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冷风吹来的时候,范婉萍的脸颊都发涩了,她一动不动地站在俞锦绣的面前,用略带威胁的语气说道,“赵新民是你的领导,你跑到我面前胡说八道,就不怕他找你麻烦?我是没上过班,但听人家说,在单位里被领导穿小鞋的滋味可不好受!”
范婉萍一点都不觉得俞锦绣会在意赵新民如何对付她,果不其然,即便受到若有似无的有些,俞锦绣也只是莞尔一笑,将目光落在她染着酒红色蔻丹的指甲上,“婉萍姐,我承认自己没有说实话,楚琴做了太多对不起我的事情,我想要趁这个机会教训她,却又不愿意自己出手,这才劳烦你了。对于这一点,我很抱歉,可凭良心说,刚才打她的时候,你心里难道不痛快吗?我看你的指甲,都掉色了,想必刚才的那一场大战,你大获全胜。既然如此,我们就扯平了,这是我们俩的秘密,谁都不要告诉赵副局长,好不好?”
俞锦绣的唇角噙着温柔的笑,虽然是在审时度势,可却是带着商量的语气,她站在一个相对平等的立场上与范婉萍交涉,没有恳求,也没有颐指气使,她只是在表达事实而已。
事实是,范婉萍憋屈了这么些年,以为自己早就已经练就一身的铜墙铁骨,早就已经刀枪不入,可看到楚琴的时候,心里还是会难受。毕竟很多年前,她也像楚琴一样,一副岁月静好的温和模样,不管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总之现在的楚琴,看起来平和美好。可反观她呢?在婚姻中,这么多年的背叛和心底隐藏的怨恨早就已经将她逼成了遭人厌弃的鱼眼珠,她哪里甘心?
毕竟,她也曾是一颗珍珠。
在范婉萍沉默的时候,俞锦绣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婉萍姐,我不是存心害你难受的,既然你打过了,也发泄好了,就让这件事情过去吧。”
俞锦绣没有劝范婉萍看开一点,她知道,如果范婉萍看不开,这些年还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就是因为太看得开,所以赵新民就更加无法无天,也许范婉萍是拿他没办法的,但俞锦绣一直在想,如果她能给他们的婚姻设置一个底线,一切会不会朝好的方面发展?真没办法的话,也许她能重新开始。
到底是没有这么深的交情,当范婉萍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时,俞锦绣没有说太多。
俞锦绣只是笑了笑,和范婉萍道别。
“你别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范婉萍在后面没好气地说。
俞锦绣几乎是头也不回地离开,站在身后,望着这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范婉萍叹了一口气。
心里有委屈,就得说出口,谁要是惹着她了,那就坦坦荡荡地去教训人家,俞锦绣是这样的。可她呢?她一味地忍耐,一味地逃避,而后眼睁睁地看着境况变得愈发糟糕,到了最后,她无能为力。
范婉萍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只是觉得,或许的确应该好好和赵新民谈一谈了。
范婉萍的身影穿梭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最后一抹明艳的痕迹消失的时候,俞锦绣已经到了住院部。
病房里冷冷清清的,楚琴止不住地发抖,她可以感觉到冷风直直地往自己身上吹。然而这一刻,她还没有醒来,她在做一场梦。
梦里,她走进一个冰冷的屋子,屋子里头什么都没有,所有的家具都是用白布盖着的。她觉得瘆得慌,使劲地去扯白布,白布落下的时候,崭新的家具让她眼前一亮。她打开灯,这才发觉这个屋子是崭新的,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房子吗?楚琴这样想着,一张照片落入眼帘。在茶几上摆着一张照片,她和叶世宏挨在一起,甜蜜而又温馨,楚琴喜极而泣,她意识到原来这是她和叶世宏的新房!
突然,有人从身后紧紧搂住了她,那人的双手圈住她的腰,楚琴开始笑。她笑着转身,想回以叶世宏一个拥抱,却发觉,抱着她的人,不是他。
那人是赵新民,他的眼底闪过一抹阴冷的精光,“是你跑去我太太面前胡说八道的?她打你了?打死你都不为过!”
楚琴哭着否认,慌不择路地往后退,却突然撞上一个人身上。
楚琴抬起眼,眼前的人是叶世宏,她一阵欣喜,本以为他会保护自己,没想到他只是冷冰冰地说,“楚琴,我们完了。”
楚琴泪流满面,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猛地睁开眼,楚琴看见俞锦绣就站在自己的病床前。俞锦绣抿着唇笑,仿佛幸灾乐祸,那姿态,不就是觉得大快人心吗?
“我的孩子……”
楚琴下意识轻抚自己的小腹,俞锦绣淡淡地开腔,“没了。”
一声惊雷,楚琴混混沌沌,吓得一哆嗦,转过眼,窗户大开,狂风肆虐,她将自己的被子裹紧,“俞锦绣,你是不是人?我这是小月子,没养好身子,以后要出大事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痛定思痛
第二百四十五章痛定思痛
腹中的孩子不能要,这的确是楚琴自己做的决定。
刚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楚琴也很慌张,到底是一个不过二十岁的女孩子而已,她的心思再狠毒,也不可能镇静自若地将这个消息消化。
她一个人待着,工作的时候在考虑这个问题,吃饭的时候在考虑这个问题,就连睡梦中都在考虑这个问题,最终,在第三天,她去找赵新民摊牌。
这孩子,她肯定是不会生的,这一点,楚琴和赵新民达成一致。最终,她明确地表示,她会打掉这个孩子,不会给赵新民添一丝一毫的麻烦,她想要的,只是后半生的安稳而已。
不过是互惠互利的关系而已,谁也不欠谁的,他凭什么要在与她断绝男女关系之后还负担起她下半生的生活?一开始,赵新民也挺不乐意,可想到楚琴到底得去手术室折腾一回,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于是最终,赵新民很干脆,答应了她这个无理却又合理的要求。
现在,手术做好了,一切回归原点,即便范婉萍将这事情闹大,令她窘迫,可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她不可能一直纵容自己沉浸在悲伤中。这个孩子是没了,但她还年轻,即便叶世宏不愿意和她好了,将来她还是能找别的男人好,她始终会嫁人的,会生很多个孩子,眼前的难堪又算得了什么?
痛定思痛,楚琴决定养好自己的身子,她用严肃的口吻要求俞锦绣立马去关上窗户,“这风太大了,我受不得凉。”
俞锦绣没有听她的,只是下巴一抬,冲着窗边努了努嘴,“你自己去呀!”
楚琴狠狠地瞪她,牙关咬得紧紧的,求人不如求己,她用力地拽着床沿,费劲地下床。毕竟是刚做完手术,即便她年轻,身体也一向不错,可突然从床上下来到底是吃力的,俞锦绣事不关己,扯了一张凳子往楚琴的病床边一坐,给自己削了一个苹果吃。
楚琴一步一步向窗台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下身撕裂般的剧痛令她几乎难以忍受,可她就是咬碎了牙,都不可能在俞锦绣面前吱一声。
短短的几步路,楚琴走了许久,回到病床上的时候,她冷冷一笑,“俞锦绣,我真以为我怕了?我楚琴活到这么大,什么苦都吃过,不差这一回!”
楚琴是真的过过苦日子的,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学着去珍惜来之不易的安稳生活。她的心气太高了,她想要一跃而上,却不愿意付出努力,天资不足,只知道揪着些许小聪明度日,她以为自己拿得起放得下,还能豁得出,却没想到,她将自己作到这般境地。
即便知道现在的自己处于低谷,可楚琴也不会认输,此时她面对着俞锦绣,眼底是满满的不可一世,却不知此时她的脸色实在是难看得可怕。
俞锦绣削好了苹果,切了一片,递给楚琴,“你吃吗?”
楚琴嗤笑一声,别过脸去。俞锦绣恍然大悟,“抱歉,你在做小月子,不能吃凉的水果。要不这样,我倒点热水,给你烫一烫?”
楚琴还是不吭声。
楚琴不愿意和俞锦绣多说一句话,此时俞锦绣的存在只是提醒她刚才受过的屈辱有多残忍,她脾气倔,怎么可能在俞锦绣面前流露出自己的脆弱?
楚琴转过脸,一直看着窗外,窗外风雨大作,这天气真是奇怪,明明早晨她出门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的,这会儿倒是下起大雨来了。难道老天也在同情她的遭遇吗?叶世宏离开的时候那写满嫌弃的眼神深深地印在楚琴的脑海里,即便她不愿意多想,脑海中的那一幕却是挥之不去。
叶世宏很好,他们之间本来可以过得很幸福,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楚琴心疼自己。
楚琴沉默着,俞锦绣则吃得很欢乐,这红苹果脆生生的,又香又甜,来探病之前她特地去水果店绕了一圈,买了价格最高的品种,楚琴怎么不吃呢?
俞锦绣像个没事人似的,坐在楚琴的身边,两个人也不交流,倒是像极了当初一起在厂里工作时的模样。只是,当初楚琴对她的恨意是埋在心底的,而现在,恨意早就已经喷涌而出,无法掩饰。
“对了,那天你去找谢运啦?”见楚琴不说话,俞锦绣善意地提醒,“就是詹妮的对象。他都跟我说了,你胡说八道一大通,他听着怪没劲儿的,所以跑来向我抱怨。他说你们这朋友长得斯斯文文的,怎么脑子好像有点问题呢?你别瞎折腾了,他俩好着呢。”
楚琴的脸色终于变了,难道那天她说的一番话没起作用?不应该啊,那天,听了她的话,谢运整个人都愣住了,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那可作不了假!
楚琴转过眼,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俞锦绣,“你别说这些了,我没兴趣!詹妮和她对象的感情怎么样,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你在我这儿说得天花乱坠的,只能证明你很心虚。”
俞锦绣“哦”了一声,“我只是想提醒你,别总是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罢了。不说这个了,你刚做完手术,心情也不好,还是说点开心的吧!”她笑着握住楚琴的手,认真地说,“要不我去给你买点巧克力?以前你最喜欢吃了,每次给你带来的时候,你总是含着巧克力都舍不得嚼,那模样怪可怜的。”
俞锦绣看着温温吞吞的,眼底的澄澈与过去如出一辙,仿佛从来没有与她闹掰似的。一时之间,楚琴甚至拿不准她在想什么,更不清楚她的一言一语究竟是善意的,还是隐藏着几乎无法被人发觉的恶意。
一把甩开她的手,楚琴恶狠狠道,“俞锦绣,别给我来这假仁假义的一套,你在同情我吗?我告诉你,不必同情我,我好着呢,现在和叶世宏闹掰了,我将来还能找到更好的,叶世宏算什么?在城里连套房子都没有,我还看不上!”
楚琴一生气,胸口就会剧烈起伏,她恨恨地瞪着俞锦绣,只希望这人能赶紧打哪儿来滚哪儿去,殊不知,俞锦绣一点都不气恼,只是抬起头,故作难过地看着她。
“楚琴,我是真的同情你呀,毕竟你以后不能生了,这对你来说可是灾难性的打击啊。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我在这儿陪陪你,不应该么?”
楚琴的瞳孔迅速放大,她看着俞锦绣,一动都没有动,在这个昔日朋友的眼底,她捕捉到几丝显而易见的欢喜。
外边下着大雨,时不时还劈下几道响雷,天空上没有星星,可俞锦绣的眼睛,却比天上的星星还要闪烁耀眼。
第二百四十六章连命都不要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连命都不要了
楚琴就像被雷劈中似的,她愣着,许久都没有吭声。
而后,她突然踢开自己的被子,撕开手背上打过点滴之后贴上的胶布,歇斯底里一般往外冲去。天已经黑了,护士站里的小护士们都已经下班,因为晚上有两台大手术,医院安排了护士长和另外一个经验稍丰富的护士值班。
楚琴披头散发地从病房里冲出,着实吓了人家一跳。交接班的时候,护士长已经了解楚琴做了什么手术,此时看着她的眼神中免不了带着几分审视,“你刚做完手术不在床上躺着干什么?真是胡闹。”
楚琴往后看了一眼,像是做贼似的,确定俞锦绣没有跟出来之后,才上前一步,“医生有没有说我不能生了?”
楚琴鬼鬼祟祟的,护士长上了年纪,最见不得的就是这些年轻漂亮的姑娘不够洁身自好,于是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把身体养好,身子都还没好,就想怀下一个,那这个怎么不生下来?”
医院里的医护人员看见这样的女同志就来气,早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孩子没了,就开始哭天抢地,仿佛是人家拿着把刀抵着她进手术室似的!
护士长连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她以为这病人柔柔弱弱是个好对付的主,却没想到楚琴突然就冲上前去。
“我是病人,我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楚琴沉下脸,面色仍旧苍白,她的双手猛地压在护士台上,攥成拳,瘦弱的身子骨像是马上就要支撑不住,却还是高高在上地逼问,“你们谁都没资格瞒着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一个护士而已,还真以为能教训我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这是楚琴脑海中的唯一想法。这段时间,她的日子过得太好了,与赵新民在一起的时候她衣食无忧,几乎在上流的生活圈将一切新鲜玩意儿的滋味都尝遍了。后来,叶世宏又回来了,那几天,即便人家都没说,可她心里清楚,大家肯定都是羡慕她的。有一个帅气又能干的男朋友,分分钟就付了一百六十块钱给她买一辆永久牌自行车,这出手该多阔绰啊,这感情得有多深啊!
楚琴在美好的生活中陶醉,她以为自己终于熬到头了,过上了好日子,殊不知,原来好日子快走到头了。
不是的,上天不会对她这么残忍,俞锦绣一定是骗她的!这些个月,她给俞锦绣下了多少套,虽说人家基本上没上过套,可俞振发上套了啊!如果不是因为她给陈秀蓉出谋划策,恐怕那老女人现在还在原地踏步呢,又怎么可能害得俞振发与陈婉妹分居?
想到这里,楚琴心底没这么恐惧了,她看着护士长,“告诉我,我是不是不能生了?”
楚琴的眼睛很大,眼底黑白分明,此时她低着头,抬起眼,眼白处显得格外瘆人。
王护士拿着水杯去装水,回来的时候看见楚琴像个疯子似的瞪着护士长,她心底一阵发毛,把护士长往回拉了拉,“什么毛病啊?就是做个人工流产而已,怎么就不能生了?现在的女同志,书没读过多少,大字也不认识几个,天天脑子里想着的不知道是什么!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别来耽误我们做事!”
这年头,护士还是挺牛气的,她们本来就看楚琴不太顺眼,此时脾气上来了,呼来喝去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她们没想到的是,在这个时刻,楚琴不怒反笑。
楚琴转身回病房的时候,分明是带着笑意的,王护士莫名其妙,“被人骂了还能笑得这么得意,我真是服了!”
两个护士在背后嗤笑她,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好议论的,这医院里什么样的人都有,千人千面,她们要是一个个拿出来议论,够折腾的!
王护士以为楚琴任人责骂数落,却没想到,实际上,楚琴根本就不在意这一点。
回了病房,楚琴心情畅快,她觉得自己腰不酸了,身子也不沉了,虽然还是没什么力气,可在病房里走几个来回倒不是难事。
她打开抽屉,拿出自己的衣服,刚要换的时候,睨了俞锦绣一眼,“你还不走?”
俞锦绣翘着二郎腿,笔直修长的腿在黑色紧身裤的包裹下看起来格外打眼,她一只手托着腮,笑盈盈地看着楚琴。看着她这模样,楚琴气不打一处来,“护士说过了,只是简单的流产手术而已,不会生不出来的。俞锦绣,你别总是想些旁门左道的办法来编排我了,我好着呢。”
楚琴撇过脑袋,俞锦绣摊摊手,不和她计较,站了起来,直接出门了。
俞锦绣的笑容仿佛是意味深长的,楚琴总觉得这样的笑容落在心底不是个滋味,却又琢磨不透她的想法。也许俞锦绣是自认又败了一回,毕竟,她的谎言是当场被拆穿的啊!
楚琴不再为难自己,她把病服换下,整整齐齐地叠好,穿上自己的衣服。来的时候她为了掩人耳目,特地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为了能安静地来,安静地出院。只是没想到,她运气不好,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范婉萍打成那样,当时围在病房外的人不少,也不知道有没有认识她的人。
流言散播的速度是很快的,若是人家真的看见她身上出了这样的丑事,恐怕现在,她在外边已经臭名昭著了。
楚琴深吸一口气,劝自己振作一点,怎料刚要出门,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
跟在医生身后的,是俞锦绣。
她怎么又来了?
楚琴皱眉,俞锦绣笑语嫣然,眨了眨眼,却是很无辜的样子,“你说想出院,那得问人家大夫的意见啊,总不能贸贸然出院,对不对?”
看来俞锦绣始终是不死心,楚琴冷哼一声,走到医生面前,“大夫,我能出院了吧?我还年轻,身体素质都还行,只不过是一个小手术而已,回家养着也是一样的。”
楚琴漫不经心,仿佛在向俞锦绣示威,不想她话没说完,戴着眼镜的男医生已经沉下脸来,“小手术?你在手术之前突然大出血,能救回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现在还不注意爱惜自己的身体,失去了生育能力的确很不幸,可也得接受现实,难道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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