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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

      落花米碾成了细细的米粉,在大黑锅里用小火慢慢炒到变黄发香,再用同样的法子把松子仁儿也干炒到香脆,外面的一层薄皮被烘到噼里啪啦作响,很快就都酥了,随手一拈就成了碎末儿。

    再把松子仁儿碾碎和炒香的落花米粉拌在一起,倒进去一份糖一份水慢熬出来又放凉了的糖液再搅匀,装在四四方方的木盘里压实。

    那两个修士眼睛一直盯着宋丸子的动作,见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刀,心里还打了个突。

    用刀将结结实实的松子糕切成小块儿,宋丸子先取了一块咬了一小口。

    香甜可口,入口即化,好吃。

    松子里的灵气不多,宋丸子完完整整地吃了一小块松子糕,心满意足。

    抬头看看那两个修士,她笑着说:“你们也是出了力的,来尝尝我的这松子糕?”

    两人互相看了看,抱着以死报效落月宗的决心,各自拿起一块儿陌生的、掉渣的、闻起来香香的东西放在了嘴里。

    火候恰好的米粉和松子仁儿粉因为糖汁融化而瞬间散进了嘴里,浓而不腻的甜香气充盈着他们的口腔,浸在了口齿之间,浸在了舌头下面,无所不在,宛若幻境。

    “你们也是辛苦半天了嘛,随便吃啊。”

    宋丸子眯着眼笑了笑,回了楼上休息。

    守着这么一片松林,能吃的花样儿可真不少,弄点松枝做熏鸡,或者弄点松木晾干了烤鱼……若是时间够的话,还可以烧点松木炭,再用点儿黄泥做个“叫花鸡”。

    应该都别有一番风味儿吧?

    当天下午,宋丸子做的“松子糕”就被送到了落月宗掌门明宇道君的面前。

    明宇道君如今已经是元婴中期修为,虽然年已千岁有余,看起来也不过是个眉目威严的中年人。

    “她也不怎么修炼,就是看风景,让我们在林子里给她找东西,掌门,我们用返影石将她做此物的一举一动都存了下来。实在看不出她用了什么功法,也未见她动用灵识。”

    那两个筑基弟子退了下去,明宇道君一掌拍在了面前的玉石案上。

    “就是如此一个蝼蚁,竟然也能搅得我落月宗不得安宁!”

    元婴期的威压彻底释放,让这整座殿堂都为之震颤。

    这时,一个须发皆白的少年走了进来,毫不在意他的威势,拿起那松子糕仔细看着,说道:

    “此物中确实不含煞气。红露松的松子,落花谷的内仁,秋花蓝竹的汁液……此物有凝神静气去郁解燥之效,师兄你现在还真该吃一块儿。”

    看看那“少年”,落月宗掌门深吸了一口气。

    “师弟,就凭着这些东西,她也敢来跟我们宗门争道统?!”

    少年样貌的人笑了:“各界道统之争又何时停过?师兄,这些年别的宗门都觉我落月宗声势太大,我们不妨将这道统之争做得更漂亮些。”

    “师弟,对这所谓食修你可知道些什么?”

    “我极少去上界,只知道有一派修士靠做祭品祭天道求来修为,被称为灵祭派,倒和这宋丸子的道统有些相似。”

    明宇道君眉头微皱,沉思片刻,语气中仍带余恨:“待道统之争结束,我必要这辱我宗门蝼蚁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师兄,五大宗门之人将至,我们落月宗也该扫榻相迎了,也对那要争道统之人好些,毕竟她是孤身一人而来,我们落月宗要让她输得整个无争界都信服。”

    远在松海听涛楼的宋丸子打了个喷嚏,挥挥手对一个筑基期修士说:

    “我看那棵松树长得不错,你去砍了搬过来我看看。”

    第54章 对论

    “不愧是修真界的松树。”

    站在落月宗松海听涛楼的顶层, 看着大铜盆里的松木被烧到哔啵作响, 宋丸子又一次感叹道。

    这松木含油量不高,烧起来的气味却很香, 还是一种干净的清香。

    “就是这柴劈的太一般了。”

    站在旁边的两个落月宗弟子已经被她磋磨惯了,不会轻易变脸色, 只是那面无表情的脸, 更加面无表情了。

    天知道他们这几日是怎么过的, 后山的松木本是落月宗里极美的一景, 尤其是日落时分, 红日笼罩栖凤山,将终年不歇的云烟映得姹紫嫣红,与百里碧松林海上下相对, 每日都会有很多同门来后山观景。

    那日他们砍树的时候正是日落,一片红云霞光中, 不知多少同门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二人砍下了一棵长势极好的松树。

    不止要砍树, 还要把木头劈成小块堆放在楼外,这两个修士皆擅长金属性功法, 一道金光化作万千利刃,就将树砍碎成柴,其实他们更想将那站在楼上看风景的某人当这树一样砍了。

    一定砍得整整齐齐, 不大不小。

    松木柴劈好了也不能立刻就用,足足地晒上了几日, 宋丸子才终于开始研究用它烤点儿什么了。

    之前她疯狂地做了各种菜品, 牛肉猪肉羊肉之类的早就用得一干二净, 云香豆也早就耗尽了,只剩一内脏、骨头,和炖汤时候被她留下来的翅膀。

    将翅膀择洗一遍,去掉上面可能残留的羽根,用刀在鸡翅两边划几道口子,宋丸子又从储物匣里拿了一些瓶瓶罐罐出来。

    孜然味儿的调料、云香豆造的酱油、野蜂蜜,还有一瓶料酒。

    料酒装在一个细白瓷的小坛子里,是宋丸子用自酿的米酒熬得,花椒大料、白糖葱姜……味道混入了酒里,却又和凡人界时的料酒味道不同,至少和宋丸子记忆里的料酒味道不同。

    没那么酸涩,也不会苦得卡在喉咙里。

    晃晃手里的小坛子,宋丸子笑了笑,把料酒倒了一点在鸡翅上。

    趁着鸡翅腌着的功夫,女人拿出一把刀,将一块比铜盆略长的木柴竖着劈成木条,再一点点削成了木签子。

    此时,又已经是落日时分,整座松海听涛楼都笼罩在霞光中,与天地同色。

    鸡翅一面被烤出了油,被火舌一燎,滋滋作响,偶尔声音会大些,是油凝聚成油滴,滴在了燃烧的木炭上。

    给鸡翅翻个面儿,抹上一层蜂蜜,宋丸子低着头,心里在默算着日子。

    从她进了落月宗,这已经是第七天了,这七天,落月宗只派了两个筑基修士看着她,再没什么动静,足够客气,也足够傲慢。

    这样把她隔绝在这后山里,他们就以为一切都尽在自己掌握了。

    可既然是要做道统之争,自己又岂会只是卖点丹药就算了呢?

    宋丸子摇了摇头,三日,飞舟便可从西境到东陆,这七天,足够她留下的东西传遍整个无争界了。

    “好香啊。”

    宋丸子回过神,看见一个白发的少年就站在自己身边,弯腰看着自己的烤鸡翅,她身子后倾,差点摔到了地上。

    那少年还扶了她一下。

    “你是修士还是鬼怪?”转头看看那两个呆立在原地眼也不眨的落月宗修士,宋丸子举起手里的烤鸡翅,用木签头儿正对着对方。

    “鬼怪?”那少年笑起来很甜,跟野蜂蜜似的,“这里才不会有鬼怪呢。”

    确定了他不是鬼怪,宋丸子重新蹲好,继续烤她的鸡翅膀。

    那少年从她的手里拽走了一根木签,看了看说:“角鸡翅膀,水婆娑的叶子,满地金的种子壳儿,金翅蜂酿的蓝仙花蜜,还有些东西我不认识……你这是在做什么?”

    “烤鸡翅。”

    宋丸子又把竹签子拽了回来,继续架在火上烤。

    少年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哦”了一声,就蹲在宋丸子的身边看她烤鸡翅。

    “烤好了是不是就可以吃啊?”

    “是。”

    “你在烧的是红露松的木头吧?”

    “对。”

    “我一直不知道红露松烧起来这么香。”

    “就因为烧起来香,才用它来烤肉。”

    宋丸子很久没有跟人说起做饭的事情了,这些日子她当着不知多少人的面去做饭,却几乎没人问她是怎么做的,为什么要这么做。人们把她当成了身怀绝技的丹师,仿佛问了她问题就是亵渎。

    可厨子不是这样当的,苏相府里的厨子们为了老相爷多吃他们做的一口菜而百法齐出,可坐在厨房外头乘凉的时候,他们扇着蒲扇,用白棉布擦着头上的汗,嘴里忍不住就说起了自己做饭的窍门。

    新调的料酒其实是加了草果。

    肉丝儿吃着嫩,其实是先锤松了。

    府里大爷最爱吃的白汤山珍面,那汤里是放了猪肚,炖足了三个时辰。

    世上何人不吃饭?世间何家无炊烟?能做了饭的人千千万万,能当好了厨子,靠的不是敝帚自珍,而是心里有一股劲儿——我做的饭,就是一顿比一顿好吃!

    宋丸子心里感慨着,又在鸡翅上刷了点蜂蜜。

    此时,鸡翅两面都已经金黄,肉香与蜜香融合,还掺了一点松木的清香,精细也粗放。

    少年看看宋丸子的脸,再看看那鸡翅,又看向宋丸子,嘴里连着问了好几遍:

    “什么时候是烤好了?”

    女人从储物匣子里拿出一碗肉丁炒饭递给他,木碗还配了个木勺——一千年没人吃过饭的无争界,真的没人会用筷子。

    “你先吃这个,边吃边等。”

    拿起木勺反复瞅了瞅,少年有些笨拙地挖起一块米饭放进了嘴里,炒饭还是热的,飞云谷的谷仁儿,铁皮野猪的肉,几种草叶子……真香啊。

    嚼着米饭,少年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看向了楼外的瑰丽景色。

    宋丸子也抬起头,拿出了一瓶米酒,啜饮了一口。

    “你在喝什么?”

    “酒。”

    “酒是什么?”

    “酒?是怀念故人的好东西。”

    怀念故人?少年的眼神一凝,又低下头去吃饭了。

    鸡翅终于烤好了,早就吃完了炒饭的少年看着宋丸子举着木签吹了吹,小心啃上去,也照葫芦画瓢,吃到了第一口烤鸡翅。

    鸡翅的外皮略带着焦色,吃起来却有些脆,黏在人的舌头上,带着油蜜混在一起被烟熏火燎后的味道。肉是白白的,似乎是裹着一层水光,极柔软鲜嫩,与齿舌纠葛,鲜香满口。

    宋丸子一共烤了六串,每个上面穿了六个翅中,辛苦了半天,她也就只敢吃两个鸡翅。

    那个少年却一时不歇,剩下的三十多个鸡翅膀尽数都被他吃下了肚。

    “你若是用这个跟落月宗争道统,说不定落月宗的丹师们会被你勾得都炸了丹炉,然后你就赢了。”

    吃完鸡翅,顶着一脸的油,少年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