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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节

      “你觉得会不会……教人刻意藏起来了?”

    “我也这么想,故而并未死心,今晨借练气打坐之名,在鱼池北角后花园泥土的缝隙中,我发现了此物。”

    唐糖看见他自袖中摸出来的那枚小金麒麟,竟是呆了:“祖父的衣饰……”

    “我不便大肆搜寻,暂无更新的线索。自我入内,还不曾找见除却滑道之外的逃生之路,这座城池说大不大,建得却实在有些蹊跷,你可曾发现,此处的建筑虽古旧……”

    唐糖将脑袋猛点:“我都惊讶死了,这里的宅子,竟都同汉人的宅子无异,照理总该有一丝昆仑寨的影子罢?我竟没寻到……”

    “正是。说是古城,但我只觉屋子老旧,实在看不出这些宅子的年代,究竟是不是一座真正的古城。”

    唐糖急道:“纪陶,你得想法把我弄去那个地方,在动筷子之前,那些禽兽绝不敢动我一根毫毛。”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你多加小心,任何事不可拼了命上,见势不妙你得先撤先躲。我一定会有脱身的法子,就这么句话,我对你说了半生,你却还是不信我。”

    唐糖应和着:“我信,我信的。”

    “虽说他们不敢拿你怎样,但无论如何,你仍须得以安危为重。”

    “好婆妈……说点实质的。”

    纪陶瞥她一眼:“此花园南通鱼池,看似开挖于地下,却是个露天所在,可通上层。花园分明建得极为普通,园外却设了重兵把守。”

    “重兵!我刚刚往屋顶上走了一圈看到的人却是寥寥无几!绝对大有文章,说不定逃生之门就在那个地方。可你方才为甚只留了三天期限,还同那秃鹫说三天后就要举办开锅仪式!那么多事情还没有眉目,多留些日子才好转圜啊……”

    “因为我与齐王约定好,无论城内有无信号传出,三日后镇远军会派后援军进入旧城。糖糖,日子久了,容易露陷不说,你同孩子受不住,只怕大哥……亦受不住。”

    “你见着他了!大哥可好?”

    孰料纪陶面色一下子变得凝重异常,轻轻将她搂了搂,像是根本无力言语。

    唐糖知道纪伯恩的情形定然糟糕到了一个份上,此刻千头万绪,暂时便也不过多追问,只用面颊蹭一蹭他:“都会过去的,到时候我们一家……”她话说一半,想想又有些难过,“你二哥可恨我了,他说……你也要寻我算账。”

    纪陶切齿骂:“这个疯子,他至今竟还想不明白那当恨之人是谁。”

    “算了,我能着了他的道,也是因为他掐准了我的死穴。”

    “耳光……”

    “什么?”

    “别问了,快扇。”

    “扇什么?”

    “扇我耳光,就是现在,别等了。”

    唐糖尚在迟疑,纪陶已将他手上粥碗砸在地上,捂唇哀嚎:“小娘子真是好生牙尖嘴利!”老神仙的声音。

    唐糖亦隐隐闻得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狠心挥掌往他面上扇去……那道长细嫩白净的颊上,立时泛出来五道鲜红触目的指印来。

    她心里尚且痛了一痛,老神仙捂脸哎唷:“你这小辣椒,竟然不服贫道点化!”

    那人推门入了屋子,却即刻回身关了门。压低了声冷冷道:“道长,即便是夫妻团聚,也最好留意一下分寸。”

    作者有话要说:  大纲菌:写到这里,终于离结束真的不远了。希望下周可以结束它。

    第107章 大英雄

    慌乱之间,唐糖急急将双手背于身后,老神仙却从容嘿嘿一笑,恢复了那副色迷迷的样子:“借这位道友吉言,贫道若与这小娘子做得成夫妻,头一个就要请您吃酒。”

    他侧身使了个眼色,唐糖瞪着这个活宝,颇为无奈地配合着啐了一口。

    不过她觉得……单从来人眼神之中判断,只恐这一切都是徒劳。

    来人果然不买纪陶这个账,沉声唤:“老三……”

    纪陶假作听不懂,抚须而笑:“这位小道友好有意思,贫道痴长小友二百多岁,小友却唤贫道老三,难道小友……须知在这个世上,同贫道一般,苟活了如此之久的人并不多啊。贫道仿佛记得有个何仙姑?哦,还有个铁拐李……我看这位道友腿脚颇为不便,不会正是那百来年未见的瘸腿李天师罢?”

    唐糖心吊到嗓子眼,已然偷偷探手去发后找寻可用的凶器,纪二适时狠瞪了她一眼。这人实在太凶,她的心着实沉了一沉,以为他会有什么过激之举。

    不过那凶人显然更心疼他的弟弟,只是无奈叹了口气:“老三别闹了,生死攸关,我来寻你说正经话。”

    纪陶面色亦阴沉下来,一步护在了唐糖身前,本来如临大敌,这会儿知道已然教他二哥窥破,倒索性定了神,道:“久违了。难为你……竟也知生死攸关。”

    “你若是无法同我好好交谈,就请先出去,我还有话交代这位麒麟肉。”

    纪陶声音低沉悲愤:“你要我出去,还不若直接从我的尸身上踏过去。我还未质问你,你将我妻儿弄来此处,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纪二倒也不欲多作辩解,只轻蔑扫了唐糖一眼,哼道:“我连番暗示你勿入雪域,你到这里又是安了什么心?必死的心对不对!”

    “你给我闭嘴滚蛋。”

    唐糖少见纪陶怒成这等样子,轻轻捏一捏他的手,总算感知他回握的时候力量坚定。

    “术业有专攻,你再大的能耐,在这个地方能够施展什么?她不来你待怎办?何况她恰恰是……此处出产的杂种。”纪二依旧冷得似一块冰,说起唐糖,就如同在说一只猫、一条狗。

    纪陶冷斥:“你说话放尊重些。”

    “哼,若是有甚意外,她不来,你的性命谁来保证?最基本的那个环节只怕你我都打不开,更莫说凭你一己之力……便是你如此一意孤行要将性命搭进去,你以为就能救得大哥,救得这半城的人?”

    唐糖暗惊,半城的人,难道那十万大军至今……此事非同小可,纪陶原本,难道当真打算破釜沉舟?

    不过她很快又略觉安心,这个凶人狠到了一定的份上,对纪陶倒仍是疼爱有加的。

    纪陶看都不愿看他,回身轻抚唐糖的脸,极力平缓声调:“你是说,你诓糖糖到此,全都是因为我在此间?”

    “哼。”

    “我一到雪域你便知道了?”

    “自小你只要眉头动一动,我会不知你欲去往何处?你以为自己到了昆仑墟,别人不知,我会感知不到?而这一个……其实即便我不出马,别人终能引了她过来。”

    “如何过来?”

    “哼,就凭这一山谷的秘密,何愁有好奇心的蠢货不来?”

    唐糖又是一惊。

    “我没有别的法子,不若抢了这个头功,取信于陛下,好令凡事都留有余地。”

    纪陶怎能不恨:“你没有法子,索性将我的妻儿推到无路可退,二哥还真是怪拼的。”

    “随你怎么说,我宁可你恨我一生,也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弟弟葬身于此。”

    “你不愿我送死,我妻儿的性命,便不是性命?”

    “相比外人,在这个地方,我只在意两个人的性命。”

    唐糖暗自明白,纪二指的是纪伯恩与纪陶,连他自己的性命都未计算在列,像是全不在意的样子。

    纪陶已然气得七窍生烟:“二哥这可还算是人话?”

    “纪陶,爷爷从来最喜爱你。此番即便大哥获救,我亦归家,便是你尚且留了一窝的杂……只要你回不去,他老人家一定还不如从前一半欢喜。”

    “寻常人不会冷血到这个地步,爷爷更不会。”

    纪二咄咄逼人:“寻常人……那是因为从未被逼到过绝境。”

    纪陶扫他一眼,悲声问:“真的么?”

    纪二的目光亦顿了顿,说到无望与绝境,纪陶遭遇的一点都不比他少,甚至在很多时候,一直在被他算计、利用、瞒骗。然而纪陶永是那副乐天样子,仿佛事情并没有那么糟。

    纪二的口气微酸:“哼,爷爷最喜爱你,想必正是我不若你积极热血之故。”

    纪陶声音悲凉之极:“难为你尚知何为绝境。可惜爷爷做梦都不会想到,将我妻儿推至绝境的人,竟会是我至亲至爱的二哥。”

    纪二却似被激怒,冷嘶道:“至亲?我屡屡严辞警告,劝你不要执迷不悟,你可都入了耳?现在知道痛彻心扉了?但凡是个人,我便随你怎么上心,可你非恋上这么一个非我族类……”

    纪二从不当自己是一家人,唐糖倒是毫不在意,可想起此人屡屡挑拨纪陶同自己,她心里未免不大舒服,这会儿可好,他干脆当面说她不是人……

    不是人,她难道是个妖怪?娘诶,纪陶为了自己这么个妖怪,搞得兄弟离心……

    纪陶怒道:“糖糖便是阎罗座前小鬼,我便也随着去了,不关你事!”

    “哦?你昔日总称同这小鬼灵犀相通,你扮作我半年余,就差将她宠上了天,她可曾即刻感应到了你?”

    纪陶冷嗤:“我与糖糖相知十余年,点滴微妙,历历在心,不足一一道与旁人。”

    “老三,这世间情分,除却血缘,旁的皆是谎言罢了。”

    糖糖实在无语,此人为劝服纪陶,居然无所不用其极,他弟弟又不是小孩子了。

    纪陶却转了话锋:“想必你早已忘了木兰姐姐?”

    纪二听见谢木兰的名字,登时一愣,竟是不见了方才的沉着,声音都变得不甚稳当:“忘不忘……本无甚分别,我这个一无所用之人,迟早是要遭她厌弃的。”

    唐糖忽然有些可怜他。

    她想起谢木兰郁郁而终时,满腔情意里,那令人费解的三分歉疚之色……难道这对夫妻,在相聚的最后日子里,因为纪二的病,生过什么隔阂不成?

    纪陶问:“二哥,你可知二嫂死因?”

    “你问这个作甚?”

    “我是说,真实的死因。”

    “……肺痨。”

    纪陶摇摇头,尝试着平静表述:“除夕夜,我求齐王殿下延医为二嫂施针延命,盼着若你返京尚可见上一面。孰料那金针入肌……色变。”

    纪二面色煞白:“你说什么?”

    “是时二嫂已然只留一口游丝之气,太医言,寻常毒性非银器不可试,故而他推测,二嫂中的,乃是一种或能溶金的断肠慢药,寻常人服之,毒发日子理应更短,因为二嫂长期用药,体弱气虚,药性行走得亦慢,故不易察。”

    唐糖只知谢木兰是中毒而亡,并不知这许多细节,亦顿住了,却见纪二整个都僵立在那里。

    “若我不曾料错的话,该物当是陛下炼丹才用的销金散?”

    纪二怎肯置信,一言未答。

    “二哥,去年你远行未归之际,有个唤作曹四渠的人,给二嫂送过药。”

    “是,我知道,是陛下让他去的。”

    “噢?那你告诉我,曹四渠现在何处?”

    “他一直都紧随陛下,如今自然也在此城之中……”

    “中毒之人是大哥可对?陛下是不是曾经承诺你,他是为你才收服的曹一刀,待此番事成,便令曹为你安心医病,亦为大哥解那睡花之毒?”

    “这些事情不用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