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两人都没进屋去沾血腥气,就在灶上帮了点忙,刘氏给烧了锅水,何娇杏回去接着收拾她那个鸡,想着炖出来也能给二嫂匀一碗去。
鸡是炖出来了,负责端过去的是程家兴,送进屋的是刘枣花。何娇杏因为家里有个小闺女,怕过了晦气要讲究一点,刘枣花就不怕,她家只一个铁牛,铁牛都七岁大了,人长得憨头憨脑的身板结实得很。
刘枣花把汤送进去的时候,周氏已经醒转过来,做婆婆的在边上问话。
她跟着听了几句,出来就往何娇杏那头跑,见着人就叭叭说起来:“全家上下我跟姓周的相处最多,我比老二还了解她!这回的事肯定不简单!”
何娇杏也在喝汤,一听这话都停下动作,问:“怎么说?”
刘枣花前后看了看,没别人。
这会儿也不会有别人在,几个男人家都过去老屋那边了,都在那边堂屋里呢。刘枣花笃定了跟何娇杏说:“老三把鸡汤端过去,我送进屋的,我送进去时娘在问话,想知道她怎么晕在屋前,姓周的那个反应我看着不对,心里应该装得有事,但却没说。”
“你想想看,她要是身上不舒服出去干啥?我们怀着娃的时候有点不舒服也会在屋里躺着,她不比我们仔细?再说就哪怕老二这段时间没去挣钱,也不缺那一口吃,要说她是因为吃得太差所以站不住晕过去,那早些年吃得更差的时候咋没晕过?这个说法站不住脚,铁定是老二去后面搓衣裳的时候出了啥事。”
“要是她占道理,落得这个下场不闹腾吗?好不容易怀上的娃没了,要是我能疯掉,咋都要找罪魁祸首算账。她就跟失了魂一样,一声不吭的,你说是不是因为遇上了什么说不出口的事?”
“她总不会背着我们偷偷搞了啥动作吧?”
第76章
在同周氏相关的事情上, 刘枣花总能迸发出热情。尤其如今买卖收了, 她有大把的空闲时间, 在同何娇杏唠过以后,刘氏就跑去村里的老榕树下, 跟别家婆娘打听起来。
大榕树村之所以叫大榕树村, 就是因为村里有棵存在了几百年枝繁叶茂的老榕树。
老榕树下就是村里闲汉及嘴碎婆娘混时间的地方。
尤其伏天里, 干完农活以后总有人拿着蒲扇过来纳凉, 冬天过来的人略略少些,可只要过去还是能寻着说话的人。刘氏往兜里揣了些炒瓜子,又打了声招呼, 奔那头去了。她本来还想稍微委婉一点,略略打个铺垫,结果那些阿婆婶子一看见她眼都亮了,连忙招手把人唤到跟前。
“我看草药郎中上你家去了, 是谁在年关上出事了吗?”
“人好像是程老二去请的吧, 是不是周氏?”
“我婆婆说月份浅的时候把出来也不能嚷嚷, 最好是满三个月再往外说, 说早了怀不稳的。前头何氏怀孕的时候,不是说一早就感觉是不是有了, 拖了段之间才去请的脉,大夫给了说法之后人就没往外跑过,安安分分在家里养着……周氏就该学她, 三个月前和七个月后都要格外当心,像她那样三天两头是事儿, 那怎么行?”
“要我说还是命里没有才会生不下来,你想想那些精穷的人家,怀上了日子也不好过,不还是要生?”
“我那妹子就是,她不会跟人相处,就不招婆婆喜欢,怀着的时候啥活都得自己干,有一回冬天下菜地,在田坎上打滑整个摔进旁边冬水田里,上下几尺的落差,人就只是糊了身泥,拽起来啥事儿没有。她说她那阵子前后摔过好几回,娃还是好好的生下来了,就可惜了是个闺女。”
“……”
刘枣花还没开口,其他人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好在说了几句之后有人想起她,让大家伙儿打住:“铁牛娘你也说说,别光听着。”
刘枣花就说她弟妹啊,不知道咋的大白天里昏厥在屋前,出事的时候二兄弟在屋后干活,等到发现已经晚了。
“你是说她这胎落了?”
“我记得她是在铁牛出生前后进的程家们,算起来六七年了吧,你铁牛是满上六岁奔七岁去了?六七年里落了两胎,她这是什么命?”
刘枣花说:“别管是啥命,我们家里都没搞清楚是咋回事,好端端的人咋会昏过去?老二发现的时候说她两个手冰凉冰凉的,那棉裤都让血水打湿了。”
“出了啥事她自己总该知道,人醒过来再问她呗。”
“说起来,就是程老二跑去找草药郎中那会儿,村里来了生人,听说是匆匆来匆匆走的,你们说会不会跟他有啥关系?”
听到这话,刘枣花精神了:“你说仔细点,是怎么个人,他到没到我们老屋那头去。”
那婆娘摇头,说不太清楚。
“不是我看见的,是周大虎婆娘。她家前些天不是丢了罐猪油,都说当时没把人逮住那油肯定就找不回来,大家劝她想开点,她还在骂,说要捉贼。早先从她家门前过,听她说村里头进了个贼眉鼠眼的,要不是看穿着还体面,差点就让她打成偷油贼了。”
刘枣花想了想,把兜里的瓜子全给那婆娘,让她去问问周大虎婆娘,来村里那个贼眉鼠眼的有没有往程家贵住那头去。
那婆娘知道刘枣花跟周家关系差,她就帮着跑了一趟,一问,还真的有!
“听说就是从那方向过来的,去没去你二兄弟家就不知道。”
……
刘枣花是指望能打听出什么,却没想到真能得到有用的线索。
周大虎婆娘看到那个匆匆赶路的确实就是来打听方子的人,说他看着贼眉鼠眼的倒不是人长得猥琐,主要还是周家遭了贼,周大虎婆娘这阵子看人的眼光自带审视,稍微有点反常的都能给她怀疑上。
让其他人瞅着顶多觉得那人是有要事急急赶路,让她看见就变成做了坏事急急跑路。
人在八卦的时候还喜欢夸大了说,从她嘴里过一遍,再经由中间人传到刘枣花耳中,仿佛就能确定事情跟那个生面孔脱不开干系。
刘枣花没想到事情其实同字糖方子有关。
程家兴他们防备意识好,做买卖那阵子灶屋轻易不让人进。包括她包括程家富以及何家兄弟都不知道字糖具体是怎么做出来,更别说老二家。
没想到这里,她思维一发散,想到其他地方去了。
她猜测二弟妹是不是跟那个进村来的生面孔有什么勾连,还是说做了对不起老二的事情才跟个锯嘴葫芦一样闷不吭声?
好在刘枣花还知道说出来的话要负责任,到底是私下臆测的,她没敢叭叭往外传,只是寻着机会试探起周氏。还去问了做婆婆的,问她弟妹后来说什么没有?
“落这胎给她刺激大了,到这会儿人还没开过口。”
“那就这么过去?不问问是咋弄没的?好不容易怀上又掉了,她以后怀得上吗?”
话是在院子里说的,但没刻意控制音量,人在屋里的周氏也听见了。她一直没开口来着,这会儿却跟受了刺激似的,蹭一下坐起来冲窗口的方向嚷嚷:“我怎么怀不上?你才怀不上!”
刘枣花的火气也上来,直接闯进屋里,跟倒豆儿似的把心里话全倒出来了。
“周大虎婆娘说了,你出事的时候有个不认识的贼眉鼠眼的男人来过,是他把你这娃搞掉的?你为啥藏着掖着不肯说?你跟他啥关系?”
本来不确定的事情,在看到周氏的反应之后,坐实了。
刘枣花清楚的看到周氏变了脸色,虽然她很快又稳住了,那一瞬间自然的反应已经出卖了她。
“你还真是背着老二跟别人搅和上了!那娃是让你奸夫搞没的?”
这下周氏顾不得自己刚落了胎,下床要撕刘氏的嘴,骂她黑心肺烂肚肠颠倒黑白坏人名节该下十八层地狱去!
就一转眼两个媳妇儿扭打上了,黄氏费老鼻子劲儿也没把人分开,她没法,扭头看了一圈见着个装水的碗,她把碗举过头狠狠摔下来,粗瓷碗碎开的声响惊着两人,她们才停下动作。
“老二媳妇你下地来干啥?你以后还想不想怀想不想生?”
“还有老大媳妇,你刚才说的有啥凭据?你说她偷人就要拿出凭据来。”
刘氏就把前后的事跟做婆婆的说了,还说她刚才提到姓周的就是一脸心虚,她肚子里的娃会掉指定跟这个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那会儿鬼鬼祟祟进村的生脸男人脱不开干系。
“你胡说!我没做过对不起家贵的事!我没有!”
这下就连黄氏都觉得不对。
前头不管问啥她丁点反应也没的,一声不吭,这会儿话多起来,要说是因为老大媳妇嘴上没把门招的,那反应还是大了一点。
黄氏盯着二媳妇猛看。
起初周氏还咬牙跟婆婆对视,对视了一会儿她就顶不住,在婆婆怀疑的目光下把眼神转开了。
这下不止刘枣花,黄氏也怀疑起来,当下没实证她没冲二媳妇发难,她转身找到俩儿子,让去打听看看那时候进村的到底是谁。
得她吩咐的就是老三老四,这两个机灵,遇上事儿黄氏最先想到的总是他们。
程家兴跟程家旺去问了,亲眼见过那男人的都不多,认识他的更是没有,这事本来要不了了之,谁知道磕磕巴巴过完年,正月初三那天,这人又进村了。
想到程家人曾打听过,村里人见着他就赶紧上老程家报了个信儿,程家兴拿着烧火钳夹他早先埋进灶膛里的红薯来着,忽的听说那人又进村了,他把红薯又埋回去,抄着烧火钳就跑出家门。
他在村道上将人堵个正着,张嘴第一句是:“有点事儿想问你,哥们儿吃碗茶去?”
程家兴把人带回三合院来,何娇杏端出两碗热茶,这空档,程家富、程家旺包括最先打听这事的刘枣花都到齐了,上头二老也在。
那人原是将计就计来的,看阵仗不对他也怕势单力薄吃了亏,就要找理由脱身。
让程家兴一伸手拦下来。
“哥们儿别急,有几句话想问你,说明白就放你走。”
“我说了还有事……”
“有事也给我老实待着,别逼老子拿麻绳捆你在这儿。”
那人脸色一变再变,还是忍耐下来,让他有话直说。
“那我就说了,你上回进村来做什么的?是不是去了我二哥家里?又对我二嫂做了什么?”
那人没立刻应答,看反应是在掂量,刘枣花急了,伸手把程家兴拽开怼上前去:“你就说你是不是姓周的在外头的奸夫?你跟她干没干对不起我二兄弟的事?你可想好!别以为能骗过咱,该打听的我都打听清楚了!”
……
……
那人结结实实愣了会儿,反应过来回了一个字:“哈???”
他真的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说:“我是去找过程二嫂子,至于说为什么事,你们问她本人去啊。我眼再瞎也没得看上那么个女的,真要挑有妇之夫勾搭,也得找程三嫂子这样的你说是不是?”人说着还冲何娇杏眨巴起眼,何娇杏就在边上,一抬手给他拍了个小臂骨折,并表示这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有妇之夫面对调戏时的自卫反应,对不住了,这人呢要想命长就别犯贱,要犯贱总得吃点苦头。
挨这么一下那人要痛晕过去,程家兴看都没看他,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个帕子给何娇杏擦手来着,擦干净还吹了吹,关切道:“就这样的我也能收拾得了他,哪轮得到媳妇儿你来?手痛不痛?”
得说村里人还是淳朴善良,来弄方子的倒霉蛋就这么给人架去看大夫,至于程家上下,顾不得关心他的死活,除了留下何娇杏照看小冬菇,其他人全上老屋那头去了。
后来的发展是谁也没料到的,何娇杏从程家兴那里听说了前因后果。
“看爹娘的意思,这一回无论如何都要让二哥休妻,哪怕他不肯,长辈出面也要替他把人休了。”
“为什么?给我打断手臂那个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程家兴想起他的烤红薯,从还有点余温的灶膛里掏出来,拿草纸裹着掰成两半。一半自己拿着,一半递到何娇杏手里,看她吃上了才说:“我们过去问话,二嫂说那男的只是来买字糖方子的人,告诉他找错人之后,他就走了。”
“我就奇了怪,告诉他找错人的话,他怎么会直接走?不该改道上咱们家来?结果我还没问,大嫂跳起来拆了二嫂的台。”
在周氏的事情上,刘枣花直觉从来很准。
她就说不对,说周氏没讲实话。
要真是这么光明正大的理由,那为啥直到今天才说出来?这有什么说不出口?她还问了周氏,就因为人家来买字糖方子,几句话说下来你就晕了,这说辞拿去骗傻子,傻子都不会信。
刘枣花也懒得去推敲,一口咬定说还是奸夫,是奸夫跑不了!
你说他不承认,还做出嫌弃的样子。那他刚才都被逮住了,敢承认吗?谁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嫌弃呢?天底下瞎了眼的大有人在,也不差他一个。
“……大嫂差点把二嫂给逼疯了,她不说明白就要背上通奸的名声,没法子只得做了交代。刚才那个不是正儿八经来买方子的,是使手段来套方子的,应该是听说二哥二嫂他们没掺和进买卖,料想他们对咱有埋怨,又拿了银钱做诱饵,想从嫂子那头打听出点什么。”
这倒是说得通。
“可大嫂不是说二嫂在被问到的时候心虚了?真要是遇上这种事,她心虚什么?完全可以直接告诉咱们,咱们还要记她一份情,谢她提醒不是?”
程家兴吭哧吭哧啃了两口烤红薯,点头说是啊:“我也是这么说的,我说她这套说辞还是站不住,错漏百出,问她是不是私下跟人做了什么交易才心虚起来?……总之最后还是逼问出来了,那男的答应给她二十两银子,让她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她说她想着自己知道那点儿无关痛痒,就说了,结果那就是个死骗子压根没给她钱,没给钱不说还反过来威胁她,给她生生气晕了过去,这才把娃落了。”
“周氏还想让二哥去找那男的算账,正好,咱爹娘也要二哥休妻。她觉得价码合适就能卖咱,这回是芝麻绿豆的小事情,那以后有要紧事呢?要说她到时候能稳得住见着成百上千两的银子也能想着兄弟情,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