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他顿了顿,笑了一下:“多谢。”
少女轻轻“哼”了一声,扬了扬下巴:“我知道你向那个顾九姑娘提了亲。不管是因为喜欢还是家里的要求什么的,反正我会向你证明,我才是更好的那个!”
容宣静静地望着她,忽然微笑着点了点头:“嗯,好。”
不,你在我心中,已经更好了。
第50章 长宁(逝世真相剧情)
天色晴好,厚厚的雪落在枝头瓦上,瓦后是一片湛蓝湛蓝的天空,半点儿云彩也没有,干干净净地倒映在院子当中一个结了冰的小池塘里,衬得一湖冰都是漂亮的天蓝色。
如果有鸟就好了。
萧昱溶拖着木屐踢踢踏踏地走到廊下,心里想着。厚厚的木地板在足下发出欢快的吟唱,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便盈满了清新的空气。
在江州,这样一场雪过后的晴朗的日子里,是一定会有几只鸟儿——多半是小麻雀,飞上光秃秃的枝头,叽叽喳喳起来,还会时不时地歪歪头,用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打量着站在廊下或窗前的人。
江州啊……不知道元元这会儿在做什么呢?江州现下应该也下雪了吧?她去年冬月里做的那幅寒枝惊雀图,当真是生动活泼,万分可爱……
“公子。”突然响起的声音拉回了萧昱溶的思绪,他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转过身去。看到是常大,萧昱溶的眉头便皱得越发紧了,不过这次,是因为他口中可能带来的消息。
“说吧,查到了什么?”
“属下发现……长宁公主的逝世,似乎和宣国公有些关系。”
枯枝、蓝天、寒潭,一切似乎都在一瞬间黯然失色,萧昱溶原本平和的心境忽然变得烦躁起来。落在旁人眼里,便是萧昱溶似乎僵硬了一秒,但也只有一秒,随后他便收回了方才搭在栏杆上的手,将一双手掩在宽大的袖子里,目光沉沉地看着单膝跪在地上的常大:“这可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事情,常大。”
像是冷锋裹挟着凌厉的风声划过耳侧,又或者是利刃猛地逼近悬于心口前三分的位置,常大甚至恍惚间觉得时间都凝固了那么一下,心上传来巨大的压迫感。
世子的目光……什么时候竟变得这样锐利了?
“啪嗒”一声,常大看着一颗汗珠自眼前划过,最后跌落在地,在地上砸出一片小小的阴暗。
可他分明觉得身上更冷了。
常大咬了咬牙,跪得越发恭敬标准:“属下绝不敢造谣欺瞒!如有此事,天打雷劈!”
看来是真的。
萧昱溶笼在袖子里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天盛三十八年的京城,迎来了一个很冷的秋天,枯黄的叶子早早就铺了一地,留下些光秃秃的枝桠。扑面而来的冷风叫人直缩脖子,个个都步履匆匆,长街上的行人零零散散,空旷寂寥,只留下枝上鸟雀的三两声哀啼。但这一切都丝毫不影响宣国公萧齐肃的好心情。
当初扶持的江南总督王家虽然倒了,但萧齐肃却在扶持他们的过程中暗地里把江南官场的话语权拿到了手里,新上位的便是他的亲信祝威。而这几日,萧齐肃私下一直让他们寻找的一种药终于寻得了,并且已经送到了京都。
就在昨日。
萧齐肃翘了翘唇角,五城兵马司有些时候没去了,那就明日去看看吧。
天生三十八年,冬。或许是因为哪一天夜里的窗户没关好,或许是因为长宁公主的贴身婢女秋姑染了风寒,总之,长宁公主病倒了。
一开始也不是什么大病,无外乎咳嗽头疼一类的小问题。但是张太医来来回回看了几次都不见好,长宁公主想请别人来看看,却被秋姑拦下了。
“公主,这张太医最擅长治这些风寒发热一类的病症了,再请旁人来,只怕还要更糟呢。更何况,贸贸然换了大夫药方,只怕对养病不利啊。”秋姑替长宁公主拉了拉被角,温言劝着,眼中是十成十的关心。
长宁公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可她这些日子病得越发重了,脑袋昏昏沉沉的,一时间也无力思考。再者言,秋姑和她自幼在宫中一道长大,情分非比寻常,又没有什么父母孩子,没什么能被别人拿捏住的地方,她便不再细想,只低低应了一声:“嗯,那就先不另找了。”
病中的人似乎总是容易疲倦,张太医的药又加了助眠的东西。秋姑看着长宁渐渐睡了过去,这才收回了轻轻颤抖的手,强忍着在心底劝服自己,公主不会出事的,宣国公对她视若珍宝,宁可使手段也要娶到公主,怎么可能害了她?想来只不过是想趁公主虚弱的时候关心一番,好缓和缓和夫妻关系罢了。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白石不是也说了吗?不会有事的。
想到在萧齐肃身边做侍卫的情郎,秋姑渐渐平静下来,轻轻舒了一口气,再看了长宁公主一眼,转身轻手轻脚地出了卧房。
除夕前几日,在五城兵马司和萧齐肃共事的定康伯闻大人忽然请萧齐肃去京郊他新购置的庄子上游玩,萧齐肃欣然应允,还一道带走了萧昱溶——他的说法是“不好在府里打扰了你母亲养病”。
萧昱溶犹豫了一会儿,萧齐肃看着他,微微眯起了眼:“那你先去问问你母亲同不同意吧。”
“是。”萧昱溶低着头,并没有发现萧齐肃的神色变化,这会儿便乖巧地应了一声,转身朝宁安院跑去了。
萧齐肃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一言不发。
萧昱溶很快就跑到了宁安院,但没想到的是,长宁公主已经睡下了。
秋姑看着他,微微笑着蹲下了身子,替他拉了拉衣裳,又理了理有些凌乱的碎发:“溶哥儿怎么来了?”
萧昱溶看看室内,有些担忧:“我……我来问问娘,可不可以和爹一起去闻大人的庄子上玩,就在京郊。”
秋姑的手一顿,接着又若无其事地替他正了正头上那顶小小的金冠:“可是不巧,公主已经睡下了呢。”
萧昱溶轻轻地“啊”了一声,白皙的小脸上透出一股混杂着忧虑的严肃,像个缩小版的老学究:“这可怎么办……”
秋姑笑了笑:“不过公主一向希望您多出去走走,况且这回只是去京郊,一来一回也很快的,您就放心地去吧。等公主醒了,奴婢会告诉她的。”
“嗯!”萧昱溶用力点了点头,一脸认真,“你可一定要和娘讲哦!我们拉勾勾!”
“嗯,好,拉勾。”
是夜,宣国公父子和闻大人在京郊庄子遭遇刺杀,幸好侍卫众多,刺客寡不敌众,最终自尽而亡。但萧世子的手臂被划开了长长一道口子,不宜搬动,最后只能在庄子上休养。
这一养就养到了天盛三十八年的除夕。
萧昱溶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烟花盛放,屋檐下大红的灯笼轻轻摇晃,却不觉得热闹,甚至反倒更添寂寞。
庄子上实在太静了,闻大人回府与家人团聚,萧齐肃为了照顾他留了下来,于是整个庄子就只剩下了他们父子二人——原本萧昱溶想回府,或者把娘接过来的,但萧齐肃说这会儿他们俩都病着,实在不适合搬动,萧昱溶再失落,也只能乖巧地应下。
这绝对是萧昱溶长这么大过过的最安静冷清的一个除夕。
他想回宣国公府,想见娘。
娘会抱抱他,摸摸他软软的头发,温和地说:“溶哥儿今儿总算可以歇一歇了,是不是?”等到了中午的时候,娘会做香香软软的小糕点给他吃,还会做小小的红灯笼,挂在床头可漂亮了。
他一朵朵地数着烟花,到第十七朵的时候,忽然听见的前院一阵喧哗。
发生了什么?
萧昱溶不自觉地瞪大了眼,屏住了呼吸,左手撑着床坐直了身子,努力去分辨前院的声响。
是刺客又来了吗?
帘子猛地一甩,萧昱溶条件反射地抽出了枕下的匕首,却在看清来人时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是点春。
一脸泪痕,脏得要死。萧昱溶不禁有几分嫌弃:“你这是怎么了?快去洗把脸吧!”
点春却置若罔闻,只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床榻上的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世子爷!公主她、她……没了!”
第十八朵烟花“砰”的一声绽放,却仿佛是惊雷炸在耳边,让他恍惚间有失聪的错觉,眼前一片斑斓的色彩闪闪烁烁。半晌,他好像在一阵阵嗡鸣声中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颤颤巍巍的,支离破碎的,像是夏蝉将死时那拼命的挣扎:
“什么叫,‘没了’?”
-
萧昱溶安静地听着,冬天的寒风吹过袖口和乌发,无端端就带上了几分肃杀的味道。
回忆和查证交叠、粘连、融合,最终像那被一颗石子打碎了的湖中倒影,待涟漪散去,湖面渐渐平静,就恢复了最初的样子。
其实真相说来也很简单。
祝家找到毒药,秋姑设计让长宁公主染上风寒,张太医趁机下毒,最后由闻大人邀请他们去往庄子上,再寻些刺客弄伤他,省得他发现什么、破坏什么——萧昱溶都不知道该说萧齐肃是太看重他还是太过谨慎,最后,长宁公主终于离世。
“他杀娘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萧昱溶冷笑一声。
自然不会有人回答他。常大能查到的,只有事实,没有人心。
空气中只有寒风的呜咽在流动。萧昱溶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常大,这些证据从哪儿得来的?”
常大犹犹豫豫地答了。
主子要真相,他便竭尽所能地去查。这些事实的来源,大多都不太光明。
“再去查查,那些光明正大、确凿无疑的证据。”少年璨若星辰的眼眸此刻盛满了狠戾,唇边的笑却如春花秋月一样灿烂。
悄无声息地离开有什么好的?他萧昱溶要做就做到极致,叫这些人不仅死得凄凉,还要遗臭万年,那才叫痛快!
第51章 抄家(左茶线)
天盛四十七年,二月初二,春龙节。
大魏的最高统治者在睡梦中安然逝世,整个大魏国都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甚至连天空都黯淡了几分。
老者驾崩,生前并未受什么病痛折磨,甚至可以说是寿终正寝——圣寿是一月廿八,勉强也能算件好事。但若是从一个帝王的角度来看,这就是新旧贵族交替,权力再度更迭的重要时刻。
更何况先帝驾崩前并未留下只言片语,这就意味着朝堂上要掀起一场新的腥风血雨。
——这些都是左茶在后来的日子里自己慢慢想明白的。她算不上多有聪明才智,虽然在顾家族学里学了朝堂政局四书五经为官之道,却也仍旧是懵懵懂懂,一知半解。平生最大的烦恼事,不过是京城寻玉斋的簪钗佩环长得好看,却屡屡抢不到手罢了。
先帝儿子众多,除去早已逝世的、年龄尚小的、浑浑噩噩无力相争的那几个,还足足有五位。个个都是些人中龙凤,期待着带领国家走向繁荣强大,打起架来直搅得朝堂风云诡谲,末了让一众凡人遭了殃。
而左家是江南大族,虽不比容、顾,却也是子弟多在朝堂为官的官宦之家。然而他们只是新秀,不像容、顾两家一样,宗族势力盘根错节,姻亲关系错综复杂,能在风暴之中安然无恙。势单力薄的左家是那波涛汹涌的大海中的一叶扁舟,一个甚至不能算大的浪头打过来,顷刻就翻了船。
软香阁的芳娘不无惋惜地同她感叹:“什么豪门大族,上位者轻飘飘的几句话,还不是转眼间就覆灭了,连点儿残渣都不剩。”
是啊,转眼间。
左茶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她的眉骨处有一段胭脂红,是那日绿漆大门上的兽口衔环被生生掰落时砸出来的。
软香阁是这西北风沙中的一处娇软红尘所在,昔日素雅可爱的左家独女赤着一双雪白小巧的足侧坐在重重纱慢之后,桃色颊樱花唇,红罗衣银铃环,尽态极妍,却没什么表情,像是个木偶。她淡淡地将目光划过眼前这些轻薄柔软的红纱,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那日左府的火光冲天。
藤萝架,小秋千,莲花台,她眼睁睁地看着童年的欢喜被轻易葬送。粗鲁的官差们骂骂咧咧地拽着还在尖叫怒斥的女眷们出了门,她发现素日雍容大方的婶婶和母亲衣衫凌乱,从来端正华美的发髻凌乱得像稻草。
自己肯定也一样,左茶暗自想着。很奇怪,她一点也没有想哭或者想大喊大叫的感觉,只是泪水干在了面颊上,风一吹就生疼,像有刀子在刮。
她这么安静,反倒让抓着她的官差奇怪了,他用冰冷的刀锋嘲弄地拍了拍她娇嫩的面颊,笑着:“大小姐,怎么不叫啊?”
她依旧垂着眼,一言不发。
那人冷冷地嗤了一声,揪着她的衣领将她推了一把,只是力道没控制好,硬生生把人给推了出去,引得后头的官差们一阵大笑。
左茶跌倒在大敞的正门前,抬起头刚好能看见象征着一品大员的绿漆大门已经被划得斑驳又丑陋。
这一下摔得有点狠,她撑着地半天爬不起来,反倒是一次又一次地摔了下去。周围全是官差们的嘲笑声和口哨声,左茶不由得咬了咬下唇,狼狈又难堪。
也是,这些人怎么可能帮她?
走在她后面的婶婶被拖到了门口,哭哭啼啼地拽着门上的兽口衔环不肯走,可能是危急关头的力气大得出奇,她竟真的将它拽了下来,惊得一松手,正正好就砸在了左茶的眼角眉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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