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找了傅锦颜。”想起傅锦颜,褚年的脸色有点僵硬,他可没忘记之前选衣服的时候, 傅锦颜是怎么如猛虎下山一样把他手里那件红色蕾丝裙子给夺走的。
天知道他选出那条裙子是做了多么强大的心理建设。
“我还被教训了一顿说怀孕不能化妆……”褚年的抱怨在再次看到陈潞的时候戛然而止。
他下意识拉近了余笑的手臂。
“褚经理。”
陈潞只是跟“褚年”打了声招呼。
褚年并不会误会对方在叫的是他, 因为那双眼睛就这样直直地看着他身边的人。
从前陈潞看他的时候总是像是藏着雾一样,东西都藏在后面,由得他去琢磨,现在不一样了。
“陈组长。”
陈潞右手抬起来揽着自己的左臂,低头,嘴角是浅笑:
“褚经理, 我看见你才想起来,今天那份宣传文案的修改意见您看到了么?好像还有几个问题得处理……褚太太,不好意思,一提工作我就忘了还有别人在。”
被叫“褚经理”的余笑静静地看着陈潞, 她曾经一度很恨她, 这种恨意几乎要超过了她恨褚年, 这种恨意在那天陈潞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消散了, 甚至, 余笑还有几分欣赏这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姑娘。
可现在,她觉得自己的欣赏也是十分廉价了。
“陈组长,现在是下班时间,那份修改意见我赶在下班前已经做好发回给了宣传部,现在我应该陪着我爱人去吃饭了。”
“爱人”两个字,余笑说得略重。
瞬间,褚年觉得自己的心尖儿发烫,像是被人用热乎乎的手捧了一下。
“褚年”语气里的拒绝之意比他们身旁的墙还要明显,陈潞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她当然不会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大吵大闹,定定地看了这对“夫妻”一眼,她扬起头转身走了。
“还吃上次那家日料吧?你能走过去吗?”余笑刚刚就觉得褚年挽着自己是在借力走稳。
新鞋夹脚的痛,谁尝过都忘不掉,哪怕换了个身体。
褚年还没回过神儿来,看着空空的前方,他抬头看着余笑。
“我突然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余笑对今天的褚年异常地有耐心。
褚年猛地回神儿,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我们是去吃日料对吧?”
等餐的时候,余笑突然说:
“我记得我说过是让你自己把她解决掉的,可你没解决好,还有你自己的妈……怎么都成了我自己解决了?”
褚年的妈,除了被褚年骂走之外就是由她出面赶走,今天的陈潞,褚年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要来解决她,结果也是被余笑打发掉的。
“能者多劳嘛。”走神中随口回答了一下,褚年立刻意识到不对,拼命往回找补道:
“我是说……你都已经当个男人了,还是这么帅的男人,桃花债什么的免不了……”
好像也不对。
余笑凉凉地笑了一下,说:“单纯用桃花债来形容真的好么?毕竟要不是出了这个意外,现在的你应该已经跟我离婚,跟她在一起了。”
然后,是离婚后发现怀孕的、家庭与事业都没有出路的余笑,这样的余笑偶尔还会出现在她现在的梦里。
褚年沉默了几秒钟,开口说:
“其实我仔细想想,即使我们那天换回来了,我也不会离婚了。”
“你不会以为我说的意外,是意外发现你出轨吧?”
是那场意外的游戏,余笑越来越觉得那个“游戏”是上天送给她最好的“结婚三周年礼物”。
褚年再次沉默了几秒,抬起眼睛,他看见一缕斜阳照在曾经属于自己的那张脸上。
“别说,你当男人,还挺给人安全感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句话是多么的真心,因为刚刚心里不足为人道的暖意。
余笑勾了一下嘴唇,淡淡地说:
“我吃过的亏,也不希望别人吃,你也别以为我是在帮你,我现在只想搞好工作,不想被莫名其妙的事情拖了后腿。”
什么亏?
这话不能问,问了扎自己的心,于是褚年又沉默了。
终于,在他的三个温泉蛋上桌的时候,他找到了一个安全的话题:
“这个蓝色的裙子,我记得你以前也穿过。”
看看被袖子半盖着的细瘦手臂,褚年自己动手捏了一把。
余笑点点头:“对,我以前穿过,那年本科毕业,我刚拍完毕业照,脱了学士服,穿着这么一条裙子,你跟我求婚了。”
褚年:……
温泉蛋真好吃。
在毕业典礼之前求婚,这样的浪漫轰动了建筑和经济两个学院,戒指是一个细细的金环,很轻,也很便宜,余笑还记得自己抖着手戴上的时候,恍惚觉得承担了一个世界的重量。
“我的梦想是,每天醒来,春暖花开。”
“我的梦想是,每天醒来,阳光也在。”
“我的梦想是,每天醒来,枕边有你,我的爱。”
那时候许下誓言的男人真的不爱自己么?那时候接受了这个誓言的女人真的不知道未来会有多少坎坷么?
现在去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那个穿着蓝裙子会相信褚年的余笑其实在“变成褚年”之前就已经死去了。
因为死了才会在记忆力变得美好。
就像最美的地方是回不去的故乡一样。
这一顿饭他们安安静静吃完了,余笑替褚年打上车送他回家。
而她自己,慢慢地往现在的住处走去。
路灯把影子拉长,旁边的小公园里传来隐约的音乐声。
“余笑!”
余笑猛地抬起头,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褚年。
并没有人用这个名字叫她。
也不对,是她自己在叫自己,从心里。
“你真的,甘心就这样成为另一个吗?用别人的身体,别人的名字,彻底抛下那个‘余笑’?”她自己问自己。
让人逃避不开的痛苦、泥泞不堪的生活,除了这些之外就没有什么让你留恋的么?
晚高峰的拥堵结束,车子飞快地从路上开过,夹带着流光。
余笑站在路边静静地看着,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余笑”,七岁的、十岁的、十二岁的、十七岁的……遵从了父母的建议选了离家近的学校,也依然不肯放弃建筑专业的余笑。
沉默的,也在心里会畅想未来的那个余笑。
身姿挺拔的“男人”慢慢倚靠在电线杆上,他摸了摸胸口,那里几乎是一直在哭嚎着“舍不得”,只不过从前她的心声太嘈杂,只在这个安静的夜晚才终于让她自己听见。
“我也舍不得。”
她轻声说,
“可重新爱上褚年,就是让我吃屎。吃屎还是做男人,我不选吃屎。”
就在她再次做出了选择,长出一口气的时候,她的电话突然响了。
“没打扰你休息吧。”男人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余笑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没有,董事长。”
“不用紧张,不是项目有问题,事实上设计这边的进展比想象中顺利,我估计你最晚下周二就要过来开始配套工作了。我找你是有别的事情……”
余笑感觉电话对面的池董事长犹疑了一下,仿佛在斟酌措辞。
“是这样,我有个朋友,她对你的这个项目里的想法很感兴趣,但是她现在还在国外,你们沟通会不太方便,能不能麻烦你做一份简要的说明,不是要很正式的那种,就是说一下,你怎么想到在东林那块地上做这么一个项目的。”
余笑当然要答应,虽然不知道是给谁的,但是让池董事长亲自打电话来要说明,这本身就说明了的那个人的价值。
挂掉电话之后,余笑吐出了自己胸口的浊气,迈开了大步。
也许,只有成功,一次次地成功,能够镇压她心里的不舍和自我怀疑吧?
周日的早上,穿着运动服的褚年坐上了开往省城的火车,他背了一个书包,里面装了他要吃的药、一个柠檬、三个苹果、五六个只煮了一分钟又焖了十分钟的水煮蛋,和一个文件夹。
这一天是牛蓉蓉的生日,作为业内小有名气的设计师,她的手机一上午都在提醒着各种生日祝福。
显然这些人并没有考虑过一个四十一岁的女人其实并不想被提醒年龄这件事儿。
门铃响起的时候,牛蓉蓉还以为是那个同事送自己的花被送来了,打开监视器,她瞪大了眼睛。
“我的天,余笑,你是怎么过来的?就你一个人吗?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你老公知道你过来么?”
“牛姐。”在37°c的高温下奔波,尽管高铁和出租里都有空调,褚年的脸色也比平时难看了不少。
可他的眼睛是亮的。
“牛姐,我之前受了你这么大的帮助,一直都想感谢你,所以我知道你过生日,就带着我的生日礼物来找你啦。”
生日礼物?
牛姐摁着褚年坐在沙发上,说:
“你送我礼物,我看是送我惊吓,别的就不用了,你好好工作就行了,别的都别放在心上。其实是我该谢谢你,谁能想到才几年,朱杜继就从建筑队和材料商那边吃了那么多回扣。不管是什么原因,要不是你提醒我,我恐怕真要吃大亏。”
倒了两杯水端过来的牛姐看着茶几上的文件夹挑了一下眉毛。
“这是你送我的礼物?”
褚年仰头对她笑。
牛姐放下水,拿起了文件夹,看着封面上的字,她又看了一眼“余笑”。
褚年很自然地说出了自己在心里反复斟酌了很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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