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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

      文夫人满意颔首,“说得极是,阿昭也不用忌惮,今日胆敢闹事找麻烦的人,无论是长是幼,你只管罚。他们谁若有不满,你就让人来找我说理。你向来是有分寸的人,祖母放心。”

    魏昭叹了声,笑道:“这种情形可能还真有,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要祖母帮我撑腰。”

    祖孙二人交待了几句也不再拖延,魏昭率一群內侍浩浩荡荡上朝去了。

    阿悦就来观了个礼,全程观摩魏昭如何穿上龙袍,又被文夫人带回去用膳了。

    新帝第一日上朝,时辰早,所需的时间可想而知也会很长。这段时日奏折虽然没落下,但许多事还是要在朝上当众解决。

    阿悦晃晃悠悠跟着文夫人赏花、喝茶,连午膳都用过了,不知不觉竟到了申时。

    殿门前这才传来声音,先是哗啦啦一群人行礼,然后是魏昭身边侍官九英听起来又急又委屈的声音,“陛下,哎,陛下啊——您可听奴一句话,传个太医行不行?再不然,先攃个药再来也好啊,这叫娘娘和翁主看见了可如何是好!”

    什么事竟叫九英这么惊慌?阿悦好奇站起身,魏昭已经长腿一伸,迈了进来。

    她和文夫人都是齐齐一怔,他们刚登基、第一日上朝的陛下,脸上居然带伤挂彩了!

    文夫人快速起身,压着怒气道:“这是何人所为?”

    她自然以为是有人蓄意挑事,竟敢在第一天就这样明晃晃地打天家的脸。

    逼迫的目光投向九英,岂料他噗通一声跪下了,苦着个脸吞吞吐吐道:“娘娘,说来……这确实也、也……是陛下他……唉!奴当真不知该如何回啊!”

    可能这件事对他来说实在难解释,魏昭干脆好心地帮他说了。

    在文夫人和阿悦面前,魏昭依旧是那个孝顺/温和的长孙/表兄,但在他说的这件事中,可全然不是这样的形象。

    魏昭甫一上朝,处理完那些大小事务之后就开始找人算账。

    他第一个开刀的,就是傅氏,首当其冲者当仁不让为傅文修。

    傅文修的罪名不难找,他为人高傲,又有那样的病,行事向来猖狂,寻常人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

    平日有人行为举止不当冒犯了他,被他教训一顿是常有的事,轻则躺个几日,重则小残也有可能。

    当然,傅文修不是那种完全不讲理的纨绔子弟,被他教训的才往往是这样的角色。可魏昭要给他治罪,更是不需要讲理的。

    再加上傅氏族人也并非个个聪明,平日结|党|营私、受贿贪污的事做起来样样顺手,魏昭找起罪名来便也十分顺手。

    一件一件罪名数下来,傅徳脸都黑了。大概是没料到这个名义上的孙辈如此不客气,他可是魏蛟的结拜兄弟,居然这么不讲情面。

    魏昭罚其他傅氏族人都很轻,无非是关押几日或者缴一些银钱之类,但独独对傅文修“另眼相待”。

    他欲暂撤傅文修都尉一职,贬为皇家马场马夫,侍候御马三月,与其他马夫同等待遇,期间不得回府,在马场吃住。

    这就是明晃晃的折辱了。

    傅文修哪受得了这刺激,本来他就处处看魏昭不顺眼,如此一来更是直接发了病,根本不服这项处罚,摘官帽时直接掀翻了侍卫。

    魏昭一见,不顾众人阻拦,干脆亲自下场去镇压傅文修,二人竟就这样在上朝的大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打了起来。

    两人的拳脚其实旗鼓相当,但魏昭身为一国之君,自然得所有人相助,最终傅文修还是被押了下去。

    这回他的罪就不只是小小的贬为马夫三月了,而是担了意图弑君的罪名,关押进了天牢。

    这就是魏昭脸上伤的来由。

    当然,以傅氏的能耐,仅凭今日的事直接给傅文修套上这罪名也不大可能。傅文修可不是徐四郎,能任人揉捏。

    文夫人亦不赞同摇头,“阿昭,你这次着实冲动了。对付傅氏需要一步步来,今日之举,只会激怒他们。”

    “祖母,我此举正是要这个结果。”魏昭道,“夜长梦多,傅氏如蛰伏蛇蝎,不可安放。他若今日就反了,反倒更好。”

    话是有些道理,可文夫人惯来喜欢稳扎稳打,冒进终究有风险。

    不过如今魏昭已登基,万事应当自有成算,文夫人看着长孙,还是道:“你心中有主意,自然好,祖母不会插手。”

    这是文夫人对他的信任。

    魏昭一笑,配着他脸上的伤口,竟很有些顽劣半大小子的意味。

    他道:“再者,今日和傅静安这一打,我心中着实爽快极了。祖母有所不知,阿悦也唤此人一声叔父,他却在阿悦幼时常戏耍吓唬她,着实可恨,这回可也算帮阿悦报了仇。”

    说罢,大概是打过一架后的血气还没降下去,竟是没忍住将一直点着脑袋认真听的阿悦抱了起来,就差跟着转了个圈,“阿悦说,解不解气?”

    这一抱,叫文夫人和阿悦都愣了下。

    魏昭从来守规矩、遵礼仪,这种举动可真是太少了。

    愣怔间,魏昭似乎也反应了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咳了一下,温声道:“阿兄越矩了。”

    阿悦摇摇头,不知为何脸蛋红扑扑的,声音也小小的,“没有,没有……”

    第58章

    两人间出现了短暂的、极其诡异的沉默, 文夫人各看一眼, 笑了笑, 道:“好了, 解气也解过了, 我们陛下该传太医了罢?”

    魏昭颔首,放下阿悦道:“让祖母费心了,这些都是皮外伤, 不碍事的。”

    九英忍不住插了句嘴,“碍事不碍事也得太医说了才算呐, 陛下可不能任性。”

    仗着文夫人在, 他大胆许多。好在魏昭脾气好, 这时候心情也好,只笑说了他句, “偏你话多。”

    阿悦这才回过神般, 完全不知刚才是怎么了。

    跟进去的同时忍不住轻拍了把脸,暗道自己不争气, 动不动就脸红。

    魏昭脸上确实是皮外伤, 但身上诸如手臂等部位都有不少淤青。这种伤本来日常练武时也很常见,不过由于这次是傅文修所致, 文夫人便没忍住火气,“傅静安如此不分尊卑,多关几日才是。”

    “祖母发话, 孙儿自当遵从。”

    看着他的模样, 文夫人绷着的脸色撑不住了, 笑道:“你啊,今早还说阿昭最是让我放心,还不到一日呢。”

    这是自魏蛟离世后魏昭第一次如此心情外露,连文夫人也没料到,他在登基后上朝的第一日,就做出这种事。

    这行事风格……让文夫人不由垂眸,终于想到和谁像了,可不正是很有魏蛟的几分□□么。

    不管是早年收拢人马还是后来入主临安,魏蛟的暴脾气几乎就没改过,说起来有一次也真的差点在朝堂上和臣子打了起来,没想到有朝一日竟是最为温和的长孙魏昭帮他完成了这一“壮举”。

    文夫人目中怀念,心中亦有些许开怀。阿昭的才智、脾性,无不像他的父亲或祖父,不是他们魏家子孙,又会是谁的?

    即使早在心中决定不管如何,魏昭都是自己的孙儿,但每每看到这种相似的迹象,总是免不了欣慰。

    她到底仍是寻常人。

    “阿悦一直看着做甚么?”魏昭笑望着阿悦。

    太医正给他手腕手肘几处缠上一圈又一圈的纱布,叮嘱他这几日莫提重物。

    龙体贵重,出现在魏昭身上,便是再小的伤他们也会十分谨慎。

    魏昭本人倒是不怎么在意,如阿悦所说,他向来觉得自己年轻体健,不把这些伤痛放在心上。

    阿悦道:“看阿兄受伤好不好玩儿。”

    魏昭笑意微滞,再度有些赧然。说来他和小表妹真正相见时祖父都已经差不多平定了各处,他也就少去战场了,便没在她面前受过伤。

    他认真轻道:“叫阿悦和祖母二人担心了,以后再也不会。”

    闻言,太医意外地看了眼旁边的阿悦,煞有其事地叹道:“陛下就像先皇一样,臣等说千句万句都没用,还是翁主这一句话管用。”

    阿悦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太医笑了笑,“阿兄这伤要几日攃一次药?每日要注意什么?饮食和作息呢?”

    太医一一答了。

    文夫人看着,小声与芸娘说话,“看看阿悦,他们兄妹二人今后怕是再也无需我操心了。”

    芸娘跟着凑近,“婢早说了顺其自然为好,陛下这样的郎君和翁主这样的小娘子待在一块儿,时日久了,哪还需要旁人着急。现今是翁主还没到那个年纪,待再大些呀,陛下就自然而然会有心意了。”

    文夫人不住点头,“你说得对。”

    她现今还不知自己孙儿和外孙女那个三年约定,要是听说了,指不定得好笑成什么模样。

    别看阿悦那时对魏蛟和魏昭说得信誓旦旦,什么兄妹之情不同、什么要找到两情相悦的人,实则前世也是个没恋爱过的小菜鸟,这些话纯属理论,而无任何实操经验。

    所以,被魏昭抱起的那小小的、极为短暂的不对劲很快就被她忽略,转而认真盯起了他的饮食作息。

    阿悦也实在是没甚么事可做了,她暂时停了学业,要过段时日再恢复上课。

    在临安虽说待了三年,但她并没有什么同龄闺友。毕竟局势使然,之前魏蛟和临安城许多世家关系势同水火,如何会有人与她真心相交,况且她因身体及年纪原因,也少有出宫。

    魏昭道,过段时日她和魏旭的授课就要分开了,还是要为她选几个伴读为好,免得寂寞。

    阿悦对此表示随意,她从来就不是特别喜欢交际的人,有或没有都可以。

    又过三日,大雨。

    阿悦同文夫人、魏昭用过早膳,本想陪外祖母说些话,文夫人却道睡得不好要去补觉,她便由魏昭带去了御书房练字。

    侍官报宁左监来访时,她笔尖微微一顿,疑惑望去。

    魏昭适时解释,“是宁彧,我让他进了廷尉。”

    廷尉左监为廷尉属官,听起来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实际权力极大,在阿悦看来就像是现代的司法院秘书长,令人生畏。

    魏昭会把这样的官职给宁彧,着实叫人意外。

    踏入御书房,第一眼望见的就是正在御案批阅奏折的魏昭,其下放了一张小桌,阿悦正在上面练字。宁彧对这样的情形一点也不意外,从容地和二人见过礼,落座。

    他也不避忌阿悦,第一句话便道:“如陛下所愿,傅家终于要动手了。”

    魏昭颔首,“傅徳做了什么?”

    “广平侯夜访几位公侯府邸,其长子傅文琛远在邺城养胎的爱妾突然出事,连夜去了邺城看望。不过,兵符似乎也同时不见了。”宁彧意味深长道,“陛下,那位傅都尉,怕是关不了几日了。”

    “能关几日是几日。”魏昭头也未抬,仍在批阅奏折,“傅家若是好能耐,便直接来劫狱。”

    宁彧脸上有转瞬即逝的笑意,很快肃然,“不过,即使知道傅文琛可能的去处,我们恐怕也无法阻拦。前几日广平侯不曾因傅文修之事闹起来,陛下就不好动手。”

    他道:“和傅氏一战,恐怕在所难免。”

    退一万步说,只要现在魏昭没有足够的理由去抓回傅文琛,那他就算在临安内把傅徳和傅文修都给弄死了,这一战,就避不了。

    “嗯。”魏昭搁笔,平静道,“我早有预料。”

    当初祖父不曾把他和祖母的劝告放在心上,魏昭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养虎为患,还好傅氏现在还不算真正养足了势力,打起来也无需太过畏缩。

    魏昭想在他们羽翼没有完全丰满前彻底铲除。

    如他对文夫人说的那样,此事不能拖延。时间长了自己固然能做更多准备,可对傅氏亦是同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