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张子安问道。

    世华抹了把脸上的海水，点头道：“海岸底下确实有一道向北的暗流，比较温暖，流速很快，至于流到哪里……它说不太清楚，反正是一直向北流，刚才它带着我潜进暗流里体验了一下。”

    她回身遥指那头母鲸，兴奋地说道：“它年纪很老了，但是很聪明，我说什么它都能听懂，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明的鲸鱼，比跟你说话还要省劲！”

    张子安：“……它年纪很老？”

    “很老了，老得它都说不清自己有多老，其他那些鲸，全都是它的孙子甚至曾孙子辈的！”世华肯定地回答。

    张子安想了想，“这么说来，也许它就是那只被官方称为j2，但被大家昵称为‘老奶奶’的虎鲸。”

    “嘎嘎？j2？”理查德不动声色地落下来，用鸟爪搔搔脑袋，“本大爷还知道j2+6呢！”

    世华听得新奇，“原来它叫老奶奶？那它多大了？”

    张子安屈指一算，“据说它是1911年出生的，比泰坦尼克沉没还早一年，那时大清还没亡呢！到现在它已经是超级高寿了！它上次被人目击是2016年，再上一次是2014年，当时它带领鲸群从加州海岸游到了北边的佐治亚海峡……从2016年之后，人们就没再见到它，推测它可能已经寿终正寝，没想到它居然还活得好好的。”

    “2016年那次，它被人目击的地点，正是萨利希海。”他强调道，但发现精灵们没听明白，又补充道：“萨利希海岸，就是人们频繁发现断脚的地方。”

    j2应该是经常带领家族鲸群巡游于东北太平洋沿岸，尤其是加州至萨利希海这一段，它绝对有发言权。既然它说水下有暗流一直向北，那肯定就是真的。

    鲸群还在离岸边不远的地方游动，那头母鲸在一次翻身时，完整地露出了背鳍，而从它背鳍上一块标志性的白班上，他确认了它的身份，正是从人类的视线里消失已久的j2，于是顺手拍了几张照片。

    等离开红木森林，将这些照片上传到网上，一定能令很多关心j2命运的人们感到由衷的欣慰。

    第1585章 划船全靠桨

    在这片海岸上，被人们看到最多的是灰鲸，不过现在灰鲸已经北上，能够看到虎鲸群已属难得，更难得的是居然能看见这头奶奶辈的虎鲸。

    如果张子安现在有冲锋艇，肯定会试着靠近它，看一看它那双历经百年沧桑的眼睛，是否真的像世华所说的那样蕴藏着难以想象的智慧。

    可惜他没船，而且鲸的证词也不能当证据。

    “你有没有问过，它们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片海域？”他又问。

    世华答道：“反正暂时不会离开，它们好像打算在这里度过夏天，这里的海岸上有很多海豹，它们要吃得饱饱的再上路。”

    张子安稍加思索，说道：“那接下来，你就跟它们一起玩吧，我们在陆地上走，你们就在海里一边玩一边跟着，也许鲸群还能帮得上忙。”

    “帮什么忙？”世华不太乐意，“难道是让它帮你在海底寻宝或者找沉船？它年纪都那么大了，你这个小气鬼别总拿一些小事折腾它！”

    张子安还真没想到通过在海底找沉船发财这种办法，不过沉船寻宝一般是在公海，如果是在美国领海，即使找到了八成也要上交国家……

    “不是，让它和鲸群帮忙救人。”他解释道：“也许有人被李皮特他们抛进海里的时候还活着，这时候就需要它们出场了。”

    世华想了想，这事应该没问题，虎鲸本来就乐于跟人类友好相处，再说她也不想在海里遇到人类的尸体。

    她想跟鲸群商量不需要凑到近前，只要把头扎到水下，以鲸歌的方式对话就行了。

    半分钟左右，她从水里探出头，表示鲸群很乐意帮这个忙，反正现在它们也没有其他事做。

    商定之后，张子安和精灵们继续在陆地上走，吃人嫌疑被消除的狼群依然跑在前面，觅食并带路。

    法推环顾前后左右，若有所思地说道：“真是一支庞大而奇特的队伍，即使比当年……也不落下风。”

    这支行走于海岸边的队伍里，有猫、狗、鸟、猴子、猫头鹰，前方跑着狼，左侧有鲸群和一个半人半鱼的家伙在伴游，后面遥遥跟着鹿群，更后面的地方，可能还跟着獾、郊狼群和黑熊……原本是死对头的动物们，出于不同的原因而聚在一起，在森林里拉出一支长龙般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后迤逦数里有余，蔚为壮观。

    世华在浅海里畅快地游动，一会儿自由泳，一会儿仰泳，用人耳听不到的低频声音与鲸**流，一点儿也不寂寞。

    j2活了一百多年，那双眼睛可以说是看遍了世态炎凉和人间冷暖，它选择带领鲸群躲在这种荒无人烟的海岸，正是因为它对人类怀着很复杂的心理，既憧憬，又心怀畏惧。

    队伍里最辛苦的还是张子安，他背着背包，在沙滩上走起来比较吃力，但好歹海滩视野开阔，不像在森林里，听到一点儿声响就会怀疑某棵粗树后是不是藏着什么怪物。

    走着走着，世华突然稍微往岸边游了游，她和鲸群都听到了异常的响动，周期而规律，不像是自然界的声音。

    她听了一会儿，大声说道：“前面的海里有动静，像是有人在划桨。”

    张子安带她出过海，为了防止螺旋桨绞进沙子或者异物，他会用桨划离岸边的浅海区，所以她知道划桨的声音是什么样。

    法推看看周围，提醒道：“咱们离得不远了，转过前面的海岬，应该就能看到了。”

    不用张子安提醒，精灵们都提高了警惕。

    这时就分外想念失去的无人机奈赫贝特，如果有它飞在头顶，方圆数公里内的一切都会尽收眼底。

    走到海岬附近，张子安和其他精灵都停下，让世华和鲸群先去查看一下情况。

    片刻之后，世华回报道：“前面是有一艘小船，不过好奇怪，那艘船是木头的，却没有螺旋桨，全靠人力来划水。”

    “船上有几个人？”他问道。

    “大概四五个，全是男的，我好像听到女人的声音，却没看见女人。”她纳闷地说道。

    他让其他精灵原地待命，放下背包，只拿着望远镜，独自小心翼翼地踩着礁石，手脚并用地爬到海岬的高处。

    海岬的另一面，不太深的海水里确实漂浮着一艘木质小船，比他的冲锋艇要大，船里四个相貌彪悍的汉子分成两组划桨，还有一个像是领头的人坐在船尾。

    海岸上有一个简易码头，一条小路从码头蜿蜒伸向森林。

    更远处，海岸高地上坐落着一个不太高的白色灯塔，鳞次栉比的木质排屋于树林间若隐若现，还能看到大片的农田里似乎有人影在劳作。

    终于到了，这一定就是李皮特的老巢。

    至于令世华感到奇怪的那艘木质小船，不用马达和螺旋桨却用人力划桨的原因很简单，凡是这种宣扬可疑信条的组织，一定都是反智的，一定是极度排斥现代科技产物，言必称是科学令世人堕落，总是无比缅怀美好旧时光……若非如此，他们的统治便不会稳固，他们的妖言就会被拆穿。

    这些组织的头目，自己不会与世隔绝，但会要求信徒们与世隔绝，所以才会把老巢选在这么荒凉的地方，交通闭塞，通讯断绝。

    张子安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小船那边又有了新动向。

    那四个人停止了划桨，把船停在离岸边百米左右的海里，然后被坐在船尾的头目指挥着，从底舱里抬起一个正在不断挣扎的年轻白人女子。

    白人女子的手脚都被尼龙捆扎带牢牢捆着，嘴巴被破布堵住，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脚上还系着一根麻绳，而麻绳的另一头绑在一块石头上。

    她像是刚离开水的鱼一样绝望地挣扎，她的眼里满含泪水，向上帝祈祷，祈祷奇迹发生，有人能来救自己。

    但是她也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没有人能找到她，这里是魔鬼横行之处，是被上帝遗忘的角落。

    第1586章 绝望的梅根

    由于那个白人女子披头散发，而且在扭动身体垂死挣扎，张子安通过望远镜也看不清她的长相，但他怀疑她就是他想找的梅根。

    不论她是不是梅根，都不能对她见死不救。

    张子安自己当然没这个本事，而且也来不及，他趴在海岬的岩石上，小心地半转身，向世华打了个手势。

    然而世华正跟鲸群玩得高兴，没注意到他的手势。

    他压低声音说道：“世华，有人要被扔进水里了，你和鲸群想办法救她一下——接着这个，用小刀割开绳子。”

    世华在海里，他趴在海岬的岩石上，周围海风呼啸，而且他声音还很低，正常情况下很难听到他的话，但世华的听力极为灵敏，她正想反问拿什么割开绳子，就见他把一个小东西塞进防水冲锋衣的兜里，用冲锋衣包住一块重量合适的石头，然后将冲锋衣向她的方向掷过去。

    情况紧急，来不及再爬下海岬了。

    如果不包石头，轻飘飘的冲锋衣就扔不了太远。

    冲锋衣落在海里，被石头坠着往下沉，世华快速游过来拽住冲锋衣，把石头掏出来扔掉，从冲锋衣的兜里找到张子安总是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

    小船里，女子剧烈挣扎，但四个彪形大汉还是很轻易地各自拉住她的胳膊和脚踝，把她像待宰的母鸡一样拎起来，吆喝一声“1、2、3”，3出口的同时，也把她丢到了船舷外。

    她噗通一声落水，被紧缚住的四肢无法划水，但是她在求生本能的支配下，落水前憋了一口气，沉水的速度比较慢。

    然而，船上的第五个人搬起了那块拴在她脚上的石头，吹了声口哨，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把石头抛进水里。

    她下沉的速度陡然加快，石头坠着她落向黑暗的海底。

    “走。”

    领头的人比划了个手势，示意收工，打道回府。

    这样的事他们干过很多次，像家常便饭一样轻松，最初的时候他们还会在原地等一会儿，看到海里不再冒气泡才会回去，但时间一长，他们就觉得没必要浪费时间，被扔下水的人显然不可能侥幸存活，还不如早些回去打牌呢。

    四人划桨调转船头，其中一人眼尖，看到海面上有鲸群翻波逐浪，不过在这里经常能看到鲸群，所以也没在意。

    小船向简易码头驶去的同时，蓝灰色的海面之下，被扔下海的年轻女子绝望地垂死挣扎。

    她正是梅根，打算独自穿越红木森林的少女，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遇到了错误的人，导致她此时面临十死无生的绝境。

    梅根喜欢户外运动，她的身体素质和肺活量都比大部分同龄人要好，但这又能怎样呢？无非是将溺水身亡的时间推迟几秒而已，即使是推迟的这几秒，对她来说也无异于炼狱般的体验。

    她被石头坠向海底的速度太快，耳膜适应不了水压，刺痛而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到，而眼睛只能看到头顶上那一小块儿逐渐远去的光明。

    妈妈，对不起……

    出现在她眼前的最后一幕不是上帝，而是她的母亲，她悔不听母亲的劝告，但为时已晚，她为自己的执着而付出了代价。

    一连串气泡从她的嘴里涌出，带着她最后的话语，也仿佛带着她的灵魂，浮向海面。

    在残存的意识中，她感觉自己向下沉的速度似乎突然减缓了，也许是深层海水的密度较大，导致浮力也增大的缘故吧。

    她不再下沉，因为石头已经沉到了海底。

    她感觉周围有一股急促的暗流，把她吹得像风筝一样歪歪斜斜。

    不知名的鱼群频繁擦过她的脸颊，用鱼吻啄她，似乎是在试探她能不能食用。

    一道更大的黑影从她的上方游过。

    好大！

    是什么鱼？

    她呆滞的眼睛已无法转动，脑海里的思维支离破碎得像是雪花。

    脚下传来某种摩擦般的振动，紧接着双脚变轻了。

    那些人是随便在岸边找了一块石头绑在她脚上，绑得很结实，难道石头脱落了？

    眼前的光明消失了，她的脚似乎被什么东西牵扯着，变成头下脚上的姿势，被什么东西拉着以及极快的速度游动。

    是鲨鱼吗？

    在淹死之前，还要先被鲨鱼咬死？那也不错，至少死个痛快。

    梅根自嘲地想着，彻底失去了意识。

    世华用瑞士军刀割断了坠着梅根沉向海底的石头，顺手拽着她的脚往海面快速上升。

    鲸群这时候也赶到了，它们仿佛也感受到情况的紧急，围在世华身边转来转去，不时发出只有世华能听到的悦耳的鲸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