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节
只可惜,他还没等到沾光的那一天,楚琴就已经回家来讨钱了。楚雄气得发抖,他咬着牙关不放,“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居然有脸回家拿钱?”
嫁出去的女儿还回娘家来要钱,这应不应该?没什么不应该的。既然是一家人,那就不能计较金钱得失,楚琴以为自己的父母肯定会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虑,可没想到,他们居然一口否决了她的请求。
“琴琴,不是我说你。哪户人家嫁女儿不收彩礼?他们家把彩礼拿来了,就断没有拿回去的道理,否则——”楚母憋了许久,才又憋出一句话来,“否则,丢人的不是我们家,是他们应家!”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辩解,说来说去,到了最后,她的娘家人倒是在为应家人考虑了?楚琴不由笑了,她的笑容很冷淡,带着嘲讽意味,楚雄看着她的神色,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你笑什么?难道我们说错了?”
“没说错。”楚琴摊手,淡淡地看着他,“人家是嫁女儿,女儿缺钱了,别说借,就是直接拿,父母也是没二话的。毕竟孩子是自己的骨肉,亲手养大的,难道真眼睁睁地看着她饿死?不过,你们就不一样了。”
楚母皱眉,“琴琴,妈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别仗着比我们多读了几年书就故意说这些文绉绉的话,我们听不懂!你是读了几年书,可那读书的钱还不是我们给的?”
楚雄说的话就比较难听了,饶是心中早有准备,此时看着自己的父亲气急败坏的面孔,楚琴还是感到心寒。
“你们不一样,那是因为你们在卖女儿。女儿都卖出去了,怎么还能把钱还回去呢?养了二十多年,总得卖个好价钱,是不是?”
这番话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可至少在这一刻,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代表着自己的心声。话音未落,“啪”一声重响,楚琴只感到自己的双耳“嗡嗡”作响。而后,是漫长的寂静,就在她以为自己或许再也听不见时,母亲哭喊了起来,“老楚,你别打孩子啊!孩子都嫁人了,脸上挨了耳光,回家怎么和她婆家人解释?”
说到底,也不是在心疼她。
楚琴一直以为自己在父母心中的分量很足,这么多年了,她为家里付出了这么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刚到城里的时候,她的薪水不高,一部分交给楚秀红,一部分还得托人带回到村里去,然而,她却从来没有抱怨过。楚琴以为自己的付出肯定是值得的,在她最需要关怀和帮助的时候,父母也会成为温暖的港湾,可没想到,她想太多了。
她太天真了。
“彩礼的钱早就给你弟弟妹妹交学费了,现在的书本这么贵,这么一点钱还不够。反正我们是没钱,别把家里主意了。你婆家不是很有钱吗?这么一点彩礼钱都要拿回去,应春真在外头欠债了?要是真这样,你以后就别来我们这里了,听说外边那些债主凶神恶煞的,到时候来村里找我们麻烦,我们可受不住!”
楚琴捂着脸,那令人无法忽略的疼痛不知道是从何而来,是由心而发的吗?她以为自己的心早就已经麻木了。
“对了,你之前在城里不是交了个朋友?叫什么锦绣是吧?你家欠了钱,问你朋友要去啊,她总会给你的!”楚父冷哼一声,仿佛仍旧消不下气,又继续说道,“早知道当初就真的该把你嫁给那傻子,至少现在不会再出这么多窝囊事了!嫁给那小子多好,啥都不懂,让他掏多少钱,就掏多少钱,一点后顾之忧都没有!”
太多刺耳的话语在楚琴的耳边缠绕着,回荡着,直到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时,她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这就是她的人生吗?
未免太悲惨了一些。
第五百十六章 丧门星
第五百十六章丧门星
什么是身心俱疲?直到站在家门口,迟迟不敢敲门之时,楚琴才真正认识到自己的处境究竟是什么样的。
与应春结婚之后,她经受了好一阵子的冷暴力,虽然之后他们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在两个人发生关系的那一天,她甚至施了计,让应春认为自己是未经人事的女孩,可即便如此,她仍然可以感觉到应春对自己是有保留的。
过去应春将她视为心尖尖上的人,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现在,他却总是对她冷嘲热讽,时不时便会提醒她注意自己的本分。什么是她的本分?洗衣做饭是本分,服侍公婆是本分,将他伺候得妥妥当当是本分!
楚琴就快要受够了。
她一个人站在院子外许久,始终没有敲门,搓了麻将回来的应婶婶一瞧见,阴阳怪气地说道,“这是楚琴吧?刚才远远看见你,我还在想,是谁家大姑娘,站在我们家大门口,别不是又有哪个漂亮丫头看上我们家应春了吧?我们应春都已经结婚了,可再结不起第三次了。”
自从那一回被自己的女儿狠狠气了一通之后,应婶婶仿佛突然开窍了,有时想起当初林清在家时的景象,她还有些感慨,如果不是楚琴嫁了进来,一切是不是仍旧风平浪静呢?应婶婶很后悔,虽然两个孩子最终选择离婚并不完全赖她,可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若是当时她不日日夜夜找林清的麻烦,也许这一天来得没这么快。
应婶婶是彻底反思过了,因此,她看楚琴更不顺眼,“是不是不敢进屋?也对,就凭你在家里的地位,这么晚回来,敲门把应春吵醒了,说不定又得挨骂。不过,这个点了,你跑到哪里去了?又去勾引姑父了?”
“楚琴,我看你就是家里的丧门星!以前我们家过得真好啊,吃得好,穿得也好,每个人的脸色都是白里透红的。可现在呢?”
楚琴咬着牙,连看都没有看应婶婶一眼,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状况,不需要应婶婶多说,她自己一清二楚。
应父住院了,应母白天在医院照顾,晚上回家以泪洗面,应春事业不顺,债主每天都要上门,他应付了那些个债主之后,便拎着酒瓶子喝酒,一副颓废的模样。楚琴能怎么办?她只是一个女人,难道能凭借个人的力量负起重担吗?不,她做不到。
“不过,你怎么没想过一走了之呢?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我觉得,以你的性子,真不可能与我们家共患难!”
“你怎么不收拾包袱走人呢?哦,我知道了,怕自己嫁不出去了是吧?也是,你的名声已经烂透了,应春是没办法,娶了你总得负责啊。你说对不?”
应婶婶嘴碎,嘴皮子一扯,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楚琴没有辩驳,只当自己什么都听不见。应婶婶拿出钥匙开了门,楚琴一脚迈进门槛,立马像飞一般跑回了自己屋,应婶婶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一声,“就这出息,还想和我斗?行啊,我跟你斗一辈子!”
楚琴落荒而逃,应婶婶心里别提有多舒坦,哼着小曲儿回了自己的屋。
应婶婶是出了口恶气,回了屋的楚琴则觉得自己的心凉得快要结冰。应婶婶对她横鼻子竖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过去,她对这些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从来不真的为自己在应家这样的待遇感到悲伤。可这一回,她却对应婶婶说的话上心了。
父母将她的出嫁视为买卖,弟弟妹妹将她当成摇钱树,姑姑姑父恨不得她一辈子无法翻身,丈夫对她不闻不问,丈夫的家里人也从来不愿意打正眼瞧她,还有叶世宏——她唯一爱过的那个男人,认为她是过街老鼠,避之不及。
似乎从来没有人真正在意她的感受。
她也想过靠自己,可是,做生意不成功,连单位的工作都不一定能保得住,这样下去,她连给自己赚个温饱都成问题,所谓富裕奢侈的生活,又从何谈起?
挣扎三天五天不难,凑合着过一年也不难,可是,若是一辈子都看不见曙光呢?
一辈子太长了,如果真得这样煎熬一辈子,该多不容易?
楚琴怕了。
时候不早了,她坐在沙发上,许久都不愿意挪动半步,早已进房歇着的应春早就听见了外头的动静,却始终不见她进屋,不由愈发心烦意乱。
过去与林清在一起时,他没有好好珍惜,那是他的错。后来,娶了楚琴,他才知道原来林清多温柔贤惠,可是,再多的悔恨,也无法令他回到过去,因此,应春总是会感到沮丧。林清多好,善良懂事,虽然曾经与严必武纠缠不清,可至少与他在一起之后,从未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
但是,楚琴就不一样了。照楚秀红的意思,楚琴与叶世宏一直藕断丝连,那时间段与他们初相识的时期是重合的。这样说来,王林石口中楚琴勾引他的事实也无法被推翻了。那些对楚琴不利的种种,让应春无法面对,只要一想到这一切,他就觉得无地自容。
为什么要娶这样的女人进家门?为什么要为了这样的女人放弃自己美好的家庭?
他想念林清,也想念自己的儿子,他多希望一觉醒来,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他的家还在。
应春也知道自己必须好好和楚琴把日子,毕竟,他再也折腾不起了。可是,心里头的坎儿过不去,他又有什么办法?应春时而能认清现实,时而又盼着回到过去,对楚琴就只能忽冷忽热,而这一刻,他心底的悲哀与愤怒已然到了最高点。
于是,他猛地从床上跳了下去,打开房门,冲到外头。
客厅里,楚琴正坐在沙发上,听见响声,她茫然地回头。
迎面而来的,是他暴怒之后的吼声,“你去哪里了?又去勾引哪个男人了?又去会哪个老相好了?”
第五百十七章 下坡路
第五百十七章下坡路
应春是气急败坏,楚琴却难以置信。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应春冷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么晚还不回家,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去见男人了吗?楚琴,你的本事真大,在这里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转头就去勾引别的男人,做些下三滥的事情,你真把我应春当成是绿毛王八了?我真是瞎了眼,居然中了你这种女人的道,把你娶回来,那是我倒了血霉了!”
结婚这么些日子,应春几乎从来没有对楚琴说过这么难听的话。一直以来,他再生气都好,也只是对她冷眼相待,可现在,他却是将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受全都说出来了。
楚琴坐在沙发上,面对着暴怒的应春,心底发冷,她把身子往后缩了些,强装镇定道,“我既然已经嫁给你,那就是你的人了。应春,嫁给你的时候,我的身体是纯洁的,干净的,难道你忘了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过去你和我抱怨过林清嫁给你时根本就不是完璧之身,相较之下,谁才是最适合你的女人,你无法判断吗?”
“林清再不清白,也不可能做不要脸的事情!”一声暴喝,应春打断了楚琴的话,他将她的手腕抓在掌心,一把扯了过来,而后红着眼,死死地瞪着她,“那姓严的结婚了,林清就再也没有和他有过任何牵扯,她做人堂堂正正,谁都可以作证。可你呢?你以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不会被人发现吗?不知廉耻的女人!”
应春冷冷地看着楚琴,那样的眼神,她感到陌生。应春曾经说过,他这一生最爱的人就是她,可现在,他却站在林清的角度,将她视为拆散他们美好家庭的罪魁祸首!
忽然之间,楚琴想到了刚才应婶婶说的话。
所有人都会一辈子瞧不起她,所有人都想要和她斗一辈子,而后,当年华老去,应春仍旧对她喝来喝去,这一生,她能拥有什么?
她不能再走下坡路了。
楚琴不说话了,她低下头,怔怔地盯着地板。皎洁的月光挂在天边,透过窗,悄悄地洒落在安静的屋子里,从应春的角度望去,这一刻的楚琴美得不像话,她温柔而又恬静,浑身上下仿佛被镀了一层光芒,令他叹息。他一直以为她是最单纯美好的,只可惜,一切都只是表象。
清澈见底的眸光是假的,楚楚动人的拥抱是假的,全身心的依赖更是假的,她对他情意,更是假的!
应春一直看着楚琴,两个人仿佛在进行最后的告白,有这么一瞬间,应春真以为楚琴会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转身就走。然而,她并没有这么做。
沉默了许久,她柔美的声音传来,“应春,你知道我晚上去哪里了吗?”楚琴扯了扯嘴角,笑意却并未直达眼底,她坐得很直,双手握在一起,摆在膝盖上,“不是去见老情人了,也不是去勾搭别的男人了,我是回家了。应春,我回娘家了。”
应春略有些诧异,却没有吭声。刚确定关系的时候,他曾跟着楚琴回了一趟她的老家,那一天,路途颠簸,他耗费了很长时间,才顺利到达目的地。后来勉强吃了些饭菜填了肚子,又开车回来,来来回回将近六个小时的路程,现在想来,他仍觉得疲惫。
楚琴没有车,下班之后从西平出发恐怕得花更长时间,更多精力,光是想一想,应春都觉得双腿发酸。
“我回娘家,那是因为今天你的债主找到我单位来了。他们往领导办公室打了一下午的电话,又在单位门口泼了红油漆,我是真的怕了。”
应春嗤笑一声。她怕了?与他在一起之后,她吃好穿好,收礼物收到手软,不说别的,光是他们结婚时家里的那些电器,那都是她连见都没有见过的!若不是跟了她,楚琴根本就不可能接触高质量的生活,当初他有钱的时候,她与他同甘,现在他一朝落魄,她就不能与他共苦了?
她说她怕了,她在怕什么?她怕丢了工作,还得背负巨额的债务,她将来再也没有办法过上好日子,日日哭泣!
应春打心眼里瞧不起她,他甚至不屑再与她多说一句话,可没想到,她说出的话,却令他吃惊。
“我是真的害怕,毕竟你已经遭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我生怕那些琐事再让你烦心了。爸已经住院了,你一时半会也筹不出钱,家里卖了车也卖了房,那些债务会逼死我们的!”楚琴一抬头,水汪汪的眼睛里是柔情万种,她往前凑了一步,握住了应春的手,“我不想你再受罪了,所以才回了娘家一趟。我希望把彩礼的钱拿回来,那些钱虽然不算多,但至少可以对付一阵子的。”
应春一愣,“你回娘家拿彩礼钱?那些钱都给他们了,怎么能拿回来……”
应春的声音很低,仿佛在喃喃自语,他没想到楚琴居然会为他着想。
“只可惜,他们不把钱还给我。他们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不应该再回去讨钱的。我爸爸给了我一个巴掌,甚至赶我出家门,他还让我以后不要再回家丢人现眼了。”楚琴苦笑,眼底的笑意逝去,化作雾气,“我一直都为家里付出,我还以为他们真的心疼我,没想到,由始至终,我都只是他们的工具而已。应春,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在你们所有人的心中,我都是多余的,对不对?”
话音落下,楚琴轻笑,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惆怅,“不用说了,我知道我是多余的。没关系,我都已经习惯了。”
说到这里,楚琴把手抽开,而后双手轻轻覆住了自己的脸颊,“应春,你进去睡觉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借着月光,他可以看见泪水从她的指缝间流下,她看起来很委屈,而他竟不觉得痛快。
夫妻一场,何至于闹到这一地步?
应春叹了一口气,也许,他应该学会释怀的。
一辈子这么长,如果他们真能好好生活在一起,生一个孩子,共同养育,那么,和所有正常的家庭都没有区别,不是吗?
是的,生一个孩子,或许生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过去的阴霾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
第五百十八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五百十八章置之死地而后生
楚琴说自己想要一个人静一静,于是,应春回了屋。林清再好,也曾属于过别的男人,楚琴的心思再多,到底是将自己的童贞留给了他,两个人如何比较,他也分不清楚了。
或许上天给他留了一个考验,逼迫他必须正视这个问题,而他所能做的,只有接受。
应春思索了一夜,最终,他决定与楚琴好好过日子。过去的一切终将随风消散,而他与楚琴才是厮守彼此一生的人。
这一夜,应春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在楚琴悉心的付出与照顾之下,终于放下了执念,重新牵起了她的手。毕竟,她对他总是真心的,毕竟在结婚之后,她一直都在牺牲,无怨无悔。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