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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节

      永乐二年朱高炽封太子之后,不少大臣、包括解缙都上书永乐帝,要汉王和赵王离开京城就藩,当时永乐帝说皇后身体不好,要留两个儿子在身边尽孝,就藩一事就此搁浅。

    现在仁孝皇后去世了,所谓尽孝理由不成立,皇后丧礼上,汉王哭得情深意切,不亚于太子大哥,因为没有皇后,他就要去就藩,从此断绝了储位的念想。

    果然,仁孝皇后七七一过,群臣、尤其是文臣们上书永乐帝,要汉王赵王就藩。

    汉王朱高煦经历丧母之痛、又逼他就藩,很是悲伤郁闷,一应争权夺势之心都付之东流,在王府唉声叹气。

    纪纲乘虚而入,拜访汉王,说道:“仁孝皇后去世,太子身体不好,汉王殿下一定要保重身体,为皇上分忧啊。”

    纪纲是永乐帝心腹,汉王一听“太子身体不好”,“为皇上分忧”,立刻来了精神,“太子大哥最近又生病了?我得进宫去看看大哥,劝大哥保住身体,母后去世,我们心里都很难过。要是九泉之下看到大哥生病,走的也不安心。”

    不管暗地里如何较劲,明面上的兄友弟恭是要保持的。

    当然,重点是看看大哥“病得怎么样了”。

    纪纲赞道:“汉王真是纯孝啊,太子因仁孝皇后去世,茶饭不思,时常去柔仪殿梓宫拜祭,太子本有消渴之症,不能吃太饱,也不能饿着,那天可能是在柔仪殿跪的时间太长了,一处柔仪殿突然脚下一软,突然晕过去,身边五个宦官都扶不起太子,还是太子妃有经验,立刻从荷包里拿出雪花糖,融在温水里喂给太子,太子才醒过来。”

    其实太子的病在现代医学里就是典型的二型糖尿病,内分泌胰岛素出了问题,血糖就像过山车一样,忽高忽低。

    糖尿病人最怕的不是高血糖,而是突然的低血糖。正常人一顿饭不吃,还能坚持下去,糖尿病人少吃一顿饭,血糖会低到危险值,心脏狂跳,胃里如一百个爪子挠痒痒,脚下就像踩着棉花,因低血糖而晕倒,必须及时补充糖分。

    太子那天在柔仪殿里抄佛经,为母后祈福,为了赶进度,中午只匆匆吃了两口,就继续提笔抄经,结果就因低血糖而晕倒,快三百斤的大白胖子,如泰山压顶似的,五个宦官都扶不住,轰然倒地,地震似的惊起灰尘一片,场面很是壮观。

    低血糖晕倒看似吓人,一碗糖水下去就能醒,并不需要吃药——就是听上去有些丢人,有失储君的体面,故,胡善围下了封口令,不准外传,这事汉王也不知道。

    汉王听了,心下复杂,“太子妃真贤惠,是大哥的贤内助。”

    太子妃出身低微,没有什么政治资源可以帮到太子——在这个方面,太子妃远不如郭良娣。不过太子妃年轻的时候是“打蛇少女”,出了名的胆子大反应快,一碗糖水救太子。

    纪纲说道:“这事胡尚宫不准外传,我觉得亲兄弟之间不用如此避讳,还是决定告诉你,得空去宫里劝劝太子,悲伤归悲伤,也要保重身体啊。”

    汉王忙说道:“我懂得,纪大人一片好意,本王绝对不会说漏嘴,只是日常拜访问候大哥罢了。”

    话虽如此,汉王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心想胡尚宫是我的邻居,两家关系算是和睦,我儿子朱瞻壑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送给胡家一份,胡尚宫平时把朱瞻壑当成子侄辈看待,有说有笑的。

    我以为胡尚宫心里是有汉王府的,可是太子突然晕倒这种大事,她居然瞒得密不透风,连个暗示都不给我。

    唉,人心难测,胡尚宫定是觉得汉王府要就藩去了,没有必要往这里用心。

    纪纲见汉王心灰意冷的样子,晓得他的心事,说道:“今天,内阁的解缙又在和皇上提起汉王殿下就藩的事情了。”

    解缙其实并没有这么做。

    事实是最近呼吁汉王和赵王就藩的奏折太多了,内阁作为永乐帝的秘书团,工作内容是将奏折进行分类,先过一遍,提炼出重点标记出来,并提出预备的处理意见,供永乐帝参考,为皇帝节省时间,快速办公。

    解缙今天只是例行把所有呼吁亲王去就藩的奏折整理出来给永乐帝而已……并没有进“馋言”。

    纪纲话里疯狂暗示解缙向皇帝进言就藩,解缙又是东宫右春坊的学士,在汉王听来,就是解缙站在太子那边,疯狂的踩汉王府,想把自己赶出京城。

    汉王听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解缙碎尸万段,嘴上却说道:“成年藩王就藩,是皇明祖训上的规矩,本王无话可说,只是母后新丧,本王惦记父皇身体,想多多陪陪父皇。”

    就藩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会去就藩的!

    现在,在汉王眼里,解缙就是东宫养的一条疯狗,专咬自己。

    “其实……”纪纲观察着汉王的神色,“殿下大可不必担心就藩之事,起码这几年不会。”

    “此话当真?”汉王眼睛一亮,说道:“还请纪大人赐教!”

    纪纲是父皇心腹,专门搞情报工作的,他一定知道什么!

    纪纲故作为难的样子,“事关机密,我今天不便透露太多,我只是不忍见汉王殿下悬心,想给殿下吃个定心丸,不要管外头风风雨雨,以及某些人处心积虑的诋毁。殿下安心在家里守丧、为仁孝皇后祈福、孝顺皇上、友爱兄弟姐妹,当一个好儿子,好二哥,好弟弟就行了,其余的,就交给皇上。殿下,我只能说道这里了。”

    汉王心下很是感动,“自古锦上添花者趋之若鹜,雪中送炭者寥寥无几,纪大人对本王的指点,本王会牢记于心。本王知道纪大人的难处,不会刨根问底,也不会透露半句,纪大人放心,你的话到我的耳朵里就此打住,绝对保密。”

    纪纲一副感慨万千的样子,“四年靖难之役,我和汉王殿下一暗一明,互相配合,殿下无数次血洒沙场,才有今日的安逸日子。我不忍见某些人过河拆桥,享受着殿下的付出,却想把殿下一家人赶出京城,这不公平啊,殿下刚失去母亲,那些人就迫不及待的动手,我对这些人的言行很是不耻。”

    纪纲一番肺腑之言,在汉王心里的地位就像坐着火箭似的嗖嗖上升,两人表面淡淡的,私下渐渐亲密起来。

    且说东宫太子低血糖晕倒,太子妃一碗糖水唤醒了,太子妃不敢再要太子步行回东宫,坐了马车回家。

    太子出现这种状况不是第一次,太医们诊断之后,叮嘱太子少吃多餐,不要吃过饱,也不要吃太少,适量运动,也不要运动过度。

    永乐帝来东宫看过太子,见无大碍,也就放心了。

    可是太子从这次晕倒事件后,左脚出现了问题,刚开始太子觉得左脚有些酸疼,以为是那天摔倒的缘故,后来脚底皮肤发紫,随后洗脚丫鬟在为太子修剪脚指甲的时候,发现大拇指脚趾发灰,变得比以前脆弱,给按摩足底时候,足弓出现挤压变形。

    太子妃不敢大意,连忙传太医给太子看脚,太医们给左足指甲裹上敷料,防止恶化,至于左足骨骼的畸形,太医们表示爱莫能助,消渴症看似暂时不要命,但是双足容易出现病变,导致跛足,严重的甚至要砍去渐渐烂掉的双足,截肢来保命!

    而且,病足的病情是不可逆的,只能越来越严重,不可能治好。

    这下连一贯淡定从容的太子都变了脸色,“这……这该怎么办?你们要孤少吃多餐,饭后百步走,出入尽量步行,少乘坐车轿,孤都坚持做到了。如今孤的腿脚不方便,不良于行,如何走路锻炼身体?”

    这个要求就矛盾了。

    太医们伏笔不起,“臣……无能,此病无法治愈,还请太子……”

    自己克服困难吧——这话实在说不出口,太子性格敦厚,从来不乱发脾气,对人客客气气的,太医们也不忍心见到太子的病情恶化到此。

    太子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病足,良久,说道:“你们退下,开药去吧。”

    太医们一走,太子不堪重负似的卸下所有的面具,一滴泪水从肉肉的脸上滚落下来,在紫袍的蟒纹上晕开了。

    太子对着柔仪殿仁孝皇后梓宫方向哽咽着说道:“母后,儿子尽力了,真的尽力去控制了,可还是事与愿违。儿子不良于行,要成为一个身负残疾的跛子,被人取笑,甚至可能砍掉双足,从此瘫痪在床,成为一堆烂肉——”

    “殿下!”一旁太子妃和郭良娣齐声打断了太子的话。

    太子妃张氏紧握着太子的手:“未必会到那个地步,殿下莫要胡思乱想。我们连北平五十万大军围城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不能面对的?”

    “对,我们东宫永不认输。”郭良娣半蹲下来,温柔的帮助太子穿上轻薄的布袜,遮住病变的左足,以免太子看得泄气。

    郭良娣说道:“瘸了也不要紧,我和太子妃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瘸子,我和太子妃就是太子的两根拐杖,我们永远都会陪在太子身边,帮太子支撑东宫。”

    第222章 谁还不是个宝宝了

    太子,朝廷最危险的职业。

    东宫,贵族里的高危人群。

    到了这个地步,除了抱团取暖,别无其他路可走。

    太子因病足情绪崩溃,太子妃和郭良娣暖言相劝,字字真心,倒并非都出自利益捆绑。

    太子脾气温和,没有架子,也不会为振兴夫纲而故意打压贬低妻子,遇到问题,他愿意和妻妾们坐下来平等的商量,与其说是妻妾,不如说是合作伙伴。

    太子以前在京城当人质的时候,作为燕王世子,要拿捏好分寸,既要以忍耐谦逊的态度面对朝野“你爹兵强马壮是不是要反”的质疑目光,表示燕王府臣服中央,又要适当表现出强势,来保护燕王府的尊严。

    高祖皇帝为了培养孙辈们,下令秦、晋、燕四个藩王府世子去阅兵,其他三个世子早早的去阅兵,唯独燕王世子快中午了才去,高祖皇帝问他为什么去那么晚,燕王世子说:“天气冷,让将士们吃完早饭,天气暖和一点再阅兵不迟。”

    高祖皇帝大赞朱高炽爱惜民力,宅心仁厚,厚赏了他。

    其实朱高炽是故意的,他已经有了一个骁勇善战的亲爹,也明知祖父忌惮父亲的实力,如果他也一副好战、对阅兵等军事活动表现出浓厚兴趣的样子,这只能让高祖皇帝更加猜忌燕王府。

    高祖皇帝培养孙辈的政务能力,要世子们去值房处理如山高的奏折。

    这是个送命题啊。

    当时皇太孙朱允炆已经带领着太孙府的詹事院们处理奏折,当个实习“皇帝”,本应该是皇太孙做的事情,要藩王世子们搞这些做什么?

    处理意见和皇太孙一致,或者不一致、或好或坏,对朱高炽而言,都是不应该,无论怎么做都是错。

    考验更加严苛。

    别的藩王世子战战兢兢,每一个奏折都仔细看,就怕疏漏了什么,怕皇爷爷怪罪,唯独朱高炽就像龙卷风的快速翻阅,只看涉及底层军民有关的奏折,“择其有大体可行者报命”,而且奏折上错漏之处也未指出。

    高祖皇帝问他为什么疏忽大意,朱高炽说,“小的错误并不会亵渎圣听,只要是有利于军民提议就行了。”

    朱高炽晓得,身为皇帝最为忌惮的藩王世子,不需要完美,有些小缺点会好些,但是又不能让人觉得他是个白痴,要表现出他对底层百姓的关心。

    果然,高祖皇帝对他的回答很满意,赞他仁德。

    朱高炽揣摩着上意,小心翼翼,维护燕王府的名誉,让皇爷爷对燕王府放心。但二弟朱高煦就不用像大哥这样考虑太多,他只负责爽。

    遇到冷嘲热讽、风言风语的人,他直接就翻脸打人,时常闯祸,从来不吃亏,每一次打架,他都要把人打得不能动弹为止,高祖皇帝多次警告训斥这个不省心的孙子,都是燕王世子给弟弟擦屁股求情。

    兄弟两人原本感情很好,就因打架这事多次争吵,是分裂的源头,朱高炽认为大哥软弱,尤其是对大哥朱高炽吃了早饭才去阅兵的事情嗤之以鼻:

    “大哥,打仗的时候吃饭睡觉都顾不上,你还等士兵吃饱了,太阳出来,天气暖和再进行阅兵,皇上夸你,可是好多人偷偷笑话你不通军事,阅兵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什么叫做军令如山?你一声号令,他们就是半夜睡在热被窝里也要起来接受检阅。”

    面对中二少年朱高煦的指责,朱高炽这个的大哥不好和性格冲动的弟弟说的太细,免得传出去,他苦心经营的仁德绵软的人设就崩塌了,成了心机男,所以他只能忍住心里话,说道:

    “我是为了燕王府的大局着想,你现在不懂,我不怪你,等你在长大了就知道了。”

    朱高煦不晓得大哥的苦心,只要听见有人取笑朱高炽圆滚滚的身材或者吃饱了阅兵的笑话,他就像疯狗似的扑过去撕打,从来不服软,几次差点把人给活活打死了,高祖皇帝训他,朱高炽跪下苦苦求情,回去把弟弟再骂一遍——朱高煦是个中二少年不假,朱高炽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啊,他也需要发泄压力。

    就这样,朱高煦觉得他是为了大哥的名誉而打架,大哥却骂他,根本不领情。朱高炽觉得自己为燕王府操碎了心,弟弟却不停的闯祸,炫耀武力,疲于给弟弟擦屁股收拾乱摊子。

    兄弟隔阂由此而起。

    后来胡善围负责有史以来第一次“选秀畎亩,联姻平民”,兄弟两个都娶了老婆。

    朱高炽身为高祖皇帝最疼爱的藩王世子,特选了张氏和郭氏两个出众的秀女为妻妾。

    张氏和郭氏抬进了燕王府,张氏爽利贤惠,郭氏身份高贵却无傲气,太子性格随和,三人很快如胶似漆,同甘共苦。

    朱高煦也娶了妻妾,新郎官的火气有了新的渠道散发出去,朱高煦不再一味逞强好胜,注意力转移到造人上去了,燕王府稍平静了些。

    再后来燕王炸裂的演技让建文帝相信他真的快要病死了,放了燕王府诸人回北平,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随后靖难之役开始了,朱高炽连唯一的儿子朱瞻基都被当成火种送去云南。

    四年靖难结束,燕王登基,朱高炽以为苦尽甘来,可以歇一歇,毕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可是永乐帝迟迟不封世子朱高炽为太子,拖了又拖,等待封太子的每一天,朱高炽看似轻松,其实度日如年。

    朱高炽身体不好,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长房人心惶惶,张氏和郭氏心神不宁时,他站出来制定了方针:任凭外头废长立幼的谣言如洪水滔天,我们只管在母后面前尽孝道,寻医问药,把母后的病养好,至于其他,就交给天命,我们已经尽力了。

    朱高炽这个胖乎乎的主心骨硬实的很,撑着长房渡过了两年难熬的等待时光,最终天命眷顾,仁孝皇后病愈,朱高炽封了太子。

    所有人,包括汉王朱高煦都觉得大哥得到太子之位太简单了,简直就是躺赢啊,大哥什么都不用做,父皇就把太子之位的宝座给了他。

    只有朱高炽自己知道,他付出了一切,拿出破釜沉舟的决心,穷尽所有的智慧和能力,才能有今天看起来“轻松”的胜利。

    从封为燕王世子,在京城为人质开始,他背后种种努力,无人知晓,他费尽心机,却因身体肥胖,被人误会取笑是“心宽体胖”。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心宽,只是体胖。

    他操碎了心,父母又远在北平,想要关心他也鞭长莫及,有时候压力太大了,他就用吃东西来转移注意力,毕竟胃和心脏的距离那么近,抚慰了胃,就是抚慰了心。

    他越来越胖,越胖越吃,越吃越胖,原本刚开始只是富态,后来成了远近闻名的大胖子。

    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若要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说的就是这个理。

    有了皇后这个大靠山、皇长孙朱瞻基又争气,纵使汉王朱高煦再不服气,东宫这五年还是比较稳当的,太子朱高炽精神压力减少,小蝌蚪就活跃起来,生育能力简直要爆仓了,五年生了五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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