了夙生的感染,放下了不甘,笑着搂着妻子,将她杂乱的头发顺了顺,两人相视一笑,已经不再需要任何言语了。

    君轻侯杀过那么多人,可他的剑上未沾上半点血色,还是那通体纯白,如同雪一样纯净的颜色,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仿佛永远不会沾染上任何尘埃。

    可这一次,他犹豫了。

    君轻侯眉头皱了一下,随即捏紧了手中的玉佩,剑气一纵,剑光一闪而过,两人闭上眼睛……安详的睡了去。

    “我倒要看看,究竟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君轻侯看着倒地还拥在一起的两人,眸光便冷了下来。

    这一次的任务出师未捷,要找的人没找到,要找的东西也不见了踪影,唯一看得过去的战绩,就是灭了这么个小家族,仙门八大门派怎么可能就此放弃?

    君轻侯也没有再回去,他的失踪和霄沂父母的失踪便联系在了一起,不少人认为他私吞了仙器。

    而他只是找了个地方安置了两夫妻,再将手中两人的两滴精血融入怀中两个纸娃娃的眉心,将纸娃娃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若有人推算天机,这天机自然就遮掩了。

    世人只道君轻侯年纪轻轻,修为高深,战力不俗……却不知道他在奇门异术这一道上,也颇为精通。

    不过一月的时间,追杀就来了,君轻侯虽没有回去复命,但是也没有刻意掩藏其行踪,要找他自然简单。

    这一路的追杀,这些人心急火燎的要找那孕妇和玉牌,倒是被他顺藤摸瓜查出了事情的真相。

    当一切真相□□裸的摆在眼前时,君轻侯一向心高气傲,如何接受?他不肯信,却又不得不信……

    这些人将他玩弄在掌心之中,他为之骄傲的修为,他的道心,他的一切,都只是他们利用的棋子,是他们手中的刀。

    君轻侯从未受过如此屈辱,到底是年少冲动,想到自己剑下不知道埋葬了多少无辜之人,便生出一股戾气。

    他非得为这些人讨这个公道不可!他不信,这世上,这偌大的仙门,就没有公道二字可言?

    他以一人之力,反杀了所有来追杀之人,并且直直杀上了昆仑山……

    可这一去昆仑山,便成了他此生最大的噩梦。

    他以为的正道,从来只是他以为。

    他所看到的,永远都是别人想让他看到的表面,公道二字……本就不存在。

    为了逼他交出仙器,拿了他严刑逼供还不够。

    他不算什么世家子弟,双亲都是小家族的旁支,资质一般,他这些年意气风发的时候,族中亲眷不知道跟着享了多少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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