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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卧槽,四个役力不够吗?你就不能等等吗?你现在缺这么个劳力吗?你居然还让他住在你的帐篷里!我要给阿耶写信!”

    林菁鼓掌:“你这告状的方式真特别, 你是什么时候产生了你阿耶能管得了我的错觉?”

    “我给你姑姑写信!给你兄长写信!”

    “他们会很高兴有人伺候我的。”

    “我不会同意的!林菁,我知道你在做什么打算,你这是拿营寨的安全去赌!”

    林菁没给他留面子,直接道:“多新鲜呐, 大昭哪个军营没有间谍,只要不能保证里面的兵全都是拿了军贴的府兵, 就得做好情报泄露的准备。迄今为止,你连皇帝安插的百骑司都找不出来, 更别提其他世家的间谍了, 看看崔缇的反应,就知道人家的情报网比军部正经的斥候要厉害多了,哦对了,在幽州大营的时候, 突厥人连营寨里有几个后勤兵都一清二楚,这又怎么说?难道因为害怕间谍, 就不下达军令、不打仗了?难道因为害怕间谍, 就连人都不敢救了吗?”

    “你这是虱子多了不痒了是吧?”裴景行冷笑道,“我还想眼不见心净呢!”

    她好声好气地商量:“如果他是间谍, 我们就有用反间计的机会,而且如果别人想插间谍出来, 以有心算无心,你防不胜防,还不如留下一个容易提防的;如果他不是间谍,我就有了一个听话的奴隶,有什么不好?”

    “不好不好就是不好!”裴景行就像个从头炸到脚的炮仗,已经快把帐篷顶掀了。

    林菁突然伸出手,拉住了不停来回走的裴景行。

    他惊愕地看着她。

    “你信过我那么多次,除了第一次,我哪次坑过你?”

    “可这不代表你以后不会坑我。”裴景行的智商意外地在线。

    林菁安抚道:“我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就算我要坑你,也得等我找好下家啊。”

    裴景行给她气笑了,怒道:“林菁,你就不能不坑我吗?给我一颗安心丸吃会死啊?”

    林菁故意气他,好顺理成章地给裴景行顺毛,柔声道:“我跟你坦白说吧,既然人是我救的,就不想眼睁睁看他再死一回,我……”她摊开另一只手给他看,“我这双手杀了太多人了,只想活这么一个。”

    没有人是天生的杀戮机器。

    她有时候睡不着,脑子里会不停闪回那些被她砍杀的人脸,狰狞的、悲伤的、恐惧的、呆滞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背负的人命越来越多,如有实质地压在她的肩膀上。

    当她发现自己从雪里扒拉出的是一个人的时候,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想要救活他。

    在守着人的时候,她内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不觉得累,不觉得烦,她甚至做好了一切打算,求爷爷告奶奶也好,得让这人能继续活下来。

    这是她亲手挽救的生命啊。

    没想到,睁开眼睛的是一个突厥小崽子。

    她杀了那么多突厥人,却救了一个突厥少年,像是进入了一个奇异的怪圈,让她再次正视自己手上沾满的血腥。

    岚讲述的身世,她并不在意,谎话说多了的人,已很难去信任别人。

    但是他年纪实在太小了,有那么一瞬,林菁是真的想狠心下手,灭了这让人心烦的小东西,可最后还是松了手。

    她愿意给岚一个机会。

    不仅是因为年龄,也是因为她听到自己内心在疯狂叫嚣着,那是压不下去的渴求,是在尸山血海里唯一捧出的慈悲之心。

    就活这一个,就任性这一次吧。

    若是这孩子真的背叛了她,就算永堕黑暗也不再挣扎。

    她看着裴景行,用眼神求他。

    裴景行根本受不了被她这样看,心头突突地一阵乱跳,他扭过头去,无奈地捂住半边脸,丧气地道:“就当……养条狗吧。”

    岚毕竟是人,他随了林菁的姓,被林菁按在水桶里洗去了身上的虱子,又换上她在甘州买了两套新衣服,收拾整齐了之后,居然也是个赏心悦目的小家伙,前提是 忽略他比其他人高壮的身架。林菁过得也比以前充实,她现在每天闲下来,要教林岚说汉人的语言,还会教他一些基本的江湖把式。

    林菁的单人帐篷住一个人还好,一旦多了一个人就变得异常逼仄,林岚的床铺离林菁的很近,靠近门口,因为地方不够大,他睡觉还得蜷着腿。

    但林菁可以看出林岚对现状非常满意,他在继父家睡的地方比这糟糕多了,如果不是身体素质实在强横,恐怕早就被磋磨死了。

    其他人并不知道林岚的身份,他们只当是林菁救回来的小兄弟,态度和蔼友善,潘良看他总是不够吃,有时候还会多给他舀上一勺饭。

    林岚的口粮,自然是从林菁的份例里扣,她不得不又买了些粮来补上。

    ……养一个人,真的没那么简单。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除夕。

    军营里本没有过年的气氛,但裴景行把战后的余兴节目——调选擂台放在这一天举办,大家都去看热闹,据说擂台拼完之后,还有羊肉汤和蒸饼发放。

    林菁之前也觉得自己会依靠调选擂台进骑兵营,谁能想到风水转得这样快,可见太早计划只能给自己徒增烦恼。她窝在帐篷里,用树枝在地上写了一些字让林岚去认,然后自己撮了几座土包,把那五面五色令旗拿出来,推演阵型消磨时间。

    天色将暗的时候,突然有人传她去主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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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府的下人恭谨地道:“上次一别,夫人对女英雄十分惦念,期盼能与女英雄一同守岁。”

    裴景行还纳闷地问林菁:“这韦夫人怎么对你这么热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菁一哂:“投缘吧,既然这样,我就却之不恭了。”

    “请。”

    林菁上了韦府的马车,她知道韦胥还会找她,自己避不过,还不如看看这水是深是浅。

    一到韦府,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韦府虽然随处可见过年的布置,却并没有过年的气氛。按理说一州刺史,韦胥不缺人不缺钱,这时候应该大桌小桌喜气洋洋地摆一整厅,把伶人召进来,唱起热热闹闹的大戏。

    她跟着下人,一路冷冷清清地来到韦胥的书房。

    他眼下乌青,可见是许久没睡过好觉了。

    韦胥见她便道:“这一局,我输了。”

    林菁走到炭盆旁边烤着火,随意地问:“你是准备自己一个人死,还是拖着一大家子一起死?”

    “……你怎么看出来的?”韦胥有些惊讶,又有些认命地问道。

    “上一次你我也是在这书房深谈,你表面上想说服我,其实是在摧毁我的心志,你并不担心百骑司把事上报给皇帝,不仅因为没有证据,而是你自持有韦家做护身 符,就算皇帝也不能轻易治你的罪。而压垮你的那根稻草,是我军在居延海大捷,因为这场胜利,你的计划再也没有成功的可能,朝廷会派更多援兵来甘州驻守,而 且因为这场战争……你得到消息了吧?范允麟要被拉下马了,新的军使无论是谁,都会拿你开刀立威,这可是现成的‘官逼民反’,昆仑寨以前是你的刀,现在么, 早变成了你的把柄,另一方面,你对组织来说已经是一块腐肉,割之不及,你不死,谁死?”

    韦胥叹道:“我终究还是心慈手软,没下手杀了你和裴景行。”

    林菁冷笑道:“别往脸上贴金,你这院子里所有人加起来,也留不下我。”

    “太过骄狂,你迟早会吃亏。”

    “我不怕吃亏,怕只怕没狂过,白瞎了我这一身本事。”

    “呵,算了,甘州本是死局,换了任何一个人来,都得栽进这泥坑里,谁想到是你呢……”

    谁能想到她会去劝裴景行放弃昆仑寨,转而去与西突厥人开战,没几个人有这个胆子,除了她,更没人能做到。

    “你也没想到我不愿跟你们同流合污,韦胥,你刚才说错了,本来想下手的人,是我。看在你是我阿耶的旧部,我才没有动手。”

    韦胥大笑了数声,他又垂下头,不甘地道:“可我还不想死,我来甘州本是背离了家族,只要我修书一封,家中想必不会放弃我。”

    林菁奇道:“你死了,韦家也许还能继续飞黄腾达下去,你活着,皇帝永远不会重用韦家的人,你不亏心么?又或者,你觉得在自己赴任的路上,出现个把强人,把你们一家处理干净,随便找个坑埋尸,这很难吗?”

    “不难,不难……林元帅都难逃一死,又何况是我。”韦胥惨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有几个问题,你如果回答得上来,我可以指一条明路给你。”林菁心里冷笑,韦胥这个时候把她请过来,又是一副穷途末路的样子,大概就想套她说出这句话。

    韦胥果然道:“希望问题不会太难,涉及到组织的,我宁死也不会泄露。”

    这话一出,林菁几乎可以确定韦胥也在被人监视中。

    是谁?是门外的家丁?隔壁烹茶的书童?还是躲在暗间里哭哭啼啼的刘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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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冬天即将过去,这之前,在元兴十五年即将落下帷幕的时候,我来为大家梳理下目前主要角色的年龄:

    林菁——15。

    霍九——20。

    昭国组——左平:18,裴景行:18,余迢:20,林慕:22,崔缇:17,张彦祺:16,朝晖:24,毕安年:20。

    草原组——贺伊:21,拔延诃勒:25,林岚:11。

    长辈组——李茂:45,裴元德:44,林妙真:33。

    林远靖遇害的那一年开启了元兴元年,那时他才31岁。

    至于万熊、庄情之类就不统计了,军营文里男配多得要命,还有一批在路上……

    第42章 四问

    林菁的耳力不错, 对韦胥这一次邀请也是小心谨慎, 她一路注意周围的声音, 只发现了这三个人。

    刘氏是韦胥的枕边人,他的动作肯定瞒不过她, 从打林菁进门,就能听到书房左侧暗间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女子抽泣声,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在林菁这双经过特殊训练耳朵里, 就好像一直在耳边萦绕不去的蚊子声,而暗间里的女子, 除了刘氏也不作第二人想。

    那么最可疑的便是书童和家丁。

    她出手如风,一脚破开门, 把那家丁掼在地上, 在后颈一踢,人便晕了过去,又去隔间抓了那书童,依样把人放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前前后后不过须臾之间。

    林菁这一系列操作把韦胥看得惊呆了, 她将门关上,拍了拍手上的灰道:“如果不是这两人, 就得请里面的夫人出来了。”

    韦胥:“她……她不是。”

    “那我可以问了吗?”

    韦胥百般纠结地看着她。

    林菁这一招太毒了, 她制服了监听者对他反而不利,他事后少不得要让这人死个通透, 还得让人查无踪影,才能保证今日谈话的消息不被泄露出去。林菁这是怕他不说实话, 逼他交了投名状,铁了心让他跟那边划清界限,又撇清了自己。

    这份毒辣的眼力,这份七窍玲珑的心计,只怕当年的林元帅都不及她。

    他这回是真认命了,低声道:“你问吧。”

    “第一个问题,是谁把你们召集起来的,事成之后,你们准备捧谁上位?”

    韦胥老老实实地道:“当年林元帅麾下,有‘林氏十虎’,皆为林家子弟,又有四大外姓将,余令行算是一个,另外三人分别是向星闻、申屠盛彰、连翼,这里 面,余令行有恩于皇室自然无虞,申屠和向星闻都是真死,只有连翼替身假死,他逃出长安之后,便掌控了手一支两千人的军队,是你父亲的私兵……连皇帝都不知 道的私兵。”

    当朝天下兵马大元帅,居然养了两千私兵?

    林菁的手又不知不觉地攥紧了拳头。随着她接触的人越来越多,从裴元德口中、韦胥口中……她心中的父亲形象一再变换,也越来越趋向丰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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