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节
“有事说事,别骂人。”我从兜里摸出烟来,自己抽出一根,然后递过去:“哥几个来来?”
牛二用手电猛照我的脸,嘴里不停地喷粪:“上次江里发大水,你坏我好事,别以为就这么过去了!”
我把烟点上火,问道,那你想怎么地。
牛二悻悻,他没想到我能如此镇定,不温不火。我在路灯下吐着烟圈,眼神里看这几个混子,视若无物。
牛二骂着:“我早就想干你了,可你跑了一个多月,这次回来咱们算算总账。这样吧,当时本来我能弄到五千块钱,结果让你坏了好事,你要赔五千,咱俩事就了。你要是不赔,我就把你打进医院,那五千就当你看大夫的钱!”
“那来吧,还等什么呢。”我说。
“我曹。”牛二瞪足了眼,想动手又不太敢,我太镇定了,胸有成竹的样子反而让他犹豫。后面几个混子跟着咋呼,手里提着钢管,棍棒这些东西。
我不耐烦:“你丫到底敢不敢干,不敢就滚蛋,别挡路让我回家。”
“草,”牛二大骂:“我他妈的怕过谁,今天就干你了!”
有混混说:“要不等小鱼来了再说。”
牛二指着我鼻子:“我告诉你,今天不光我们几个,外村还请来一个帮手。那人手特黑,混黑道的就没有不知道他的,打死你都是白打!”
这时候他们吵吵:“来了,来了。”
只见远远的路灯下,走来一个少年,身影拉得极长,天这么冷他穿着一身薄薄的小夹克,瘦削的脸上有一道刀疤,看造型就知道是个猛人。
少年走到近前,有个混混说:“小鱼哥,我们干的就是他!”然后一指我。
这个叫小鱼的少年走到我面前,我冷冷抽着烟,一看认识,竟然是杨神婆的男徒弟。
还记得江水泛滥的时候,为了找风水局,曾经和杨神婆发生矛盾,她也被永远困在鬼境里了,我们救下了这位小鱼。临分别的时候,三舅还给了小鱼一笔钱,答应过完年给他找工作呢。
我冷笑:“小鱼,你也要打我吗?”
小鱼认出我来了,回过头问:“你们打的人是他?”
牛二凑过来:“对啊鱼哥,就是这小子,在我们村一贯嚣张,谁都不放在眼里,今天哥几个给他扒光了扔草堆里冻一冻,好让他清醒清醒……”
话还没说完,小鱼突然抬起手,对准牛二就是一个大嘴巴。这一耳光能有多狠吧,打的牛二原地陀螺似的转了三圈,明显给打蒙了,脸都给抽木了,估计眼冒金星了都。
小鱼道:“王强的舅舅是我恩人,王强也是我哥哥,你们要动他就是动我!”小鱼走到牛二跟前,抓住他的脖领子,往墙上一撞。这土墙那么老厚,一撞之下,牛二当时就开瓢了,满脸是血坐在地上,表情跟痴呆似的,嘴里淌着哈喇子。
小鱼啐了一口:“就这怂货要动我哥哥?”他从后屁股拿出一把折叠刀,“啪啪啪”玩了起来,几个刀片上下纷飞,就跟蝴蝶飞舞一样,路灯下都是白光。
他指着一个混子:“打我哥哥有你不?”
那混子惨笑:“鱼哥鱼哥,我们错了,我们不知道他是你哥哥,我们错了错了。”说着,捅咕其他人赶紧走。
“让你们走了吗?”小鱼喊了一声。
那些混子灰溜溜回来:“你说怎么的。”
“眼瞅着过年了,不得给我们买点东西,把兜里钱都掏出来。”小鱼呵斥。
混子一个个垂着头,面如死灰,从兜里掏出一堆零钱。我有点看不下去,轻声说:“小鱼,要不算了吧。”
小鱼说:“强哥,这真不能算,我特知道这帮混子的德性,不把他们治服就像狗屁膏药一样老粘着你。”
这小鱼的气场和当日见他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就是一个黑道初出茅庐的大哥模样。他过去给这些混子一人一脚:“怎么这么少钱?”
有人哭丧着脸说:“鱼哥,现在都是微信支付宝,谁还拿揣现金。”
“有道理啊,”小鱼一只手按着他的脖子:“你真是个鬼才,这么有才是不是要考大学?”
那人吓得不轻:“鱼哥,要不这样,我们加你好友,把卡里的钱都转给你。”
小鱼笑,用手拍着他的脸:“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
这时候,牛二醒了,气息虚弱地说:“王强,我草你……”小鱼过去,照着他的腮帮子就是一脚。天冷穿的大头皮靴,圆钝形的靴子头正踢个结实,牛二还没说完,一脚又给干晕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老邢
混子们把手机里的钱都转给小鱼。其实也不多,还凑不上一千。小鱼不耐烦挥挥手,他们全都跑了,最后只剩下昏迷的牛二。
小鱼冲我笑:“强哥,看到了,这就是混社会的义气,自己朋友都不管。”
“大冷的天不能让他躺在这,非冻坏不可。”我皱眉说。
小鱼道:“正好见到了你,我还想买点东西去拜访一下安前辈,把这货送到超市吧。”
我和小鱼把牛二扶起来,一人架着一条胳膊,我身后拖着雪橇,一路来到村口的超市。我对超市老板撒了个谎,说牛二喝多了,躺在野地里睡觉。然后把他扔在超市,后面怎么去联系家里人就不管了。
小鱼真是大方,在超市里尽挑贵的买,白酒茶叶食用油,好几百往里扔。我赶忙说:“你不用这么客气,去认认门就行。”
小鱼很执拗:“强哥,我买我的,你就甭客气了。”
我怎么说他也不听,小鱼这个人特别固执,买了大包小卷一堆东西,超市老板的嘴笑得都合不拢了,一个劲让我们再来。我们用雪橇拉着,回到了家。
刚进门就听到妹妹在吵吵:“哥,你真是不让人省心,拿个破冰机都能去一个多小时,我们还以为你掉河里了。”
我带着小鱼进了家门,她马上停下嘴不说了,没想到我能带着一个外人回来。
小鱼把那些东西都带进来,堆满了墙角,然后十分有礼貌地和每个人打招呼,尤其和长辈问好的时候,还鞠躬弯腰,一点都不像刚才惩治混子的黑道大哥模样。
老妈非常热情,正好开饭了,让他一起上来。外面天寒地冻,家里温暖如春,一大盆酸菜鱼冒着热气,众人团团围坐。吃饭的时候,老妈特别照顾小鱼,经常给他夹菜,能看出小鱼感动的不得了,眼圈都红了。“这孩子咋了?”老妈问。
三舅在旁边淡淡道:“你不知道,这孩子从小被拐卖在山里,没爹没妈,是师父带大的,也是个苦人。”
老妈心疼的不得了,跟他说,孩子以后没事就来哈,你和强子是朋友,就跟我孩子一样,来了阿姨就给你做好吃的,以后有事就说话。
小鱼这么坚强的人,端着饭碗“扑打扑打”掉眼泪,到洗手间洗了把脸才出来。
吃完饭,三舅把我们两个叫到后院,我把刚才的事说了。三舅问小鱼,现在在哪混,以后有什么打算。
小鱼叹口气:“安前辈……”
三舅打断他:“你和强子一样,以后叫我三舅吧,咱们爷们近乎点,不用那么陌生。”
一句话小鱼感动的不行,“三舅,我现在在道上瞎混,跟着一个大哥在一家麻将馆干,就是看点场子。”
三舅皱眉:“可惜了。”他想了想说:“小鱼,你强哥以后是要到市里发展的,我会帮他找地方,到时候你过来帮忙吧,你们哥俩一起干。”
小鱼大喜:“行,这就太好了,正好可以跟强哥学点东西。”
当晚小鱼就睡在我家。三舅点评他就一句话:“强子,好好对小鱼,这人,得力。”
时间过得很快,眼瞅着到了年底,村里热闹非凡,家家户户都置办东西,好吃好玩的家里攒了一大堆。虽然事情很多,但都搁下不去想,一切等过完年再说。
元旦那天,家里热热闹闹吃了一顿大饭,人来的很齐,大家喝酒吃饭欢声笑语。元旦过完,就等着过年了。
农村的年味是越来越浓,眼瞅着到了腊八,老镇上有庙会,老妈让我们年轻人都一块去玩。我们几个人高高兴兴到了庙会,会上人山人海,很快我们就分成了两拨。妹妹拉着刘东去逛了,我和小鱼在后面抽着烟慢慢走。
我们看着各色摊位,也不买,就是瞧稀罕。走了没多远,就到了猜灯谜的地方,白天也有很多人围在那里看。我和小鱼正看着,忽然人群里嘈杂起来,我们挤过去,原来是几个混子正在打一个大男生,这些人下手极狠,把人按在地上用脚踹。
周围围得是人山人海,都在看热闹。我本来叼着烟,揣着裤兜看着,看着看着觉得不对劲,挨揍的那人有点面熟。他是个眼镜男,戴着大镜框子,剃着毛寸,在地上勾成了大虾。
我心里一动,赶紧挤过去拦住那些混子:“哥几个哥几个,咋了这是?”
为首的大混子染着黄毛,一张口就骂人:“草尼玛,你哪的?”
“怎么跟强哥说话的,还‘草草的’,你会草吗?”小鱼过来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下。
大混子大怒,刚想发火,看到是小鱼,顿时气势降了三分:“原来是鱼哥,这件事跟你们没关系,别乱插手。”
趁着他们说话,我把地上的人扶起来。他推了推大眼镜框,满脸都是血,看了看我:“你是……”
“老邢,我是王强。”我说道。
这个人就是老邢,当年我进监狱,就是他设下的套。如果没有遇到三舅,还有后来的这些事,基本上我这一生就毁了。我离开学校之后,和原来的同学基本上没了联系,不知老邢现在怎么样了。
老邢看看我,突然把我推开,阴沉着脸:“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你这话怎么说的?”我愕然。
小鱼听到之后过来,用手指着老邢的鼻子:“我说你他妈的是不是东西?我们救了你,你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吗,会不会说句‘谢谢’?”
老邢脸色苍白,特别害怕小鱼,躲闪着不敢看他。
大混子过来:“鱼哥,我们可看你面子,下次没这么便宜了。”
小鱼从包里掏出刚买的一条烟,给他们递过去,挥挥手。几个混子捡了便宜,说说笑笑走了。
人群还在围着,我看不是事,赶紧拉着老邢从人群里出来。老邢梗着脖子,也不说话。我问他怎么得罪那些混混的。
老邢眼泪在眼圈里转:“他们欺负人,人多挤来挤去的,我不过就推了他们一下,他们就打我。”
小鱼道:“你也太怂了吧,他们打你,你不会打他们?”
老邢恨恨看了他一眼,不敢说话。小鱼继续道:“就算打不过他们,你不会买点烟什么的贿赂贿赂,真是死心眼。”
我怕老邢脸上挂不住,便道:“算了吧。”我拉着小鱼走,老邢在后面说:“王强,你别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小鱼大怒,又回头指着他:“你不说谢谢,还怕我们说出去?为了你,我还搭进去一条烟。”
老邢梗着脖子不说话,看我们的眼神都是怨毒。
我觉得实在没什么和他好说的,拉着小鱼离开,在回去的路上,我把和老邢的恩怨说了一遍。小鱼一听就炸毛了:“我说强哥,这小子害你蹲了一年笆篱子,你就这么帮他?要是我,不把他揍出青屎来,算他吃得少!”
“我早就想通了,”我说:“一年已经付出,打他一顿也没什么用,打人犯法,还得进去。”
“这人不可交,”小鱼摇头:“属他妈白眼狼的。这次他害了你,下次他还能害别人,哼哼。”
庙会上出了这么个小插曲,事不大,可总让我不怎么痛快。老邢这个人,这次看到他,感觉整个人越来越阴郁,很不舒服。他害过我一次,这次再看到他,说实话我已经有了一点心理阴影,说不清什么感觉,如鲠在喉,总觉得要出点什么事。
回去的路上,我尽量和大家保持笑容,但心里有点郁郁,不能释怀。
接下来的四五天,就是采购各种年货,逛商场买东西,每天都累得要死,比上班都麻烦。买完了东西,就开始收拾家,我和妹妹收拾自己那一摊,洗衣服洗被单,上下大扫除。
还有两天就是三十,该忙活都忙活完了,大中午的吃完饭,我躺在床上看着书打瞌睡,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让我赶紧到市里派出所去。
我一听就堵得慌,大过年的去派出所。连忙问怎么回事。
那边没怎么详细说,就说有一件案子让我协助调查,让我赶紧过去,别等着上门。
下午本来打算去澡堂子洗澡的,也没法去了,和家里人打了招呼,坐车到市里,好不容易找到那个分局的派出所,找到负责的警察后,问怎么回事。
警察问我,前天的晚上在什么地方。
我真是纳闷,告诉他:“在家啊。马上过年了,家里一堆活儿,前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大扫除来着。”
“谁能证明?”警察问。
我气笑了,告诉他,有我妈,我妹妹,还有一个叫刘东的,是我妹夫,还有刘东的妈妈。我下意识规避了三舅,怕给他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