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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董硕摇了摇头:“是祥平自己这么认为的,他说他之前在火锅店见过你,一眼就认了出来,但你却好像并不记得他,所以才来找我帮忙调查。除了照片,他还说过,他姐姐额角有一道伤疤,右手腕上有一块两头细中间粗的胎记,还有……”

    “那你呢?”卢苓韵挑着眼皮打断了他,“你也觉得这个手腕胎记、额角疤的人是我?”

    “感官上,是。但理智上,却还在犹豫。”董硕毫不隐瞒地回答着,“面部识别,我已经让人去做了,出结果还需要些时间,而且按照这个照片的像素,对比结果的准确率也不会有多高。”

    也不知道是在赞成些什么,卢苓韵抿着唇点了点头:“你说过,他的姐姐比他大四五岁,就算他今年十九,她姐姐也至少该二十三了吧?而我,”从包里翻出了身份证,指着上面的出生日期,“九八年四月出生的,才二十一。”

    “这也是我……”

    “董队!!”突然闯进来的一名警察打断了二人。

    看见来人的表情,不知为何,卢苓韵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怎么了?”

    “那孩子……”警察站在门口,垂下了头,“没救过来。”

    像是没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似的,董硕愣了足足十来秒,这才叹着气点了点头。下一刻,他的目光便情不自禁地落在了卢苓韵身上,却发现卢苓韵已经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个巴掌大的黑色笔记本,正用一根极短的铅笔在写着些什么,似乎根本没听到这个噩耗。

    黑色巴掌大的本子,“剧本”。不合时宜地,他想起了卢苓韵曾经开过的玩笑。

    走廊里的哭声瞬间大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哀嚎似乎减缓了时间流动的速度。

    他看见,卢苓韵合上本子将之收了起来,他又看见,她将那削得很尖的铅笔笔尖朝肉地握在了左手掌心,她咬住了嘴唇,抬起右手,对着那攥着笔左手就是狠狠一拍。

    只听嗤一声,又或者根本没有任何声音的,半根铅笔穿透了卢苓韵的手掌。

    “你!!”

    不等董硕再说些什么亦或出手阻止,卢苓韵就又已经将那笔给拔了出来,插笔拔笔动作一气呵成,若不是额头上那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与那被咬得发白的嘴唇,董硕差点就要以为卢苓韵患有无痛症了。

    “你!!小佘,快去!去……”董硕一边大跨步抓住了卢苓韵的双手,一边向佘锐吩咐着。

    可他的吩咐却并未说完,因为,下一秒,随着一串血珠从卢苓韵掌心滴下,他听到了这几个毫无起伏的字眼:“归识,六小时整。”

    半空中的血滴应声化作血雾,带来了之后的天翻地覆……

    第21章

    7月25日,11时19分。

    卢苓韵从手表上收回了目光,握了握有些隐隐作痛的左手,确认手上没有血也没有洞后,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拨通了董硕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苓韵?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不是,”尽管已经一两周过去了,卢苓韵还是很不习惯这个称呼,“我想问你件事儿,如果你现在有空的话。”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就像是真的在测量“是否有空”似的。

    “嗯,说吧。”

    “之前你带我去一医大的路上遇到的那母子三人,你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

    “有,怎么了?”

    “我……”卢苓韵的语气显得很是犹豫,“我之前见过那个男生,他半路上突然拦住了我,叫我‘姐姐’。我的事情,你应该知道,我是孤儿,除了外公一人,根本没有其他亲人的记忆,所以……我纠结了好久,之前追着你问那男生的事情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但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

    “行,我懂了。我只有邹夫人的号码,等会微信给你吧。”又补充道,“对了,有件事你得提前知道,那两个孩子也都是孤儿,是邹氏夫妇领养的,没有血缘关系。”

    “谢谢。”

    “不用。还有,网约车案的嫌疑犯已经锁定了,名叫王胜,是胜群娱乐老板的独子,长相和刘小姐选出的素描如出一辙,你自己小心些。”

    “……嗯。”

    嘟嘟,电话挂断。

    董硕很快就将邹夫人的电话号码发了过来,而卢苓韵也不带半点犹豫地马上拨通了电话。只是这一次,铃声响了许久,才通。

    “喂,您好?”是邹夫人的声音。

    “您好,请问您是邹祥平的妈妈吗?”

    “我是,请问你是……?”

    “我叫卢苓韵,是通过董硕警官找到您的电话号码的。我们两三周前在购物中心的海底捞见过,邹祥平突然拦住我,把我认作了他的姐姐。”

    “……嗯,我想起来了。所以你是找祥平……?这孩子以前是姐姐带大的,对她感情很深,所以一直不敢相信他姐姐已经……”

    “我也是个孤儿。”眼看着“死”字即将出库,卢苓韵打断了她,“我……不瞒您说,我没有小时候的记忆,听孤儿院的老师说,是我们家里出了事儿……我……我做梦总会梦到一些像是记忆一样的东西,但又不敢确定。我……好像……真的有一个弟弟。所以……”

    顿了顿,“我知道这事情听起来很荒唐,我的请求也会给您添很多麻烦,但……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带上邹祥平和邹蕊和我见一面?我只是想……听听你们的说法,也好打消了我的妄想。”

    邹夫人好像想说些什么。

    “不会花您很久时间的!”卢苓韵赶在前头说出了下一句话,“也不会……我已经成年了,完全经济独立,您不用担心……我……”

    等了一会儿,见对方好像默认了后,才继续说:“购物中心的那家名叫‘顾湘’的湘菜馆您知道吧?我正好在那儿打工,今天中午也在,您方不方便中午带着邹祥平和邹蕊来一趟,就当解决午饭了?您不用担心,不会花您的钱的,我……不是骗子也不是卖广告的。我跟老板说一声,给您留个包间,花费就算在我这儿。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

    “行了,”对方打断了她,“我看你那天穿的运动服,也只是个大学生吧?你做一份兼职才能赚个几块钱?我带着自己的孩子去饭店,还得让你一个学生破费不成?我自己也是个孤儿,你这种想找到家找到亲人的心情,我懂。正巧我们今天待在宾馆也没什么安排,你看看啥时候合适,我跟两个孩子说一下,带他们过去就行。”

    又说:“既然你是通过董警官找到的我们,那么,祥平的事情董警官也应该告诉你了吧?我看她姐姐也的确在他心里成了个过不去的坎儿,正好你们俩见面聊聊,看看是认错了还是真的。如果是真的,皆大欢喜;如果是认错了,反正以后都是要在大学城读书的,多一个熟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王胜是十二点半左右进的洗手间,如果让他们一家在十二点前就离开了宾馆,偶遇的可能性应该不大。而从宾馆到购物中心,开车少则二十分钟,多则一个小时,更何况是午休加饭点的高峰期,那么……

    “那……您看,时间定在中午十二点半好不好?”

    “行,你定就行。购物中心的顾湘湘菜馆是吧?等会儿见。”

    “嗯,谢谢,等会儿见。”

    卢苓韵刚将手机收起来,方莜就脖子上挂这个汗巾,毫无形象地走进了宿舍。“怎么,你中午不在食堂吃?”显然是听见了不少卢苓韵的电话。

    好在卢苓韵知道,方莜是个懂得“非礼勿听”与“分寸”的人,也就没放在心上,“嗯,有事儿出去一趟。如果到了训练时间我还没回来的话,帮我向教练请个假呗,谢谢啊。”

    “咂咂咂,瞧你最近这假请的,要不是你是卢苓韵,教练早就炸毛了吧?哎,”方莜夸张地耸了耸肩,“这世道,果真人与人之间还是有区别的呐――”故意拉长了尾音来酸卢苓韵。

    卢苓韵一如既往地笑了笑,任由方莜调侃着,自己则拿出手机打开了叫车软件。

    “喂,你还敢用这软件啊?”方莜凑了过来,“哪怕是你这种打不死的小强,也是得惜命的好不?”说着,就要抢卢苓韵的手机。

    “我叫的是出租车,放心吧。”挡开了方莜的手。

    “行行行,你叫,你叫,我等着帮你打110和120。”

    “哦,那我的小命就放在你手上了,麻烦你咯。”下好单后,卢苓韵转身在方莜看不见的角度,从桌面上的订书机里弄出了一个书钉,揣在口袋里走出了宿舍门,“下午见。”隔着门框对方莜挥了挥手。

    ――――――

    看了眼时间,11时47分。差不多,卢苓韵心想。

    2019.7.25.11:47:55.64

    出租车到的很准时,卢苓韵刚在手表下写上那串数字,车就来了。而司机挂在仪表盘左侧的手机中显示的与她自己手机中的导航,也正如她想要的那样,终点是购物中心,途中却会经过阿法大宾馆。

    行车高峰期,车速慢到了可以与一旁绿道上的自行车媲美的地步,因此这一路上,司机开得无聊,卢苓韵也坐得无趣。只可惜,司机接连好几次挑起了好几个话题来解乏,都被卢苓韵打太极似的软绵绵地给终止了。

    她百无聊赖地单手撑着下巴靠在车窗上,目光好似不经意地瞟过后视镜,又好似碰巧地看见了跟在出租车不远处的两辆黑色小轿车,更好似碰到了狗屎运似的,看见了靠的最近的那辆车中的佘锐,只可惜,佘锐并没有看见她看见了他。

    这一段无声的旅程过的很慢很慢,伴着正午的炙热与困乏,也伴着那刺眼的阳光与车内老旧空调的吱吱呀呀。等车好不容易来到阿发大饭店附近,车道宽了些车速快了些的时候,时间就已经接近十二点半了。

    也就是在这时,卢苓韵突然弯着腰捂住了肚子,“师,父,麻烦靠边停一下好不?”她抬起了满是菜色的脸,“我想……去趟……您要是赶着接单,直接走也行,我现在就给您把钱付了。”说着,从兜里掏出了沓有些皱的纸币,不多不少,和计程表上的价格一模一样。接着,将钱穿过那隔在驾驶座与乘客座之间的栅栏,往前一塞一扔,之后便又做出了急着下车跑厕所的痛苦脸。

    也不知道是怀着种解脱了、还是更烦躁的心态,司机将车靠边停下来,伸手拿过了钱:“小姑娘,你确定?”

    “嗯嗯嗯。”卢苓韵一把将车门推开,接着头也不回地就跑向了宾馆。

    出租车放下人后开走了,后面尾随着的两辆黑色小轿车,却是措不及防地停了下来。

    ――――――

    12时39分。

    卢苓韵来到了宾馆内这个距离餐厅最近的四号洗手间门前不远处。果不其然,和董硕所说的一样,她亲眼看见一个路过的男子不小心将门口的“清洁中”牌子踢倒了。男子瞄了一眼倒地的牌子,并没有弯腰去捡,而是摆着副眼不见为净的态度,双手插兜地走了。

    深吸一口气,卢苓韵从口袋中掏出订书钉捏在右手食指与拇指间,走了进去。推开女厕的门,她正好碰见了迎面从一个隔间出来的穿着清洁工服的那个人,那个,王胜。

    四目相对。

    “王胜,”卢苓韵笑了,“还记得我吗?”

    “你……”王胜的瞳孔慢慢放大着。

    “那几刀,”卢苓韵指着自己的胸口,嘴角却扬得更高了,“捅得我好痛呐……”“拖着长长的尾音。

    “要不,”她眯起了眼睛,平日里人畜无害却怎么也让人摸不透的目光,此时此刻,竟弥漫着种妖艳的恐怖,“你也来试试?正巧……”

    她放轻了声音,“你知道的,太多了。”

    “啊,啊,啊啊――”王胜想条被踩到了尾巴的野狗似的,疯了般的掏出身上藏着的刀,向卢苓韵砍去。

    卢苓韵维持着那?}人的笑容,悄悄地用订书针针尖对准食指指心,戳了进去。

    ――――――

    “啊――”

    佘锐等一众警察刚跑到餐厅附近,就听到了这么一声嘶吼。他们寻着声源冲进了女洗手间,接着就看见……洗手间的地板上,倒着两个人,王胜和卢苓韵。

    王胜是死死抓着左胸倒在地上的,嘴巴大张,双目涣散,有经验的刑警一眼便看出,他已经断了气。一把刀掉在了他的手边,隐约看去,刀柄上还留有他那油腻的指纹。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卢苓韵,她面色痛苦地躺在地上,口吐着白沫,四肢像触电了般抽搐着。

    率先看见这一幕的佘锐,不受控制地愣在了原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为好。

    “都闪开!”董硕不知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只见他一把扒拉开众人,硬是在人群中破出个缝隙闯进了洗手间,“都出去!别围着她挡空气!这是癫痫发作!!”

    将众人赶出去后,董硕无视了旁边的尸体,小心翼翼地走到卢苓韵身边,在她抽动的四肢不会伤到自己的情况下,将她翻了个身侧躺,然后用纸巾仔细地擦拭起了她嘴边的白沫。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这几天可以日更到第一卷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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