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转头去看黎毓的脸色，他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但顾眠还是能感觉到他现在的心情很糟糕。

    她也没有多问, 只是岔开黎毓的手指，和他十指相扣，无声传达自己的支持，然后就被他的手指用力扣住。

    大概又过了五分钟左右, 穿着高档白色羽绒服的林雪梅才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她这件前两天新买的三万多的羽绒服后背上在那灰扑扑的墙上一撞一摩擦, 雪白的后背已经不能看了, 只是她此时也顾不上自己的衣服脏不脏了, 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分钟，但她的眼神仍是惊惧不已。

    黎毓的话给了她太大的冲击。

    她简直不敢相信，震惊的无以复加！

    黎毓居然会为了那个顾眠, 说要杀了她！

    他当时那个眼神, 她一回想都觉得后背发凉。

    哪怕是小时候她那么打他, 甚至有一回她想把他拖到澡盆里淹死算了, 他也从来没有用过那种眼神看过她，那是一种......好像她要是真的敢对顾眠做什么, 他就真的敢杀了她的眼神。

    林雪梅越是想，越是后背发凉，坐在车上脸色还有些发白。

    那个顾眠到底给黎毓下了什么迷药？！

    林雪梅越是想，就越是觉得这是顾眠在背后捣鬼，瞧她刚才那样子，柔柔弱弱的把黎毓推出来挡着她，自己却全身而退。

    林雪梅的后背还在隐隐作痛，心里恨顾眠恨得咬牙切齿，认为都是她在背后挑拨了她和黎毓的母子感情。

    *

    顾眠和黎毓手牵着手到了菜市场。

    虽然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但顾妈妈和顾汉初每天还是出摊，只是不卖的那么晚了，晚上六点钟就到家了。

    所以还是顾眠和黎毓一起到菜市场去买菜，准备中午的饭菜。

    到了菜市场，黎毓的心情就奇异的平静了下来，这会儿正是人多的时候，但像顾眠黎毓这么年轻的还是少，不过顾眠在这个菜市场算得上是熟客了，左右两边卖菜的老板都开她玩笑说她又带着小男朋友出来买菜了，顾眠对他们的打趣半点都不恼怒也不害羞，大大方方的牵着黎毓的手，谁跟她开玩笑她都是笑眯眯的。

    黎毓也很淡定，遇到和善的老板开玩笑说他们两般配，他还会对人家露出一丝友善的微笑，他左手牵着顾眠，右手拎着袋子，偶尔还会弯下腰来帮顾眠一起挑菜。

    “这种尖椒如果想吃辣的话要买软皮的，硬皮的有点带甜味。”顾眠一面挑辣椒，一面给黎毓做科普。

    黎毓也帮着挑几个看着新鲜的，只要是和顾眠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会觉得有意思。

    他以前就不觉得来菜市场买菜是件有意思的事，现在要问他最喜欢做什么，除了在家里搂着顾眠亲亲抱抱，就是和她手拉手一起逛菜市场了，还有一件，那就是和她一起挤在厨房里做菜。

    他摘菜洗菜都是熟练，这些事情，在去黎家之前，他就是常做的，比起顾眠也生疏不到哪儿去。

    顾眠知道黎毓心防重，而且那些回忆对他而言要再翻出来一次，无疑对他也是一种伤害，所以每次黎毓从戴医生那里回来，顾眠到了晚上都要和戴医生通一个电话，戴医生说过，顾眠就是黎毓的药，而且他也知道，黎毓会来他这里咨询心理问题，也是因为顾眠他才会来的，所以戴医生一直是让顾眠作为辅助，会告诉她要注意的一些问题，当然，这其中也透露了一些黎毓的过往。

    顾眠从戴医生的电话中的寥寥数语中一点一滴断断续续的拼凑起了黎毓的过去，他们两的身世其实也有很多相似，比如都是从小跟着妈妈一起长大，都是自己照顾自己，还得顺带照顾自己妈。

    只是顾云娇比之林雪梅，真好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顾云娇虽然人天真懵懂了些，却是什么都是为了她，爱她胜过爱自己，她在外边受了不少委屈欺负，可在顾云娇面前，却是半点委屈都没有受过的。可林雪梅呢？不说爱，哪怕只是冷漠也好过虐待。

    此时看到黎毓把袖子撸上去，将青菜压进水中清洗，左手腕上那一条一条自残留下来的伤疤也跟着一起泡进了清水中，顾眠忍不住看他，黎毓略低着头认真洗菜，额角那条疤淡化了不少，颜色浅淡，不注意看的话倒也看不出来，只是估计这条疤要跟着他一辈子了，但好在并不影响他的样貌，黎毓也全然不在意，他黑长的睫毛覆下来，眼神宁静专注，嘴角还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好像洗着菜能叫他心情很好似的，顾眠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有些难受。

    黎毓对顾眠的一举一动都无比关注敏感，他侧过头来看着她，见她怔怔的盯着他，问：“怎么这么盯着我？”

    顾眠眼睛一眨，头一歪，抿出一个笑来：“觉得你好看啊。”

    黎毓怔了一下，有些不自在的收回目光，垂眸盯着那一盆清水里的青菜，淡淡地说她肤浅，耳根却悄然红了。

    顾眠笑笑不说话，继续切她的姜蒜。

    为了干活方便，她随便扎了个丸子头顶在头上，这丸子头也不正经扎好，就随便挽一下就扎起来，还有一大半的头发都戳在下边没有卷起来，小脸白白净净的，从侧面看，鼻梁略扁一些，但并不太影响她的样貌，反而令她多了几分少女稚气。

    顾眠买了条鱼，鱼身切片做酸菜鱼，鱼头鱼尾都斩下来滚个鱼头豆腐汤，刚把煲汤的锅放到炉子上，把盖子盖上，黎毓就从身后抱上来，把头埋在她肩上，就这么沉默着抱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 “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的声音又干又涩，又说的没头没尾的。

    可顾眠一下子就听出来，黎毓说的是在楼下发生的那场冲突。

    从菜市场回家，他一直没提起，她也只当无事发生，半句都没问，没想到他现在又突然提起来了。

    顾眠干脆的摇头：“一点都没有。”

    黎毓抿了抿唇，并不相信。

    顾眠把他环在她腰上的手拿开，然后在他怀里转了个身，后仰着身子和他面对面，眼睛明亮的看着他的眼睛：“你不是昨天还说记得我打人时候的样子吗？我像是会被那么一点小状况就吓到的人吗？”

    早上那场剑拔弩张的冲突在她嘴里成了一点小状况，仿佛真的小到不值一提。

    黎毓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定定的看着顾眠明亮的眼睛，说：“对不起。”

    他不是在替那个人道歉，而是因为顾眠今天被这样辱骂，都是因为他引起的。

    顾眠没有回应他的对不起，而是看着他问道：“黎毓。你是真的不想再和那个家庭有任何联系了吗？”

    黎毓毫不犹豫的点头。

    顾眠接着问：“那黎家的财产你也不想要了？”

    黎毓脸色平淡：“跟我无关。”

    不过顾眠也发现了，黎毓对金钱的欲望十分淡薄，他又不抽烟也没有别的娱乐爱好，醒的时候除了粘着她，她去哪儿他跟着去哪儿外，就是和她待在一个屋子里，她看书，他就画画，也不玩手机，困了就睡觉，除了一日三餐，他基本都用不到钱。

    说起来，倒是真的挺好养的。

    黎毓忽然怪异的看着顾眠：“你笑什么？”

    顾眠轻咳了声，眼睛里笑意不减：“我在想，不用费我多少钱就能养得起你。”

    黎毓从鼻腔里轻哼了声：“还真要你养我？以后我挣了钱养你。”

    他嘴上别扭着，心里却有些窃喜。

    顾眠确定了黎毓脱离那个家庭的决心，心里也有了底。

    *

    顾汉初老家离a市很近，坐高铁也就四十分钟的车程。

    只是之前没考虑到黎毓的情况，只买了三张高铁票，年底也抢不到票了，于是顾眠退了一张高铁票，让父母坐高铁，她和黎毓一起坐汽车回去，坐汽车就要近三个小时了。

    顾眠和黎毓的车是早上八点多的车票，比父母要早一些，所以两人起了个大早，吃了顾妈妈煮的面，就拎着行李出发了，坐地铁到汽车站过去也得小半个小时。

    一上车，顾眠就打电话给顾妈妈报了平安。

    车子发动，顾眠难得放假，也不看书了，和黎毓一人戴一边耳机听歌，没半个小时，黎毓就靠着顾眠的肩昏昏睡去。

    顾眠一直没有睡意，实在无聊，只能又开始看书，好在又过了半个小时，她终于有了睡意，书摊在腿上，靠着黎毓的脑袋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到站下车。

    两人在汽车站外打了辆车，直奔顾眠家里。

    顾眠家就住在马路边上，三层楼，顾妈妈他们已经在搞卫生了，一年就暑假和寒假回来一次，又住在路边上，家里落了不少灰尘，每次回来都要搞大扫除，把行李一放，顾眠和黎毓两人挽了袖子就来帮忙。

    顾妈妈看着黎毓又是擦窗又是拖地的从一进屋就没停过，心里别说多高兴了，去厨房把火升起来，准备中午做饭。

    黎毓也没有去招待所。

    顾汉初的意思是，也不用黎毓住什么招待所，就住在家里，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朋友的孩子，父母不在身边，所以来这里过年。

    打扫完卫生，又要铺床，等到家里整理完了，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菜都是从a市带回来的。

    照常吃了午饭，顾妈妈就让顾眠带着黎毓四处走走。

    今天天气也好，穿羽绒服都有点热了。

    顾眠换了件轻便点的衣服，带着黎毓出门了，年底了，读书的打工的都回了老家过年。

    顾眠带着黎毓去河边走走，一路上遇到不少人，都好奇的问黎毓是谁。

    顾眠只笑笑答说是同学，就把黎毓带到河边上去了，两人沿着河岸边散步，走着走着，手就牵到了一起。

    顾妈妈呢，放了碗就出门了，她心里藏不住事，在外边也没几个分享的人，回了老家，自然要把好消息都分享出去，顾妈妈常年跟着顾汉初在外做生意，难得在镇上现身，对顾妈妈都十分热情，也顺便问问顾眠的成绩，顾妈妈立刻含蓄的表示考了全校第三，引来了一片惊叹羡慕吹捧的声音。

    都说顾妈妈和顾汉初当初有决断、厉害，舍得花那么多钱把顾眠送进圣华高中，都知道顾眠成绩就一般，现在居然考了全校第三，顾妈妈在这声音中笑盈盈的，很是为顾眠骄傲。

    顾眠和黎毓在外面逛了两个小时就回家了，和在a市的时候一样，两人待在房间里看书的看书，画画的画画。

    第二天，顾眠一家人先大包小包的去了爷爷奶奶家。

    爷爷奶奶对顾眠一直是不满意的，特别是爷爷，觉得顾眠畏畏缩缩的上不了台面，一向不喜顾眠这个二孙女，这次顾眠过去，可以说让他们对顾眠刮目相看了，顾眠那个碍眼的齐刘海全都掀了上去，整张脸都敞亮了，也不像从前，知道他们不喜欢自己，更是畏缩，到了他们面前，叫了爷爷奶奶以后就低着头缩到一边去，现在不同，顾眠和爷爷奶奶打了招呼，就大大方方坐在桌边上。

    爷爷问她学习上的事，她也大大方方的侃侃而谈，没有半点畏缩胆怯。

    爷爷对她有了几分满意，说她：“现在才像个样子嘛！”

    顾眠只是淡淡一笑，心里对他们毫无好感，只是想给父母争回脸面罢了。

    看看顾妈妈坐在那儿喜气盈盈的样子，她也不忍心叫她失望。

    顾眠来了不久就想回去了，黎毓还一个人在家呢，再说她也实在不想在这里呆着，

    于是只说自己要去见同学，就不在爷爷奶奶家吃饭了，一个人先走了。

    顾眠从车上下来，一抬头就看到黎毓就站在二楼阳台上看着她，也不知道是听到车声过来的还是在这里等了很久了，两人目光对视上，不禁都笑了。

    黎毓抱着顾眠亲了很久。

    因为在家里总是不方便，每次他想要靠近顾眠，总会被顾眠的眼神制止，心里已经十分委屈了，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单独相处，抱着她就舍不得松手，搂在怀里亲了又亲。

    随后两人在家里开开心心的做了饭吃。

    吃过饭，黎毓洗碗，顾眠躺在阳台的摇椅上晒太阳，不一会儿，洗完碗的黎毓走过来，直接挤到摇椅上躺着把顾眠搂进怀里，有一下每一下的亲吻顾眠的发顶，两个人一起挤在摇椅上享受着这午后静谧的时光。

    到了大年三十下午，家里就开始忙了。

    顾眠和黎毓去厨房帮忙，顾眠反倒被赶出了厨房，顾妈妈只留下了黎毓一个在厨房帮忙。

    顾眠和顾汉初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到了七点，年夜饭上桌。

    四个人，顾妈妈做了八个碗，十分丰盛，顾眠看着丰盛的年夜饭，想着不知道要吃几天剩菜了。

    顾妈妈说：“干个杯吧。”

    四只杯子碰在一起。

    顾眠举着杯子，笑着说：“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希望明年爸爸妈妈身体健康，开开心心。”她又看向黎毓，他正看着她，黑眼珠明亮，顾眠笑望着他说：“希望我和黎毓能顺利考上b大。”

    “好，好。”顾妈妈开心的应了。

    吃了饭，黎毓又帮着收拾了桌子，去厨房洗碗。

    顾眠也跟着去了。

    顾妈妈目送他们进了厨房，脸上带着笑，坐在沙发上对顾汉初说：“我家眠眠真是有福气，能找个黎毓这样的男朋友，以后要是能和黎毓结婚，我也就放心了。”顾妈妈对这个未来女婿简直满意的不得了，现在孩子普遍都娇惯，去哪里找像黎毓这么主动找活干的男孩子？而且他脾气又好，对顾眠可以说是百依百顺，眼睛永远都黏在顾眠身上，要是能一直这么下去，她真是放心了。

    顾汉初说道：“孩子还那么小，说这些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