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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直到觉得自己的美貌足够震慑全场,才满意地扬了扬下巴,到衣帽间挑了双相称的高跟鞋,小心翼翼喷了一圈防晒喷雾然后才出门。

    私人医院离她家不远,开车二十分钟就到。

    没有工作的时候,尤津津就开车上医院去陪床。出事之后,丛百川几乎都没来过医院,倒是赵挽荻领着裴姨来过几次,后来就派遣从小把丛漠带到大的保姆余阿姨来医院看着。

    余阿姨就是尤津津七年前去别墅找丛漠的时候,遇到过的那个阿姨。

    她在丛家别墅做了二十年的佣人,对丛漠的喜恶习惯早就了如指掌。所以有她照顾着赵挽荻也放心,尤津津过来的时候,也就纯当一个花瓶背景板。

    不过,花瓶也不是随便当当的。

    为了让丛漠在醒来之后第一时间就看见光鲜亮丽美貌无敌的自己,尤津津每天都要化全套妆容。

    衣服、耳饰、项链、尾戒、高跟鞋,乃至香水的味道,都要保持绝对统一的和谐与搭配。

    比如说今天,她穿着这身红色掐腰长裙,除了耳饰选了撞色的宝蓝,其他部分都或多或少带了些红色元素。

    而香水,自然也选择了她最喜欢的the coveted duchess rose,酒意里氤氲着纯正的玫瑰香,又狡黠又清甜。

    单人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余阿姨坐在床头,戴着副老花镜在刷手机。

    看见尤津津进来,她欣喜地摘下眼睛:“津津啦,今天来嘎早呀,我都还没去买菜呢。”

    “是啊,反正也睡不着,就早点来。”尤津津笑了笑,凑到床前去看了一眼查房记录,“怎么样,今天他还好?”

    “什么都稳定,都好,药也打在这里,就是醒不过来来。”余阿姨叹了口气,起身道,“喏,既然你已经来了,我就早点去买菜了啦。今天想吃点什么啦?”

    “随便买什么,余阿姨你做什么我都爱吃。”

    尤津津对于自己人有的是一套,嘴一向甜,直把余阿姨吼得心花怒放,开开心心地出门去了。

    余阿姨一走,刚才还有些人气的病房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单人病房虽然安静舒适,但是一旦安静下来,就更容易感受到那种孤独的凄寂。

    尤津津心里有些怅然,看着病床上依然紧闭双眼唇无血色的丛漠,长长叹了口气。

    在病床前坐下,她百无聊赖地帮丛漠掖掖被子、卷卷袖子。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要对丛漠说,但是一面对他那张沉睡的脸,她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哎,算了,等着吧。

    那晚爆炸之后,她足足几分钟没有反应过来,等火光窜上半空,吞噬大半夜空,她才推开身前挡着的医护人员,疯了一样地往里跑。

    鞋子也没穿,脚底上踩了好几道尖锐的碎末,差点血肉模糊。最后还是陈志玮让几个女警把她拦住,强行让医生给她打了镇定剂,才让她渐渐冷静下来。

    不可能。

    她不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尤津津想起自己离开楼上的时候,转身之前看到丛漠的最后一眼。

    他的目光有些懒散,紧抿的唇线下噙着几丝满不在意的漫不经心。见她担忧地看了过来,只轻轻开口,送了她几个无声的字。

    “没事,快走。”

    她当时是真的觉得,丛漠会没事的。

    她不知道丛漠过去的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不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凶险,自然也不知道,他的命其实搭在那根独木索,随时都有坠下深渊粉身碎骨的险境。

    她不知道,所以她就这么走了,什么也没多问。

    那一刻,尤津津有恨不得撞死自己的冲动——在最后爆炸、火光吞噬丛漠的那一瞬间,他心里该有多害怕、多绝望、多痛苦?

    而她逃得太快,根本没能和他共同经历这一切。

    也是在那一刻,尤津津才发觉,其实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就已经原谅丛漠了。

    很久很久之前,其实她就已经,想要回头。

    ……

    再后来,救援队伍竟然在火海之中找到了昏迷不醒的丛漠。他手里抓着一把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枪,倒在离爆炸点很远的地方,虽然身上有烧伤,但是还不及危及性命。

    幸好幸好,他活下来了。

    尤津津从回忆里渐渐回过神来,再看了一眼床上的丛漠,对方还是毫无动静。

    就算经历了几个月的昏迷,丛漠的样子依然是无可挑剔的。

    下巴是英隽流畅,鼻梁高挺烙印阴影,头发丝儿都带着慵懒的矜贵劲儿。如果不是他躺在病床上,尤津津甚至都要觉得这只是一次平常的熟睡而已。

    ……就像他们在湖区酒店房间里纠缠缠绵几天几夜不止,有几次她醒得早了,就着清晨的阳光偷偷在他的眼皮上玩转圈圈一样。

    就这么想着,鬼使神差的,她的指尖悄悄攀上了他的眼皮,轻轻描摹起他眉眼的样子。

    “吧啦吧啦吧,吧啦吧——”

    手机铃声响得突兀,尤津津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接。

    电话那头是南野的声音,她甚至都能想象得出对方嬉皮笑脸的样子:“嫂子,在医院呢?”

    尤津津压低了些声音:“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想邀请你来参加一下我和我女神的订婚宴。”南野心情很不错,“漠哥没醒,你就当是代家属出席一下好了。”

    丛漠还在这里昏迷不醒呢,就要邀请自己去看他秀恩爱?

    尤津津本来想拒绝的,听见他后面的话,最终还是把拒绝的话吞了回去:“什么时候?在哪里?”

    南野报了时间地点,末了叮嘱:“嫂子,你千万要来啊,你不来就是漠哥不来,我的订婚宴都是不完整的!”

    “……”

    尤津津无语。

    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还要以为和南野订婚的就是丛漠,怎么如果不去还不完整起来了?

    不过南野追了这么久,终于抱得美人归,尤津津不好拂他的面子,随口“嗯嗯啊啊”答应了。

    挂了电话,看着病床上的丛漠,心里更加惆怅——

    靠,南野都后来居上要订婚的,她和丛漠好歹是七年前就有过一腿的人,现在矫情矫情,反而还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

    得了,这个老天爷呀,还真的是有眼呐。

    -

    余阿姨买菜烧菜一般要花上两三个小时。尤津津中途去了几次厕所,第三次回来的时候,竟然发现林菲也站在病房里。

    那晚爆炸之前,丛漠就让秦厉把她放了。她顶多就是被注射了过多的安眠药,在医院躺了几天就没事了。

    见尤津津进来,林菲的眼睛霎那间一亮,一指床上的男人问:“哎,津津,怎么样啊你家葱末,好些没啊?”

    “还能怎么样,就昏着呗。”尤津津擦了擦手,“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前几天和你说了吗,最近找的这个小男朋友约我看电影,我正好路过,就想着上来看看。”

    一见尤津津挑眉,林菲连忙补充解释道:“这次这真是一个小男朋友,可小了,今年在上大二,学艺术的,又高又瘦又黏人。真的津津,这次这个真的爽……”

    “ok,ok,你不用解释这么多。”尤津津实在不想听接下来的十八禁内容,着急想把这聒噪的女人赶走,“喏,你也看好了,没什么大问题,也没什么大进展,快点去约会吧。”

    “哎呀津津,我还有个事要跟你说。”

    林菲一看就知道尤津津现在心情低落,哪里还敢走,连忙留下来没话找话,“哎你看我们大学系里q.q群没有?”

    尤津津看了一下丛漠的输液状况,有些心不在焉:“嗯?”

    “你当时不是很讨厌那个教近现代史的教授吗?别的女生都叫他男神,每次上他的课都坐第一排,就你坐最后。”林菲笑道,“还别说啊津津,你的感觉太敏锐了吧!他最近被爆出来仗着老婆在美国,鞭长莫及,在学校里骗了好几个女学生的炮,都被学校停职处分了。”

    尤津津笑了笑,毫不意外。

    在象牙塔里编织什么“男神”的虚伪形象,来欺骗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们,肯定就是别有用心的坏人罢了。

    别的不说,她尤津津鉴别渣男的眼光还是一流的。

    所以当年,在察觉丛漠好像骗了自己之后,她才会那么生气。

    林菲着急戳她:“哎,你要不要看看群里啊,可精彩啦,图文并茂的,都从昨晚到今天瓜都吃撑了!”

    她这么催着,尤津津被催得没办法,只能翻出手机点进q.q。

    果然,大学的系群一直飘在对话框的最上面。沉寂已久的通讯群,难得又变得如此热闹。

    配合着聊天记录里的图片,还有身边林菲绘声绘色的讲解,尤津津总算做足了样子,让林菲觉得自己已经暂时忘却丛漠还未醒来的担忧,一时间沉迷吃瓜无法自拔。

    好说歹说,总算劝走了林菲。尤津津关上病房门,回头又帮丛漠理了理床铺。

    想起医生说多和他说话会好一些,尤津津拿起手机,想去淘宝买个蓝牙音箱。

    这样,自己不在的时候,蓝牙音箱也可以无限循环自己的声音了。

    手机页面刚打开,就是q.q对话框里热烈的闲谈。尤津津正想退出,无意间却瞥见最下面的那条记录。

    是丛漠七年前给自己发的一条语音消息。

    整整60秒,她一直没听。

    余阿姨还没有回来,尤津津看了一眼在床上紧闭双眼的丛漠,从包里翻出耳机,趴在床前,终于点开了那条语音。

    语音点开的那一瞬间,尤津津就开始看着丛漠。

    就好像对方已经醒来,真的和她在讲话一样——

    “津津,不知道你会不会听这条语音。”

    这是丛漠的第一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丛漠的声音,尤津津就想笑:靠,这人也太了解自己了,估计早就想到她八成会赌气不听这条语音。

    丛漠的第二句话紧随其后:“没听到也没关系,这条语音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尤津津:……?

    她耐心地听了下去。

    “我想我和小王子一样,有一朵玫瑰花,她已经把我驯服了。她虚荣、多疑、脆弱、敏感,但她只有四根刺来抵抗世界的伤害。她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花。”

    “但是同样的,我太年轻,我不懂爱,我伤害了她。”

    最后几个字,丛漠的语气没有什么波澜,是与内容所不相匹配的超乎寻常的平静。

    但这种平静却像是牵连着尤津津最隐秘的神经。

    她心上的那根弦被拉扯得有些酸胀,眼尾微涩。

    再看向床上一动不动的丛漠,她心里的那股难受劲儿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