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天赋也未必要让所有人都看见的。”这是娜娜偶然在宿舍弹琴的时候对林芷初说的，当时林芷初正在写周六要用到的“点歌传情”稿件。

    “可是没人看见，就永远不可能被更多的人看见。”林芷初说。

    “其实呢，有些人喜欢做一件事情不是想要被人看见的，只是出于纯粹的喜欢，纯粹的。懂吗？就和你这傻帽喜欢程霄一样的。这样纯粹的喜欢一辈子也就那么一次。”娜娜笑着继续弹琴。

    林芷初停下手里打字的动作，顿一顿，又低头继续写周六的点歌传情稿。

    她打算在下次的点歌传情栏目中，把程霄的名字也写上去，就和高中一样的，反正现在也不是她念稿了，出了责任学校总不会要求她把奶奶喊过来了吧，最多把周子聪喊回去继续卖西瓜。

    广播台除了每周一、三是比较枯燥的“医疗驿站”，其余时间都是相对轻松的节目。

    每周二是“文学分享”，周四是关于电影咨询的“光影驿站”，周五，六是点歌传情，“一座城，一首歌”。

    期中考试前的最后一个星期五，林芷初到广播台的时候，就下起了大雨，雨声哗哗哗响个不停，这间小石屋在风里雨里飘摇欲坠，林芷初怀疑它随时可能会倒塌。

    林芷初劝说，“师兄，下雨了就不播了吧？反正也没人听。”

    周子聪说：“虽然没人听，但是你稿子都写好了，不念就浪费了，你先回去，我把这节目播完。”

    林芷初没有什么节操的先走了，因为她记起自己挂在阳台上的衣服，如果不回去收拾可能要被这场大雨打湿了。

    她撑着一把伞，绕过大半个体育场跑道，路过足球场，走向篮球场，竟瞧见有一群男生在篮球场上冒雨打球。

    起初她并没有在意，打着雨伞匆匆忙忙径直往前走，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风也大，她的裙子被吹得扬了起来。

    那群打球的男生其中有一个朝她吹了口哨，她假装没听到，压低了头，愈发加快脚步。

    篮球场用一个铁闸门与外头的校道隔开，而广播台的外放喇叭，恰好就高高悬挂在篮球场铁闸门的正上方位置。

    林芷初抬起头盯着那个摇摇欲坠的外放喇叭，磅礴大雨中，她看到那个大喇叭风雨欲坠，仿佛随时就要掉落下来。

    她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去搬一张凳子来给它固定好，否则它真担心这个外放喇叭会被大雨打掉。到时广播台可就是真的没半点流量进得来，连半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雨声中，她听到周子聪的声音透过雨帘从沙哑不堪的喇叭那头传来——

    “接下来的歌曲是来自大一的新学妹，匿名点拨一首情歌陈奕迅的《谢谢侬》，给口腔医学大三的程霄同学，新学妹想对程师兄说一句谢谢，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小学妹吗？不不不……不好意思我念错了，是你还记得那年夏令营的四十度高温吗？谢谢师兄帮助我，现在手臂上还有烫伤疤痕，你已经忘记我了，可是我还一直记得你，谢谢你……”

    以上，这一段长长的话都是林芷初那天心血来潮写的稿。

    接下去是长久的话筒捣鼓沙沙声，就在林芷初疑心周子聪那边的播音出现状况时，很快周子聪又开播起来——

    “不好意思啊新学妹，你的陈奕迅《谢谢侬》我这边暂时没有下载，今天网络状况也不太好，就改播成南拳妈妈的《下雨天》了啊，希望能让你满意，祝你早日和你师兄在一起，也祝福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大学就是要浪起来，没有浪起来的还等什么？如果你有想开口却开不了口的事情，欢迎发邮到件给我们，每周五、六，‘一座城，一首歌’点歌倾情，期待你的点播。”

    周子聪的声音很快便越来越小下去，《下雨天》的前奏一响起，林芷初仰脖看外放喇叭的姿势就定格住了。

    这歌可真是应景啊……虽然作为流传歌曲它的传播度显得有些太广，免不了就觉得有点俗了，但在这个下雨天听来还是格外传情。

    突然想给周子聪点一百个赞了。

    她站在学校外放喇叭台下听歌。大雨倾盆整座校园，她享受这难得的惬意。感觉自己像是脱离这座城市而独立的存在。雨滴顺着伞檐一滴滴落在她手臂，又让她这份孤独多了一份真实感。

    低头看脚下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脚下是一大片铺满鹅卵石的小路，学校竟难得有这样的装饰，她觉得神奇，蹲下身子，捡了几颗五颜六色的石头，在其中挑中了一颗褐色的心形石头。

    身后不知是谁突然大声起哄起来——

    “哇靠，我没听错吧？刚才那广播台是说有人给程霄点歌？还是小学妹？”

    “你没听错，的确是程霄，还是口腔医学大三的程霄！就是和咱们一起打球的程霄！”

    “……”

    雨声渐弱了，林芷初越发听清楚身后那群人的发言。

    林芷初顿时有种被人扒光了站在原地的感觉。

    她想走，却听到有人在身后喊了自己一声。

    “诶，师妹！”

    她认出这是张鹏师兄的声音，下意识加快脚步，正打算速度逃跑——

    张鹏却先她一步堵在她前头，“师妹，真的是你啊。刚才你走过去我就猜是你，对你吹了个口哨，结果你没反应。”

    林芷初脸红了，嗯了一下，又打算走了。

    “诶，你别走，”张鹏笑笑说，“程霄在后面看你呢。”张鹏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连歌都点了，你还怕什么？别怕！怂什么呢？”

    林芷初没由来的紧张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也许她什么都没怕，她只是紧张程霄在后面盯着她。

    当她鼓足了勇气往后看的时候，却发现程霄已经没在看她了，这场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由强到弱，由弱到停，所以他们又在开始打篮球了。

    林芷初蔫蔫的收回目光，低下头和张鹏说：“师兄，我先回去了。”

    “别啊，你来都来了。”张鹏拖着她往篮球场内走，一边走一边给她灌输，“师兄告诉你，你待会站在场边，什么都不用干，站着就好，我保证程霄会来找你的。师兄看好你的啊。你待会可要好好表现。”

    林芷初无语的看了一眼，“师兄你在给我开什么玩笑？”

    “没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张鹏嘿嘿笑两声说，“你待会好好配合，站着就好了。我是看在你一片痴心的份上才帮你的，你待会别给我丢人。”

    林芷初拒绝也不是，接受也不是，因为她人已经被张鹏拉到了篮球场边站着了，一抬头，她就瞧见了程霄在打篮球，他今天穿着球服，篮球鞋，全身肌肉喷发，力量感十足，带球上球传球每一步都运转自如，虽然进球数量不多，但是看他打球就很舒服。

    林芷初也说不出为什么看他打球会这么舒服，原本是硬着头皮被张鹏带来的，现在她倒是不想走了。

    打球的十几个人瞧见突然出现的林芷初，起初还挺有兴趣的看一眼，到后来随着抢球的激烈，渐渐地也没人再朝她这边看来，张鹏在将她带来不久后，也重新回到了队伍之中。

    大雨过后天竟然开始放晴，天边的一个角落竟然出现了一道三色彩虹。

    林芷初站在原地，望着那道赫然出现的三色彩虹，眼底发出一道惊艳的光。

    广播台的节目还在继续，周子聪播放完了一首《下雨天》又特别应景的切换了周杰伦的《彩虹》。

    ——‘哪里有彩虹告诉我，能不能把我的愿望还给我？’

    林芷初心情一会愉悦一会忧伤，跟着歌词起伏，低头正要从包里取出手机来拍天边那道三色的彩虹，一个重击重重砸在林芷初额头上。

    林芷初措手不及，原本一颗球的重量是绝对不会叫她瞬间倒地的，可是她当时一心记挂着要拍彩虹，顺便还要把程霄打球的身影也拍进去，心无旁骛的她就这样被个篮球打在额头……结果就是个大写的悲剧。

    林芷初直接被个篮球击得倒地不起，随手取出来的手机也掉地上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眼前是黑压压的一片，有很多人围上来了，都是男生，虽然看不清脸，却看到了球鞋。

    有双熟悉的手撑住她后背，将她托起来了，她对这双温暖的手还有记忆，三年前的夏天，他也是这样抱起她背在背上。

    怎么办？她突然不想清醒了……于是她把眼睛先闭上了。

    程霄在摸了她额头触了她脉搏，确定她有些轻微的急性中暑症状后，将她背在了背上，往医护室跑去。

    他跑得很快，耳边是周子聪播放的应景流行音乐，从没有哪一刻，林芷初觉得周子聪这么上道，太给她长脸了，天生专属的bgm！

    “点歌传情”此时已经从周杰伦的《彩虹》切换到了《不能说的秘密》。

    林芷初沉浸在不可言说的音乐中，不由自主的抓紧了程霄。

    程霄很快有所察觉，敏锐的问：“醒了？”

    林芷初立刻把眼睛闭上，假装自己又晕了。心想：“装晕这件事情，将会是个永远不能说的秘密。”

    程霄仿佛笑了一声。却没有停下脚步，背着她迅速往学校医疗室。

    第8章

    晚上7点半，林芷初从校医护室回宿舍，依旧是程霄送她回去。

    她被篮球砸中的额头伤势并不严重，比较严重的反倒是轻微的中暑症状。

    “以后吃饱了再来球场上运动。”回去的时候程霄说，“尤其这样的天气，一会出太阳一会下大雨，很容易发烧中暑。”

    林芷初笑笑说：“程师兄，我没事的，就是有点头晕。现在好多了。真的。”

    刚才程霄把她背进医护室的时候，那校医估计是日子太无聊了，还拿程霄打趣。“女朋友去看你打球结果反被球打了吧？同学，你这样是不行的，以后要好好照顾女朋友。”

    程霄当时不知为什么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也许是他背了林芷初一路，有些劳累过度导致他话都说不出来。

    不管是为什么，林芷初都觉得hit开心。

    在林芷初看来，程霄没有向别人否认自己是女朋友，那就是承认了。

    虽然他们之间还没有什么正式的告白。程霄似乎也没这方面的意愿，那就姑且当他是承认了吧。

    林芷初挺无赖的这样想着。想着想着还莫名其妙的笑了。

    程霄看她一眼，“你进广播台了？”

    林芷初还挺意外他如此关注自己的动向的，笑得眉眼弯弯。“是啊，反正主持队也不要我，我只能去广播台混了。”

    “到哪都一样，只要你愿意学东西。”程霄语气淡淡。

    “那程师兄你为什么不在主持队了？”林芷初问。

    “我大三了，要考虑一些其他事情了。”程霄说：“你才大一，现在可以什么都尝试一下。广播台是个挺清静的地方，周子聪的水平带你是绰绰有余的，学的东西不会比你在主持队的少。”

    “说的也是。”林芷初说，“其实主持队吧，也就是表面风光。”

    程霄笑了一下，“谁说的？”

    林芷初：“周子聪啊。”

    程霄：“那广播台呢？”

    林芷初皱起眉头，“别提广播台了，主持队至少表面风光，经费充足，我们广播台连个流量通道都是报废的，外表和内在都腐烂了。”

    “这也是周子聪说的？”程霄笑。

    “不，这是我总结的！”林芷初问他，“程师兄，你刚刚说你在考虑其他事情，是什么？”

    程霄看她一眼，“做职业规划，考英语，准备一些资料。”

    “啊？六级吗？”林芷初想了想觉得不对，又问，“是考托福/雅思之类的吧？啊……你想出国？”

    程霄低下头，没有回答。

    林芷初眼睛短暂的茫然了片刻，追问：“出国继续读医学吗？”

    “国外大学基本不承认国内的医学本科教育 ，如果出国就要放弃国内一部分的学历 。等于从头开始。” 程霄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出国？”其实她想说，我们留在国内不是挺好的么啊啊啊！

    “我说过我要出国了吗？”程霄语气很平静，可是回答却也模棱两可。

    林芷初不打算再纠缠这个问题了，有些问题也许连当事人都没有答案。

    她佯装漫不经心的与他闲聊：“对了，程师兄，我有手机短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