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这也太没有陈千的风格了,竟然这般空手走了。随即,江茗又想到,华京城里那些流言蜚语可不正是江宛的功劳?她定然是要给陈千一些辛苦费的。可能是她怕陈家留在府里时间太久,到时不小心将她暴露出来,这才想法子打发他们走了。
也好,省的自己再麻烦动手。
江茗想着,稍稍收拾了一下,便去了卫氏那儿。
刚到院子的时候,正巧遇上江劭。江劭远远见了她,便开口喊了一声:“阿姐。”
少年时期的成长,就像雨后春笋似的,今日没见,明天它就能拱出地面。这才短短时日,江劭似是成熟了不少。若说最初他给江茗的印象,无疑是个纨绔子弟,仗着爹是重臣,眼睛都能翻到天上去。可现今的他,脸上却多了些狂野生长的劲头。
“阿姐。”江劭走了过来:“想什么呢?怎么看见我竟然发起呆来了?”
江茗笑笑:“看你好像突然长高了些。”
江劭方才被殷楚嘲笑个儿矮,一听这话,脸都变了颜色。他轻咳了一声,回道:“那是,以后还会更高的。”
——肯定会比那个疯世子高!
“旁梓刚从母亲那儿来?”江茗又问。
“是。”江劭第一次听见江茗叫自己的表字,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回道:“一回府就听说陈家走了,便来问问。”
——若是他们敢干什么缺德的事儿,或是把下午皇城司的事儿翻腾到母亲面前,准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江茗这时猛然想到,原书里,江宛把陈家引来,江劭是知情的,好像还去把江宛痛斥了一顿。之后萧罗便想方设法的将他收拾了,这事儿便再也没人知道。可见在整个事情当中,皇后和萧家还掺了一脚。
现如今这事情难道江劭也知道了?还是在这陈家匆匆离去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般想着,江茗便试探性的问道:“姐姐可在母亲那儿?”
江劭虽然知道江宛的所作所为,可他却以为江茗不知道,家和万事兴,总不好让她们两个在后院里闹起来。他早就打定了护住所有人的心,于是面上不显,一如往常的回道:“不在。阿姐找宛姐姐可有事儿?”
江茗从他面色上没看出什么异样,便觉得是自己多心。原本剧情就有些许变化,比如那老乡绅就没跟着来,说不定在江劭这儿也会有所变化呢。
她笑道:“没什么要事儿,就是想着往常她这时候都在母亲这里,便随口问了一句。”
江劭心里觉得江茗真是个傻子,别人都算计她到府里了,她竟然还惦记着别人?罢了罢了,姐姐这般天真倒也不是坏事儿,总比江宛那样要好。到底是血脉相连,自己以后可得小心护住了,日后姐姐嫁出去,切莫让他人欺负了。
想到这里,江劭又记起了下午殷楚那段不明不白的话,他试探的问起江茗:“阿姐,你对与太子的婚事,就没什么意见?”
——若是真和那疯世子有什么关系,姐姐定然会不乐意的。
江茗眨了眨眼,不知他这话问起来是什么意思,想到他之前说江宛和太子是天生一对,难不成他这是要当江宛的说客?
江茗答道:“有意见啊。当日我不是就说了吗?我不愿意嫁给太子。”
江劭连忙追问:“为什么?能嫁于太子殿下,可是大胤无数女子想都不敢想的。”
“姐姐和太子自小青梅竹马,突然婚事没了,我自然不愿看着姐姐难受。”江茗又开始一本正经的胡编乱造起来。她总不好说自己待满一年就要飞走啦,而且你们那太子是个色/中/饿/鬼,长的丑就算了,还自己以为潇洒,举止油腻,一点都不下饭。
“就这样?”江劭似是有些不可思议。
江茗也能理解江劭的不解,在这个时代,别说男女有情却被父母棒打鸳鸯的,就算男子三妻四妾也都是正常。不然那殷畴已经和齐思琦来了这么一出,江宛怎么还想着嫁呢?这要放在现代,怕是早就渣男贱女,被网民讨伐了。
于是,她又加了一句,也是那天被突然打断没说完的,想着顺道借江劭的嘴说给卫氏和江衡听:“更何况我早已有了心仪之人。本来宛姐姐嫁于太子,那便是皆大欢喜了。”
她这话一说,江劭立刻提起精神提防起来:“阿姐说自己已经有了心仪之人?上次我与你闲聊,你还没提起呢。”
江茗哪里记得自己上次和江劭还说过什么,故意装傻:“我没与你说过吗?”
江劭倒是记得清清楚楚,与江茗说:“当然!你上次与我说,你喜欢有银子的、长得好的、功夫好的,并没有和我说真有这么个人。”
江茗想了想,回道:“梦想和现实总是有些差距的,能符合其中一两项,已经实属不易,不要要求太多。要求太多的人,一般都活的累。”
江劭就想听她亲口说,自己喜欢的人不是殷楚,便拐着弯儿的又问:“那是谁啊?现在能不能告诉我?”
江茗被他问的烦了,一瞪眼睛:“反正现在也嫁不了了,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江劭是打定了主意不愿意让江茗和殷楚有什么关联,虽然殷楚脸长的是真的好看,功夫马马虎虎吧,但他没银子啊。看看那昭南王府里头,听说银子都被他拿去赌坊用掉了。这样的男子,嫁过去吃苦跟着一起发疯吗?阿姐若是真和他有什么,也一定是被他花言巧语骗了!
江劭便又说:“阿姐,旁梓想着,身为男子要有担当。他现在知道你要嫁给太子殿下了吗?若是知道了,却仍能忍着,那真不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不要也罢!”
江茗觉得江劭今天晚上大概吃错了东西,一边又像帮着江宛来做说客似的,一边好像又在劝自己和那虚构出来的心上人分开,不知道他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
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了江劭半晌,故意说道:“你怎么知道,他就能忍着了呢?”
江劭:“……”完了,这肯定说的就是那殷楚了。若是普通平头老百姓,哪里有胆子来挑天家婚事的茬儿啊?就算是官宦高门,也不敢啊。只有这疯世子,才敢,才能。再想想今天殷楚和自己说的是什么话——大人的事儿,你可做不了主。
“阿姐……”江劭张了张嘴,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可得擦亮了眼睛啊,别让人的脸给骗了,你刚来华京没多久,很多事儿你都不知道。”
江茗哪里知道他下午经历了什么,又见了什么人,一时领会不了江劭的思路。有些嫌弃的看了江劭一眼:“你是不是最近生病了?脑子烧坏了?”
“我……”江劭有苦难言,决定直接问道:“阿姐,是这样,我在外面听了些关于你的事情。我当然是不相信的,但是,你真的和昭南王世子没什么关系吧?”
原来是因为这个!
江茗没忍住白了江劭一眼,故意气他:“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说完,绕过江劭,向卫氏房内走去。
江劭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更加纠结——这话是什么意思?让自己等着看殷楚怎么抢婚不成?这事儿究竟要不要告诉父亲母亲?若是告诉了,他们问起来怎么说?万一父亲恼火了,家法姐姐怎么办?
江劭此刻只觉自己真是太操心了,恨不得冲到卫氏和江衡的房内,大喊一声:“快!让宛姐姐嫁给太子殿下,切莫捅了昭南王府那个马蜂窝!”
作者有话要说: 紧凑剧情来的轻松点,因为大家都猜到后面要发生什么了吧?
弟弟:我为了这个家,付出的实在是太多了。
殷楚:咦,这不是我小舅子吗?
弟弟:你走开!谁是你小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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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翌日,江茗一早又去了水码头。她思量自己之后要去忙一阵子发售交子的事项,便提前来陈青歌这里,看看他的真正本事。
进了那小院,陈青歌依旧坐在阳光下面看书,因他一直低着头,脸上倒也没怎么晒黑,但后颈却和面庞成了明显的对照。
江茗绕到他身旁,想看看他在看什么书,原是一本讲策论的史注。陈青歌聚精会神的看,一边嘴里喃喃念着其中的些许句子,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人来了。
倒是小武正从房里出来,一见江茗眼睛就发亮,喊道:“漂亮姐姐你来啦!”
听了这声,陈青歌眉头蹙起,头也不抬的说道:“若是上次的事,便无需多言,陈某虽是贫寒书生,但也凭本事自食其力。”
江茗听了,知道他大概以为自己是他人,之前听小武说,这陈青歌在歌姬当中十分受欢迎,不少女子心仪其才气,想要从良嫁他。
这落魄书生和美艳歌姬原本就是话本里常出现的佳对,也难免那些女子会心生旖旎。
对于这陈青歌的家底来说,哪怕是这些歌姬,也是他占了便宜。但他毕竟是个读书人,在这个满地穷酸读书人的时代,风骨和清高都是必须的。和歌姬混在一起,花她们卖身赚来的银子,为人所不齿。
飞浮在旁不悦道:“陈公子,你认错人了,我们小姐是来与你谈事情的。”
陈青歌这才转头,日头太大,他蹙着眉晃了半会儿的神才看清来者。见是江茗,他便开口道:“今日写什么字?”
小武凑了上来,江茗塞了她两颗糖,让他先去一旁,这才说道:“有件事情想请教陈公子。”
“请讲。”陈青歌抿了下唇,一手仍按着书页,看这样子是并不打算和江茗深谈。
江茗四周看看,见边上有块石头,便没等陈青歌请,自顾自的坐下了。“陈公子想不想摆脱那给歌姬流莺写词曲的营生?”
陈青歌蹙眉,抛下一句“不想”,便低头继续看书。
江茗觉得这人真真奇怪,之前让人去打听,他明明是迫于生计才去写词的,为何此刻却又不乐意了?
她又开口说道:“你可是落苍院主?”
听了这话,陈青歌反倒是愈加不耐,转头看向江茗:“我不做代笔的营生。你若是想让我代笔写些诗句,我是不做的。”
江茗更觉得奇怪,难道代笔写东西,不比去歌姬坊里说出去体面多了?但方才陈青歌的回答,反而让她愈加笃定,此人就是那写话本的落苍院主。
江茗开口问道:“你那话本十分好看,我看了好几遍,笔力虬劲,用词生津,为何后来不写了?”
陈青歌被她再次打断看书,叹了一口气,这才将书仔细合了起来,站起身来,和江茗保持着一段距离,说道:“京中贵女如今便都是这样的吗?想要才情,便应自己去读圣贤书。家中明明有那些书籍,为何又要在外面寻代笔,岂不是自欺欺人?”
江茗这才明白过来,这陈青歌是将自己当成来找代笔的贵女了。可京中真的有人做这种事儿吗?否则以这陈青歌的才情,那不早就名声在外了?
弄清楚了陈青歌排斥的原因,江茗这便清了清嗓子,语气如常的说道:“我来并不是找院主做代笔的,对那些名声也并不在意,而是来和院主谈生意的。”
陈青歌见她神色不卑不亢,丝毫没有求人的模样,又听她这么说,脸色这才稍稍好些,但仍推拒道:“陈某才识浅薄,难登大雅之堂。”
江茗扯了下嘴角:“没人让你登大雅之堂。我因机缘巧合得读院主的话本,觉得颇有意思,想请院主再写一本。这便是定金。”飞浮递上去一张银票。
陈青歌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让他有些疑惑。自己之前写的那本也未有这么多银子,更何况这人还说是定金?
江茗见他犹豫,解释道:“无需全书写好再拿给我看,每隔两日我便会派人来这儿取,能写多少便交于我就好。每次根据字数多少,我会再支付你一定银两,写的精彩,也有额外的打赏。”
现今轮到陈青歌觉得江茗奇怪了,市面上那么多话本,她为何偏偏就挑了自己这本?这些银子将那些书都搬回家都可,为何偏要让自己现写?
他开口说道:“之前那本,实是为了糊口草草之作,并未见得多好。”
“已经很好。”江茗说道:“院主也无需紧张,若是前面写的好了,我便会结印成册,署名自然还是落苍院主。倒时再根据市面上产生的盈润给你分成。”
这对陈青歌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馅饼,他如何不知,这一册话本手抄出来不过十来本,租借出去也不需多少文钱,利润几乎少之又少,哪里抵得上眼前这女子出手的银两?他未免有些犹疑。
江茗又说:“这些定金足够你衣食无忧生活一段时日,你尽可自由支配,就算之后写出来的文章不尽我意,我也不会收回。有了这些银两,你也无需去歌姬坊里写词弹曲,吃饭洗衣可以请小武的阿母,若有需要什么书籍,你只管开口同来取文章的人说便是,一切供给皆由我出。只望院主能写出一本好书,让我看了满意。”
陈青歌见眼前女子说话十分有气派,好似有种运筹帷幄的感觉,绝不是普通贵门能养出来的那些女子。他低头看了一眼那张银票,沉默许久。
江茗在旁等着,她心底是有些不耐烦的,知道这些书生最为恼人,明明没银子却要清高,好似这清高能吃能喝一般。但不认同不代表可以不尊重,每个人皆有自己的选择和底线。而自己是从现代来的,和很多古人的观念格格不入。也许从某些角度来说,她是对的,但却不可以横加指责他人的生活和信念。
过了片刻,陈青歌这才缓缓的抬起头,说出自己的回答:“好。”
江茗满意离去。
自打春日渐渐暖起,水都化了冻,这水码头上人来人往的便愈发多了。华京城处处种着些桃树梨树,待到春日芳菲时,满城便尽是翩跹花瓣,清透的白,娇嫩的粉,缠绕着新出芽的软绿,一幅旖旎人间的画卷。
因着人多,飞浮自然格外警醒,她的目光落在了远处两个行色匆匆的人身上。
“小姐……”飞浮轻声说道。
江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微的眯了下眼睛。大胤人爱美,天色稍暖些就都换下笨拙的冬装,妆点一新,这春秋两季是他们最喜欢的季节,既没有炎炎夏日那般催人烦闷,又不似冬日冰冷孤寂。水码头上忙碌的长工短工也都是些体力活,在这午时日头正浓的时候,个个满头大汗,外衣都脱了个遍。
而这两人,却周身包裹的紧紧,生怕别人见了面容似的。水码头上都是各处来的人,早已经习惯了周围各色人群,怪癖也有,样貌缺失者也有,甚至朝廷的通缉犯都能在这里混上两日,他们都见怪不怪。
身处上位者,总是强迫别人来适应他们的观念,而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人,却早已经将尊重视为家常便饭,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优异的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