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节
结果在见到祁明之后便觉得这年轻人容易亲近,尤其是有萧家那个眼高于顶的对比,更加显得祁明和顺。
于是等三人骑马出宫门时,郭成济已经凑到祁明身边,和他谈天说地,聊得好不热闹。
萧状元并没有掺和进去,一直冷淡淡的骑马走在前头,不发一言。
不过等他们行至长街前,就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巴。
旁的人怎么想祁明不知,但对他来说,眼前的一切未免太过震撼。
之前他也跟着秦管事在京城里面转过,当时便觉得京城大归大,但是比起老家的城镇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依然是街巷,依然是百姓,生活无非柴米油盐酱醋茶,也没什么新鲜的。
可是此时,当他看到面前的人山人海,两边的花朵飞舞,便觉得京城到底是不一样的。
大道连狭斜,白马七香车。
两边鳞次栉比的店铺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尤其是在楼阁的二层三层,不少提着花篮的女子,见他们骑马而来都笑眯眯的看过来。
而在不远处,还停着好几驾马车,瞧着就知道是官宦人家。
祁明有些茫然,弄不清楚要发生什么。
郭成济便在一旁低声解释道:“放心,每三年都要来这么一遭,我听说你之前差点被人捉了?这次放心,他们就算想要把你绑回去当女婿也是不敢的。”说完,郭成济直起身子,对着前面的人笑道,“把马牵的稳当些。”
牵马的差役立马应了一声,握着马笼头的手紧了紧。
祁明却还是不太明白那些提着花篮的女子是要做什么,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其中含义。
就在他们走过去的时候,纷纷扬扬的落下了不少花朵。
那些提着花篮的女子打扮不同,身份不一,可这会儿却都笑着拿着花往下扔,还要挑拣挑拣,仔细的瞧着这三人,找出最最看好的那个,努力的往那人的马上扔花。
这花并非是帕子荷包这类随身之物,扔给他们也不会弄出什么大事儿。
甚至会有专门负责捡花的差役跟随,将扔过来的花收起来,最后等走遍京城后便要凑在一起比较一下三个人谁的花多,反倒成了美谈。
说到底,京城的百姓也只是百姓,都爱凑个热闹。
如今这便是三年一次的热闹,当然是想要赶来看一看的。
赌坊里都开了盘口,准备压一压谁才是这一届得花最多的。
祁明虽然只是探花郎,可是样貌清隽,年纪又轻,纵然家世一般,可是光看脸的话,祁明确实出众,这会儿往他这里投来的花反倒更多些。
祁明暂时还不懂的其中含义,但是那一张张笑脸却让他印象深刻。
身处花海中的祁明突然明白了诗句的含义。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纵然意思略有不同,但是心境却是一样的,似乎光凭这一刻便让十年寒窗苦都有了意义。
祁明脸上有了笑容,露出了两颗虎牙,越发显得讨人喜欢。
可就在这时,祁明看到了有朵花明显与众不同。
更大些,还闪亮亮的,正正的落到了自己骑着的骏马头上。
状元的马是白色的,榜眼探花的则是枣红马,鬃毛也略深些,但正因如此,花落到上面时就显得更加显眼。
祁明不由得伸手拿起,摆弄了一下,就发觉它之所以亮闪闪的,是因为它瞧着逼真,但是捏到手里才能认出这是玉做的花。
这般雕工和材质可不像是平常物件儿,随便扔朵玉花下来未免太奢侈了些。
他不由得抬头朝着花朵来处去看,直直的就对上了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那是个穿着月白色衣裙的姑娘,就站在茶铺二楼往下看着。
可还没等祁明看清楚她的模样,姑娘就已经转身离开,显得有些慌张,手还在摸着乌黑发丝,显然刚刚一时情急才把簪在头上的玉花丢下去的。
而后,祁明就看到紧追姑娘而去的婆子。
他的眼力极好,哪怕隔得远也能一眼认出那就是之前帮自己解围的婆子,若不是她,自己就要被枢密直学士抓走摁头拜堂了。
……自己这是遇到恩人了?
祁明有些愣神,可是这个对视和离开不过是转瞬的事情,没有引起旁人太多的注意。
哪怕有人看到了,也只瞧见祁明拿了朵花起来,并不会看出这花有什么不同。
一旁的郭成济见他呆住,不由得问道:“你怎么了?”
祁明几乎是下意识的手腕一翻,就将玉花攥在手里,没有给别人看,闻言微微低头,轻声道:“没什么。”而后他迅速的将玉花塞到了袖中,耳朵却红了。
马蹄平稳的迈动,带着祁明向前走,他要走完整个京城,路还长的很。
可是一直跟着祁明的秦管事却把所有的事情看了个清清楚楚,即使没瞧见祁明藏起了个什么,但秦管事很清楚自家三少爷的性子,见他耳朵红也就猜到了个大概。
于是他扯过了跟着的董五,低声道:“回府,告诉二少爷一声,三少爷捡了朵花走。”
董五闻言,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秦管事,这是好事儿坏事儿?”若是好事,他就欢天喜地,若是坏事,就要感同身受,做小厮就要哄好东家,这立场绝对要站稳了。
秦管事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姑娘带着婆子上了马车,迅速消失在了人群里,秦管事细细分辨了一下那架马车的归属,眯了眯眼睛,轻声道:“不好不坏,只盼着能是个喜事。”
而在街上热热闹闹的时候,长公主府的马车也顺顺利利的入了宫。
华宁在马车上就一直抱着旭宝,拿着个小金锭哄他玩儿,眼睛则是看着叶娇问道:“那两个小家伙呢?”
叶娇正把奶糕掰成小块喂给旭宝,嘴里回道:“他们还小,连话都不会说,三个孩子带出来不好照顾,相公说先让旭宝来见见娘娘,他们等长大了再说。”
华宁也觉得在理,便低头亲了亲旭宝的脑袋,笑眯眯的道:“旭宝最乖了,对不对啊?”
旭宝立刻骄傲的昂起头,清脆回道:“对,旭宝乖乖!”
“那旭宝答应我,等会儿也要乖乖的好不好?”
旭宝眨眨眼睛,笑眯眯的应道:“好,旭宝乖乖,听舅母的。”
这个称呼,是上次他看到楚承允后学来的,舅舅的媳妇自然就是舅母。
但是华宁却被弄得脸上一红,伸手揉他的脸,一大一小闹成一团。
叶娇瞧着他们止不住的笑,而后就感觉到马车停下。
“殿下,祁夫人,到了。”
华宁抱着旭宝先下车,叶娇则是扶着小素最后下来的,而她站在青石板路上抬起头时,看到的便是巍峨宫殿,以及高高的台阶。
这里并不像是寻常宅院那样的秀雅,这皇宫里头什么都是大开大合的,而皇后的宫殿前是大片的空地,走过去也要好一段路。
似乎看出了叶娇的疑问,华宁笑眯眯的道:“这宫里什么都是宽敞的,就是防备有刺客藏匿,所以瞧着就有些丑。”
此话一出,一旁的宫人都低下头装没听到。
换了旁人这么说,哪怕不掌嘴也要挨训,但是人家华宁长公主是天潢贵胄,又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妹妹,莫说念叨着宫殿丑了,哪怕她也学皇帝以前那样把千鲤池捞干净了烤来吃,也没人敢多说半个字。
旭宝则是把眼睛瞪得圆圆的,左看右看,嘴里时不时的“哇”一声,听得华宁对他亲了又亲。
等孟皇后看到他们的时候,旭宝的脸上已经有好几个红色口脂留下的印子了,可他还是乖乖的在华宁走过来的时候把脸给她亲,脸上笑眯眯的,瞧着脾气好的很。
孟皇后是头回看到旭宝,只是瞧了一眼就挪不开眼睛,可她忍着没有抱,而是先笑着走向了叶娇,道:“娇娘,许久不见,一切可好?”
叶娇则是看着孟皇后眨眨眼睛,犹豫了一下才道:“皇后娘……”
“喊我慧娘。”孟皇后挥退了宫人,只留下了贴身侍候的两个,一边说一边笑着挽着叶娇进门。
小人参本就不是寻常女子,胆子大得很,听了孟皇后的话就利落的改了称呼:“慧娘,你瞧着也比上次好了很多。”葱白手指在孟皇后的手腕上握了握,叶娇笑的眉眼弯弯,“身子也大好了。”
此话一出,华宁就有些惊讶的看着孟皇后。
最近孟皇后是时常召见太医的,瞧着最是病弱不过,可如今听着叶娇的话,倒像是身子康健似的?
孟皇后则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而是与叶娇一起到桌前坐下。
而旭宝也顺理成章的被孟皇后抱到怀里。
瞧着旭宝脸上的口脂印子,孟皇后似笑非笑的看了华宁一眼,见华宁心虚的别过了眼神,孟皇后也不多说什么,只管让人去拧了湿帕子来,仔细的给旭宝擦拭。
旭宝则是乖巧的昂着脸,一双圆圆的眼睛瞧着孟皇后,看着看着就突然道:“娘娘,吃糕糕。”
孟皇后一愣,而后就看到旭宝把手上攥着的奶糕高高地举起来递给她。
这让一向沉稳的孟皇后有些无措,她纵然心思灵巧,却很少同孩子相处,那些孩子到她面前也多是战战兢兢,头一遭遇到这么乖巧的奶娃娃反倒让孟皇后茫然的看向了叶娇。
叶娇却是笑着道:“旭宝是喜欢你,慧娘你不吃的话夸夸他就好。”
自家儿子一向自来熟脾气好,只要不是像楚承允那样被他当成坏人,对待旁人旭宝从来都格外热情。
这奶糕算是他示好的手段,吃不吃都行。
谁知道孟皇后盯着旭宝看了看,低头就在他手上的奶糕上咬了一口,然后给旭宝的脖子上挂了个金锁。
又遇到了个送金子的人,旭宝笑的眉眼弯弯,凑上去在孟皇后的脸上亲了亲。
孟皇后弯起嘴角,捏了捏他的小胖脸蛋,终于开口:“真是个好孩子,真好。”
华宁听她这么说便觉得心酸,脸上却笑着接过了旭宝道:“我带着旭宝去转转,你们说说话吧。”而后就抱着旭宝离开了。
孟皇后则是让人上了点心,边吃边聊。
她们早就相熟,而且在叶娇这里,孟皇后是没什么好隐瞒的,楚承允登基前后的事情叶娇都知道,甚至楚承允的命都是叶娇捡回来的,孟皇后对她有感激,也有亲近,有些话对着华宁都不能说的却能告诉叶娇知道。
只不过就在这时,有宫人进来道:“娘娘,有命妇递了牌子想要求见娘娘。”
叶娇闻言,不由得看了孟皇后一眼。
而孟皇后则是用帕子轻轻地掩了掩唇角,眼中有冷漠一闪而过,声音却依然是温婉的:“本宫今日身子不爽,谁也不见,让她回去吧。”
“是。”
待宫人离开,孟皇后久久没有开口。
她其实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楚承允也是一样,像他这般维护娘子的夫君,莫说是帝王之中了,哪怕是寻常百姓家都难找出第二个来。
可是同样的,孟皇后很清楚天家夫妻注定要承担更多。
寻常百姓没有子女不妨事,但要是帝王无儿无女还不纳妃,往轻了说会遭人诟病,往重了说便是动摇国本。
孟皇后知道楚承允的抱负,也明白朝野上下的议论,她欣慰楚承允的坚持,却知道若是一直如此,只怕这份坚持最后也不会换来太好的结果。
她轻轻地撂了筷子,眼睛看向叶娇,突然问道:“娇娘,人人都羡慕一生一世一双人,你信吗?”
这句诗叶娇听祁昀念过,这是自家相公给的许诺,她自然点头回道:“信。”
孟皇后轻声道:“若是没做到呢,你还会同他在一起吗?”
叶娇是个单纯性子,闻言还真的想起来,过了会儿便摇摇头:“不会的,我信他,他就不会。若是相公没做到,那就是我信错了人,也就说不上什么在不在一起了,他活不成的。”