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李萍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说,“四弟妹可真能睡啊,这都地震了多少次了,大家伙被吓得够呛,就她依旧睡得这么稳。得亏有咱们这些睡觉轻的,不然指不定屋子塌了,把她给埋里面,她都不知道呢!”
杜老太一记眼刀子甩过去,“会说话就多说点,不会说话就闭嘴!老四家媳妇昨天把地头清理出来,点了菜籽进去,连夜就把地头给浇过了,身子累,肯定就睡得沉,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整天啥活儿都不干,做完饭连个锅都不刷?”
李萍讪讪地闭上嘴。
王雪梅在一旁冷笑了一声,她就想不明白了,咋顾玄芝一进门,李萍就和中邪了一样,整天上赶着往枪口撞呢?
朱春草把顾玄芝给拍醒,全家人都裹着厚衣裳在院子里哆哆嗦嗦地站了半个多小时,没发现有别的动静,这才心有余悸地回去睡觉了。
杜老太做了新的安排,由杜老头和杜振国、杜振党、杜振民兄弟三个轮流守着,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马就喊人。
结果是虚惊一晚。
天蒙蒙亮,县城就派了地质队过来勘测调查,发现昨夜发生大地震的原因是山崩之后,县政府立马就拍板下令——开山采矿。
中午的时候,杜振国出去打探消息回来,将县政府要开山采矿的消息带回了杜家,听得顾玄芝‘腾’地一下就从凳子上站起来。
“大哥,你说啥?要开山采矿!”
杜振国被顾玄芝的动作吓了一跳,问,“是啊,怎么了?昨儿那山不是崩了么?地质队的人过来勘测过,说那山是石头山,有个啥石头来着,好像说是叫灰岩,就是能粉碎成石子儿的那种石头。县政府说这山不太安全,不如全都给开采了。”
顾玄芝:“……”这山还是给开采了,那她去哪儿实现‘山明水秀’的小目标?
杜振国不知道顾玄芝心里担心的是这个,他还在那儿喜滋滋地说,“县政府要开山采矿,这是好事。四弟妹,你可能不知道采矿对咱老百姓来说意味着啥,我给你掰扯掰扯。”
“既然要采矿,那肯定就会招矿工,咱就能去矿山里挣钱。开采石头山和开采煤矿不一样,石头山又不需要钻到地下面去,安全得很。矿工们挣得工资高,舍得吃喝,咱在村口支个卖饭的小摊儿,肯定能赚不少。还有最最最重要的一点,既然要开山采矿,那肯定要修柏油马路,到时候从咱村去县城的路就好走多了,说不定还会和省道、国道连上,你说这是不是好事?”
“咱后面那山可不小,开山采矿是个大工程,指不定会在周边圈一个矿区,就和汤山那样,临近矿场的地方都会变成寸土寸金的好地方,咱种的那些地指不定就会被政府征走,给咱一大笔补偿金,说不准咱就从农民变成工人了……你说这是不是个美差?”
顾玄芝没有吭声,杜老太却一脸狐疑地从灶房走了出来,她问,“振国,你听谁说的这事儿?”
“县里派人下来了,就在村长家讲话呢,我听了一耳朵,这不就回来同你们说了么……”
杜老太点头,“我就说呢,你没念过几年书,怎么可能知晓这么多,感情是听别人说了之后回家当学舌八哥了。”
杜振国:“……”
太阳升了起来,阳光普照大地,顾玄芝却感觉通身冰凉,她走路的腿都有些发软。
政府说要开采那荒山?山神布置的课后练习任务要完蛋。
政府还要征集农耕地?土地公布置的课后练习任务也要完蛋。
杜振国只看到了开山采矿的好处,可他不知道那矿山废水会给环境造成多么大的影响。
那荒山紧邻着河流,那条河又承担着供应附近村落饮用水的任务,等矿山废水污染了河流,周边的老百姓将面临无水可喝的问题,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打深井,将地下含水层中的水抽上来用……饮用水的问题还勉强能解决,可她还准备靠着那条河流完成渔业养殖的任务呢,水源要是给污染了,那她还养个锤子!
河伯布置的课后练习任务也要完蛋。
对于顾玄芝而言,这个消息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她恍恍惚惚地回到屋子,歪头往炕上一倒,赶紧想办法。
要想拦住县政府开山采矿的动作,那必须证明那片山脉的重要性,起码得比开山采矿重要……在炕上翻来覆去地琢磨了好一会儿,顾玄芝一点头绪都没有,她吃过早饭后,拎着一把锄头就出了门。
站在自家地头,看着山崩时掉下来的那一堆碎石,顾玄芝缓缓伸出手,手掌中有一圈圈肉眼不可见的波纹荡漾而出……顾玄芝想要看到的东西并没有出现,那些碎石就是平常无奇的灰岩,要说哪里有不同的话,便是有些灰岩中有古生物化石。
古!生!物!化!石!
顾玄芝眼睛一瞪,手掌用上了力气,山神传承中的‘开山剥石术’被她运用到淋漓尽致,那原本坚硬无比的灰岩落在她手中,就仿佛是一本书般,一页又一页的石皮被她剥下,直到那古生物的轮廓全部露了出来。
顾玄芝眯着眼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愣是什么都没看出来,那古生物瞅着有点像鱼,不过长得太丑了,从化石中依稀可以看到獠牙,但她一时间想不到,有什么鱼还长牙。
食人鱼么?
不管怎样,这化石是顾玄芝能想到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顾玄芝当下就把那块石头搬了起来,用草绳捆好,拎着一溜烟跑回了杜家。有村里人看到顾玄芝拎着那么大一块石头跑得飞快,还有些惊讶,“振华家媳妇,你拎的那是个啥石头?该不会是狗头金吧!”
“葛大娘,您见过灰扑扑的狗头金?”顾玄芝反问了一句,没多唠,回家换了一身衣服,又同杜老太打了声招呼,说自个儿需要去去省城一趟,然后便揣着钱出门了。
若是路上遇到人,顾玄芝就规规矩矩地跑,若是方圆几里都遇不到人,她就用土地公传承里的‘缩地成寸’,连公共客车都没做,一路避开人影,冲到了省城。
顾玄芝去的是省城地质学院,她同原主的记忆合二为一之后,知道省城地质学院是全国最厉害的地质大学,有一整个系的教授专门研究古生物,她现在只希望这灰岩里的化石能够争气些……
作者有话要说:
顾玄芝:我的山呢?山呢?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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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热心的农民大姐
听说有热心的农民大姐拿了一块化石过来,虽然古生物系的很多教授都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但还是过来帮忙鉴定了。
不鉴定不知道,一鉴定吓一跳。
那些阅化石无数的教授们都有些傻眼,这个热心的农民大姐拿来的化石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首先,肯定是真化石!
看模样像是鱼龙的一种,但专门研究鱼龙的牛秀禾教授都过来认真看了,之前绝对没有见过这种化石!
捧着顾玄芝用草绳拎来的那块化石,牛秀禾教授像是得了帕金森一样,手抖个不停,他颤着声音问,“这位老乡,你这化石是从哪儿挖出来的?这是重大发现!这是重大发现!这是一种新的古生物!一种从未出土,从未被人见过的古生物!”
顾玄芝的眼睛亮了,她说,“牛教授,这是我们老家那边一个山上挖出来的,那边要把山给挖了做采石场,这些石头估计都是要粉碎的。”
牛秀禾教授一哆嗦,险些把那块化石给摔在地上,“你说什么?要把这些石头给粉碎掉?这不是瞎搞吗?这是古生物,这是地质工作者开展古地史研究的宝贵资料,通过这些古生物,我们可以研究地球演变过程中的气候变化,将今论古,对当今气候研究有极其重要的作用!”
“老乡大姐,你能为我们指个路吗?我们必须将那个采石场保护起来,就算要开采,也必须得等我们把研究工作开展完之后!”
顾玄芝有点失望,她不甘心地问,“你们要开展研究工作,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这就说不准了……侏罗纪的恐龙化石都研究了几百年了,依旧没有研究透彻呢。如果你拿来的这种鱼龙化石研究价值高,那可能会有很多人都来加入研究,如果没什么研究价值,可能一二十年就不研究了。当然,如果这鱼龙化石与许多化石伴生,是一个古生物动物群,把发现这些化石的山头当成一个保护区保护起来也是很有可能的。”
顾玄芝仔细想了想她用山神传承下来的术法探测过的石头,她记得里面还有很多小化石,不过因为就属这个被称为‘鱼龙’的东西大,所以她就只挑了这个。
把那块化石翻了个面儿,顾玄芝瞅到古生物系的办公室里有个小锤子,便拎起来敲了一下那个化石。
‘咣’的一下,那个化石掉下一块角来,牛秀禾教授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哎哟喂,慢点慢点,这么漂亮的一块化石,万一给敲碎了怎么办?”
顾玄芝把那块化石翻了个面儿,瞅了几眼,小声嘀咕,“这化石漂亮吗?我看着挺丑的啊,模样瞅着像是鱼,但还没鲤鱼好看呢,那牙齿尖尖的,这鱼要是活着的时候,指不定得有多凶。”
将敲下来的那块小石头拿起来,顾玄芝瞅了两眼,递给牛秀禾教授,问,“你说这个看着像螺的东西是不是化石?”
牛秀禾教授的心尖儿跟着颤了颤,瞅向顾玄芝手指的方向,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这不是螺,是菊石,我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是蛇菊石,海生无脊椎动物的一种,早三叠世的生物。根据这个蛇菊石可以推断出,你带来的这种鱼龙应当同蛇菊石的地质年代相近,间隔时期绝对不会超过百万年。”
顾玄芝咂舌,“间隔时期都用百万年来做单位了,这还叫近?”
牛秀禾教授哈哈大笑,“这得看同什么东西比,要是同人类的寿命来比,那确实不算近,可要是同地球相比,这时间就不算什么了,要知道地球从诞生到现在,已经有四十五亿年了。”
顾玄芝:“……”
牛秀禾教授让学生搬了一套三本厚厚的大部头过来,依次为《地层学》、《地史学》、《古生物学及图鉴》,用这三本厚厚的大部头换了顾玄芝手中那块完整的鱼龙化石,又找顾玄芝要了地址,这才心满意足地送顾玄芝出了古生物系。
这年头,科研工作者们还都是相当敬业的。
得知顾玄芝这位‘老乡大姐’可能为他们送来一个重大发现之后,省城地质学院古生物系的教授们立马就动了起来,有人去写研究项目计划,有人去向省地质局打报告,还有人去组织学生做出野外前的准备工作……办事效率极快,当天下午,一篇名为《禁止开采,停止一切可能破坏山体的行为》的文件就从省里下达到了县城。
顾玄芝背着三本大部头在省城的新华书店逛了半天,买了许多地质学领域的书籍,有心想回娘家住一晚,可是想到她一天没照料种的那些菜种了,就有些放心不下,趁夜色微黑,她将缩地成寸运用到了极致,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就已经站在村口了。
顾玄芝回到家时,早晨还兴高采烈的杜振国整个人就和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头耷脑的,搬个小板凳坐在墙根下,就仿佛是自闭了一样。
顾玄芝忍不住问,“大哥,你怎么了?”
杜振国艰难地扯出一个苦笑,“弟妹,开采石矿的事情黄了。”
顾玄芝一脸惊喜,“啊?黄了?大哥,这事怎么说?”她没想到地质大学那些老师们的办事效率这么高!
杜振国胡乱地薅了一把头发,“弟妹,你笑啥?开采石矿是多么好的事情啊,现在采石矿的事情黄了,你没看到村长当时的脸色,他在电喇叭里念通知的时候,声音都是哽咽的,好多人听着听着就哭出来了。”
“听说这要求是省里下达的,你说省里的人到底在搞啥?一个石头山,还要搞什么研究,弄什么保护区出来,一个破山这有啥好保护的?他们有那个精力,咋不说保护保护老百姓呢?”
“眼看着马上就能发家致富了,现在省里突然横插一脚,这不是存心不给老百姓留活路吗?”
顾玄芝:“……”老百姓们反对的呼声这么高呢?如果让同村的乡邻知道是她建议地质大学在那个山上搞研究的,她会不会被全村人孤立?
突然有点慌。
被墙根下那片阴影所笼罩的杜振国依旧在不停地碎碎念,“四弟妹,你说我们是不是天生就是穷苦的命?明明就快撞大运了,怎么这大运就飞了呢?”
顾玄芝想了想,决定先来安抚杜振国练练手,得出一套管用的洗脑说辞来,然后再一点一点给村里人洗脑,让他们知道开采石场是挣不了太多钱的,唯有务实,才能改变农门困境。
“大哥,依我看,这采石场就不应该开,老祖宗说的好,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你想想那开采石场之后,整天尘飞土扬的,咱都得跟着得肺病,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更何况,伟大的领导人教育得好,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唯有通过自己的双手与汗水。咱靠地吃地,靠河吃河,甭管是种地还是打渔,只要能做好,都能赚钱!”
“你看我承包的那五十亩地,我准备种三十亩的蔬菜,剩下十几亩靠河的地方挖成泥塘来养鱼,靠山的那是庄稼地,我准备找一些药材种子去种,咱干活的时候努力点,肯定能赚到钱。”
杜振国傻眼,“你准备挖泥塘养鱼?咱村儿确实靠着河,但河里没多少鱼啊,都是虾,捞一兜都没个半斤,关键是那虾还贼难捉。而且虾也不好养,那些玩意儿会掏洞,还会爬,指不定哪天就掏个洞全都跑走了,得不偿失。”
顾玄芝眉头皱住,“咱这条河里多虾?是虾米还是虾?”
朱春草从灶间里冒出头来,“都有,不过河虾最多,四弟妹你想吃的话改天咱捞一兜去,不过那玩意儿做起来贼费油,关键还吃不到二两肉,除去三年困难时期,一般人家都不喜欢做那玩意儿,也就是孩子们嘴馋的时候给捞一兜做了吃。”
顾玄芝:“!!!”决定了,就养河虾!
别人或许不知道河虾将来会有多么大的市场,但顾玄芝知道啊,甭管是大龙虾、小龙虾还是河虾,都会在餐桌上‘大红大紫’。
至于杜振国说的‘虾掏洞’这回事,顾玄芝完全不担心。
在河伯的传承中,有一种名叫‘钓虾丸’的东西,制作方法相当简单,就是一种常见的水草配合上一些肉末,做好之后缝进布兜里,往养虾的塘里一丢,那些虾立马就被钓牢了,别说自个儿挖洞跑,就算有人去撵,那些虾都不一定会走。
顾玄芝心里盘算着这件事,晚饭还没做好,隔壁的尤三姐就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叫嚷道:“春草、萍儿,雪梅,吃过饭就到打谷场来,咱们村的人要去镇政府抗议去!我们是人民当家做主的新社会,凭什么不给人民留活路?”
李萍仿佛脚下蹬着风火轮一样急吼吼地从屋里冲了出来,“行!尤三姐,你帮我占个好位子,我扒几口饭就去。”
朱春草、王雪梅应了一声,转头就去喊顾玄芝。
顾玄芝心虚得很,头上像是装了一个拨浪鼓一样摇个不停,“我不去,为了那没影儿的事情就去瞎闹腾,值得吗?这文件是省里发的,去镇政府闹事有啥用?去县政府闹也不管用。”
“我一会儿吃过饭准备去地头看看菜种出芽了没,再收拾收拾靠河的滩地,挖个养虾的坑出来,你们想去就去吧,大嫂,你帮我打听一下,哪家的狗生了崽子,我想养几只看地。”
都不用想,肯定会有人骂领导瞎出主意瞎做决定,顾玄芝有那个胆子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牛秀禾教授:热心的农民大姐,感谢你……
顾玄芝:我不是,别瞎喊,人家还年轻得很,是十里八乡一枝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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