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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节

      第187章

    殷楚便这般带着江茗回了军中。大胤原本就是要打北胡一个措手不及,这时才草草的搭起几个营帐,用以记录、收缴和中军指挥。

    江衡指挥攻城,这时也方才回转,听闻殷楚回来了,快步就往中军大帐去,却又被身边的人拦了两下,小声说道:“将军,世子刚才从前廊镇带了个女子回来。”

    江衡眉头蹙起:“女子?”但他稍后便恍然大悟:“莫不是太子妃?”

    那副官前些年也在华京城里待过,知道江宛长什么模样,连忙摇头:“不是太子妃。”但他也说不出两人是什么关系,但还是小声提了一嘴:“同骑一匹马回来的。”

    江衡失望之余,心里这便打了个结,他虽然之前对江茗有些误会,但毕竟是自己女儿。加上他是簪缨世家出身,自然知道武将家中的女眷辛劳,便更是希望夫家待她珍重。

    他心里也犯嘀咕,之前这殷楚看着稳重老成,怎得突然就能带个女子回来?莫不是空旷的久了,要解闷?

    江衡远在青扣关,自然不知道殷楚回绝了雍阳关里数桩送上门的婚事。

    他这般想着,脚下步子倒有些踟蹰,但仍是一掀帐帘走了进去——管他什么情况,先看了再说,宛儿如今生死不明,总不能让另一个女儿再受苦。

    江衡一进大帐,果然看见一名女子坐在木椅上,正伸着手,衣袖推到小臂处。殷楚便站在她面前,拉着她那伸出来的手仔细端详。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江衡只能看见个模糊的侧影。但他见两人举止如此亲昵,不由得重重的清了下嗓子。

    两人听见声响,一同转头来看他。

    殷楚见了,连忙将江茗的袖子拉回来,倒真是有种被人捉/奸的感觉。

    江衡这看清楚那女子面容,不由得愣了一下,过了半晌才开口:“茗儿?”

    江茗挑了下眉,冲着江衡行了礼,唤道:“父亲。”

    “你怎么也在前廊镇?”江衡疑惑问道。

    当时他在单筒千里镜里确实看见了江宛,可江茗挂在莫赫离的马上垂着头,他却真的是未曾注意。更何况,若是江茗也被莫赫离抓了,怎得不一起送上来当人质?

    “我来送粮。”江茗回道:“只可惜,半路让北胡给劫走了。”

    “送粮?”江衡又问了一句,他有点迷糊,为什么江茗会来送粮?难不成是想夫君了,便想像闽州那次一样,跟着粮队过来?

    他这么想着,便不由地训斥道:“糊涂!现今北胡如此,稍有不慎便命都没了,怎还念着儿女私情?”

    江衡这骂不是真骂,也掺杂了一部分对女儿的呵护之情,只是平日里训斥惯了,开起口来便重了些。

    殷楚是听出来了江衡的本意,但也觉得他说的重了,明明能好好说的话,怎得就非说的刺人?

    他见不得江茗受委屈,便在一旁开解道:“茶茶她是有事前来,并不是……”

    他话未说完,江茗站起身来,头靠在殷楚肩上:“原本就是为了儿女私情来的,不然谁上赶着自掏腰包往这么远的地方送粮啊?”

    “你——”江衡被她这神态自若的模样堵住,就想着这丫头目无尊长,半点规矩也没有,这便低声喝道:“怎得在世子面前这么说话?即便嫁了人,也不能将规矩一并忘了!你让世子如何做想?”

    江茗非就和江衡杠了起来,转头看向殷楚,摇了摇他的手,娇声唤道:“又琰。”

    殷楚看向江衡:“岳丈,我觉得茶茶这样挺好的。”

    江衡闭紧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女儿不被夫君疼,自己心里不舒坦;女儿被夫君这般疼,自己怎么心里还是不舒坦呢?

    他看着江茗,却又想到了方才的江宛。

    如今江宛生死不明,但落在那莫赫离手里总没个好。痛快的不过是头点地,最怕的却是拿着她来折大胤的面子。大胤太子妃,日后的一国之母,但就这身份,就给她凭添了许多苦难。

    而自己,却眼睁睁的看着她不能援救。身为臣子,身为镇国大将军,自己只能如此。可身为一个父亲,心里的苦闷痛苦,又有谁知道。

    如今眼前这个女儿倒是嫁了个全心护她的好夫君,可也不能如此骄纵,使着小性子到处跑。这亲人沦为人质的苦,不需多一个人来受。

    但有很多事情,卫氏能开口,他身为父亲却不好开口,只能点到即止。

    他嘴里念叨着:“江茗,莫要因为世子宠你,便没了边际。你听听你方才是什么话?原本就是为了儿女私情来的,不然谁上赶着自掏腰包往这么远的地方送粮?北胡进犯,岂是讲儿女私情的时候?”

    他话说道这里,却突然停住了,仔细琢磨了一下江茗的话,后知后觉的小心问道:“自掏腰包?”

    江茗耸了下肩:“是啊,自掏腰包。”

    “军粮不是太子殿下送来的?”江衡又问。

    殷楚这头倒了杯水给江衡,战事当前一路从简,即便是中军大帐内,此刻也没有热茶。

    “岳丈请坐。”殷楚恭敬说道。

    江衡看着江茗那神色,迷迷糊糊的坐下了。

    “你说还是我说?”殷楚转头问江茗。

    “还是我来吧,我知道的清楚些。”江茗回道。

    她搬了把椅子,做到江衡对面,把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通,包括自己设计太子、自己其实就是寿谦票号的掌柜,甚至把闽州那处军粮的来历都说了,但却隐去了自己挑拨太子和靖文帝关系的内容。

    说完,眼前的江衡呆若木鸡。

    过了好半晌,江衡才回过神来,问道:“所以这军粮都是你出的银子?和太子殿下毫无关系?”

    “关系是有的,他不过是想借我的银子立他的功,所以使的障眼法。我也不想给世子树敌,毕竟若是皇上知道世子娶的媳妇这般富有,怕是会对他有诸多猜测。世子的军功也是自己用命拼出来的,父亲应当比我更清楚,我岂能让他因为我被皇上猜忌,这便顺着太子殿下的意思,用他的名声顶了。”

    江茗拿了这个理由给江衡,确保他不会将自己的身份随便说出去,毕竟这是来自武将之间的认同,曾共同杀敌并肩作战的情谊。

    江衡听了这一出,眉头便又紧紧锁起。几桩事情在他那里连了起来,延庆道迟迟不来的军粮,被拦截下来的信,瞄准自己射箭的刺客,最后竟然要自家女儿想法子送粮,还成了太子的功劳?

    那自己这群将士在边关忠君为国捐躯杀敌,忠的是什么君?为的是什么国?

    “至于江宛那里,父亲不必担心,她死不了。”江宛嘲讽的说道:“若是日后大胤不敌北胡,咱们都还有命苟活着,说不定还要跪拜她呢。”

    “茗儿这是什么意思?”江衡尚未消化完这诸多的信息,听这话更是不解。

    江茗说道:“江宛早就和莫赫离勾搭上了,偷偷跟了这次运粮出来。若不是她通风报信,北胡岂能知道我们运粮的时间?岂能半路劫走?女儿当时知道,一怒之下险些杀了江宛,莫赫离却待她珍而重之,又岂会杀她?”

    江衡一听这话,登时不信:“不可能,宛儿不是这样的。”

    江茗冷笑一声:“父亲,您行军打仗是厉害,可看人的眼光却不及三岁小儿。”她也懒得将江宛做的那些事情翻出来重说一遍,说出来都觉得恶心。

    “可她肩上的伤……”江衡抿了下嘴唇,仍是不肯置信。

    “我捅的。”江茗说道:“她做这种事儿,我不捅她?父亲,就如同我所说,您一开始觉得我贪镇国大将军府的钱银富贵,对我百般责难。可谁知,我比府里富贵多了。府里那些首饰字画,我连看都懒得看。而江宛也是一样,您觉得她哪里都好,可实际上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人。我同您说这些,只是希望,若是再在战场上见到她,父亲切莫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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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8章

    来的匆忙,去的也匆忙。

    战场清扫和前廊镇安抚的工作留给了更近的雍阳关将士,江衡这便打道回府了。

    虽战时的用粮紧张,但殷楚还是拨了一部分给江衡。青扣关的情况他也知晓,若是前面顶不住,后面有再多的粮草也无济于事,雍阳关未经大战,尚能撑一段时日。

    江茗听闻这事儿的时候神情微变,但并没有说什么。有些事情她会开口,但殷楚不是三岁孩童,有些事情她也不会多管多问。

    再想办法就是了。

    江衡临走的时候看了江茗一眼,只说道:“你们两个,多保重。”

    江茗微点了下头——江衡一时知道的太多,准确的说是江茗针对几个点让他知道的太多,一时只是囫囵吞下去,尚未来得及细嚼消化。

    她想了须臾,对江衡说道:“父亲才是要多保重。”

    江衡以为她说的是镇守青扣关,想着江茗平日里毫无情绪的叫着自己父亲,一相对比反而觉得有些暖心,不由得笑了起来:“茗儿无需担心,父亲守这边关已经数十年了。”

    谁知江茗只是嘴角勾勾,轻声说道:“父亲误会了,女儿让父亲保重的是别处。”

    江衡:“何处?”

    江茗往前踏了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父亲并未遵旨死守青扣关。”

    江衡一时微愣,身边的副将这时来报都准备妥当,江衡再回头时,江茗已经不再看他,他也只好启程离去。

    见江衡走了,殷楚低声问道:“茶茶定要在他临走时这么说,镇国大将军这一路都不安生了。”

    “要什么安生?”江茗撇了下嘴:“他脑袋一根筋,怕他转不过来。”

    殷楚无奈的看着江茗,原本以为自己算计江衡已经许多了,谁知茶茶来了即刻下猛药,连临走了还没忘记伤口上撒把盐当践行礼。

    “难为你为我考虑这么多。”殷楚也不顾及周围人来人往,叹了口气,将江茗搂到怀中。

    江茗抬头看他,脸上此刻的笑意是真实的,但她却接着故作愁容,说道:“没法子。这就像个赌局,我先压了注,又没克制住及时止损,便只能等着回本。”

    “但一般赌坊里,有这样心思的都是输家。”殷楚用指肚蹭了下她的脸庞——瘦了,原本还有些肉肉的脸颊如今连轮廓都清晰了。

    江茗眼眸一抬,轻声问道:“你会让我输吗?”

    殷楚低下头,轻轻的碰了碰她的额头:“你说呢?”

    江衡返程的时候显然有些走神。

    听殷楚所说,此次若不是因为茗儿来送这次粮,出了意外,又有手下来报信,殷楚也不会发觉这次反攻北胡的机会。

    听闻延庆道缺粮,茗儿想着法子也要送粮来,还亲自护粮。

    只是,他仍然想不明白,茗儿难道真的是那寿谦票号和太和楼的掌柜?

    也不怪他,这话说出来是在太令人难以置信。可江衡相信殷楚,加上闽州那粮本来就有些蹊跷,让他不得不信。

    江衡再转念一下,茗儿未曾回家的时候,自己竟然还怀疑她贪图荣华富贵,实则她做着生意,虽没有权势,但富贵难挡,想要过什么日子都随心所欲。

    可那样她又为何跟着自己回这华京城?

    他还记得江茗之前说自己也想见亲生父母的模样,想她等在那处,不计较那叔婶的羞辱伤害,其实只怕亲生父母来寻的时候找她不见。

    而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可曾对她有半点关怀和了解?若非她全然不信自己,否则怎会到今日才将身份说出。

    江衡长长的叹了口气,心里便愈加笃定,江茗这身份,他是决计不会说出去的。

    再想到江茗自小在外打拼,他也对海运有些了解,江茗若不是真的聪慧过人,胆识过人,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营生。只是女子仍是女子,若是日后有需要,他也是这寿谦票号和太和楼的靠山,江家也是靠山。

    江衡这也明白了为何殷楚是太和楼的靠山,原本就是因为两人小时的婚约,可见当日殷楚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是随口乱言。

    江衡觉得自己想明白了,实际上只是他自己想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