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魏昭醒的时辰也不算长,基本是在阿悦睁眼后刚有动作时就清醒了过来。他本来不想惊动她,毕竟她容易害羞,可察觉阿悦想从哪儿钻出去后,还是不得不提前“醒来”。
他是个正常男子,每日晨起时总会有点该有的反应,本也不妨碍什么,他能很好地克制,但若被阿悦发觉总会有几分尴尬。
“阿兄,你……你醒啦。”阿悦小小抬头,在被褥中对他露出乖巧的笑容。
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个人此时都挺心虚的,但魏昭到底心理强大许多,面不改色问,“阿悦一大早在被中钻来钻去,想做什么?”
“呃……”阿悦急中生智,“我看这被子没盖好,里面都漏风了,想帮阿兄挡着。”
魏昭微微一笑,“那是要多谢阿悦。”
说完把人一提,轻松让阿悦脑袋露了出来,也避免了她再往下会发现的某事。
两人也因此而面面相对,靠得极近,连呼吸都几乎要融在一起。
这么近的距离,都能数清彼此有多少眼睫毛,阿悦难免胡思乱想。何况在她心中,她的心理年纪和魏昭并没有相差那么多。
没想到魏昭只是含笑看了她一会儿,揉揉她的脑袋后直接坐起,“时候不早,该用早膳了。”
“……啊,喔。”阿悦跟着慢吞吞起榻,心中说不清飘过了什么感觉。
按理来说这种时候,魏昭就算身为国君也很难休婚假。但他简直把“物”尽其用四字运用到了极致,如今宁彧等人还在米县为大绥的战事忙得团团转,他就有了暂时歇息的余地。
朝臣们也都体谅他,默契地一同决定这阵子都不会来打扰陛下。
除去每日简单批几道折子外,魏昭的主要任务就是陪伴阿悦了。
新婚夫妻大都会做什么?阿悦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花样来,便只和以前一样,看看书、养养花儿什么的。
莲女忽然来问她,明日回门需要准备的礼都已经写上单子了,可还需要再增减什么。
她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新婚自是要回门的,她回姜府虽然少,但那里怎么说都是她的娘家。
“回门……姜府那儿怎么说?”
莲女道:“主子放心,到时候郭老夫人和您爹爹都会在。”
她凑近耳语,“姜府那边给他灌了药,绝不会影响回门。”
阿悦明白过来,她回门姜霆当然不好缺席,为免他又发病闹出事来,姜府也是想尽办法了。
“你看着办罢。”阿悦说不上什么感觉,怔愣了下,补充道,“多备些延年益寿的药材。”
她此生的亲缘可能都在魏氏这儿了,以至于和生父那边竟没有一人是亲近的,这个回门……说来也挺尴尬。
文夫人倒是为她着想,道:“阿悦到底还是要有个说得上话的娘家,我看你伯父和几位堂哥都像是颇有才干的,缺的也只是机会,阿悦明日为他们向阿昭引见,来日他们便也能记着你的恩。”
明明不喜郭氏和姜霆,却还是因着阿悦的缘故能为她想到这些,于文夫人的身份而言,这已是极为难得的了。
文夫人抚着阿悦的手,“阿昭是世间少有的好郎君,他绝不会负你,这点我还是能够保证的。但你身为皇后,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未来的皇子,一个站得住脚的母族不可缺少,这是阿昭再爱重你,也无法弥补的。”
“阿嬷,我知道的。”阿悦忽然想到,魏昭即位后大肆提拔了许多人,独独略过了姜府那几位,是不是也有这么一层的思虑?
当初她还颇为幼稚地以为,是因为姜府曾经得罪过魏氏以致阿兄对他们不喜,现在想来却很有可能是想把这个恩情留给她。
毕竟她自小就没在姜府待,和那些伯父堂哥感情一般,而施恩是最快拉近距离的方法。
早在几年前,他们就这样为她打算了……阿悦轻轻叹了声,无论是外祖父外祖母夫妇二人,还是阿兄,他们的好,感觉此生都难报答了。
“阿悦不高兴么?”魏昭放下书,看向发呆出神许久的她。
阿悦摇摇头,“我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你和阿嬷对我太好了。”阿悦道,“会不会,有点太好了?”
魏昭莞尔,对她抬了抬手,见阿悦顿了下,还是顺从地投入了他的怀抱,和他一起躺在了小榻上。
“待一人好或不好,难道不都是随自己心意?”魏昭不徐不缓道,“阿悦不曾要求过什么,全然是我和祖母愿意这样,何必多生忧虑。”
“我没有忧虑呀,只是……总担心你们这样,会很容易让我变得骄纵任性的。”
恃宠而骄这种词,不正是因此而来的么。
魏昭笑声更低了,“那阿悦任性了吗?”
“有……一点点吧。”在他的目光下,阿悦说话都不自觉轻柔许多。
“原来还只是一点点。”魏昭颔首,“这说明阿兄做得还不够,让阿悦依然心存顾忌,不敢放开性子。”
……?阿悦眨眼,是这样理解的吗?
如果放在几年前,她可能还会认真去思考一下,可现在躺在阿兄温暖的怀里……
魏昭望着她,突然极其自然地握起了她的手亲了亲,还顺势端详了会儿,“阿悦的手背,每根手指这儿都有个小旋涡。”
他笑,“很可爱。”
面前这双圆滚滚的杏眼扑闪得更厉害了,魏昭不出意外地看到,阿悦的脸慢慢就变成了粉红色。
她可能是想说些什么,可对视了半天,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
…………
算了,什么都不想了。阿悦放弃挣扎地想,这样被人宠着爱着的感觉太过幸福。
魏昭正在兑现当初娶她时应下的承诺,让她能够永远待在他的怀中,再也无需担心受怕。
自己提出的要求还需要矫情什么呢?阿悦彻底被魏昭的温柔俘虏,在他怀中又甜甜睡了个午觉。
翌日一早,两人就乘御辇去了姜府,早有一干人等侯在府门前,姜霆亦在其中,只是眼神略有恍惚。
毫无疑问,他对少女模样的阿悦是很陌生的。
在阿悦幼时,还能看出不少她母亲的影子,可随着她慢慢长成,结合了双亲优点的五官愈发美得惊人,比这二人都要胜过许多。不是亲眼看着她慢慢长大的人,很难突然把她和她的母亲联系在一起。
姜霆是在听到别人的称呼时,才略为迟钝地想到:哦,这是我的女儿。
多余的情绪,竟没有了。
这也怪不了他,姜府的人怕发生几年前那样的事,给他喝的药剂量很大,以致他脑袋都是昏昏的,哪有余力去想其他的事情。
说得夸张些,可能他连“女儿”这个词代表的含义都要想一会儿才能明白。
阿悦忍不住暗中打量了会儿这个父亲,他的模样……变化很少,大概是底子太好了,即便多年养病,此时看来也依旧是个儒雅郎君模样,谁能想到他竟已经算个心智不全的人了。
即便是原本的小阿悦,和这个父亲也说不上多么熟悉,只是由于这个名义,一直对他很濡慕,曾经试图想和他培养父母感情,可惜都是无用功。
“阿悦——”倒是郭氏,甫一进院,竟直接拉住了她的手说了些什么。
两人向来不亲近,这动作让阿悦忍耐了下,才没有挣扎开。
她对人的目光多少有些敏锐,郭氏绝没有表现出的那样疼爱她,甚至一直因为多年前那个婢子被灌药的时心存怨念。
与之相比,旁边的郭雅竟对她更友好些。
不过,目前阿悦和她并没有任何利益冲突,身份也比她高出太多,她也的确没必要生出别的想法。
阿悦之前听庄氏传信说,郭雅已经定亲了,是一个富商之子。那时候她就知道,郭雅终究还是遇上了剧情中她第一个动心的人。
以郭雅的性情,让她止步于此,从此和夫君受家里的些许荫蔽过上仅是吃喝不愁的日子,她肯定是不甘心的。就是不知道这次她不会再遇上作为替身的时机,还会不会对自己的夫君下那样的狠手。
“翁主姐姐——”小胖子阿栾炮弹一样撞入怀中,还是这么个奇怪的称呼,刚叫完人就被奶娘扯了扯衣裳。
阿栾瘪瘪嘴,不甘不愿道:“好吧,是皇后姐姐。”
阿悦一直就很喜欢这个小堂弟,可能是在这儿碰见过的真正的小孩儿太少了,阿栾的稚气就显得尤其珍稀,“阿栾喜欢怎么叫都行,不用拘着他。”
奶娘连声谢恩,阿栾带着她非要去看纸鸢,还道:“翁主姐姐上次给我画的几个小人,全都被我阿耶亲手做成了纸鸢放到天上去啦,可好看了,阿栾特意留了最大的一个给你。”
“真的啊?那就谢谢阿栾啦。”阿悦亲了亲他软乎乎的小脸蛋,就见小阿栾脸红了下,“翁主姐姐能不能抱抱阿栾?”
抱……阿悦有些为难地看着他重量级的小身体,以她的力气,还真的挺难,“阿栾……”
“可以。”话刚出口,却已有人代她回答,魏昭站在她身后,示意她环住阿栾。
阿悦照做,随后就感到魏昭双手环住二人,把两个一起抱了起来,臂力惊人。
周围仆从都在惊讶地看着,似是没先到这位陛下如此平易近人,待这位他们姜家的皇后也如此亲近。
阿栾张大了嘴,高兴道:“这个叔叔力气好大呀——”
魏手低头看着这小胖子,“叔叔?”
第74章
小胖子阿栾为这声“叔叔”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宫里带来的美味点心吃不着,纸鸢被放得老高抢不着, 连香香软软的翁主姐姐也一直被这个叔叔抱着再也碰不着。
他委屈极了, 可从身边人看戏般的眼神中也能明白这位叔叔身份不简单, 所以要哭不哭地看了半天之后, 终于委屈巴巴地喊出了“姐夫”二字。
魏昭微微颔首,应了这声, 把他的纸鸢放了下来。
但最高兴的并非小胖子,而是姜家切切实实听到了这声“嗯”的人, 尤其是阿栾的母亲庄氏。
能够亲口唤陛下一声姐夫且得了应答, 这是多大的荣幸啊。
皇后不亲近姜家,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所以即便帝后大婚了,他们也难有皇亲国戚的底气,如今当面得了陛下的话, 几人也就瞬间明白了什么意思。
随后阿悦私下对庄氏和姜巍夫人说了些话,也让她们愈发清楚, 姜家今后还是和这位皇后站在一块儿的。
庄氏想,郭夫人和这小叔子生生把皇后给推远了, 倒便宜了他们大房。
及至落日时分, 这次回门的时辰也就到了, 侍官提醒了帝后行程, 二人便又乘上御辇回宫。
二人离开后, 郭雅看着面前那位小皇后刚赐下的定亲贺礼难得出神。
为什么……这位皇后会对她说那样的话?“望你今后同夫君琴瑟御好, 互相珍惜, 夫妻缘分不易,不要轻易放弃。”
不要轻易放弃?郭雅抿唇,总觉得这位似乎在用某种“先知者”的口吻说话,但她如今和三郎感情正好,莫非今后会发生变故吗?
郭雅笑了笑,笑自己竟也会因为这简单的一句话而胡思乱想。和三郎的婚事完全是她自己努力而来,如果放任家中的母亲为她说亲,指不定要把她许给什么样的人,这桩婚事来之不易,三郎更是少有的真心人,她又如何会轻易放弃呢。
不过,这简简单单的一次交谈倒让郭雅对这位小皇后印象改观不少。本以为对方只是个被娇宠长大的天真幼稚的小娘子,会厌恶自己这个和她长相有几分相似的人,但从几次见面来看,却是意外得善解人意,还赐下一份贺礼为她撑足面子。相比之下,她家中的嫡姐就骄纵极了,仅因为其外祖是个五品官就从来不把人放在眼底。
摩挲了下腰间玉佩,郭雅往屋内走去,心想,她该早些为婚事做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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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悦懒懒靠在柔软舒适的御辇,魏昭倒了两杯茶,“很累么?”
“不累。”阿悦忽然坐直,“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