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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折腾了半天,快晚上十点了,江面上可见度越来越低,打捞难度也加大,那些老水鬼说什么也不下水。领导便让大家散了,明天继续。

    我跟着船回到岸边,老雷头一个劲唉声叹气,说怎么这么倒霉,轮到咱们村办盛典,就要出幺蛾子,这要传出去,他这张老脸也不能要了。

    我到了岸边,给妹妹打了电话,她告诉我已经回去了。我气急败坏质问她,怎么先前给她电话没接,妹妹反而在电话里跟我犟嘴,说我是干嘛滴,凭什么管她。

    给我气的。

    我兴匆匆回到家里,客厅全是人,表叔一家正在和老妈唠嗑。等我回来,他们询问了结果,我摇摇头,说情况不乐观,人没捞出来。

    老妈问我,看清跳江的是谁了吗。我没说话。表婶插嘴说:“有点像我们村‘西施农家乐’的老板娘,就是上次我帮着强子找对象那家。”

    老妈一听这个来了兴趣,问我找什么对象。我怕说漏了,赶紧把话题岔开,让她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表叔一家到楼上休息去了。我的屋子倒给他们家住,我在客厅睡沙发。这一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不对劲,希望这一切都是巧合吧。

    第二天送表叔一家到村口,把他们送走。我马上去找张宏。

    到了他家,看到不少货车从院里出来,拉着满满的东西。我走进院子里,张宏正和一个陌生人结账,那人付给他一沓崭新的红钞,然后拉着满满一车鱼走了。

    “你这是干什么?”我惊讶地问。

    张宏让我稍等,他把院里那些人都打发走,然后把我叫到里屋,拿起一张纸给我看。这是一张协议书,上面写着:土地拥有者张宏,按照有关法律法规和国家有关政策的规定,本着依法、自愿、有偿的原则,经双方协商一致,将其承包经营的土地经营权免费转让给王强从事生产经营。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疑惑地看着他,“你要转让土地给我?”

    张宏点点头:“有四个鱼塘,我把鱼苗都卖了,本来想把塘子留给你,想来你也不是干活的材料。家里的地都让给你,你是转租也好,是自己种也好,看着来吧。”

    “那你呢?”我问。

    张宏笑笑:“我要走了。”

    “去哪?”

    “去哪你别管了,我和师父打过招呼了。”张宏说:“现在正办护照,其他事加起来怎么还得再忙活一个礼拜。一周之后,我就要走了。”

    “护照?”我疑惑:“你要去国外?哪个国家?”

    “散散心。”张宏看看已经家徒四壁的屋子:“这里没什么我留恋的。换个陌生的环境,重新开始。”

    我们陷入沉默中,张宏递给我一支烟,我抽得没滋没味的。

    我问他,昨晚的事听说了吗?

    他问我什么事。

    我说:“你老丈母娘好像投江了。”我把当时的情况说给他听,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表情。

    张宏倒是很镇定,不怒不喜,脸上风淡云轻,吐出一口烟圈:“死就死吧。就这事,没了?”

    我悻悻从他那里出来,回到家里,把张宏要走的事告诉三舅,三舅没多说什么,只是道:“在他没走之前,看紧他。”

    张宏是发小,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我不想这么对待自己朋友,又不能违背三舅的意思,只能敷衍的答应。

    我把话题岔开,跟他说了昨晚跳江的事。

    三舅听完想了想,说道:“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

    “一个是跳江的女人有精神病。”三舅说。

    “还有呢?”

    三舅沉默一下道:“中邪了。”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张宏的转变

    “好好的人怎么就中邪了?”我说。

    三舅呵呵笑了两声,悠然点上根烟:“我这个挂名的徒弟不一般啊,日后成就或许在我之上。”

    “张宏?”我惊讶。

    三舅笑笑:“现在还不好确定是不是他,你不妨可以去小杏家村盯着,真要是张宏做的,他肯定不会只弄死一个,依这小子的脾性,怎么也得满门抄斩。”

    “不对啊,张宏只学了一个黏土小人的法术,他哪来这么大能耐。”我说。

    三舅道:“这就是我让你盯着他的原因。这小子不一般,我估计这段时间他有奇遇。”

    听三舅这么说,我坐不住了,想给张宏打电话,把三舅的话告诉他。想想算了,这来来回回的,怎么像我在中间挑拨是非一样。现在还不能确定丈母娘跳江就是张宏做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他做的,三舅似乎并不太在乎。

    我一直觉得三舅像是江湖大侠,特别正义,可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可以看出他并不是老好人,除了跟自己息息相关,其他人就算杀人放火也跟他没关系,哪怕是自己的徒弟。

    这天老雷头找我,还领来一个陌生人。经过老雷头介绍,我才知道,此人是镇上油漆厂的厂长助理。助理开门见山问我,王先生,你现在有没有工作?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来意,便实话实说,没有。

    助理说:“是这么个事,那天社戏人群发生了骚乱,你用一根爆竹稳定了局面。这事让我们侯厂长看见了,上了心,说你灵机一动,是个可造之材。正好我今天到你们村办事,顺便问问你有没有工作,如果暂时没有,可以到我们厂子里来。”

    我呵呵笑:“我倒是没工作,可我去了能干什么?”

    “肯定不能让你当工人,”助理说:“我们那厂子很大,组织很齐全,宣传部、策划部、后勤、销售什么都有,到时候看厂长的安排。”

    “行,行,我去干了。”赋闲在家这么长时间,也该出去找找工作了。

    助理问我,大概什么时候到厂子报道。我问他急不急,如果不急的话,家里还有点事要处理,想一周后过去。

    助理点点头,说可以。这件事就算是谈妥了。

    我心里高兴,把他们送走以后,把工作的事告诉老妈和妹妹,她们也非常高兴。

    等我告诉三舅时,三舅哼了一声:“一个破工厂你就满足了?我早说过,你跟我学跟我干,我肯定把你带出来,成为道上的一个人物。”

    我对黑巫术这一行彻底死心了,便哈哈笑着说,我材质愚钝,不适合学这个,还是找工作好好过日子吧。

    三舅摇摇头,并没有勉强我。

    我之所以想等一周,是想把张宏送走之后,安安心心去上班。

    现在没了后顾之忧,有个铁饭碗等我,日子过得更从容。

    这几天我没事就泡在张宏家里,我们照常吃饭喝酒,没看出他有什么异样。张宏的事情处理差不多了,家里几乎空了,他和我交接了土地,地里有苹果园快要丰收,张宏索性也让给了我。

    我要给他钱,他坚决不干。

    我们把饭桌子搬到果园的棚子里,一边吹着凉风,一边喝着啤酒。张宏跟我讲解这些苹果的种类和成熟月份。我嫌麻烦,而且要去镇里打工,便打算在苹果丰收之后,转手再把苹果园租出去。

    我们正聊着,外面传来哭声。我和他对视一眼,走出棚子,就看到张宏他老婆坐在地头上嚎啕大哭,身上还缠着家里有人过世的孝带。

    张宏赶紧过去,伸手去搀老婆。

    他老婆往后退一步,恶狠狠地看着他:“张宏!”

    张宏有些莫名其妙:“你哭什么,这是怎么了,谁过世了?”

    “你再装!”他老婆从地上爬起来,披头散发,白色孝带随风飘着,这劲头怎么瞧怎么晦气。

    “我妈死了,我爸也死了,三天啊,三天里他们老两口都死了!”他老婆扯着嗓子喊,声音极其尖锐。最后几个字几乎就是泣血说出来的,听来很是可怖。

    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不能插嘴。我默默退后一步,看张宏怎么办。

    张宏诚恳地说:“我真不知道。丈母娘和丈母爹是怎么过世的?”

    他老婆有点糊涂,傻傻地看着他,说道:“不是你干的吗?”张宏扶着她进了棚子。

    我咳嗽一声:“要不那啥,我先走了。”

    “别,别,强子你留下来。”张宏温和而坚定地说。

    我也不想走,对于这件事我也是一堆谜团。

    我们进了棚子,我坐在角落,听他们说。

    张宏给老婆倒了酒,又拿着干净毛巾,给她擦脸。她老婆真有点懵了,好半天才说:“不是你干的?”

    “这事可不敢开玩笑,”张宏苦笑:“他们老两口是怎么过世的?这么快的时间里,怎么就突发这样的状况?”

    他老婆又哭了起来:“我妈在社戏那天跳江了,我爸听到这个消息,一口气没上来,犯了脑出血,送到医院治了没两天,也走了。呜呜,我们家算是完了。”

    张宏坐在他老婆旁边,又是搂着肩膀,又是握着手摩挲,一个劲安慰她。

    女人彻底放下了戒心,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张宏叹口气:“咱们好好过日子不行吗,你非得作,作到现在这一步。”

    他老婆抽泣着说:“我妈死的太蹊跷了,到现在尸体也没打捞上来。过几天我爸火化,没有办法下葬,他们老两口本来要埋在一个墓穴里,我妈现在下落不明,墓穴就没法封,只能到时候暂时把我爸骨灰寄存在骨灰堂。我们家人,都说,都说……”

    张宏温和地说:“都说什么?”

    “说我父母过世,都是你害的……”他老婆断断续续说。

    张宏有些恼怒:“这不是扯淡吗!我没那么大本事,再一个我也不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你问问强子,我老丈母娘社戏投河那天,我根本就没去,一直在家呆着的。”

    我无法肯定张宏去没去,反正当时确实没看见他。

    我点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

    张宏说:“我那岳父本来心脏就不太好,老伴过世他激动过度,突然过去了,医理上说得通的。老婆,你相信我,我真是不知道这件事。你等着。”他拍拍老婆的手,然后出去了。

    我们都不知道他干嘛去。我和他老婆又没有话说,气氛很尴尬。

    他老婆一直在低头啜泣,哭的咿咿呀呀的,我这个堵挺,又不好意思说什么,只能忍着气闷呆着。

    大概十来分钟,张宏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摞子钱,塞到老婆手里:“我丈母娘、岳父都过世了,我这个女婿半拉儿应该过去看看,但现在你们家人都不待见我,这钱你先拿着,有需要我的地方,说话!”

    他老婆“哇”一声哭了,紧紧抱着他:“张宏,咱俩别离婚了,好不好。我现在爹没了,妈没了,就指着你啦。”

    张宏抱着媳妇,也哭了:“不离了,不离了,咱不离了。”

    我看得这个尬,咳嗽一声:“好,好,祝福你们。”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张宏,你不是要离开这里吗?”

    张宏白了我一眼,怪我多嘴,他老婆抬头看他。张宏说:“我是想离开这里,出去散散心,最近心里太堵了。”

    他老婆心真是大:“老公,要不然你带我一起走吧,咱们两个都出去。既能散心,也能重新培养感情,咱俩从头开始。”

    张宏笑:“好,重新开始。”

    两人在那缠绵,我实在当不起电灯泡,赶紧从棚子里出去。感叹了一会儿,这两人果然分不开。

    可走出去老远,琢磨着觉得不对味,张宏的态度怎么转变这么快?而且彬彬有礼的,都有点不像他了。

    这时,前面过来一人跟我打招呼,他是张宏家雇佣的果农,大号叫陈三平。我们唠嗑,张宏把果园转让给我的事,他已经知道了。陈三平和我商量,他想承包未来几年的果园。我说没问题,我正愁没人接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