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林歇低头把玩手中的树叶:“无知无畏罢了,他们若是知道我还做过什么,就不会用轻松好奇的语气谈论我了。”
三叶提醒:“那位少将军可不算无知。”
薄韧的叶片被林歇对折,压实后发出脆脆的折断声。
“他……”
林歇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也在书院里念书,但夏衍确实不算是被保护在羽翼之下什么都不懂的纯稚少年,甚至只要他表达出对未央的厌恶,说出未央的恶行,很轻易就能在这些学子们心中留下对未央的糟糕印象。
但是他没有。
为什么?
三叶轻笑着,为林歇解答了这个疑惑:“我的小未央,你要知道,并非人人都觉得你所做的一切,是你自己愿意去做的。”
三叶一边说,一边转头将视线投向教场,正好与前禁军副统领唐聂遥遥对上。
三叶的笑容越发灿烂,甜美得如同淬了毒的果子。
长夜军与禁军同为皇帝亲兵,不同的是禁军的护卫是在明面上,官职人员皆记录在册,长夜军活在见不得人的黑暗里,人员几何只有皇帝自己知道,但为了相互之间不起冲突,长夜军会与禁军保持联系,而维持联系商讨事宜的,就是他们各自的统领与副统领。
三叶是现在的长夜军大统领,同时也是曾经的长夜军副统领,且和未央不同,三叶可没有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同胞姐妹,所以她从不在禁军正副统领面前遮掩自己的容貌。
本还只是怀疑的唐聂在看到三叶的瞬间就确定了,北宁侯府的大姑娘林歇,就是前长夜军统领未央。
冷汗滑下鬓角,唐聂简直不敢相信致远书院到底是什么运气,竟能招来这尊煞神。
下午的课程结束后,夏媛媛来找林歇,说机关社那边有些事情要解决,夏夙让她们今天到别的地方喝茶去。
有些事情要解决……是要抓出毁坏机关楼的社内成员吧。
林歇想,那她是该避一避,免得被殃及记恨。
待从书院回来,林歇在侯府门口遇到了来接自己的半夏。
因为不是真的生病,而是药物导致的不适,药效褪去后,半夏很快就恢复了活奔乱跳,只是面色还不太好。
半夏危机感十足地挤开三叶,和往常一般扶着林歇回榕栖阁,且一路上都在骂连翘,一边骂还一边在三叶这个“新人”面前摆谱,说书院她比三叶熟,所以以后去书院都得是她陪着林歇。
三叶装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哄得半夏身心舒畅。
林歇也不阻止半夏,本来长夜军的活就多,三叶今日陪她一天也不知道要堆积下多少事务,有半夏陪她,三叶也能脱出身回去干活。
不明所以的半夏还觉得林歇是偏心她,越发的开心得意起来。
夜间林歇没睡,倒不是睡不着,而是她在书院被丫鬟欺负的事情传了出去,林歇觉得长公主昨夜没来,今夜应该会来才对。
可直到后半夜,林歇也没把人等来。
林歇心下奇怪,想问三叶,可三叶离开她这忙长夜军的事情去了,恐怕要等天亮才能回来。
等第二天天亮,只睡了一个时辰的林歇半死不活地从床上起来,怀念起了自己身怀内力几天几夜不眠不休还能精神百倍的日子。
半夏去厨房拿早饭,天亮前赶回来的三叶在帮林歇穿好衣服后,往林歇小臂上装了一个可以发射出袖箭的小巧箭匣,并用衣袖替林歇遮挡。
困到神志不清的林歇顿时就清醒了:“这是做什么?”致远书院又不是龙潭虎穴,还能需要这个?
三叶也不瞒着林歇,直接说道:“长公主昨夜遇刺了。”
林歇:“什么?!”
三叶拍了拍林歇的头:“放心,殿下只是受了点伤,问题不大。”
林歇追问:“刺客呢?”
三叶撇撇嘴,不是特别开心地说道:“跑了。”
“跑了!!”
长公主本身的官位不说,私下里更是闻风斋的斋主夫人,与长夜军的关系也是出乎意料的好,明面上暗地里至少有三拨人马护着,这都能被人伤了,还让伤她的人跑了!!??
林歇满脸的不敢置信,且真心实意地发问:“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三叶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道:“好啦好啦,是我们的疏忽,我们已经派出人去搜查了,你就别说了好吗?”
昨晚长公主遇刺之后,三叶就被皇帝叫去批了一顿,被皇帝批完又被长公主家的驸马——靖国公批了一顿。
虽然说靖国公是闻风斋斋主,于情于理都轮不到他来教训三叶,可奈何人家伤了媳妇脾气大,别说三叶了,听说就连他手下闻风斋的人也被他骂得够呛。
林歇听后非但不同情,还冷笑一声:“你该高兴我已经不是长夜军的统领了。”
若还是,林歇绝对不会就只是骂一通了事。
三叶也想起了林歇折磨他们这些前辈的手段,心里叫苦不迭。
天知道他们有多想回到过去,把曾经闲着无聊捉弄林歇玩的自己活活掐死。
吃了早饭,林歇带着半夏出门去往书院。
因为昨夜没睡好,林歇一整个上午都在打瞌睡,甚至还被茶道课的先生抓到,轰去课室外的廊下罚站。
半夏作为丫鬟,自然是要陪着罚站的。
两个人就这么靠着课室的墙站着,百无聊赖地等着茶道课结束。
谁知这期间突然下起了大雨,所幸雨大风不大,没把雨水吹进廊下。
半夏还对着檐外的雨幕祈求道:“明天可千万得是晴天啊。”
明天旬休,不用来书院,夏夙早早就约了林歇出门踏青。
半夏也想跟着出门玩,可若是下雨,这青就踏不成了。
正祈祷着,半夏突然惊呼了一声。
林歇转头:“怎么了?”
半夏指着外面说道:“有人跑进林子里了!”
林歇奇怪:“这个时间,谁能跑出课室?”
半夏摆手:“不是从课室跑出来的,是从食堂,那个人是从食堂跑进了林子里。”
林歇的内心依旧毫无波动,甚至有些犯困:“你去告诉先生吧,这么大的雨,可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半夏点头后将课室内的先生叫了出来,并把刚刚看到有人从食堂跑进林子里的事情给说了。
先生听后反应特别大,还不停向半夏确认,问她有没有看错。
林歇奇怪地问先生:“可是有什么不妥?”
先生慌乱道:“今早景央郡主在课室与人起了争执动了手,之后便一直待在食堂。”
也就是说,半夏刚刚看到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景央郡主——君葳。
林歇懵了,君葳今天来书院了?
在长公主遇刺的第二天,她居然没待在长公主府,还来书院了?
林歇简直不敢相信,她语气果断地对半夏说了句:“你快去食堂看看郡主还在不在,免得是看错了。”
半夏楞了一下:“啊?为什么呀?”
景央郡主如何与她们有什么关系?而且景央郡主还欺负过林歇,半夏才不想理她。
谁知林歇突然就沉下了语调,冷声道:“快去!”
半夏被林歇这两个字吓得打了个冷颤,身体快于脑子,等反应过来,她已经跑进了雨中,朝着食堂奔去。
随后林歇又看向先生,说道:“无论半夏是否看错,还请先生在约束好课室内的学生后去一趟素言斋,将此事告知现下得闲的先生们,若这大雨天跑进林子里的真的是景央郡主,恐怕还得劳烦你们进去搜寻。”
慌乱的先生得了林歇吩咐,反而像是有了主心骨,连连应道:“是是是,我这就去!”
也不怪香道课的先生这般惊慌失措,致远书院毕竟不是专门供皇室宗亲读书的地方,书院里的皇室子女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那都是书院的重点看护对象,绝对不容出任何岔子。
如若不然,只怕整个书院都要跟着完蛋。
先生走后,林歇又一次拔掉了脖子上的银针,直接跑进了雨中。
若是平时,君葳在大雨天跑进书院林子里,林歇绝对不会这么上心,可昨晚长公主遇刺,在不清楚刺客所求为何的情况下,长公主乃至长公主膝下的一双子女,都有可能再一次遭遇危险。
所以他们是疯了吗?竟让君葳在这个时候离开长公主府来书院。
还是说他们就是在拿君葳当诱饵?
林歇凭着雨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寻到了林子的所在,并一头扎进了树林。
然而雨越下越大,雨声有效地阻碍了林歇的判断和感知。
林歇无法,只能又拔掉了一根扎在她身体里的银针。
两根银针拔出,林歇的感知再度出现了新的变化。
这回不仅仅是耳边的声音,还有落在她身上的雨水,鼻间闻到的气味,都在一瞬间变得清晰了起来。
就好像在此之前,林歇不仅仅是瞎了,还被人泡在了水里一般,无论听什么闻什么触碰什么,都被一层东西阻隔着。
直到此刻,林歇扯破了阻隔自己感官的事物,彻底“活”了过来。
林歇虽然眼盲,可在此等情况下她所“看”到的,反而比没瞎时“看”到的还要多。
这不是一般习武之人能办到的。
林歇的师父曾在死前说林歇已经不能算是人了,此言并非是和旁人一样指责林歇杀人时淡然若之的心态,不然师父也不会因为林歇杀他时落泪就骂林歇是废物。
师父说林歇不算人,是真的觉得林歇这个徒弟,已经成了这个世间不该存在的怪物。
而夏衍评价的“未央之能,可登榜首”也不仅仅只是不负责任地说说而已。
呆站在雨中的林歇终于动了,她侧头看向了左侧,只因她从那个方向,闻到了被雨水冲刷后淡到几乎不存在的血腥味。
林歇朝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随着距离的拉进,林歇听到的闻到的就更多更加清晰了,这些信息帮助她判断出了前方有至少五人,三人受伤倒地,两人在对峙。
林歇的闯入让对峙中的两个男人都看向了她。
其中一个男人身着黑衣,见到林歇之后故意朝着林歇唤了一声:“统领。”
另一个男人一身落拓,头上戴着斗笠,脸和头发都脏兮兮的。
落拓男子本不在意林歇的出现,直到听见黑衣男人这一声统领后,他立马就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林歇身上,惊叹道:“你就是排在高手榜第三的未央?”
此人无论是打扮还是言行,都像是江湖中人,很难想象,这样的江湖人,会作死到对皇室下手。
林歇没理落拓男子,而是问黑衣男人:“君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