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8章 【番外】蝴蝶飞不过（2）

    顾别枝羡慕的看着那枚被ice吐在勒桌子上的硬币，吃到硬币的人却是一脸的嫌弃：“为什么要在汤圆里包这种东西？！”

    顾别枝的眸光轻轻地，像是某种植物的花瓣，没有一点重量的落在了ice的脸上，但是许牧却在其中看见了一点说不出来的羡慕，亦或者是……嫉妒。

    其实很多事情，在他们还小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定局。

    成年之后舅舅对于顾别枝的种种放纵，大概也只是因为小时候她陪着ice的幼小身影。

    吃完了汤圆之后,所有人都聚集在院子里看雪景，孩子们自然是要打雪仗的，许牧是最大的孩子，于是就有些自持身份，不愿意参与这小孩子的游戏之中，ice本来也是靠在安不言的怀里补觉的，但是却被许恕一个雪球砸进了衣领里，顿时气得不轻，抓着许恕就满院子的乱追。

    其实这种平淡又温馨的时刻在菲尼克斯是很少的，但是也许是新年伊始的原因，大家都很放松，没有再把伪装和心事端在脸皮上，每个人都是沉溺在年节里的。

    许恕当然不是ice的对手，和顾别枝两个女孩子压着许恕在雪地里就往他后背里面塞雪球，给安不语急坏了，连忙说这样会着凉。

    但是ice可不管，非得要让这孩子知道教训，不敢再招惹她不可。

    那天雪地里的小姑娘披着一件红色的斗篷，领口有柔软的狐狸毛，衬的一张没什么表情却因为打闹而红润的脸仿佛玉雕成，斗篷之下白色的裙摆都被雪水浸湿了。

    许牧回过头去，就看见安不言轻若烟尘的笑了，像是风拂过柳叶，露水低落花瓣，清清淡淡的，却十分的好看，带着一种人世间所特有的烟火气。

    那是他之后的很多很多年，都再没有看见过的笑容。

    他从小就七巧玲珑心，比别人要剔透的多，于是在那一笑中，他就明白了，自己不再是ice的未婚夫了，不管是ice自己，还是舅舅，都已经变成了无可拆分的一个人，不管这个人世间有再多的险恶，他们在一起了，那就是一辈子了。

    所以许牧在得知安不言送走了ice和安不语后，简直不能相信。

    舅舅对于安不语的执念放下了他可以理解，也许那情其实也没有那么的深，称不上是执念，毕竟如果一个人生命中只见过一朵花，自然就会把这朵花奉为绝色，但是只要世界开阔了，他就会发现其实红尘缱绻，不止一朵芬芳。

    可是ice，ice是那红尘前千万芬芳中唯一得他喜欢的一朵，他不相信舅舅会放过她。

    但是那天夕阳西下的时候，他亲眼看着ice和安不语一步一步的离开了，她哭的很伤心，但是咬着嘴唇没有说出一句话，可许牧就是觉得，也许那下山的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台阶，每一阶都有她的眼泪。

    许牧也很伤心。

    他跑去质问安不言，却只看见了黄昏落日之中，静静坐在床边看着窗外被染上绚烂烟霞色的蓝花楹的男人，那一刻他孤独的将所有人都排斥在外，就像是一只受了伤，却不肯服软，躲在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的野兽。

    听见动静，安不言转过头来看着他，脸上仍旧是没有什么表情的，但是那双眼睛里却像是有沉淀了一生的解脱与落寞，他说：“许牧，我不想她变得和我一样，所以我送走她，但是她才刚刚离开，我就已经克制不住的想她了。”

    许牧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表情来应对这句话，所以他只能绷紧了脸，显得有些愤怒，安不言却倏忽笑了：“对不住你了，我放不下她。”

    许牧忽然有种极度的荒唐感。

    你跟我说对不起做什么？你对不起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但是那天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安安静静的离开了。

    后来再见到ice……或许该叫她花语的时候，许牧并没有认出这个小姑娘。

    她的变化太大啦，从前冷冷冰冰脾气不好仿佛是玉石雕刻而成的人，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热情洋溢旺盛的让人害怕的生命力的女孩子呢？

    他没有认出来，但是安不言认不出来了。

    即便那么多年没有见面，即便长相已经天差地别，即便性格截然不同，但是安不言就是认出来了。

    那一瞬间，许牧才明白，其实自己早就输了，他对ice，其实也没有自己意识中的那么深爱吧。

    安不言总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打扰她的生活，就像是暗夜里一双窥伺的眼睛，明明在做着让人毛骨悚然的事，但是这个男人却可怜的让人心生恻隐。

    后来，他终于体会到了人性的贪得无厌，他开始嫉妒，开始不满，凭什么他一手养大的姑娘要拱手让给他人？凭什么要他看着别人跟她一生一世？

    于是许牧就知道，安不言彻底的疯魔了。

    他行事越来越诡异，越来越让人猜不透，就像是本来不懂得七情六欲的天神突然动了凡心，那必然是一场极其可怕的灾难。

    但是安不言失败了。

    花语不再是ice了，不再是那个不嫌弃他一身血腥罪孽和黑暗，牵着他的手说喜欢他的小姑娘了，她见到了光明，见到了正义，于是再也看不见那一点黑暗之后的痛苦纠葛了。

    种种过后，许牧察觉到了安不言的自毁倾向。

    奉命去带回顾别枝的那一天，许牧去向安不言复命，那时候安不言就像ice离开时一样，沉默的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蓝花楹，突然笑着说：“许牧，这人间，好没意思。”

    许牧眉头一跳，感觉到了不好，但是那人再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让他离开。

    那个刹那，许牧觉得，安不言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心早就不在这人间了。

    终于，伊斯特拉尔山崩塌，蓝花楹凋零，白城堡付之一炬，安不言埋骨于此。

    回头的瞬间，他眼泪掉下来，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脱与救赎。

    第1099章 【番外】访旧半为鬼（1）

    凤珊刚刚记事的时候，不像别的小孩子那样，十分的依恋自己的母亲，反而对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十分亲近。

    她原本想要跟着许牧他们叫安不言舅舅，但是安不言常常都是冷着脸的，听见她叫舅舅脸色就更加难看了，导致凤珊又好长一段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叫他。

    即便年纪还小，但是凤珊却一直都知道，安不言是不太喜欢自己的，他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常常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来。

    三岁生日的时候，安不语打算亲手给她做一个生日蛋糕，但是皇室的小公主自小就是十指不沾春阳水，哪里会做这个，最后出来的成品安不语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打算让人去城里买一个回来，顾别枝和许牧他们都很羡慕小凤珊，因为在菲尼克斯，只有凤珊可以过生日。

    那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安不言的心情比较好，他靠在蓝花楹的树干上，手上把玩着一柄沉香木的扇子，扇面一展开，上面写着的是“岁月本长，而忙者自碌”，听见安不语的吩咐，突然说：“我带她去挑一个。”

    所有人都有些讶异，许牧张了张嘴巴像是想要说什么，一向都有些怕安不言的顾别枝却先开口了：“舅舅，我也想去。”

    安不言看了顾别枝一眼，随意的用折扇拍了拍手心：“行。”

    说着就看向了凤珊，“你跟我走吗？”

    安不语有些惊慌，连忙抓住了凤珊小小的肩膀：“阿言，你这是……”

    安不言就露出了一个有些厌倦的表情：“怎么，都让你把女儿养这么大了，还担心我会弄死她？”

    安不语嘴唇颤抖了一下，芙蕖花一般明艳的脸庞上露出了几分难堪来。

    安不言看向凤珊：“去吗？”

    安不语对凤珊摇头，但是小姑娘却看着那个脸色清淡如水甚至有些怠倦的男人的脸，道：“去的。”

    安不言就笑了，猛然用折扇挑起了她的小下巴，“ice，你不怕我？”

    整个菲尼克斯，没有人不怕安不言。

    但是凤珊却摇了摇头：“不怕。”

    安不言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她的脸，忽然伸手将小姑娘抱进了自己的怀里，安不语惊呼一声，安不言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的看了自己的姐姐一样：“吵什么吵，我说了，不会要她的命。”

    说着抬腿就走，顾别枝看了看面无人色的安不语，迈着小短腿也跟了上去。

    伊斯特拉尔山的山脚下杳无人烟，没有人敢靠近皇家花园做生意，所以有市集的地方很远，需要坐半个多小时的车。

    凤珊扒着窗户口兴奋的看着外面，这是她第一次下山，第一次看见外面的世界，看什么都很新鲜，顾别枝也不遑多让，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心思敏感，她就是不愿意让安不言看出她的浅薄无知来，所以一直都很矜持端庄的坐着，只有不时往外面看的眼神暴露了她内心的兴奋。

    到了镇子上，司机询问是否由自己去蛋糕店买蛋糕，因为菲尼克斯的人都知道，安不言不是很喜欢去热闹的地方。

    安不言看了看外面的人群，单手撑着下巴，眼神有些飘忽，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忽然就问凤珊：“你知道你的母国在哪里吗？”

    凤珊从窗户外收回视线，道：“c国，妈妈跟我说过。”

    安不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c国这个时候，要过中秋节了，你知道中秋节是什么吗？”

    虽然年纪小，也没有去过自己的母国，但是安不语跟她说过很多次这些东西，凤珊自然是知道的，“就是一个传统节日呀，到那一天，大家都要一起吃月饼看月亮。”

    安不言唔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凤珊的头发，“你跟聪明。”

    说着就打开车门，将凤珊抱了下去，对司机道：“你去把车停好。”

    而后他又低头看了顾别枝一眼：“带着她去玩儿一会儿。”

    顾别枝张了张小嘴，想要说什么，但是安不言已经抱着凤珊离开了。

    今天似乎是镇子里一个特殊的节日，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的，挂满了漂亮的丝绸彩带，还有很多的鲜花，人群更是沸反盈天，熙熙攘攘。

    安不言抱着凤珊走过长街，忽然发现这小姑娘有些心不在焉，垂眸看去，原来这小姑娘正在盯着人家卖冰激凌的摊子。

    摊贩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赶紧热情洋溢的笑道：“小妹妹，我家冰淇淋都是纯手工制作的，不添加任何添加剂的，还可以自己选喜欢的水果，很好吃的！”

    凤珊下意识的看了安不言一眼，男人的面相其实很柔和，五官都生的温润，但是或许是眼睛里透露出的光太过于不近人情，是以有些锋利的棱角，让人退避三舍。

    安不言问：“想吃？”

    凤珊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安不言就买了一个草莓味的给她，凤珊却没有立刻咬上那诱人的冰淇淋，而是凑到了安不言的面前，眼睛里都是最最纯粹的喜悦和喜欢，仿佛盛着漫天细碎的星子，那一瞬间，天地万物，宇宙苍生，似乎都不如这姑娘纯净眼眸中的一汪星河。

    安不言有些愣住了：”你做什么？“

    凤珊嘟了嘟嘴：“先给你吃呀。”

    安不言难得的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我不吃。”

    凤珊有些难过：“很好吃的呀，你为什么不吃？”

    年纪小的时候，考虑一个东西往往都是片面化的，不能够理解自己喜欢的东西别人为什么会不喜欢，对上小姑娘眼睛里的不解疑惑和那样纯挚的欢喜，安不言突然就再也说不出来什么拒绝的话，将冰淇淋上面那半颗红艳艳的草莓吃了，酸甜的汁水立刻就炸开在了口腔里，是他很少体验的人世烟火味道。

    凤珊甜滋滋的笑了，比草莓要甜蜜的多，安不言问她：“我记得你不太喜欢笑？”

    凤珊总是板着脸，有些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刻板和冷漠。

    第1100章 【番外】访旧半为鬼（2）

    凤珊咬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冰淇淋，才说：“因为跟你在一起，就想要笑啊。”

    说实话，安不言的心里有几分荒谬，他岁安不语的几个孩子都没有好感，抱在怀里的这个虽然是他亲眼看着降生的，但是心中的冷漠也大过对新生命的好奇，他心里一直都觉得是这些孩子夺走了他的姐姐。

    凤珊唇边沾了一点粉红色的奶渍，小小声的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呀，看见你的话就很高兴，想要笑，吃到好东西的时候也想给你吃，漂亮的东西也想要给你看。”

    安不言不动声色的说：“可是我对你并不好。”

    凤珊又笑了，小时候她的脸颊上其实是有点浅浅的梨涡的，那一笑就像是蜜糖罐子打翻了，甜进了人心最深处，甜的人发腻，甜的人想哭。

    “没有啦，我觉得你是这个世界最好的人啦！”年少不知愁，也没有见过人世疾苦的小姑娘如是说：“我真的好喜欢你呀。”

    那一瞬间，安不言心中用冷漠和厌恨砌起来的城墙都在一瞬间轰然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