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安问道：“打算买哪种狗？”

    钱博文推了儿子一把，“问你呢。要哪种狗？和以前那条一样？还是换一种？要我说就换一种吧，以前那条实在是吵得厉害。”

    小钱钱明显是不乐意，赌气说道：“就要和小乖一样的狗！大不了我用自己的压岁钱买！”

    这小子还真没白叫“小钱钱”，开口闭口压岁钱，这倒是让张子安产生了好奇，从他们父子二人的衣着来看，他们的家境一般，是随处可见的工薪家庭，他的压岁钱到底有多少？

    钱博文很无奈，打发他儿子去展示柜那边看狗，然后把张子安拉到一边，低声诉苦道：“说真的，前几天听说小乖丢了之后，我除了心疼以外，多少还有点儿安心，甚至可以说是……如释重负，因为那条狗实在太能叫唤了，不分白天晚上地叫。”

    据钱博文自述，他在工厂里工作，负责操作流水线，工作时间是三班倒，经常需要上夜班，上完夜班后又困又累，回到家后恨不得睡上一整天，但那条狗总是在家里叫个不停，吵得他头疼，根本睡不好觉，有一次他甚至因为困倦而差点酿成了事故。

    不仅如此，就算他上白班的时候，晚上也要睡觉啊，那条狗晚上依然叫得厉害，去喂给它一口零食，它就安生一会儿，但过一段时间继续叫，直到后半夜才会安静下来。

    钱博文叹气道，“自从养了这条狗，跟生了二胎差不多，每天晚上它一叫，我们就要过去看一眼，让它别叫了——别看它个头不大，特别能叫唤！因为这事，楼上楼下左邻右舍的邻居们来找我们不止一次，其中某些邻居家里还有考生，今年夏天就要迎战中考高考，必须要休息好……我们家跟邻居的关系本来挺不错，自从养了这条狗，见面就吃人家的白眼，甚至有人警告说狗再叫就报警了……”

    张子安皱眉，从他的描述里切实体会到问题的严重性。

    小雪和薇薇也是如此，她们家里都住的是独栋别墅，养宠物无须顾虑邻居的看法，此前从没想过养宠物还能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其他的小困扰暂且不提，光是因为狗叫而影响睡眠甚至差点酿成事故，以及狗叫扰民干扰考生休息这两件事，一般情况下就足以判断这家人不适合养狗。

    “我知道。”钱博文见他们欲言又止，便摆手说道：“我知道这种情况真心不应该继续养狗，其实就算那条狗不丢，我也打算悄悄送人，然后对儿子声称是丢了——但是真丢了，我还是挺心疼，毕竟是和儿子从一丁点儿起把它喂大的……”

    小雪弱弱地插言道：“我觉得养猫不错，又安静又乖，不会打扰到别人……”

    薇薇对猫过敏，却依然点头附和。

    直播间的网友言辞更激烈一些——为什么社会上有人很讨厌宠物？就是因为有些人明明不适合养宠物还强行要养，给周围人带来困扰，令很多人连带着讨厌宠物。

    还好钱博文看不到这些弹幕，否则非跟网友们吵起来不可。

    “但是我们家都不喜欢猫，尤其是这孩子，特别喜欢狗，狗丢了之后整天闹，比狗还烦人……我是想带他来买条新狗，最好是不那么吵人的，如果有不会叫唤的狗就更好了……”他自嘲地呵呵一笑，“我也知道这不可能，哪有不会叫的狗呢？”

    小雪把摄像头对准张子安，看他如何应对。

    张子安不动声色地说：“很多小区里都拉着警示性的横幅——养狗愉悦自己，养狗勿扰他人。养狗的人越来越多，类似的事也越来越多，你这个更严重一些。一般来说，体型越大的狗越不喜欢叫，因为它们不需要用叫声来威慑潜在的敌人，反而是越小的狗越喜欢叫，叫声又尖又响，极具穿透力。如果我没猜错，你以前养的应该不是什么大狗吧？”

    钱博文点头，“不是大狗，但也不是吉娃娃那样的小狗……是什么狗来着……看我这记性，一下子忘得干净……”

    “爸！就是这种！”小钱钱指着一个展示柜叫道。

    钱博文闻声望去，“对，就是这种狗！”

    展示柜里站着一条精神抖擞的幼犬，两只大耳朵软软垂下来，覆盖在脸的两侧，头顶、耳朵、脖颈和四肢上部覆盖着栗色的毛发，背毛为蓝黑色，其余部分是纯白色，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炯炯有神，蕴满了充沛的活力。它的脸部有一个标志性的白色倒v字，宣示着它的身份。

    张子安随意看了一眼，立刻明白钱博文所言非虚，说道：“这是比格犬……怪不得，这种狗确实很能叫。”

    像在证明他的话一样，这条比格幼犬大声吠叫起来，叫声中气十足，声音之洪亮与娇小的体型完全不相符。

    除了那些大型烈性犬以外，比格犬可以说是最不适合新手饲养的犬类，虽然它们外形可爱又极为亲人，但它们极活泼好动又极爱叫，叫声异常响亮，第一次养狗的人很难招架，往往会为了收拾它们造成的烂摊子而疲于奔命。

    “奇怪了。”钱博文凑到展示柜前观察了一番，喃喃自语道：“这条狗明明跟我家的小乖差不多，为什么不像小乖那么爱叫？只叫了一两声……”

    小钱钱心直口快，猜测道：“这条狗大概是母的，所以不爱叫……咱家的小乖是公的！”

    “是这样么？”钱博文半信半疑。

    张子安问道：“你们家原来的那条比格，是别人送的？”

    “对啊，是我朋友送的。”钱博文说道，“现在回想起来，估计他也是受不了这狗叫，所以送给我了……”

    那条比格也挺可怜，因为太爱叫，小小年纪就换了两家主人，差点还被送到第三家，最后被人套走身亡。

    张子安思索片刻，出人意料地说道：“我劝你们还是换其他狗吧，这狗不适合新手养，如果你们硬要养，很容易重蹈覆辙。”

    “这……”钱博文皱起眉头。之前噩梦般的经历令他打心底里认同张子安的判断，然而问题是儿子就喜欢这种狗——自从小乖死后，为养不养狗、养哪种狗已经在家里吵了好几次了，他拗不过儿子，妻子也偏袒儿子，娘俩一致要求再养一条比格犬。

    为了一条狗已闹得邻里失和，如果再闹得夫妻失和，实在是划不来……

    “不嘛！不嘛！我就要养小乖！”小钱钱抱着膝盖往地上一蹲，呜呜地哭起来，边抹眼泪边呜咽道：“呜呜~小乖好可怜……”

    钱博文见状，无奈地跟张子安商量道：“张店长，孙医生推荐你这里，说你对训练宠物很在行，我看你这里的比格犬好像不怎么爱叫，是不是因为你训练过它们？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话，我觉得没问题。”

    张子安看出来了，这父子俩是铁了心想买比格犬，即使他不卖给他们，他们可能也会去其他宠物店或者犬舍买。

    “不，跟你想的恰好相反，我没有训练过店里的比格犬，平时也不跟它们玩，除了每天牵着它们出去遛狗以外，无论是我还是店里的员工，都不会过多地关注它们。”他如实答道。

    钱博文难以置信地问道：“这……这是为什么？我知道养狗是要训练的，我们在家里为了训练小乖不乱叫，简直伤透了脑筋，为什么你不训练它们，它们反而不怎么叫？”

    小雪也同样好奇，她来宠物店做过好几次直播，明明记得张子安跟很多买狗的人强调过，养狗不同于养猫，养狗一定要训练，不训练的狗跟咸鱼没什么区别……为什么他今天却换了一种截然不同的说法？

    “这是因为……”

    张子安正要回答，他眼角的余光从落地玻璃门外捕捉到一抹绿色的荧光，店门左右分开，一位扎着马尾辫的运动女孩从店外跑进来。

    “snoopy！”她盯着比格犬惊喜地叫道。

    第564章 驯狗之道

    著名漫画角色史努比的原型就是比格犬，虽然史努比与比格犬从外形到毛色都不太像，但很多真正的粉丝即使全身高斯模糊外加马赛克也能认出来史努比的真身。

    刚进来的这位妹子显然是史努比的忠实粉丝，一进门就惊喜地尖叫起来。

    小钱钱这样的小屁孩根本没看过史努比的漫画和动画，也不知道这位大姐姐在瞎喊什么鬼，依然哭闹着想把比格犬买回家。

    张子安认出来，新来的妹子正是近几天早上路过宠物门口的那位晨跑者，她身材高挑，穿着运动罩衫和紧身裤，戴着貌似很专业的运动防雾霾口罩，遮住了大半边脸，帽子压至额头，还戴着防护眼镜，基本上看不到她长什么样，只能从她弯弯的眼睛看出来她是一个挺和善的妹子。

    她惊觉自己的失态，立马以45度角频频向众人鞠躬致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看到snoopy太激动了！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起！”

    就算是惊叫一声，也不至于这么道歉吧？又不是什么值得道歉的事。小雪已经很有礼貌了，但这位妹子的礼节似乎周到得有些过分，反倒令众人有些局促不安。

    “呃……没关系，你是来买宠物的么？”张子安问道。

    “啊，是的，我想看看，很喜欢snoopy！”她比划着说道，在说话过程中仍然在小幅度地躬身。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但她的礼也太多了，让大家觉得很奇怪，普通人没这么说话的，于是张子安试探着问道：“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是哪里的人？”

    运动妹子摘下防护眼镜和口罩，抱歉地说道：“初次见面，我叫铃原真衣，是来自扶桑的留学生。在扶桑的时候，我听过吴明真老师的演讲，知道滨海市有一家很著名的宠物店，很想来看看，正好我学过汉语，就申请了滨海大学的交换留学生，会在中国停留一个学期。”

    咦？

    张子安和小雪她们都大为惊讶，原来是一位来自扶桑的留学生，怪不得以前没见过她晨跑。

    “你普通话说得很好。”他赞叹道，“我都没听出你是外国人。”

    “是啊，普通话说得好棒！”小雪也附和道。

    “谢谢。”铃原真衣恭敬地说道。

    “我是张子安，是这里的店主，欢迎光临。其实我想问……我前几天就看到你晨跑了，为什么直到今天才进来？”张子安说道。

    她赫然笑道：“因为不确定是不是这里，而且冒昧打扰很不好意思，今天看到店里有其他客人，才鼓起勇气进来的……”

    张子安心说，是因为你跑步的时间太早了，那么早怎么可能有客人？

    更令他备感惊讶的是，铃原真衣是通过吴明真的演讲才知道奇缘宠物店的！

    吴明真就是以前来过店里一次的长桥市宠物交流促进协会的会长，拥有相当丰富的宠物知识，对古代流传下来的《相猫经》等著作很有研究。自从那次之后，他与张子安在网上交流过数次，互相请益，收获颇丰。

    他离开时声称要帮张子安在海外进行宣传，甚至邀请张子安去海外开展会，但张子安没太往心里去，只当是客套，没想到真的引来了国外的顾客，而这位妹子还是滨海大学的交换留学生。

    钱博文关于他家以前那条狗的描述激起直播间网友们的大讨论，甚至忽略了这位刚进来的扶桑妹子。

    “像他这种情况根本不应该养狗！”

    “养狗可以，比如萨摩耶之类的就没事，我家的萨摩耶经常从早到晚一声不叫，刚买回家时我还以为它是哑巴……”

    “比格犬确实很爱叫，以前我舅舅养了条比格，叫得他整天思考人生——不吹不黑，我姥爷差点被叫出心脏病来！”

    “其实我有个办法，用个小玩意儿就能让狗不再叫唤！”

    “什么小玩意儿？别吊胃口了，赶紧说！”

    “电击项圈你们知道不？这东西堪称神器！给狗戴上之后，乱叫乱咬就电它一下，可以调节电击强度，而且还能隔着几百米遥控电，出门遛狗时都不用牵绳子了……”

    “真有这么神？”

    “不骗你，我们附近好几家养狗的都用这东西，很好用！”

    “电击项圈我也用过，原理好像是感应声带震动就放电，没你说的那么神，多少有些用吧……”

    小雪看了网友们的讨论，好奇地问道：“店长先生，电击项圈是什么东西？大家说这东西能阻止狗狗乱叫乱咬，是不是真的？”

    “啥？”

    钱博文听到小雪的话，心中一动，暗想要是有这么方便的东西倒是不错，如果真的有用，就算贵点也要买个回去——大半夜的如果狗再叫，也不用下床，直接在床上一按遥控器，就能让狗闭嘴，多方便！

    他家以前那条比格犬，因为它乱叫的事，打也打过，骂也骂过，饿也饿过，完全没用，反而变本加厉地叫，电击项圈有效果的话，可真是解决大问题了。

    “千万不要！snoopy很可怜的！”铃原真衣惊慌地挡在展示柜前，像是担心张子安真的会给比格犬戴上电击项圈。

    她面露忧伤，反复低声重复着：“snoopy很可怜……snoopy很可怜……”

    张子安见她神色有异，还注意她不是在说“狗狗很可怜”，而是特指“比格犬很可怜”，难道她以前养过比格犬？还是说曾经近距离接触过比格犬？

    钱博文打断了他的遐思，恳切地询问道：“张店长，你这里有电击项圈没？这东西真的有用？”

    他实在已经被狗叫声烦得不得了，快到忍耐的底线了，骤然听闻一个貌似偏方的解决办法，便急病乱投医，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

    张子安摇摇头，先安慰了一下铃原真衣，说：“放心吧，我这里没有电击项圈，也不会给店里的狗戴上电击项圈，这东西是邪道，像我这样的正人君子不屑为之。”

    铃原真衣倒是放心了，直播间里的网友们痛心疾首，不忍心见到这个不明真相的留学妹子受骗，纷纷呼吁小雪把张子安的装逼犯、诈骗犯和性骚扰罪犯的本质告诉她。

    张子安又对钱博文解释道：“我听说过电击项圈，至于这东西是否能阻止狗乱叫乱咬……说实在的，这个要因狗而异，不能一概而论。电击项圈可能确实有些效果，但别把它过于神化，归根结底它只是一个辅助的训练道具而已，不能滥用。什么是滥用呢？就像刚才那位网友说的，出门遛狗不牵绳子，等它跑远了就电它一下，这就是滥用——要知道，你电它之后可能会产生与预期相反的效果，它也许会因为害怕而跑远，甚至跑丢，而不是跑回来。”

    有网友赞同道：“我同意店长的话，将心比心，我就不同意给狗戴电击项圈，谁要是觉得被电一下很享受，不妨去找羊教授电一下试试，保证爽到飞起！”

    张子安指着战天说道：“真正科学的训练方法是像警犬基地的驯导员训练警犬一样，恩威并重，奖惩分明，你们觉得光靠电击项圈就能训练出警犬么？绝不可能，只是人们想偷懒而已。”

    钱博文苦笑，“张店长，我不求能把狗训练成警犬那样，我也没那本事，只要能让它别叫唤就行……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方法当然是有。你刚才不是问，为什么我店里的比格犬，即使不去训练它，它吠叫的频率也很少么？”张子安说道。

    这个问题从刚才起就一直困扰着钱博文，为什么他努力训练自家的狗却毫无效果，反而比宠物店里的狗更爱叫呢？

    小雪和薇薇同样聚精会神地听着。

    张子安扬了扬下巴，示意让他们观察正蹲在地上耍赖的小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