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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胡善围心中疑惑,毛骧不是那种喜欢与人寒暄拉家常的人,他们连点头之交都不算,莫名其妙说一通夸赞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胡善围捉摸不透,说道:“卑职只是尽分内之职。”

    毛骧回到书房,给王宁写回信:

    “胡善围没有改嫁,她考上了女官,她在宫廷混得风生水起,天生适合走仕途。她对结婚没有兴趣,一心向往爬,我觉得她有当尚宫、打理整个宫廷的潜质。

    你曾经的未婚妻和你其实是一路人,你选择放弃一切,效忠的大明。她也放弃了一切,选择效命于宫廷。

    你们两个一别两宽,各生欢喜,都没有困与儿女情长,这样的结局没什么不好,人各有志,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家庭,我也发誓终身不娶,将毕生都献给皇上。

    我不想隐瞒这一切,如实的告诉你,是希望你不要受到往事的影响,请你务必继续潜伏在北元枢密院,为大明提供情报。我在锦衣卫会暗中照应胡善围,你不必为她担忧……”

    胡善围回到房间,如今她也有小宫女伺候了,屋子里烧着无烟的红罗炭取暖,炭盆上罩着一个半圆形的铜制大熏笼,小宫女在炭盆里撒了些香料,将被子盖在大熏笼上烘着,既能驱除潮气,还香喷喷的,有宁神助眠的作用。

    西平侯给沐春报了名参选驸马,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成亲那人的意见倒无关紧要了。别说沐春远在西北戍边,就是沐春人在京城,他也无法改变父亲的决定。

    胡善围就是为了抗婚,不想接受和其他人的婚姻而选择当女官,在大明宫廷,没有谁逼她结婚。

    但是沐春能够逃到哪儿去呢?即使没有怀庆公主,他将来也会娶其他的名门淑女为妻。

    胡善围浑身无力,斜倚熏笼,摸到了发髻上的发簪。不用戴乌纱帽穿官袍,梳着寻常发髻的时候,沐春送去首饰铺子里重新修补过的金镶玉水仙发簪就是她最常用的首饰了。

    冬天,小宫女从花房里端了好几盆玉台金盏水仙花摆在屋子里添加雅趣,胡善围将簪子放在养着水仙花的水盆里,玉质风华,和水仙相得益彰,碎掉的玉簪用黄金修补过后,简直脱胎换骨了。

    胡善围想起她和沐春西安分别时,沐春说过的话:

    “你不用等我的结果,你只需做好你自己的事情,长好保护你自己的壳。我也一样,做好自己的事情,长出一副我爹也敲不破的壳。今夜一别,各自珍重,我们都会好好的。”

    胡善围猛地从熏笼上坐直了,我这是怎么了?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忘记自己的目标吗?为什么会被不相干的事情绊住了手脚?

    沐春岂是被父亲任凭摆布的性格?

    现在的沐春,已不是那个贱兮兮的在胡家书坊里白看书的国子监监生,他是个成熟的沐春了,他长成一副亲爹也敲不破的壳,他自己会想办法的……

    嗯,一定是这样。

    胡善围坐在梳妆台上,将金镶玉水仙簪重新插戴起来,还重新施了唇脂,镜子里的女官立刻精神起来。

    这时小宫女从卧房出来说道:“床已经铺好,被褥用汤婆子暖过,保管胡典正睡个美美的午觉。”

    “不睡了,我去宫正司。”胡善围说道:“晚饭也送到那里去,我很晚才会回来。”

    今日胡善围不当值,但只要想做事,总会有一堆的工作等着。

    胡善围去了宫正司,范宫正对她自行加班的行为早就习以为常,把她叫进书房,从抽屉拿出一封开着口的信,说道:“你来的正好,我就不用派人把家书给你送过去了。”

    宫里不准私下和宫外的传信息,但不禁止公开。逢年过节,或者家里出了婚丧嫁娶等大事,宫内外的人是可以捎信进来,只是信件都要拆开了,交由尚仪局的女秀才们审核并登记造册后,才能交给本人。

    故,信件到手时,封口都是开着的。

    快过年了,多是问候的信件,陈二妹早就接到家书,并且回了问候的信,还把黄惟德的事情和家里人说了,拜托家人去广东南海等地寻访三十年前丢失过女童的黄姓家人。

    胡家的族人早在常遇春屠苏州城的时候就死绝了,这封家书只能是父亲胡荣写来的。

    胡善围接过家书,厚厚的一摞,胡荣足足写了十二张信纸。其中一半是写继母陈氏所生儿子的各种趣事,说儿子聪明健康,很像小时候的胡善围,四个月会坐,六个月就会爬了。

    新生命的诞生,他觉得人生有了新的奔头和责任,重新振作起来,和酒友断绝了来往,好好守着书坊做生意,再也没有喝醉过。

    胡善围对此无动于衷,同父异母的弟弟对她而言,就是个陌生人,她随意扫了一眼,没有细看,快速的翻阅。

    家里因胡善围做了女官,免了徭役和赋税,无形降低了成本,这一年生意很是红火,年底算账,有五百多两银子的盈余,胡荣将银子和胡善围进宫前留给家里三十七两银子的安家费加在一起,去乡下买了个小田庄,房契和地契都写着胡善围的名字。

    胡荣又用一半的信纸写很想她,当父亲的总是希望女儿能够嫁给良人,找个好归宿,成亲生子,将来终身有靠,毕竟父亲将来老了,不能护着女儿一辈子。你弟弟长大也会自己的小家庭,不会一直管着她,这个田庄就是她将来的依靠和嫁妆。

    你坚持要当女官,那就在宫里好好当差,不要出错,不要得罪人,要晓得在合适的时候低头,别一味逞强好胜,小心驶得万年船。

    父亲打听了宫廷女官制度,说每隔四到五年宫里会往外放一次女官,到时候你出宫,也只有二十四五岁,嫁人还来得及……

    胡善围一见“嫁人”二字,就不耐烦的合上信纸,不想继续看下去。

    不过,胡荣在厚厚的信纸中对继室陈氏只字未提,也从未写过胡家的家庭矛盾,看来事先做过功课,知道宫廷会提前拆信检查,没有把家丑写在信里,让胡善围难堪。

    胡善围拿起笔写回信,说她在宫里一切很好,宫廷待女官优厚,过着很多官小姐都享受不了的奢侈生活,见了很多达官贵人们都见不了的大世面。

    很多女官当了十几年,也有没有离开的意思,打算一辈子效力宫廷,她也是这个打算。

    所以,父亲不要为她买田置地了,她身处宫廷,外头的钱财一点用处都没有。三十七两银子的安家费本来就是留着孝顺父亲的,不要节省……

    刷刷写了三页纸,胡善围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写。

    有什么好解释的?

    或者,解释又有什么用?

    关于结婚这件事,父亲和她的意见永远水火不容,互相折磨。

    父亲认为所有的女人到了年龄就必须嫁人,否则就不正常,不会幸福,到了晚年没有人养她。走火入魔似的非要给她寻一个丈夫,好像只要她嫁人,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而胡善围对婚姻所有美好的憧憬,都在见到未婚夫骨灰坛那一刻破碎了,她绝不将就、绝不妥协。

    进宫之后,她干脆对婚姻有了抵触,以曹尚宫,茹司药,范宫正等人为目标,希望活成她们的样子。

    她的目标,和父亲对她的期望,两者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沟壑越来越深。

    那就这样吧,她在宫里努力一步一步往上爬,父亲在宫外继续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不要再继续互相折磨了。

    胡善围将写好的三页信纸投进火盆,火舌舔舐而来,很快吞噬了字迹。

    胡善围重新铺纸,只写了一行字:“一切安好,勿念。父亲保重身体。善围。”

    薄薄的一张纸,装在信封里,信封写明了地址,要小宫女送到尚仪局过审。

    别人的家的家书厚厚一摞,胡善围的家书轻飘飘几乎能被风吹走。

    那些废纸篓的碎片、火盆里的灰迹残骸、和五百多年后写完又删掉的短信一样,这才是人们真正想要说、但无法说出口的话。

    第62章 玉貌花容列女官

    怀庆公主选驸马,京城勋贵家族若有满足条件的、适龄未婚的青少年男子,都去内府报名了。不仅仅是西平侯沐英一家,比如魏国公徐达也给小儿子徐增寿报了名。

    除非洪武帝失心疯了,才会选京城第一纨绔徐增寿为驸马。

    胡善围顿时明白,报不报名其实是个态度问题,皇上下旨要选驸马,当臣子的、尤其是因从龙之功而获得荣华富贵的勋贵家族,必须要做出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纷纷上去“疯抢”的势头,给足皇室面子。

    否则,你把家中并没有定亲的适龄男子藏着掖着不去内府报名,是几个意思?公主你都看不起?你是不是想上天啊?

    都不想上天。

    于是乎,腊月里前去内府报名的家族几乎踏破了门槛,很是热闹。

    从初选到定下驸马人选短则几月,长则一年多的都有,礼部和宗人府做出初选,审核名单,这些报名的男子在甄选期间都不得另行定下亲事。

    一年中腊月最为忙碌,各种节庆,祭祀。腊月八日,皇上赐腊八粥,京城四品以上官员都有赐粥。

    腊月二十四日祭灶之后,宫人都将官袍的补子换上了葫芦景或者蟒衣,以应节庆。

    源源不断的赏赐、新衣服、首饰送到屋子里,胡善围进宫时两手空空,连一双鞋子都没有,不到一年,屋子里的衣箱柜子已经填满了。

    大明宫廷最最不缺的就是仪式感,正因这些繁琐讲究的仪式感,才能让皇族区别于其他家族。每个仪式背后都是哗啦啦的银子作为支撑,宫廷整个囊括了帝国的财富,尽奢侈之能事,难怪都想当皇帝。

    之后便是除夕。

    洪武帝十三年的除夕夜,宫中举办皇室家宴,唯独燕王和燕王妃缺席,为何?

    因为燕王妃已经发动了,在燕王府待产,第四胎即将出生,燕王在家陪伴王妃。

    除夕夜宴,燕王府传来喜报,燕王妃生了小郡王。

    帝后大喜,厚赐燕王府。

    十八岁的燕王妃成了四个孩子的娘,是大明皇室最能生的王妃。

    洪武帝当场赐了名字,说道:“这孙子真会挑日子出生,今日除夕夜,新春到来,除旧迎新,天气日渐温暖,就叫他朱高煦吧。”

    马皇后很是高兴:“如此燕王府有了两子两女,凑成两个好字。魏国公生的好女儿,你们赶紧带着礼物,去魏国公府贺喜。”

    皇室众人举杯同贺,刚刚册封的怀庆公主笑靥如花,把沈琼莲招来,“除夕夜喜上加喜,沈教习可有好诗?”

    沈琼莲以状元名次进宫,除了当女教习,遇喜庆的日子做宫词,当宫廷诗人,也是她的责任。

    沈琼莲小大人似的反问:“公主可有好酒?”

    怀庆公主笑道:“当然有,赐你一坛。”

    孙贵妃拍了拍小女儿的手,“沈教习还是个孩子呢,不能饮酒,你莫闹她。”

    沈琼莲道:“贵妃娘娘,微臣等到了明年开春三月,就十四岁了。”

    众人见她一团孩子气,却说着再老成不过的话,皆笑。

    沈琼莲嘟着嘴,眼瞅着要不高兴了,她最不喜别人把她当孩子。

    孙贵妃朝她招手,“过来,坐在本宫身边。”

    怀庆公主在孙贵妃左手边,沈琼莲坐到了右手边,算是平起平坐了。

    孙贵妃对伺候的宫人说道:“给沈教习倒一杯本宫的引口醪。”

    引口醪就是容易入口的美酒的意思,孙贵妃不善饮酒,马皇后命尚食局掌酿酒的司酝专门给孙贵妃酿造一种没有酒味,不刺激咽喉和胃部的酒。

    司酝用几种水果酿造出了酸酸甜甜的引口醪,专供给孙贵妃,别人是喝不到的。

    沈琼莲喝了一杯,果然喜欢,诗兴大发,小手一挥,“拿纸笔来。”

    怀庆公主觉得有趣,亲手给她铺纸。

    沈琼莲提笔写道:“疏明星斗夜阑珊,玉貌花容列女官。”

    沈琼莲写一句,怀庆公主就念一句,指着最漂亮的崔尚仪笑道:“难怪崔尚仪最疼她,写诗都不忘记先夸你。”

    四十四个新女官进宫,六局一司都抢着要女状元沈琼莲,崔尚仪运气好,抓阄抓到了她。

    沈琼莲只写了两句就停笔,一双大眼看着怀庆公主。

    怀庆公主大方,亲自给她倒酒:“酒来了,你写吧。”

    沈琼莲又一饮而尽,写道,“风递凤凰天乐近,雪残鳷鹊晓楼寒。”

    怀庆公主又连续倒了两次,沈琼莲方写下余下诗句:

    “昭仪引驾临丹扆,尚寝薰炉爇紫檀。肃肃六宫悬象魏,春风前殿想鸣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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