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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半响,林歇才问:“……你说什么?”

    “他们知道了。”靖国公说:“上午阿葳回来,我就先告诉了她,告诉她我是闻风斋的斋主,告诉她长夜军如今声名狼藉是托了闻风斋的福,也告诉她正是因此长夜军才能在短时间内不被裁撤。

    “我还告诉他们,长夜军干的都是皇帝不愿他人所知的事,一旦被裁撤,长夜军将无一活口。可用替皇帝背负骂名的方式延长存活的时间无异于饮鸩止渴,待到整个朝堂对长夜军的忍耐到达极限,陛下便会向长夜军挥刀。

    “她被吓傻了,毕竟她才知道了你就是长夜军的统领未央,哦不对,是前统领。她也问我你既然已经不是统领,能否避过此劫,我告诉她不能。”

    林歇扶额,发出诚挚的问候:“你还是人吗?”

    “当然。”靖国公回答。

    却没指明是“当然是”还是“当然不是”。

    他接着道:“我和她说,我的处境也不妙,陛下对我已经不像原先那般信任——或者说陛下如今谁也不信,所以,她的爹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个想法是什么,林歇知道,所以靖国公没有明说。而是直接说了君葳的反应:“阿葳听后脸色很不好,应该是在害怕。”

    林歇:“她才十二岁啊!”能不害怕吗!!

    靖国公也不在意林歇的控诉,他看向湖的对面,仿佛看到了今天白天,在那里站着的少女:“之后她来了这,在湖边站了许久。我挺担心她会跳进湖里自寻短见,还叫了人暗中看着她,若她真的跳了,我便会让人知道景央郡主失足落水而亡,随后让人把她送到无人知晓的庄子上去,好好关着。”

    林歇抿紧了唇。

    果然无论多少次,她都没办法理解靖国公那种近乎残酷的理智。

    也幸好,这世上存在着唯一能让他无法理智的庆阳长公主,不然林歇真的死都不会和这种人打交道。

    “她没跳,我很开心。”

    林歇闭上眼:“你快闭嘴吧。”

    靖国公就不:“然后阿蕤回来了,那小子回来的时候看着挺开心的,听下人说,他手里还拿着一条缎带,那是你的吧?”

    林歇不想理他。

    “阿蕤找到了阿葳,听着阿葳把我告诉的事情告诉了他。”靖国公满意道:“阿蕤的反应比阿葳要好些。”

    林歇转身走人。

    靖国公不解:“庆阳不是和你说了,会让他们知道这些事的吗?”

    林歇脚步不停,说出的话语随着夜风传到靖国公耳畔,带着怒火:“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告诉他们!”

    靖国公也不拦着林歇,他任由林歇离开,轻声低语:“庆阳所希望的,我自然会尽快办妥。”

    林歇耳力太好,人都走到花园的拱门那了,都能听到靖国公说了什么。

    她愤愤道:“到底哪里‘妥’了!”

    林歇离开后,靖国公回了长公主的寝院。长公主有伤在身,特别容易疲乏,因而早已经闭上眼睡着了。

    靖国公在床边坐下,低头在自己妻子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并对熟睡的她轻声道:“我已经按照你的想法把事情和他们说了,从今以后他们也该知道:继续随心所欲下去,他们护不住自己,护不住未央,也护不住这个家。”

    安乐使人怠惰,既然如此,那就把藏在安乐之下的刀山火海,掀给他们看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藏南河,九泽,未闻三位小天使的地雷!

    谢谢29927147小天使的手榴弹!

    第32章

    林歇离开长公主府后, 并没有直接回侯府。

    时间还早,她的身子也还撑得住,难得出来了, 她想在外面多待一会儿。

    可是,去哪呢?

    林歇停住脚步, 站在一处宅院的屋顶,在她面前是连片的楼房屋宇, 她虽看不见,却知道自己现在在哪, 站在哪街哪巷哪户人家的屋顶之上。

    她太熟悉京城了, 甚至早在没瞎之前她就曾大言不惭地说过自己闭着眼睛都能从长公主府走到皇宫去。

    曾经的狂言一朝变为现实,也不知道该不该找人炫耀炫耀。

    林歇转身踩着屋脊的朝向寻了个方位,随后迈开步子, 朝那去了。

    那边是镇远将军府, 林歇想去看看夏夙。

    将军府曾是长夜军重点监控的一个地方。

    之所以说“曾是”,并不是因为镇远将军府从长夜军的黑名单上下来了, 而是因为镇远将军府内的家仆护卫多是镇远军内退役的老兵, 虽年龄不小,甚至有些有身体上的残疾, 但一个个都曾是身经百战的将士,警觉性极高。

    长夜军监控一段时间后不小心被抓住了一个,弄得局面很尴尬,林歇也因此被皇帝训斥,那之后林歇便把监控的人都给撤了, 将镇远将军府交给了闻风斋监控。

    闻风斋的一贯手法就是埋暗线,花上点时间,还真就让靖国公埋进去了两个,只是不到万不得已,那些暗线不会往闻风斋递信。

    所以目前为止,镇远将军府可以算是京城内少有的拥有**的府邸了。

    虽然无法监控,但林歇还是熟记过将军府内的布局图,倒不是针对将军府,而是朝中高官家的布局图林歇都记过,以防皇帝陛下突然下令杀谁他们来不及记路,连人住哪屋哪院都不知道。

    林歇目前所记的布局图都是一年前看的,但应该,不会有太大变化吧?

    林歇想着,一路朝着记忆中夏夙的院落走去。

    林歇来到夏夙的院落,蹲到了主屋的屋顶,下头丫鬟婆子都很忙碌,有守在床边照顾的,也有在廊下煮药的,更有端着夏夙刚刚吐出来的秽物急匆匆往外跑的。

    但一个个都很安静,脚步放轻,说话声音也压低了,唯恐惊扰到屋里躺着的夏夙。

    林歇听了一会儿,这才知道夏夙回府后情况越加不好,还是请了寻医阁的大夫来看,吃了新开的药,这才稍微好些,能躺下睡了。

    屋里除了丫鬟和婆子,将军夫人和夏媛媛也在。

    死了两个儿子后身体就一直抱恙的将军夫人不顾身边嬷嬷的劝说,坚持要在一旁守着。夏媛媛和她母亲一样,可夏媛媛身体从小就不好,所以没过一会儿,就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母亲给叫人硬送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林歇在屋顶待了一会儿,又一碗煮好的汤药被送进屋里,将军夫人亲自给夏夙喂下。

    许久之后药效渐起,听下头的人消声细语地说夏夙有所好转,林歇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时间差不多了,林歇便起身准备离开,只是在途经前院书房时,林歇落脚点没挑好,踩碎了一块瓦片。

    书房里传出了椅子挪动的声音。

    被发现了。

    林歇飞快离开了书房的屋顶,朝着另一处奔去,她本想就这么离开将军府,可在又一次跳到对面屋顶上时,林歇膝盖一软,差点就从屋顶上摔下去。

    林歇堪堪稳住,继续向前,可随后她的耳朵开始出现耳鸣,膝盖以下的小腿渐渐发麻。

    偏偏在这个时候!

    林歇咬牙,只能尽量减轻自己的动静,先躲到最近的院落之中。

    ……

    站在书房窗前的夏衍看着林歇刚刚离去的方向,让护卫今夜加强后院的守卫。

    “不追吗?”护卫头领疑惑。

    护卫头领算是看着夏衍长大的,也知道夏衍的本事和脾气,当初把暗中监控他们府的长夜军给揪出来的就是夏衍,哪怕谁都知道长夜军得罪不得,他还是不留情面地将揪出来的长夜军扭送去了官府。

    天知道官府的人看到长夜军的面具被吓成什么样了。

    父亲不在,夏衍就把看护家人当做自己的责任,绝不会任由旁人窥视将军府。

    这回怎么……

    夏衍淡淡道:“追不上。”

    那个速度,如今应该是已经出了将军府了。

    即便是没出将军府也容易被甩掉,倒不如把要守的地方给守住。

    ……

    林歇躲在衣柜里,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疼,太疼了。

    她能忍,可她的身体忍不了,毕竟不是只牵扯部分肢体的外部伤口,内部导致的疼痛遍布全身不说,肌肉和筋骨不受控制才是最要命的。

    她现在别说站起来,便是动一动手指都难。

    可即便是这样,林歇还是冷静了下来,她慢慢地调整内息,企图用内力将体内紊乱的毒素暂时压下,不需要很久,只要能压制到她回到侯府就够了。

    三叶此刻必然在侯府等她,只要回去,她就没事了。

    林歇集中精力,等到恢复行动能力,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久,她所躲藏的这处院子的主人也回来了。

    话说这是谁的院子来着?

    林歇回想了一下。

    对了,夏衍。

    林歇并没多慌乱,她自信只要对方不打开柜门,就一定发现不了她,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从怀里摸出了一方巾帕,系在脸上挡住了自己的容貌。

    林歇自觉无碍,等着夏衍睡下后离开。

    因为疲惫,林歇的大脑变得有些迟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

    脚步声不见了。

    林歇猛然回神,整个人靠着柜壁下滑,险之又险地躲开刺穿柜门的那一剑。

    那把剑也不知是哪来的神兵利器,刺穿柜门后竟就这么顺着柜门砍了下来,厚实的木质柜门如同一张薄纸,就这么被这把剑划出了一道口子。

    林歇这回又躲到了衣柜另一侧,知道剑马上就会追上来,她破门而出,速度极快地朝着最近的窗户跑去。

    然而夏衍又如何会让这个夜闯将军府,还藏在自己屋里的人就这么逃走,他出手如虹,竟是与林歇的速度不相上下。

    夏衍的房中还放了一把两指宽的长刀,林歇夺刀反击,几招下来,林歇终于知道那日在食堂,君鹤阳为什么会说夏衍若在榜上,一定也能排在前头。

    不对,她早该知道的——在高手榜排名第四的人都轻易折在他手上之后。

    林歇因为武力远超常人,经常要努力克制,但面对夏衍,她不用。

    拿刀的右手时而正握时而反握,甚至在一次撞击夏衍的剑刃时,长刀脱手,绕着剑身旋转着劈向夏衍,就这样夏衍还是躲开了。

    林歇又一次握住刀柄,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借着夏衍躲刀时拉开的距离,跃出了窗户。

    林歇于武学一道从来都是被人称作怪物的那个,如今也是头一次遇到和自己水平差不多的。

    棋逢对手的感觉并不糟糕,糟糕的是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