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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有情(高干 婚后) 我的小男友(高甜, 1v1) 我爱的你

第49节

      苏倾还坐在案前睡着,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影,两片唇如初绽的花瓣,诱人采撷。

    他撑着案台,慢慢俯下身子,睫毛垂下去,又慢慢抬起来,目光冷淡地端详。

    这样近,两张脸差一点就能相碰。他却已直起腰,倚着桌子,掀开没批的那一摞折子,翻一翻前面写过的“准”字,这么多年,字都没变。

    他蘸了蘸笔,一目十行,一本一本快速地批完,堆到她放好的那一摞上面去。

    屋里很安静,香料燃着,细细两缕,慢慢消失在空中,从窗外传来树下宫女踢毽子的玩闹声,并着有气无力的蝉鸣。

    他的目光在桌上逡巡一周,落在左边桌角上孤零零的一本,放得太远,半个身子都掉了出去。

    捡过来顺手一翻,一张陌生女孩的小像露出来,荆家求王上赐婚,满朝文武不选,要嫁大司空明宴。

    他顿了一下,目光微转,落回苏倾脸上去。

    手背撑着的那一张白皙柔美的脸,毫不设防,宛如一座玉雕的神女像。今年该满十七了吧?

    只是睡着的,软的热的,轻轻的呼吸起伏和微颤的睫毛,便使得神像破碎开,变成了一汪诱人又烫人的水。

    他看了她一眼,折子按在楠木案台上,垂下眼,笔尖轻佻地点在纸上,玩儿似的慢慢写了个“准”。

    第46章 点绛唇(三)修文

    满地碎金似的斜阳铺洒在桌面和地面, 窗户大敞着, 热风荡起镇纸下的纸角儿,扫到了苏倾的胳膊上, 她慢慢地有了知觉。

    泡了水的裙子还湿着,贴在膝盖上, 风吹来一点凉, 空气里残余的一点香气吸进鼻子里, 苏倾心里有点恼, 挣扎地坐直。

    从羌邦搜刮来的不入流的迷香, 名叫“梦浮生”, 只有一个人敢肆无忌惮地用,白天出入内宫女眷居所。尚仪局里摆设分毫不乱, 只有她书桌让人动过,她大约猜到来的是谁。

    手伸进衣领里,把脖子上的圆环捞出来,刚前进的一个刻度, 果然又退了回去。

    春纤揉着额角爬起来,四下看看,脸色惊恐地望着她:“奴婢睡着了?”

    苏倾指尖一抖, 不动声色地将圆环放回去, 湿裙子下的腿悄悄调整了一下位置:“你也累了,且下去吧。”

    “是。”春纤退下去之前,眼神讶异地看了看她的脸。

    待她走了,苏倾霍地站起来, 朝铜镜里一看,自己额头上给人拿朱砂笔点了一朵艳丽的三瓣莲花。

    镜子里的模糊的人影长久地与她对视,脸发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热的。

    苏倾把湿衣服换下来,拿一页白纸浸了水,摁在头上,拓出个鲜红完整的花印子来,歪着头静静地看了看,吹了吹,小心地夹在书里,才把用湿布把额头上的花擦掉。

    桌上的折子堆成一摞,她翻开几本看,全给他批完了。

    她忽而想起被单独拿出来的那本,在桌上扫视一圈,没有,一本一本翻过去,在中间找到了它,上面已写了一个鲜红的“准”。

    苏倾和这个字对望着,心一沉,第一反应竟是将整本折子藏了。

    可是燕成堇一颗七窍玲珑心,既然能数着地上的棋子,谁知道他会不会数着折子,专考验她?

    王上的厉害之处就在这里,几次三番的试探,潜移默化地培养了她对于他的忌惮和惧怕。即使他不在这儿,她仍然感觉背后有一双幽幽的、冷森森的眼睛。

    苏倾犹豫半晌,硬着头皮提笔在前面添了个“不”字,勉强变作“不准”,只是两笔丹砂浓度略有不同,不能细看。

    可燕成堇是什么人?这日他靠在塌上复核奏章,果然从一沓中挑出了那一本,凝眸看了半天,目光慢慢落在她脸上,慢慢地问:“苏尚仪,到底是准,还是不准?”

    苏倾跪在他对面,想了一下才开口:“臣拿不定主意,本来想找陛下定夺,事情太多,一时忘了。”

    燕成堇盯着她的脸,他喜欢看阳光落在她的颊上,睫毛上,一张脸如玉刻般透光,好像不沾染任何权术和污秽,和看着长在阳光下的藤萝一样的舒坦。

    “拿不定主意?”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给我一个不准的理由。”

    苏倾说:“荆家小女与明宴身份悬殊,且私下并无往来,荆官视满朝才俊为无物,急于投入大司空翅羽之下,恐助长谄媚之风。”

    燕成堇“嗯”了一声:“那准呢?”

    苏倾想了想:“大司空年近而立,依然无妻无嗣,孑然一身,于理不合……”

    越说越低的话,被燕成堇一声笑打断,他好像走了神,倾过身子,在她耳边呢喃,“难道只有他是无妻无嗣,孑然一身?”

    他的眼神暧昧,薄唇轻轻贴过来。

    苏倾偏头避闪的动作触怒了他,他的眼神马上变作了暴戾,脸就这样停在空中。

    苏倾僵硬地笑一笑,声音依然柔和:“您已有两个采女,怎可说孑然一身。”

    “孤是王上。”他坐回塌上,冷冷逼视她,“普天之下,就这一个王上。不要闹不合时宜的脾气。”

    他心里略有些烦躁,觉得她最近一年冷淡异常,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从前那些伶俐、体贴和察言观色,全都变成了谨小慎微、刀枪不入的闪躲。

    他抚摸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记不记得刚认识的时候,你是什么样子。”

    苏倾凝眸看着裙下的大理石地面,不作声。

    三年前,原身提着篮子在走在集市里,遇见一个没带钱的布衣少年,出了五个铜板,请他在街边吃了一碗豆腐花。

    少年连声感谢,吃到一半,少年腰间藏的盘龙玉佩露了一个角,无声落入她眼底。

    那顿饭吃得畅快,吃完豆腐花,还逛了集市,少年同她相谈甚欢,走前他看着她说,若你有意,明天这个时候,还在这里等。

    她提着篮子慢慢地慢慢地走回去,明府后园扶桑花盛开,满园都是香味。那时北风还小,小蛮牛似的在花丛里跑来跑去,脚下踩倒了一大片,攥了一把鲜花,脏着小脸跑到她面前,要来送给她,“呀”了一声:“你怎么哭了?”

    她飞快地擦干了眼泪,好像做好什么决定,篮子里的小弹弓拿出来给他玩儿,北风马上被唬住了,拿着弹弓兴高采烈地跑远了。

    第二天街市上人来人往,步履匆匆,化作片片的影儿,她提着一个小包裹,像一只断线风筝,孤零零地站在桥头等,等到了燕成堇,跟在他身后,一路头也不回地走到了王宫。

    如果苏倾早些来,必然制止一切发生,可来的时候,自己已由宫女升作尚仪,阖宫上下,对于她是什么身份,心里都有了数。

    比起世家女,燕成堇大约更想要一个自己挑选的、聪敏听话的、心里有数的王后。

    他笑一下,阴柔的眼眯起,含着警告的意味:“别被底下人捧得昏了头。”

    钝重的殿门让人叩了一叩:“陛下,丞相求见。”

    燕成堇淡淡转向她:“你且退下吧。”

    苏倾躬身,在门口与正红官袍的丞相擦肩而过。王丞相身量高大,隆起的肚子撑着黑色革带,更显其威仪,说话声音浑厚,颇有些压人:“陛下,大司空手上军权未免过重。”

    苏倾的脚步微微一顿,在门口旋身。

    听人壁脚不好,可是……

    今日的南国,唯有王丞相能与明宴抗衡,二人相斗数载,恨不得生啖对方血肉。

    燕成堇扶着头冷笑一声:“削了给谁,给你么?”

    两相拉锯没有结果,王丞相说不动王上,便叹气:“大司空忠义,想来视权力如浮云,当年明大人一手持剑,一手护着陛下登基……”

    “放肆!”提起这件事,就是踩了王上的痛点,燕成堇果然暴怒,抬手掀了桌案。

    呼呼的风声肆虐,太阳让乌云遮住了,远处原来了阵阵由远及近的雷霆。

    苏倾不再听下去,快步回了尚仪局。陆宜人病已大好,看见她,头一回没有出言讽刺,披着衣服恹恹坐着。

    外面下起暴雨。

    春纤手上提着笼子,拿手拍一拍,黄鹂儿在架子上拍了一下翅膀,又无精打采地眯起眼睛:“奇怪,生病了么,怎么不会叫了?”

    苏倾伸手:“给我吧,花房里的李公公最会训鸟。”

    雨点打在紧挨着的一大片荷叶,如同敲击薄面鼓,叶面上蹦跳着明亮的水珠。

    苏倾提着笼子,沿着曲折的回廊行走,雨水从伞尖上滑下,滴滴答答地落在木头地面上,走过拐角处,霍然撞见一抹猩红衣角。

    明宴两肩已有加深的水渍,鬓角沾湿,小小水珠顺着他苍白的下颌棱角落下来。俞西风不在身边,他独自一人倚着墙,两眼望着湖面。

    苏倾停在他面前,他瞥见了她,冷淡的目光从她脸上滑过去,就像看过廊上一根柱子。

    苏倾把手上的伞轻轻斜在墙边:“明大人,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丞相暂时动不得,还请收敛行事。”

    明宴垂下眼,睫毛在眼底落下了影子,他慢条斯理地玩弄修长的手指:“我认得你么?”

    苏倾乌黑的眼睛看他一眼,默然地向前走了,笼子提在手里,里面的哑巴的黄鹂儿跟着懒散地晃来晃去。

    他侧过眼,墙边一把小小红梅纸伞,还安静地靠着。

    一连数日暴雨,白天出不得门,明府的少年们要给憋坏了。

    俞东风一般端碗蹲在门口,边吃饭边守门,因为下雨才入了堂,上了桌。

    一顿饭吃得闷闷不乐,好像这天气也把人的心泡发了,泡得一股旧书霉味儿。

    “你们还记得么。”他用筷子点点自己身旁空出来的两个座,忽然开了口,“从前老头坐在这里,她坐在那里,老头吃饭吧唧嘴,她却跟小猫一样不出声。”

    北风说:“记得呀,她补衣服手多巧,搁现在,十个八个丫头都笨。”

    南风冷笑一声:“老头儿算得没错,人家天生凤命,志不在此,能是真心给你补衣服?”

    北风反驳说:“可我小时候生了满头癞疮,她还抱着我给我喂水。细胳膊细腿的,搓衣板似的,像我娘一样抱着我。”

    “你忘了她怎么跪在大人面前,哭着求大人放她一条生路,给她一个良家子籍入宫?你是没看见大人当时的脸色,好像我们大司空府这些年都虐待了她似的。”

    一直不说话的俞西风筷子猛地拍在桌上:“不许提那个叛徒!”

    饭吃完了,雨也停了,俞西风还在生闷气,背起剑,蹬蹬地钻进后园。

    青石板上弥留的积水很快被暑热烘干,树叶子被雨洗过,绿得发亮。

    明宴如此鲜亮的衣袍,姿容跋扈昳丽,背影却生出几分难言的寂寥,指间捏着一只手帕,正一言不发地擦着老头儿的墓碑。

    大司空府已不是原来的大司空府,鲜花着锦之下,已经是冷落门庭。

    这些年,他看着明宴如何扶摇直上,也看着他如何变得愈发沉默、阴郁、无人能解。

    少年眼眶发烫,背上宝剑“嗡”地出鞘,明宴听见风声,反应迅捷如电,侧身一闪,又让他劈了个空。

    明宴让人扰了清净,神色不豫,手上的帕子丢过去,砸在他脸上,又落下来,露出一张郁结的少年的脸。

    “大人,我想跟您试一招。”

    明宴蔑然一声笑,半晌,他打量西风一眼:“输了怎么办?”

    “输了任您调遣。”

    “你说的。”

    话音未落,明宴反手折断了被雨打折的树枝,树叶哗响如劲风,叶子上的水珠飞甩,打在人身上,凌厉如箭。

    不到三着,俞西风让他下了剑,往前狼狈地扑了几步,护住了剑。

    “您让我干什么?”他涨红着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