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方正被问的愣住了,当然不行了,食堂是部里工作人员专供,要是所有人员都带着家属吃食堂,那就乱了套了。
就算是特许了,在食堂吃饭也必需付部里专供的饭菜票或者足量的粮票。董馥梅只有一个人工作,怎么也不可能凑到足够那一群孩子吃的饭票。
看方正的表情董馥梅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我很感谢组织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但我是位母亲,孩子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是不可能为了工作抛下孩子的。”
让孩子在饭点挨饿先去喂饱别人?想什么呢!
方正是真的很看重董馥梅的厨艺,可人家用母亲的身份有理有据的来拒绝这份工作,他都找不到理由强求人家答应。只能郁闷的走了。
傍晚,周显义又摸到了董馥梅的家里。
“梅子,我听说有领导想让你去城里工作。”
“周同志,请喊我董馥梅同志或者小董同志。”之前发现周显义对她有些意思后,董馥梅就开始疏远他了,慢慢的桥归桥路归路便是她的打算。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她态度的变化,周显义一下子积极主动起来,时不时凑上来关心一下,还自然的喊她梅子。
董馥梅摆出拒绝的态度来,周显义心里刺痛一下,不过很快又坚强起来。想要追对象,皮还是得厚一点。他就好像没听到那句话一般,说着自己的话题:“我和张指导员关系不错,他说他有门路帮我介绍进工程队里,我……”
“你没必要和我说这个。”
董馥梅打断了他的话,看着他的眼,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周同志,这是你自己的事,如果成功了我祝你前程似锦。”
她顿了顿:“我想请你帮个忙好吗?”
周显义有些激动:“你尽管说!”
“以后别上我家门了。”董馥梅眉间微蹙:“你是个好人,也是个正直的人。我知道你不会对我和孩子们做不好的事,可是,别人不这么认为。我不想让人说闲话,你能理解的,对吗?”
周显义此刻感觉自己的心好像是玻璃做的,他将他的心送给董馥梅,却被她摔到地上,碎成了一片一片,想要捡起来都能将手扎的鲜血淋漓。
“……我知道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梅子,你听说了没有?一队那个民兵队的周显义,人家那才是真人不露相啊!之前人人都在传他克妻,要打一辈子老光棍。突然,嘿!人就有了县城的工作了!这可是我们村里头一份!”
“好些有姑娘的人家去打听,人家妈怎么说的,我给你学学啊——哎哟,我们家老二有出息,路修的好被人领导看上了,硬是要他跟队走。我们老二也实在呢,怎么会拒绝为组织做贡献,直接收拾东西就跟着走了!要我说啊,他也没别的好,就那个脸啊!长得俊,像我,比人城里的小伙子也不差,城里的小姑娘……哎哟,你看我这说的什么话,不说了,不说了。”
陈宝珠听了八卦就爱来和董馥梅学,她学的还挺热闹,将周显义妈说话的姿态都惟妙惟肖的学了出来。
等学完了她当然也要评价评价:“你听听人家说的话,根本是看不上乡下姑娘了。吃上商品粮就是好,克妻都有城里姑娘上赶着嫁。”
听陈宝珠说八卦,董馥梅向来是不评价的,这回也只是微带着笑意,好像这事完全与她无关一样。
陈宝珠接着又说了别家的一些事,等说痛快了就走了。董馥梅送了她就到楼上的织房里查看孩子们的学习情况,看着看着,突然就跑了神,想起了那天周显义离开她家时那佝偻的背影。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弯下他总是挺直的腰背。
董馥梅按住突地有些空的胸口,目光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
董馥梅拒绝了厨师的工作,就得在队里上工。
她卖布是有肖国忠打批条的,队里的几个领导都知道她算是个手艺人,有在做副业,所以肖保昌也没有给她安排重活。大多是除草的工作,不算难,而且做完指定的地块就让走,只是工分不算高,一天也就六个工分这样子。
这天晚上,大队又一次要开大会。思想大会基本隔几天就会来一次,董馥梅一点都不奇怪,吃了饭先将碗洗了,才自带板凳和孩子去晒谷坪准备开大会。
到了地,熟悉的人早就找到小伙伴叽叽喳喳的说话,有些眼神好的,还带了些手工活来做。
孩子们也满场乱跑,玩着各种小游戏,董馥梅没拘着孩子,让他们自己去玩,她也随便找了人说上两句话权当打发时间。
等肖国忠站到前面敲锣宣布大会开始,众人虽各归各位,各种小声音却依旧不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董馥梅本来以为今天依旧是老生常谈,没想到还能听到新内容。
什么叫“知识青年到农村来参加农村社会主义建设”?
概念性的宣传稿大家都听得迷迷糊糊,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了那句话的意思。开完大会没几天,新修好的路上就开来了一辆拖拉机,上面装满了年轻的小伙子、小姑娘。
肖国忠去了公社一趟,回来就带来了七男四女共十一个十来岁的小青年。
队里的大钟被撞响,让所有人都集合欢迎这些知识青年的到来。大多数人对这个情况还是有些懵,不明白这些人到他们这来是什么意思。
董馥梅可以看出那些年轻人被看得很不安,不过都尽力高高的昂起头,做出一副骄傲的模样。
肖国忠用力拍了拍手:“别说话!别说话!都注意过来了啊!”
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肖国忠才扯着嗓子说起了正事:“这十一个都是城里读高中的娃,他们呢,响应建设社会主义农村的号召到我们农村来。帮助我们啊,建设我们的大队,体验我们的生活。我们呢,也要积极帮助他们!那个……大家也看到了啊,来了这么多人,首先呢,我们得解决一下这些小同志住的问题。谁家有空屋子的,积极的站出来啊!”
肖国忠说了半天这些人来干嘛的还是没说明白,不过要住人家房子的事倒是说清楚了。自己家放陌生人进来,怎么可能有人愿意嘛!
见没人主动站出来,肖国忠眉头皱的老紧,气他们不配合工作。他的视线在人群里一扫,首先就看到了气质、样貌鹤立鸡群的董馥梅。
☆、知青
肖国忠在董馥梅身上只是一扫而过。
他知道她家有空房, 但她是寡妇, 往她家安排男同志不合适。女同志嘛,都是没出嫁的大姑娘, 不一定愿意住寡妇家,总共就有四个女同志, 没必要弄得场面不好看。
肖国忠点了他知道家里有空房的几户人家。大队长在这村里就是权威, 他点了名, 那些人即便不甘愿也得认了。
肖国忠可不愿意担上强买强卖的名头,说道:“县里成立了安置办, 给每位知识青年都准备了安置费, 要求各队尽快建设一处知青点, 在知青点建设期间,会从安置费里拿出一部分给收留他们的人家做房屋租金和粮食补贴。”
这话一出, 刚刚被点名的几家人都面露喜色, 与之相反的就是没被点到的人,一个个嚷嚷起来:“大队长有这条件你不早说,我家也有空房间呢!”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叫你们帮助同志不积极,听到有好处都开始吵!都给我闭嘴!这事就这么定了!该上工的都上工去,你们几个带着小同志回家安置。”
大队长一锤定音, 再多的不甘愿也只有咽回去。
那几个知识青年面色涨的通红, 他们觉得自己就像供销社摆出来的商品,由着别人挑挑拣拣, 也没有人去问过他们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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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员们说话都用的乡音,这些城里来的年轻人听不大懂他们在说什么, 只是从表情、动作来看也知道一开始他们是被嫌弃了,后面大队长说了什么话,那些人看他们的目光就变了,变的和看猪肉没两样!
……
这些小年轻来做什么的,之后要怎么安排是所有队员好奇的事。本来说来帮助建设农村什么的,他们还想着他们是不是要像几年前那会儿下来的指导员一样对他们种田的事指手画脚,心里还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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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第二天这些知识青年全都被赶到地里开始种地!
听说过农转非的,难道这些知识青年是来‘非转农’的?
老乡都好奇的不行,上工的时候也偷偷摸摸看那几个在农民中显得格外白嫩的城里娃。然后就注意到这些城里娃做起农活来竟然连那几个磨洋工的懒汉都不如。
人家那是懒得做,这是根本就不会!
队员们把他们那笨拙的动作当热闹看,看着看着就摇起头,觉得城里娃看起来不错动起来根本不怎么行。
刚开始不知道人家在说什么的时候还好,慢慢的知识青年们也学会了听这里的话。嘴碎的人多了,他们下地做出蠢事来那些人就要唧唧歪歪一通说。
知识青年将他们那不怎么好听的议论听在耳中,一个个脸色又黑又红,生气又没底气撒。有个小姑娘气得趴在被窝里哭。
她怎么知道下乡是来种田的呢?要是知道她根本不会来!本来还想着去的不是边疆,只是同省
这小姑娘寄宿的人家正好是肖小溪一个玩的好的小姐妹肖桃花的家里,她哭的时候肖小溪、肖小萍正和肖桃花在院子里玩。听到哭声她们跑到门边往里看。
那小姑娘跑回来哭的时候有些激动没锁好门,她哭的姿态被三个小孩看得一清二楚。
肖桃花小声问:“小溪、小萍,爱英姐哭了,我们要不要进去安慰她呀?”
肖小溪对王爱英不熟,她有些踌躇的说:“我不知道,你和她熟你去吧。”
肖小萍说:“我觉得还是不要吧,我哭的时候都不希望给人看到,太丢脸了。”
“大姐!二姐!桃花姐!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摸螺丝……你们扒门看什么呢!”三个小女孩还在纠结呢,正巧肖小云、肖小月姐俩和她们玩得好的几个小女孩一起找来了。肖小月人未到声先至,将偷看的三人暴露的彻底。
屋里哭得伤心的王爱英也听到声了,猛地抬起头,就看到门口没来得及收回去的三个小脑袋。知道自己哭被几个孩子看见,她羞的脸通红。
见状,肖小萍拉了肖小溪和肖桃花一把,几个小的下意识往外跑了。
想到自己哭会被小孩子传出去,屋里的王爱英面色青白,她忙跑到门口往外一看,那几个小女孩已经和其他孩子一起跑远了,她根本追不上。
深感绝望的她又跑回屋里接着哭了,这回倒是记得要锁门,哭也没哭出大动静来。
小女孩们并不像王爱英想的那么大嘴巴。肖小萍深觉被人看到自己哭是很丢脸的事,所以她觉得爱英姐哭了这事她们应该善良的为她保守秘密,肖小溪和肖桃花也是好姑娘,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虽然女孩们没将女知识青年哭鼻子的事情说出去,但她包括其他知识青年的日子一样不好过。
繁重的农活不是他们能承受的,有家境好的,忍不住偷偷用钱、票或者只有城里人买的到的东西去换取人家帮忙做活。
有好处还是有人愿意帮忙的。
但也不是所有知识青年家境都好,大部分还是要苦哈哈的做活。
有个脑子活的男青年名叫宋远征,他觉得既然打的是帮助农民朋友建设社会主义农村的旗号,那他们是不是可以做出实际行动来。
都是些高中生,做实事的本事其实不怎么样。但他擅于观察,他发现塔尖大队似乎没有小学!
然后他去老乡那里打听,知道大队部往下走不到二十米的那处建筑其实就是村里的小学。只是几年前日子难的时候村里唯一有初中文化的老人不幸离世了,也因为日子难,没多少人家还会注意上学什么的,村小就荒废掉了。
知道这个情况,他马上去找了肖国忠,提出现在灾难过去,教育也该重视起来了,提议让知识青年们帮助老乡再度建设村小。
肖国忠一听,觉得也对,这些知识青年可都是高中生,种田不会,读书才是他们的擅长。他同意了这个提议,只是他也说,就算学校办起来了,老师的名额他暂时也只能批两个。
作为意见提出者,这男青年可以算一个,肖国忠不爱麻烦,直接问他还有没有推荐人选。
男青年擅长的学科是理科,让他推荐他肯定不会推荐会和他抢饭碗的,就推荐了个他知道的语文学得好的女同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正是那个被肖小溪看到哭鼻子的王爱英。
重新办村小,村民们没多大意见,当年就是日子难才停的,现在日子过起来了再开也很正常。
有意见的是知识青年们,他们最大的意见就是凭什么指定让那两个人当老师!不是应该有能者居之的吗?
不管他们怎么不服,做出决定的是肖国忠,在塔尖大队他就是土皇帝,有他压着这些小青年根本搞不出浪花来。
村小要办起来,最重要的四要素——老师、学校、学生、教材。
前两者已经有了,教材想当老师来逃避繁重农活的知识青年也会想尽办法弄来,只有学生是现在最大的困难。
读书要花钱,城里一学期的学费加书本费2.5元打底,越高年级需要的就越多。村小只打算先开语文、数学两门课,因为做不到人手一本教材,需要学生手抄,一学期的学费就只收1.2元钱。
虽然不算特别贵,但是愿意送孩子来读的人家还是不多,有被主动送来的,大部分都是男孩子。
孩子们的学费收来是要交给队里的,但老师的工资、口粮就是从这个费用里出。如果够数还好说,要是不够数,老师能拿到手的就要减去许多,如果完全抵不上他们的口粮,不仅没工资还得倒贴钱。
为了不倒贴,两位老师就开始挨家挨户的去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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